卷十二

夏吏部

今吏部司务夏公官明,往计谐在京,与数举子游于西山,探奇迤逦,遂至幽僻。日入,欲返不能。隐隐见林际灯光,趋之数里,始得车门大厦。应门者曰:“相公何来?”众告以故。曰:“且止,待入白主人。”有倾,数人舁一肥大美妇人出,曰:“佳客枉临山中,卒不能授餐,奈何?”众曰:“乐而忘返,但得托宿于华居足矣,尚他需乎!”于是,宿客堂上,又强令从人宿内室。夜半,数人复舁前妇人出,尔嗔呼曰:“诸公可出矣!”众呼从人,妇人曰:“去迟,祸及公等,安得呼奴!”众错愕奔出,莫知其故。立山头回望,天已曙,尽失故宿处。再往觅从人,惟有残骸。或首或足,挂树梢,鲜血淋漓。内夏公仅一仆,皆为股栗胆落,痛苦而返,竟亦莫知其故。万历乙未,夏公为南国博,与歙人程彦之之英谈。始,妇强令人从宿内室,杀心已动。肥大妇人必是虎鬼,不然何暴惨若是!

章元礼吏部

稽勋副郎德清章公元礼,尝在京娶一妾,复买二小婢服役。宅城西脚下,大都吏部多居此。公方与客夜坐纳凉,程彦之与焉,忽闻内呼声甚厉,公以为妾嘻,颇不悦,曰:“娶得小家女甚苦。”已,见火焰流闪,大怖。入内观之,妾衣尽裂,裸卧地上,口鼻耳皆是沙泥饭塞满死矣。公怒呼妾名,曰:“我在此,何物鬼乃尔!若是冤鬼,我清明后荐度。不然,奏之上帝。”已,渐渐苏,独一婢烧死炕上,两臂皆糜烂。问妾何以故,曰:“一著绯少年女子拽我去,已至十王府街,闻主公怒呼,遂释我得返,而小婢竟往。”发炕,果有著绯少年女子尸在焉。问主宅者,云:是前吏部某公妾,为其夫人以妒杀之。而不见尸出,不知瘗炕内。公急迁去。去时,仿佛见一女子犹曰:“莫忘清明后语。”公性毅烈,平生不信鬼,今乃?t然。此万历癸巳年事。彦之谈。

一女子即为厉,何至暴悍如此,其妒甚于妒己者,被杀固宜然。元礼一怒而魂还,必有以摄之于幽者。

金沧道衙鬼

蕲水王公启善,任金沧道兵宪,衙枕山起。竹木丛荫内,常失牲畜。人言往?W者甚苦鬼物。一日,公读书一楼下,闻楼上声响大作,公怒拔剑登视,果见异形奔避。遂为文欲以关白点苍山神,夫人曰:“鬼无祀,故为厉。使更得罪于幽,何忍?不若祠之为衙后土地。”公从之,自是绝响,所失牲畜渐出。何文兴谈。

世未有不忍于鬼者,今且然,何有于忍者!此正与子产立公孙泄意同。仁且智,夫人有焉。

锅精

蕲水刘元载,掘塘至深,忽见大锅,再深掘之,已若可得。忽自跃入他水中,捞摝不得。后数年,大雨,塘溢,锅高出水上,破堘顺流而去。经二十里入大河,再三十里入大江,不知所往。盖其地有宝陀山寨,乃前人筑以避乱者。寨破,居人被杀,此锅必寨中所用,久乃为祟。山下另有血塘,亦似流血,故李华之吊战场有以。何文兴谈。

浙省南关署鬼

浙省南关署,万历丙申,有主政公秉烛观书,忽一蓝面鬼历阶而上,揄挪于前,撤其烛而去。主政公怒起逐之,匿入假山不见。次日,观书如昨,而伏人徒兵器伺之,忽一妇赤面亦著绯,趋而进,夺烛去。众出逐之,妇与烛俱失所在。时程彦之客章吏部,于德清山中迎唐栖医师视疾,来言其事如此。

