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气集
脚气集 作者:车若水 南宋 |
宋车若水撰。若水字清臣,号玉峰山民,黄岩人。此书据其从子惟一跋,盖成于咸淳甲戌,因病脚气,作书自娱,故名曰《脚气集》。书中论孟子集义章一条,下有细字夹注云,此二章是癸酉八月所书,今录于此。则馀皆是冬所著也。若水少师事陈耆卿,学为古文,晚乃弃去,改师陈文蔚,刻意讲学。书中所谓筼窗先生者,耆卿号。克斋先生者,文蔚号也。故此书体例,颇与语录相近。其论《诗》,攻小序;论《春秋》、主夏正;论《礼记》,掊击汉儒,皆坚持门户之见。论《周礼》冬官,讥俞廷椿断定拨置,其说甚正,然必证以周官尚存三百五十,谓冬官不亡,则仍留柯尚迁等割裂之根。论《诗》三百篇为汉儒所伪托,与王柏之说相同。论《礼记》之畏压溺,以畏为疫气传染,尤为杜撰。其论史谓诸葛亮之劝取刘璋为申明大义,其论文谓李邕诸碑文不成文,理不成理,亦皆乖剌。然如论《周礼》载师乃园尘之征,非田赋之制,驳苏洵说之误,论春秋蔑之盟,主程子盟誓结信,先王不禁之说,及宋人盟于宿,主公羊以及为与之说,宰咺归赙。主直书天王而是非自见之说,均有裨经义。于朱子《四书集注》服膺甚至,惟谓《大学》格物难以训至,当从玉篇旧训,作比方思量之义。谓《论语》惟求则非邦也与以后,皆圣人之言,稍立异同,然大旨不殊。又谓诗集传当于纲领之后列诸家名氏,使之有传,此书不比《论》、《孟》,自和鸣挚别以下皆是取诸家见成言语,若不得前人先有此训,诗亦懵然,亦为公论。其他论蔡琰《十八拍》之伪,论白居易《长恨歌》非臣子立言之体,论《文中子》鼓荡之什为妄,论钱塘非吴境,不得有子胥之潮,论子胥鞭尸为大逆,论王羲之帖不宣字,皆凿然有理。论击壤为以杖击地,论应劭注《汉书》误以夏姬为丹姬,皆足以备一说。论杜鹃生子百鸟巢一条,虽未必果确,亦足以广异闻也。 |
潘默成《磨镜帖》甚佳。帖云“仆自喻昏镜,喻书为磨镜。药当用此药。揩磨尘垢,使通明莹彻而后已。倘积药镜上而不施揩磨之功,反为镜之累”,故知,托儒为奸者曽不若愚夫愚妇也。
夫子诛诸侯无王,孟子劝诸侯为王,诸儒安得无疑?孟子卑管晏“陋、霸道”,乃与公孙衍、张仪之徒,异口同音共□掇,诸侯为此事反不肯做齐威晋文事业。方道周室衰微,与孔子时不同。当时,韩赵魏齐,列为诸侯,尚皆待有王命,其间要霸者,必去朝周。诸侯又何曽不知是个共主,只有楚无状,其自殷周以来如此,不足怪也。孟子固有说矣。当时,诸侯欲王之意不可遏,四方游说之士无不向上称说“尚以王为下,而欲为帝”,若孟子劝其循诸侯之礼,岂足以回其胶固之心。
孟子尝说好货好色事。乘时君之趍向而语之,劝行王政,即此意也。要行王政,须从理义做来。自农桑上做家计起。当其做家计时,便是五十可以衣帛,七十可以食肉,斑白不负戴于道路,件件有个长上,家家有个长上,此时,终不胜灭周而改物,又终不胜与周而并王,其尊周之理便在此乎。便自有不容已者,便可兴周,周便可为政于天下。此孟子之志也。好货好色且不与他较待,其仁义之说行时,君之心转移,一洗旧习,相与维持[一本作新],件件蝉蜕矣。孟子此意只是不说,只漏泄数句。曰“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又曰“唯天吏则可以伐之”,何曾无周。
自晋承曹魏之后,迤逦相承,皆曹氏之禅代也。于是二三百年无公论。二三百年无公论,则公论已矣。此诸葛孔明、孔北海之徒每遭诋议,有善则没之,如取刘璋事,埋没来历,后人只说孔明不是。
李文靖公[宗勉]为守于台,与陈文逸民饮玉霄亭上,良久,忽移过君子堂。陈文告曰“此间不如玉霄之爽”。文靖曰“下靣人家掷骰赌博,争注喧哗,姑避之。”寻常事至而应不要先有心[阙]靖[一作清]。
东坡说“蔡琰《悲愤诗》非真”,极看得好。然胡笳十八拍乃隋唐衰世之人为之,其文辞甚可见。晦庵乃以为琰作也,载之椘词。
尧典“克明俊德”,孔氏注以为“贤俊”。大学“克明峻德”,康成以为“大徳”。大德在我,方合自明之意。按大戴礼,正月时有俊风。俊者,大也。大风,南风也。何大乎南风也?合冰必于南风,解冰必于南风,生必于南风,收必于南风,故大之也。“俊”训大可见。