沈莲池禅师

禅师沈莲池,杭郡秀才。与诸友课文,闻一友死,即感怆投笔,披缁坐蒲团。十年通慧,知未来事。同邑吏部郎虞公淳熙,始欲北面从其教,禅师曰:“不可。君贵人,明年登第矣。”既之京,试毕,其试题并虞试文,皆从杭录就,因虞使驰寄虞,谓已中也。虞大喜,校己文,不差一字,是年果中。禅师嘉靖乙未生,今居杭深山寺中,缄口不言休咎。人所供施甚饶,皆以施游僧以千计。蕲水徐进士恒庵,令仁和,尝邀致客榻数日,问能了生死否?曰:“出家三年,已了生死。至今所不尽了名根耳!”虞公前身,为杭城老僧,其祖尝供奉之。将化,言往虞宅而虞生,今在。告与禅师,为支遁之游逍遥谈麈。

颜维乔先生

颜先生木,随州人。与先太史以谏武皇南巡,同受杖。先生谪某州。州有豪民,恃资结官府,夤缘为奸,利横一方,常自谓:若要制我,除是阎君。而公来与其所言姓同,怪诧,急走入京师,谋移公去。公亦闻其横,因讼者纷然,即捕,置之法,?s击折足。京师诸受豪贿者,交为萋菲,中公罢归。平生与先太史交最欢。先太史诗曰:“郡已歼豺虎,时翻忌凤麟。”以此先生腹笥甚富,堂上置四柜,皆其所熟读书。客至掣取,背诵为赌。先太史家有良马,日行三百里,先生曰:“虽能远驰,至二百里行已缓。”太史心知其然,曰:“此何以故?”先生曰:“此马蹄内有肉子,行久则子肿负痛耳。”博物皆此类。

阎张二解元

靖嘉甲子,河南解元阎邦宁,其年元旦梦迎匾至其家,有对联云;“龙门战退三千客,虎榜高标第一名。”及试监临,为慈溪颜冲宇公,矢志精阅,务在得人。见宁卷大喜,置之首。及榜发,再阅,不称。问宁有梦否?宁以前梦对,公曰:“天数定矣。”

又浙江解元张巽,才名平等。郡试题“莫春者至风乎舞雩”,破中有“天地”二字甚当,守王公嘉赏取居首。及道试,落名,又场中总裁王公,监临王公,皆无异赏,而皆守极力荐拔,得首举。乃文实不称。中丞公亦若不满,谓张曰:“赠汝对一联:‘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闻者绝倒。

张探花

丰城张探花春,莫知所生。其父辰出,见树上筐乘一小儿,父正无子,遂抱归,以为子。其家聚族而居,亦其族子也。后中探花,官至礼部侍郎,生九子一女。其乡邹仲愚谈。

何进士以道

蕲水何进士以道,名其,弘治丙戌下第归,至良乡,梦其尊人凤池公曰:“尔不读书,所以不第。”至己丑试毕,复梦尊人作试官,阅己卷,曰:“尔仍不读书,文不甚佳,今已中尔矣。”醒,不知何谓。发榜,果中。座师乃山东葛太史,号凤池。与其尊人名同。以道即文兴兄子。

邹进士廷望

新化县邹公廷望,生时其父贫而多子,欲勿举,其祖命举之,曰:“我梦迎子至家,前标句云:桂林有香香馥馥,一枝高折状元头。此贵征也。”后于嘉靖壬子,乡荐宝庆,一府独举廷望一人,榜其里曰:“桂林一枝。”至壬戌春榜,中二十七名,而申相国名次之。殿试居首,果在状元头也。何文兴谈。

九鲤仙梦

莆田一秀才,往九鲤湖求梦,梦曰:“明日所遇官,即尔功名。”次日,遇钟御史、李大参,皆其里人。生大喜,告以故。李曰:“学钟先生。”钟曰:“学李先生。”亦皆言当如其官。后仅以岁荐任教职卒,人始悟之:学中学??,总是先生。盖以声命之矣。

又一吏李木,亦往求梦。木好谑,因曰:“韩侯鸟促促,面上如火出。”以神姓韩而面黑赤也。归途坐小轿上成梦,见神曰:“李木莫打乖,老婆烂其斗。”皆彼方言,谓颈为斗。及归,妇颈正病瘿。何文兴谈。

成都守鲁公

成都守鲁公名永清,蕲水人,决讼如流。门外架屋数椽,锅灶皆备,讼者至,寓居之,一见即决,饭未尝再饮,有“鲁不解担”之谣。臬长适有以奸讼者,一曰和奸,一曰强奸,不能决,以属鲁。盖亦试其决也。鲁令隶有力者一人,去妇衣。诸衣皆去,独里衣妇以死自持,隶无如之何。鲁公曰:“供作和奸能讼。”遂决。盖妇茍守贞衣,且不能去,况可犯耶!何文兴谈。予所闻于诸公,谓世无强奸以此。