唐明皇天宝之事,诗人极其形容,如长恨歌,全是调笑君父,无悲哀恻怛之意,连昌宫词差胜,故东坡喜书之杜子美《北征》云“忆昨狼狈初,事与古先别。奸臣竞葅醢,同恶随荡析。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读之使人感泣,有功名教。
《桑中》等篇,朱子诗传之说己当。先曾与东莱议论,东莱力以为诗人所刺,晦庵辨之不信也。先祖[阙]论,尝谓“圣人不应收此邪诗于三百篇”,则邪诗之说,先祖固言之矣。先祖自信其家学,不曾往见文公。因读杨诚斋文字,不乐,遂并同时诸书皆不过目,然其所见,乃暗与文公合,其稍异者,则文公云“夫子取之为戒,如圣人固不语乱,而春秋所记,无非乱臣贼子之事。盖不如是,无以见当时风俗事变之实,而垂戒于后世,故不得已而存之”。先祖则曰“今永嘉谓山歌为邪诗,周道衰,纲常毁败,淫靡胥沦,正声不发于人心,而邪诗充悦于人耳。咏之愈多,传之愈广。夫子删其芜秽笔之简册者,皆正诗也。而邪诗,入[一作习]熟于时人之口耳。布传于室家之简册者,犹在天下。夫子岂能删之哉。秦祸之酷,天地否塞。汉兴以来,诸儒收拾残编断简于坏亡之馀,补缀遗逸,而诗之三百,大抵不全,取天下口传之诗,以补秦火之馀。非夫子所删三百之全文也”。又,文公不尽信《小序》,先祖亦谓小序为汉人专门名家之辞,其意亦同文公。尝谓李敬室祀云“东莱以《桑中》《溱洧》为刺淫奔之诗,婺州若有人淫奔,东莱何不作一诗刺之?”此语又简而明矣。
《家语》虽俚伪杂揉,犹是当时文字,去圣人未甚远,不比孔丛子。其载“周公冠成王,命祝雍作颂曰“令月吉日,王,始加元服。去王幼志心哀恐,当衮軄[此句必有阙文。《大戴礼记》亦有,文还同,哀一作衰]。钦若昊天,六合是式,率尔祖考,永永无极””。今仪礼、士冠礼大略正同仪礼。久不出,即此可证为周公古时传流之书。又,即仪礼。可见《家语》虽后时俚人所录,乱说自有之,终与孔丛子不同。孔丛子句句伪。
永嘉郑伯谦云,天官之軄,自玉府内府而下,今皆收入内藏库;自宫人掌舍以下,今皆收入修内司;自医师食医以下,皆入御药院;自膳人庖人而下,皆入御前供奉。自汉晋以后,先王所以招使士大夫在宫内者,稍稍推出,却将天子服食掌于外朝者,稍稍引入。[伯谦字节卿]。
任重而道远,“任”当作平声。孟子曰“门人治任,将归任重”,谓仁以为己任,担子重也。任重,是治任之任;仁以为己任,则是任天下之重之任,“任”却作去声。
潘子善先生乃吾邦人,曾有诗云“老大倦追随,得坐且终日。所以见春去,亦不甚爱惜”。予甚咏之不置。咸淳癸酉六月,塘下戴正子访予,出其先公诗,八句云“幽栖才一室,意足便为安。片石星霜老,八窗风月寒。已无蜗角累,自号鹿门看。清夜谁同语,横琴试一弹”,此诗亦佳。今人只识花言绣语,便相传讽佳句,岂知此哉。
圣人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胡文定曰“知孔子者,谓此书,遏人欲之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为后世虑至深远也”,此说是矣。又曰“罪孔子者,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靣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则戚矣”,此语非也。圣人岂愿乱臣贼子之戚哉!“知我罪我”皆说后圣。春秋,天子之事,圣人作之,后圣不容不罪,罪至于后圣,当此时,又自作春秋。
沈继祖丑诋晦翁,以求官爵,自不足道。李果斋作年谱备载之,谓削之反渉忌讳。此说不然。《汲冡书》所谓“舜囚尧、禹放舜”之类,千载而下,忽然有个轻薄子如刘知几者出来与之敷演,虽曰无伤于日月之明,然害理不少,害人心不少。曹操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若当时见刘知几许多说话,岂不更无藉耶。
东坡云“夫画竹必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疾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此语甚妙,岂但画竹。
天地本黒也,以日为光;本寒也,以日而暖。日入则复黒,日远则复寒矣。[而一作为]
胡氏谓“周之至徳,不但称文王,亦称武王”,是也。武王十三年前皆是事殷之时,至谓“诚使文王无广周于天下之心,曷不专守,分地而取其三分之一乎”。此语大不然。三分天下有其二,谓人心归之也,岂割据之比乎?戡黎胜之而已,伐崇降之而已,非辟地也。大会于孟津,不期而至者,八百国。果归周之多也。
孟子《集义》章,先儒被孟子说揠苗处多了。将谓,是告子“助长”,然告子正是。不曾集义,惟恐助长,只待义自外来袭[一本无外字],所谓“不得于心,勿求于言,勿求于气”者也。孟子“必有事”了,方说“勿正勿忘”了,方说“勿助长耘苗”了,方说“揠苗”,次第甚明。但其说揠苗处详,人遂谓“孟子以揠苗之戒为重”,掉了告子,真病。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此告子求不动心之法,自以为善也。孟子则不然,“不得于言,必求于心,有得于心,不求于气”,终而至“诐淫邪遁”,开口便觉,则告子之“不得于言,勿求于心”者,不足道矣。行之既熟,浑身是理,理充而气浩然,视告子之区区护此气而不敢动者,又不足言矣。是道也,要紧在必有事与勿忘上工夫自到,又不可责近效,所谓大叚著力不得者也。大叚著力,则气壹动志前,功不保矣。“勿正”是为常有事者言也。“勿助”是为勿忘者言也。“揠苗”为己耘苗者言也,不曾耘苗,苗草相乱,将见草长而苗不存,又何苗之可揠乎?告子不肯做,必有事与勿忘,功夫只愿勿正勿助。其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是欲勿正勿助也;其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是不曾有事勿忘也。不知集义,呆然但欲勿动此气,此后世释氏之不动心,非儒者之不动心也。孟子谓其“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此是其勿正勿助之意,未为全不是,但以义为外不曾于知格上下工夫,不得于言未尝求之于心。不思义理,在心却待于应接处,听道理,见成自从外来,所谓“彼长而我长之”,里面全无一事,是欲义自外来袭而取之也。既无集义,不知自反,直与不直,区区求保此气,亦难矣。如此则不但人之“蔽陷离穷”不可得而知,而我之“诐淫邪遁”,亦不自觉矣。[此二章是癸酉八月所书。今录于此]。
濓溪不言知格,径说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已上皆知格也。厥章厥微,匪灵弗莹,其知格也。至矣。定之仁义,中正,则著实;主静则立本,其知格也。至矣。
四子言志,夫子自先定四子之次第矣。子路率尔而对,夫子亦知其必然矣。据次第而问,始及于晳也。伊川先生云“子路之志,亚于曾点”,盖其所言,虽不让,却是真实,此意千古未有人说。人见夫子哂子路,便道子路不如诸子。朱文公谓“求赤皆退让,却因见子路被哂后如此,到底子路是真”,斯言尤为著明。[可使有勇,是作其忠义之气]。
友人王贲,字蕴文,今之隐君子也。今亡矣。其曰““惟求则非邦也与”以后,皆圣人之言,非曾晳之问”。此语确然可信,曽晳不应如此问。其问无味。
古云“虎狼知父子”。只有母子,无父子也。兽知母而不知父。父亦不能知子。但其母见从他身上出来,自惜。
《六月》“王于出征,以匡王国⋯⋯王于出征,以佐天子”。“于”曰“也”,王命也。《左传》载“椘自克庸以来,其君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于,胜之不可保”,即此“于”字。“三十里”则是语助。
自汉高祖自为新乐,于是二南雅颂不复有人习,惟一制民能知雅音而不通其义,古音浸亡。魏武平刘表,得汉雅乐,即惟知《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篇,明帝太和末,又亡其三,惟鹿鸣尚存,至晋而鹿鸣亡矣。只有文在方册中,无其声矣。文中子援琴鼓《荡之什》,盖妄言也。