祝给舍

今南吏科祝公石林,尝为黄陂博士。有某邑令心易之,而嗔其抗直,曰:“有一破,其?}曰:大哉尧之为君。一节曰:以齐天之大,圣极天下之无状焉。”祝公曰:“吾亦有一破,其题曰: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曰:处无可奈何之地,遇大不相干之人。”闻者轰然大快。是年公及第。

汪海门

万历庚寅,汝颍大饥,人相食。吾里汪海门者,武勇多功,因陜赀往贩北货,抵宿一家。夜半,主人诸恶头出绑汪,并其三仆,将以杀食,资装皆尽。其夜雨,闪闪电光,见屋檐上插刀一把,汪咬断索头,释仆取刀,反杀主人诸恶头。拾取所失,而并有其家资他所劫者,奔归,但病目黄数月。

漂母图诗

杭城有一家,壁挂漂母图,上有二绝句曰:“千金报德未为痴,阿母何须便怒为!若使王孙知此意,肯教怏怏受诛夷。”“一饭常怀报德深,归来不负赠千金。岂知汉祖酬功日,不与王孙共此心。”皆有深意。何文兴谈。

王大司徒

万历初,山西王公疏庵为大司徒。适有汉官地,属部估值,部议:长阔各十丈值一两。而中贵人竞欲得之,恳于公,愿于长阔各十五丈作价一两五钱。公曰:“可。”又乞即出示,公曰:“可。”即与出示。于是,中贵人皆匿笑曰:“给我骗个加五。盖长阔两加五,又是十丈,何以价止五钱?当云:或长或阔十五丈,价一两五钱,则得矣。”公闻,亦内疚,曰:“莫作声。”罢。何文兴谈。

算为六艺之一,若是寻常九一,何必贤者始通!文兴著有《算理发微》,可谓精妙多能矣。

乡试额数

国朝乡试,两直隶各百名,浙江、江西、福建各九十,湖广八十五,此外渐少矣。两直隶各加国学三十名,又杂行五名,不拘僧道官吏,各省来者,皆可中之。故曹鼐以典史解粮赴京,中北直乡试,而廷试为状元。今杂行无中者。往岁,北直革冒藉举人五名,而五人亦无言,岂未谙故事耶?广信府原属浙江,后乃改属江西,故江西添为九十五名,而浙江之额数不减,本省增为九十。与浙、福同,非谓犹亚于江西也。

湖广改南卷

国初会试,卷不分南北。而北方中者甚少。后乃分为南、北、中。湖广先是中卷,正德辛巳科会元张公洎,茶陵人;廖公道南,蒲圻人;颇公木,随州人;周公乡,蕲水人。其第五亦楚人。考官笑曰:“此湖广乡试榜。”先是帝星明于江汉,故世庙以此岁由兴藩入继大统,而四公魁选,又应文星,云龙风虎,理有固然。故改湖广为南卷,而乡试亦增五名。张公嘉靖中为直相,廖公学士。

陈明章

黄邑陈明章,平生奸狡,造假银渐饶。嘉靖癸丑五月,章携小仆同己捕鱼,忽雷从其家出,击死章塘中,而小仆乃在塘堘上。小仆亦莫知所由在上也。何文兴谈。

浙富翁子

士辰年,浙有富翁子,性喜浮荡。翁以晚得骄纵,。任其与优人狎,遂与偕亡,习其业为优。优人盗也,著所劫衣袍与共登场作剧,忽为被劫家所执,抵官司,一概械系,坐死。时用重典决盗,不待时,竟与盗同斩于市。翁祀遂绝。何文兴时过浙所亲见。监斩者即其同年司理韩公,心知其诬,而不能救,亦为流涕。然犹有甚于此者:齐桓公狎竖刁,尸虫流产外;唐庄宗好伶,?s于门,高焚以乐器。此其人何其英武,小人之祸,犹鸟喙之毒,发必酷烈。彼竖子瞢懵背素封之父,作鬼无首,何足怪哉!