太宰以九軄任万民,无一人游手,无一人失业。
中也,飬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此父兄便是前軰长上。
高祖不读书,其歌云“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又云“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焉所施?”陈后主是做文章人,其辞云“秋风动竹,烟水惊波,几人樵径,何处山河。今时日月,宿昔绮罗,天长路远,地久云多”,亡国之音与兴国自别。
曽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便与颜子不同。颜子自反而缩也不往。
刘漫塘云。向在金陵,亲见小民有行院之说。且如有卖炊饼者自别处来,未有其地与资,而一城卖饼诸家便与借市,某送炊具,某贷面料,百需皆裕,谓之护引行院,无一毫忌心,此等风俗可爱。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不独是将尧舜来证性善,正是将尧舜望天下之人。其曰“世子疑吾言乎?”又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是世子,是慊愧,了不敢望尧舜,故有是说。
《礼运》首章载孔子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至于“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始以城郭沟池为固。礼义为纪”。禹汤以后六君子皆由于此。不知自有天地,便有五行,便有礼义,鸿蒙之世,人未甚觉知。伏羲尧舜有作天叙,天秩始焕然于天地之间,后来六君子因修而用之,岂曰“大道既隐,方将礼义出来用”,且与城郭沟池并言?离礼义以言道,是老子之言也。大古之世,生民如野鹿,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则诚有之。而谓“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皆作一个笼统,则亦未必然。
夫子之“得邦家,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便是尧舜气势。生者得其所以生,死者得其所以死,便是尧舜之民。荣者,生之理也;哀者,死之理也。
赵几道说“诚无为,几善恶”,作一图,上写一诚字,直落写个善字,偏旁一丝写个恶字,以恶是诚之庶孽,善是宗嫡。友人沈可亨疑之以问。“此疑甚善”,几道自谓“可胜胡氏同体异用之说”。不知其尤非也。且如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当其未发,只是至善。至于发时,始有中节与不中节。中节者,是不走,作这中。不中节者,是走,作这中,却不是这中。先生个中节,旋生个不中节。如水之清,有以浊之,不是当初带得这浊来,若是庶孽,须亦从他身上出,不枉屈。
“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是圣人之言。“祀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非圣人之言,是后人发明。因而,遂以为圣人之言耳。二王后,安得有郊?周既改物,禹汤便不配天。若说后来有僣,则祀用夷礼,渐习鄙陋。宋以《桑林》享晋侯。桑林,殷天子之乐。荀莹以为非礼之罪,犹有鬼神,宋宜当之。见得是宋自僣。又见得宋不当僣。又见得非宋所常用。祀宋之郊,无明文。[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既丧师后,如何又配?]
春秋时,吴越分界自在今日嘉兴之境。春秋于越败吴于檇里。檇里,乃越地,正嘉兴也。钱塘江,乃是越地。吴投子胥于江,何曽是钱塘,今乃谓“潮头为子胥怒潮”,吴山祀子胥正不安。王荆公碑亦说错。五代僧钱塘诗云“到江吴地尽,隔岸越山多”,不知略至。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集注云“终者,人之所易忽”。亲终之时,苦痛哀迷,则于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者。必有精神不到,照管不及者矣。此忽,非轻忽之忽,乃椘辞荒忽之忽。当此之时,须当加谨,无一毫可悔,是谓谨终。
黒水逾河而至于南海。济逾河而溢于荥。后世都无异论,是有此理。
《禹贡》载“四海九州,无限路程”。不误一字。孟子说两句,便有一句误,“排淮泗而注之江”,当时淮不曽通江,后来吴王开邗沟,然后通江。纪载与议论不同。议论得实,固好。若误,些少不以文害辞,主意不在此句。纪载则不可。
天下有贵物,乃不如贱者。只如眼前,海菜以紫菜为贵,海藻次之。海藻所谓大菜也,苔为下。紫菜爽口,乃发百病。大菜,病人可食。苔之好者,真胜前两菜,且无渣滓。夲草谓其能消食也。贵公子只是吃贵物。
伊川先生云“春秋所书,事同则辞同,然有事同而辞异者,盖各有义,非可例拘也”。直至言也。此说自卫州吁发。
“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此章正与“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同意,圣人此说甚多。“不知而作”与诗人“吾岂不知而作”不同,乃是“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之意。其言曰“固有圣人天纵,从容中道,不待知而作,我不到此地位也。我只是学而知之。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择其善者而识之,所以能有所得,我非生知,知之次也”。此意甚分明,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复又下,择字多见而识之。不复又下,择其善者,四字自是作文之法。“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不必更说道字,古人文字如此甚多。
《周礼·冬官》不亡,散在诸官之中,而地官尤多。自“编帙散乱”,俗儒补缉,不得其说,不识《周礼》所谓“天官、地官”者是如何,遂以田野诸軄并附地官,如此则“冯相、保章、挈壶”之类皆可附天官耶?金叔明作《周礼十疑十答》,用意勤甚。予遂授以俞氏《复古编》。复古编者,盖著冬官不亡,将《周礼》旧本再一证[一本作正]之。叔明得之甚喜。董华翁又辨复古编之不可凭。此是忠厚,不欲轻动古书之意。予后来会叔明,云“复古编甚是”。某又与之考,有一证据甚佳“《周官》三百六十,今已存三百五十,只亡其十,岂可谓冬官亡也”。此说痛快,但冬官之不亡,只可说数句,证以地官,使人自晓自推足矣。俞氏,乃断定拨置,此在天官,此在地官,此在某官,以二千馀载以下之凡夫,而妄意圣人之述,作其不审如此,盖其浅浅之为人,偶得此说,喜不自持,不觉成此。其为此说之累多矣。
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蔡书传以为建寅之月,张主一《春秋传》引《书序》:一月戊午以为建子之月。
程子《春秋传》“春,王正月。正月非春。假天时以立义”。此说至正。张主一乃以为非,却又云“天统建子之月,阳气潜萌于黄锺之宫。此天之所以为天,而万物之所由生也”。独不谓之天统之春乎?正不必如此巧说!
汉时,士大夫奏事宫中,要便入来,只是不到后庭,所以公孙弘燕见武帝或时不冠。又,不冠不见汲黯,此犹是《周礼》古意。自武帝以宦者典章奏,而士大夫遂疏,后来门禁森严,全隔绝矣。于是亲宦官宫妾之时多,亲士大夫之时少。
诗“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荼苦,菜也。《周礼》“掌荼以供丧事,取其苦也”。东坡诗云“周诗记苦荼,茗饮出近世”,乃以今之茶为荼茶。今人以清头目。自唐以来,上下好之,细民亦日数椀,岂是荼也。茶之麄者,为茗。
“夫子失鲁司寇,将之荆。先之以子夏,申之以冉有”。读此使人失笑。丧欲速贫,死欲速朽,不成说话。死不欲速朽,亦不成说话。
周礼乱失,既以司空土地之事属地官,且并掌染;角人羽人掌葛诸軄,皆强附之。若果如此,其褺掌邦教也。又甚矣,尚可为之说。曰“富而教之”,此何为者耶?