吴侍御

侍御吴公鹏举,为孝廉时,独一子为倭虏去,鬻于山东某家作仆。某家儿杀人成狱,故贿匿去,而以吴子代死。会吴公按山东,问儿服乎,儿曰:“我乃吴举人某子。”云云,视之,果其子。公仍以系狱,而涕痕满面,侧窥者莫知其故。臬司诸公侦得其情,即日释出,具舆马、衣服装送还家,今籍博士矣。易惟效谈。

崔太史后渠

安阳崔后渠铣,童稚时,随父之任守延安。而王尚书恕有知人之鉴,父故令铣敝衣作侍童见之。王触目顾见,即曰:“此儿非常,安可作厮役!”撤席间馔食之。后以才名显,官翰林。前辈贵人多具品藻。维效谈。

丽江守

丽江土知府,水姓,其家俗:子稍长,即置酒请父让位。父为期展转,大约五、六年,三置酒,至末席,父剧饮,服毒而死,子自袭位。维效谈。

陈水部

水部郎陈公九畴,微时读书于郊庄。每往,有佣人必来迎,问:“汝何以知我来?”曰:“予妇教之。”又问妇,妇曰:“有物据我,而夫不见。物谓相公进士,渠所避。故相公来则物去,而我是以知相公来也。”后果登第。易维效谈。

济南守李约斋

济南二守蒋公士元,官衙与民居相连。公外出,有二奴以薰肉与民易酒,民不敢与,闻于公之子。子挞奴且欲以白父,奴惧,遂狂悖作乱,放火焚衙,持刀逐子。守余公泗泉闻之,急缚,挞奴毙于狱。越二载,李公约斋代余为守,忽衙中婢为鬼所凭,曰:“我故蒋衙奴,当郡缚挞我时,魂落塘间。今墙倒,魂无所依,愿得人替代耳。”言未几,孺人忽又为鬼所凭,踞坐椅上,呼李名曰:“我汝父也。以椅有二鬼,故来相逐。汝戟门严肃,鬼不敢出,须从外呼二鬼名,则出矣。”李见其言动实故父,伏地大恸曰:“大人既在此,愿幽明相依。”曰:“家中事还要我管?”遂去。于是,婢与孺人皆苏。易维效谈。

大冢宰孙公

大冢宰孙公立峰,始赴公车选,与其侪宿旅舍。忽地震,其侪惊觉,呼公起,公熟睡不应,乃独出,压于覆屋死。公以不出得床遮蔽,亡恙。已,登第,由直指历大廷尉。失相国拱欢,被口语归。而相国修怨未已,复嗾某京兆诬公以墨。公对簿,无所辨,曰:“有之。”于是,星夜弛檄文报直指。直指阿相国,延颈以待檄至,而反以夜行,持檄者为虎啮其头以去,以故稽延数日。相国适罢,公得免。舆论益以是异,公起任大家宰。往在京邸有属为公贺文者,胪列其事如此。

嘉鱼李宝善

易维效守衙时,其司理嘉鱼李景颖,言其族子事曰:族子宝善者,夜纵火,焚陈木匠居,致其父子皆焚死。景颖尊人孝廉公之庄,适见之宝善,戒勿泄。曰:“然。”归,但书其事于册,以观天道。后四载,宝善与族众捕鱼,田中忽有青鱼,长数尺,追绕宝替数匝,鳞鬣皆奋。宝善与博,天忽震迅雷,击死宝善。孝廉又适见之,其尸焦灼,正如陈父子。而青鱼莫知所在。众致其尸归,雷复耳訇鸣,皆奔避,莫敢近。信天之于恶必有殚也。

王侍御复斋子毓俊

王侍御复斋公,尝买妾,困于妒妻。公出按时幽闭一楼上,饿且死。妻之子毓俊甫八龄,诒母曰:“饿死人,人谓不贤,不如日食以粥汤一盂,令其徐徐自死,可缓谤也。”母从之。而俊阴以小布袋藏面食、鱼肉,乘进粥时食之,得不死。逾年生一子,侍御潜育于张总兵家。及侍御卒,俊抚爱其弟特至。惟效谈。

曹宪副夫人

咸阳县民韩氏,有女能赋诗作字,誓谓:嫁夫必工此二艺及腰金之人始得,不然,死不嫁。年四十,宪副曹似山聘焉。死偕其愿,可谓有志节矣。惟效谈。

何进士岘屏

何岘屏偶入酒肆,值三四博徒欢饮,强纳何入席,何亦与欢饮焉。越数日,其中一人醉卧长安街,何视其为前博徒,以手扶之,其人张目视,且以肘示之曰:“相公造化至矣。”遂于肘后解下一汗巾,果有片纸,书四书题六,经题八。持归,与同舍生视之。同舍生皆笑曰:“此伪也。”有安姓者曰:“纵伪何妨?”各作一篇,更向坊间索佳稿参改之。旋入场,七题皆在其内,二公以宿构果皆登第。醉卧者,大举考书办也。惟效谈,得之何云。

王屠户子

潮州某县王二者,业屠宰,狠恶异常,好用假银。生一儿,头有两角,长寸余,如猪蹄,越三年夭。易惟效谈,其僚陈儆凡所亲见者。

费唐渠

广信费唐渠,曾住武林南关。清明暇寐,梦入公署之东第二家,据席而坐。妇人啼号于左,一子设酒肴拜而荐之。既觉,令人访之,果得焉。召至,问所以。对曰:“吾夫以是日死,故设具,令儿祀之。”而死忌,正唐生辰。竟携归居之别室。易惟效谈,以得之武陵朱生。

唐公文灿

唐公文灿始举孝廉,屡上春官不第,筑舍舍旁,有土地祠与墙相碍,公移置之。夜梦神曰:“公官不过佥宪,乃擅移吾庙乎!”次日,公为文谢过。越数年,登第,官止佥宪。惟效谈,公其同年友。

吴进士

丹徒吴之望,年十六游泮。是日,于棂星门外得一遗弃图书,篆“丙戌进士吴高才,有时名,自许计日登第。”后果越四十年,由岁荐至丙戌成进士。惟效谈。

徐伯淮

江山县人徐伯淮,其舅永丰杨湖且死,裂绢作血书属以二子。及死,湖弟杨狮、杨琴逐孤而殴死其妾,产尽有之,恶狡横甚,莫敢谁何。淮愤,自弃家携二孤寓江西,逢上官辄泣诉情,竟得伸。琴、狮各抵罪,业尽复,淮名动江西,诸上官嘉之,皆旌其门。后老且贫,恬淡自守,一不利孤所有。其志节岂独婴、杵于赵氏哉!易维效谈。

富顺令周公

富顺令嘉鱼周逵,治尚严墨,尝毙一义民官于杖下。已罢归,昼寝,梦其人至,抚逵背曰:“吾索公数年,今在此耶!”既觉,见巨蛇蟠榻后,热气薰背,如火击之,困惫。令二仆筐抬之出,犹数昂首视逵。越三日,背疽发,亡何死。易维效谈。

富顺管明府

万历癸未,管明府九皋,始与同侪赴公车选,梦神人属以七题。次早,构房间文佳者熟读之。及入试,七题果符所梦。因信笔以所熟文写就,不暇构思,自喜得神助,必中矣。乃是年,主考厌薄薄旧文,尽刮房间文入内磨对,试文凡同者,掷之。管以是下第,选授富顺令。造化以小儿弄人,此直作戏剧发人笑粲耳。易维效谈,以面得之明府。

蔡沙塘

晋江蔡公沙塘,年六岁,往姑夫家看灯。姑夫试以对曰:“元宵灯火满街衢。”即应声曰:“大地文章连斗柄。”后十四中乡试。填榜矣,主考虑早达不成令器,故不以题名,而犹令赴宴,次科十七始中。维效谈。

莆田林方伯

莆田林之先有方伯公秀,五旬无子。娶十四妾,皆以妻妒死。后乞休归,诸同年虑其乏嗣,聚金八十为购妾。而里人避妒,莫有许者。适都邮有一女,逾二旬,罢官贫甚,莫能归,母利金欲与,而父难之。女曰:“两亲无归,儿安得惜身,但当善视之耳。”遂成。购不三日,挞几死。明日,又挞女,曰:“受挞惟此一次,明日恐不能受。”妻大怒,明日又挞女,逃归房,妻亦逐入。女忽闭户,加刃于妻颈,曰:“吾为十四命报冤死,足矣。”而反棒挞之无算。妻急呼方伯求解,且矢天日再不挞女,始解。由是,两相欢。女生七子,三甲榜,四乡书,簪笏?Z?J不绝,至今有“无林不开榜”之谣。其家另祀太母以庙。易维效谈。