子服惠伯曰“易不可以占险”,横渠先生曰“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事之善恶人之灵,未尝不知其不善之事敢以谋之鬼神,其“假尔太筮有常”之时,亦须嗫嚅。
唐小说载“隋炀帝昏淫狂肆,恍忽见陈后主曰“每忆与张丽华凭临春馆,作璧月词未终,而韩擒虎兵至,遂至今日。始谓君致治尧舜之上,今日还此佚游,曩时何见罪之深也?””。莫管此说真伪,真是问得好,然晋王广之得帝位,自是造物之所不容。陈后主之鬼依然未识大处。
百物劳动之后须有安息之时,故曰“朝以访问,昼以听政,夕以修令,夜以安身”。岂特人哉精神会有倦时。予家侧有鹱鸟来巢,母子相呼,其声喋喋,无夜无昼,何其健也,百鸟皆不然。
妇人纒脚不知起于何时,小儿未四五岁,无罪无辜而使之受无限之苦,纒得小来不知何用。后汉戴良嫁女,练裳布裙[一本作被],竹笥木屐,是不干古人事。或言自唐杨太真起,亦不见出处。
王右军帖多于后结写“不具”,犹言不备也。有时写“不备”。其“不具”,草书似“不一一”,蔡君谟帖并写“不一一”亦不失理,然则专学精到者,亦有误看耶。
《载师》“国宅无征,园廛二十而税一,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惟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此太宰九赋之征,一曰邦中之赋,二曰肆郊之赋,三曰邦甸之赋,四曰家削[所教切,家田也。一亦作稍]之赋,五曰邦县之赋,六曰邦都之赋,与关市、山泽、币馀,通而为九,而以财贿为敛,与助彻之法迥不相干。而苏老泉乃谓“周自以十一名其实取于民者,自重渐轻而至十一耳”。盖惑于前面以某田任某地,而以为田制也。予尝曰,远郊四万,并甸稍县都九十六万,并王畿通百万,并而九十六万。为十二,是周人废夏商之制,厚取于民,而孟子为妄言矣。盖司徒田制而载师园廛之制也。国之园廛,邦中之赋是也。郊甸削县都之园廛,郊甸稍都之赋是也。《载师》六句相承,上既言国故园廛,不言国。上既言园廛,故甸削县都不言园廛也。其曰“以廛里任国中之地,以场圃任园地”,即此见“国宅无征,园廛二十而税一”,是一句相承。下文皆相承。其曰以某田任某地者,田制定后,方就田之中而起地之税耳。子有辨说,不详载,古人重本抑末,故地税常重,而田租常轻。
文字只管要好,乃有愈改而不如前者。山谷有诗云“花上盈盈人不归,枣下纂纂实已垂。寻思访道鱼千里,盖世功名黍一炊”。又曰“卧冰泣竹慰母饥,天吴紫凤补儿衣。腊雪在时听嘶马,长安城中花片飞”。后来改云“花上盈盈人不归,枣下纂纂实已垂。腊雪在时听嘶马,长安城下花片飞。从师学道鱼千里,盖世成功黍一炊。日日倚门人不见,看尽林乌反哺儿”,乃不如原作。
子胥鞭尸之事是大逆无道。不知者乃以为复雠,乃以为孝。卫人杀子路,送醢于孔子。礼记乱道。
“春王正月天统”是“春”之说,予尝以语华翁。华翁亦以为未穏,谓“亦尝疑之”,其书云“集注可取处多,未可以一条伤巧而悉弃之也。“春王正月”,伊川谓假天时以立义,不无可疑。曰假,曰立,是夫子独见援笔以改之也。名曰春秋,毕竟具四时,以春为首。不应如秦史,以冬为首也。若夫子假春以立义,则鲁史旧文宜如何写?《七月》之诗曰“七月、八月、九月皆夏正”,见得殷以前未尝改也。“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皆周正改月之证,多于周书见之,安知周家之历,不以子月为春正月,如春秋之文耶?”