白蚁食银

易维效曩在郎署,晤杨嵝山云,银一百五十两为白蚁所食。蚁遂死。投入炉中煎化,仍得银一百五十两,皆群然笑之。越三年,出守衢,晤余泗泉云:陆致斋按粤时,有一库吏失银三千两,亦于库窖内掘出死白蚁数石煎化,亦得银一千五百两。维效语予:内弟张举之有醇酒一坛,白蚁食其半。杂泥沮淤为白蚁糟丘。固己为异,未若食银之甚也。

顺德令胡公

顺德令胡公友信,辟教场,其地与漏泽园近,枯骨无算,尽弃之水中。后入觐,赴省参辞。忽一人称椽来见,曰:“今日奉院明文,入觏官不必辞。”又曰:“小人得公荐剡。”所急索视之,皆其平日秽行,胪列甚悉。公大怒,索之不见,既误参辞,随发谵语,回邑数日卒。说者以为弃骸之报,鬼必其中人也。维效谈。胡其同年友,而语得之方公寅所。

董?U斋中峰父子

侍御会稽董公?U斋,宦游十年余,贫不能治产。始,卒业太学,家无僮奴,娄淑人亦侍御女,躬执炊爨。常乏薪,拾秽遗暴而烧之。仲子中峰公圯年二十三,当弘治乙丑会元及第,犹与父共寝。始婚,巹饮之夕,鸡鸣犹侍侧,屡遣乃去。以编修至少宰,负谤归,清苦犹父。辰夜治蔬粥,躬奉太淑人。太淑人甘之,色泽日腴。华亭徐相以门生入谒,设馔鱼蔬淡薄,盛以大盂,黑白相错。万古涤牏之风,首阳茹薇之节,可照千古。维效谈。

王大参萧司马

闽大参王公懋德,卒于延平,遗命:勿受赙,故其时廉橐几不能治丧,而赙皆不受。诸司不欲废故事,复聚六百金,往奠于家。其封君复峻却曰:“吾即耄,奈何以六百金伤吾子之义!”

大司马萧公兑卒京邸,其子扶榇归,遵父遗命,亦不受赙。

二公固自爱其身,见于考终。而其父子能于戒得之年,均橐之日,成其子父之义,亦何卓越。易维效谈。

武昌熊元乘中丞,破粤寇,卒于军。其于明经炽,奉父命:赙一切却。何世无贤?第叔叶芬不易扬耳。

白受儿吕鸣钟

涪州市民白受儿,手刃杨学博之父文荐;忠州市民吕鸣钟,手刃郑司农之子于藩。易惟效谈,

尝记郑阳村民,有佣人辞去已数年,忽担其农具来求佣。民有佣,不听,犹令啖以饭。妇以夜不即为炊,佣怒,即持厨下刀,乘翁媪寝熟,并一家皆杀之。明日,自诣军门请死。时元美先生镇郧,以闻于朝。六月凌迟。祸起一匙饭耳。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一怒而寸脔不恤,蠢固已甚,而所以致之者,不可不虑也。

长风沙瓜步

水边地可耕曰“沙”。金陵有白沙、陈白沙是也。徽有锦沙,而楚则长风沙。佛经有毗沙、瓶沙,江之浒。

凡舟可縻而上下者曰“步”,鹦鹉洲对岸有炭步,金陵有瓜步。

妇人幽闭

传谓,男子宫刑,妇人幽闭,皆不知幽闭之义。今得之,乃是于牝剔去其筋,如制马、豕之类,使欲心消灭。国初常用此,而女往往多死,故不可行也。

姚贞女

贞女为孝感县庠生姚祯之女。聘郑一德,未笄,而一德卒。即痛哭,欲躬视衾殓,其家不从,潜取鼠药自噎。母觉,急灌以水得苏。屡经,而皆以防护,不得,然两目霍然已血渍矣。竟往会葬,盘礴墓间,悲号不休,草土为湿。自是,归翁姑,槁容蓬首,足不出阃外,十有五载如一日。始邻媪解之曰:“汝未醮,何苦执妇义?”女曰:“义自盟始。即未醮,将路人其夫耶?如媪言,何用盟!”为里以闻于当道,核得实,楔其楣曰“贞”。邑侯蒋公以化为立传。

严尚书封君

姑苏严尚书养斋公父封君,八十馀犹多媵侍。时,公赐沐归爱,日而防其入室,寒暑昼夜,惟寝处父斋中。父屡因所亲,属为异室,不听。可谓笃孝。其堂中联云:“有子万事足,我子作尚书,足而又足;七十古来稀,我年近大耋,稀而又稀。”伯兄纯甫理姑苏时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