华翁此说,亦有思量,但周书“惟三月哉生魄,惟二月既望,在十有二月,惟三月”之类,并不曽以时冠月。《汲冡、竹书》,文字之最古者,虽战国策士诬先王以诱时君,然不可谓非先秦古书也。其书,无月则书年,有月则书月,他是寅正写时为顺,尚且如此,何况建子不是春,乃写个春字,非史氏軄分所敢也。此一字分明是圣人所书。《程子春秋》云“天时正月,王正示人,君当上奉天时,下承王正,明此义则知王与天同大而人道立矣”,此说不可昜。若从来有冬字而圣人改为春,则圣人不是。若从来无冬字,圣人假天时立义,其假其立有不可。
“公及邾仪父盟于蔑”。程子曰“誓以结信,出于人情,先王所不禁也。后世屡盟而不信,则罪也。诸侯交相盟誓,乱世之事也”。此语极其完全,是与不是,皆已著明。胡氏传“刑牲歃血,殆不获已。即位之初而汲汲以求焉,恶隐公之私也”,此语已是伤巧。张主一云“书公之及盟,以讥其徇习俗之私而不出[一本有于字]由衷之信”。鲁邾之好,卒不能以久成,尤巧矣。圣人春秋写一句在这里,则物无遁形,如何有许多工夫讥人。圣人固有特笔处,却不在此。只消写一句,是非自见。私意不公也,见。屡盟长乱也,见。好不久成也,见。
《公羊》“及者何?与也”,此说是。“及,犹汲汲也”,便不是。《糓梁》“及者,内为志”亦不是。故刘氏曰“及齐高傒盟、及晋处父盟,岂复“内为志”耶?”
“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写此一句便见“赗诸侯之妾”,毁坏纲常,更不必问其他书法。“天王”,两字春秋,方是此第一句书王室事之不可不书。天王,继天为王,举动如此,言外自可见。《春秋》,只消如此平看。
朝廷禁捕蛙,以其能食蝗也。《周礼》“蝈氏掌去蛙黾。焚牡菊以杀之”。又曰“以其烟被水,则水虫无声”,是恶其声之聒人。有甚害处?似乎前后数官,皆是后来。方术,此处不可晓。林少颕谓,狸歌之愈鼠,鸡助之[阙]也。痿膏之杀鳖,鳖荆之中猬。坏漆以蟹,浣锡以鱼,散血以藕皮,毁金刚以羊角,皆出于自然之理,所谓知实[一作变]化之道,而知神之所为也。然圣人不应为虾蟆声闹,特为置官,周礼此处甚多。
叶水心辟系辞,得“崇高莫大乎富贵”一句,以为奇货,屡屡言之,谓为语言大病。若据说,似亦惑人,崇高莫大乎富贵,有甚怪异?辨上下,定民志,天大地大王亦大,富贵极于君,崇高莫大于君,初非异说。
禅家之法,只是要人“静定痴守”一句,更不思别路,久而自能通逹。此,吾儒至诚如神之绪馀。吾儒公漙,他只是自私。他要不落窠臼,诚是不落窠臼,然亦有可抟摸者。问“如何是佛祖西来意”?曰“庭前柏树子”。此语最好是吾儒一个仁字也。“如何是佛”?曰“干屎撅”,谓“前人往矣。我自当作工夫,说前人甚么”,此句与吾儒别有。问“请师安心”,曰“将心来与汝安”。百丈谓沩山曰“汝拨炉中有火否”?沩山拨,云无火。百丈起,深拨得火,云“此不是火”?吾儒亦如此教人,但今听之者,不把作事看,反不如他能信向服行也。然既曰悟道,必当首先悟吾父母是如何三纲五常,身体发肤。七颠八倒,反借吾儒名分之说,与四海五湖无所系著之人捏合交道而自谓“高于一世”,而人亦以是高之然。若无朝廷见成饭与吃,见成法与维持,亦定坐禅不成也。
曾子问礼于孔子如此,其细密如檀弓所载,乃件件不如子游记礼者。但欲尊崇礼家,借曽子之大名而抑之,又借子游之名而入于礼家。且未小敛则裼裘,此是当时之礼,闾巷之人亦能之,何足以誉子游。至于主人,既祖特敬曽子之来,反柩而受吊,虽世俗,亦知其不可也。
程子令人类聚《论语》言仁处玩味,此最切于教人仁,实是难训,看来看去,自晓得可也。“上蔡识痛痒”之语亦切。盖出于程子“痿痹不仁”之意,愚尝讲程子“观鸡雏,可以观人仁”,说得几句,自谓有功于诸儒。
张主一有《春秋集注集传》,予未尝见,忽得本于瑞州守董华翁,盖其刻在瑞州,见惠新本也。病中未及看,偶华翁归自朝,盛称之,方能略看。中间义理自善,但《春秋》一书,质实判断不得,文公论之详矣。除非起孔子出来,如范明友奴再生,说当时之事与所以褒贬,去取之意方得。今作集注,便是要质实判断了。此照《语孟》例不得,《语孟》是说道理,春秋是纪事。且首先句,便难明了,“惠公仲子”,不知“惠公之仲子”耶?或“惠公同仲子”耶?“尹氏卒”,一边道是妇人,一边道天子之世卿。诸儒讥世卿之说,自是明训,恐是举烛尚明之论,理自是而事则非也。此自是一说。至于三统之说,予尝以告华翁。华翁亦以为未穏,暨再阅。至“夫人子氏薨”,忽云“不书“葬”者,妇人从君,故君存则葬礼未备,待君薨而合祔也”。夲朝,后虽先崩,必俟合葬于山陵,盖古之遗制,与此说可骇此(比?)看。先儒之言,不分晓而又不晓事也。榖梁云“不书“葬”,夫人之义,从君者也”。程子云“公在,故不书“葬”,于此见夫妇之义矣。此不过所尊有嫌,遂不书葬耳。安得待君薨而合祔也。夲朝。后先崩,必备葬礼而葬,但未归太庙,而神主享于别庙,暨帝崩既葬,然后以神主合归于太庙”,典故甚明,安得如张氏之言也。魏徵谓“太宗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是太宗后之葬,而陵名且定””,张氏何不知之?
明道先生说“今学者,敬而不见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亦是太以敬来做事。得重此“恭而无礼,则劳也”。恭者,私为恭之谓也。礼者,非体之礼,是自然底道理也。只恭而不为自然底道理,故不自在也”。人把“礼者,非体之礼”作句,所以都说不得。“礼者,非体之”,是一句。“礼是自然底道理”,是一句。礼者,不是将我身体得出来,乃是自然底道理。才说“体之”则便非自然,便身与礼为二。
平翁先生送乃子温倅清父生日以香一片,写四句其上,云“始于克己,终于舍己。圣学终始,有立卓尔”,永嘉名公多有跋。皆不能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此颜子克己处也;“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此颜子舍己处也。二己不同,私者既尽,八荒洞然,不见人我之异,其始终如此。[跋字下有一予字]。
尧民撃壤,自唐以来,画为图,乃是行坐捧腹牵挽快乐之様。李伯时临本极佳,不见所谓撃壤者。艺经谓“壤,以木为之,前广后锐,长尺四寸阔三寸。将戏,先侧一壤于地,远二十四步[一本作三四十步],以手中壤撃之,中者为上。此戏甚好,比之投壶,尤见为朴质也”。然予谓,此说亦未必然。壤即泥也。以手拭[一本作式]杖撃壤,以为音节而歌。其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真是太平之语,真好文章。“立我烝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更好。
晦翁语录云“吴公济云‘逐日应接事物之中,须得一时辰宁静以养卫精神,要使事愈繁而心愈暇,彼不足而我有馀’。其言虽出于异说,而试之亦略验,岂周夫子所谓主静者耶?”予谓,此恐未必文公之言。文公云“寂者,无时而不感,感者,无时而不寂”。又何健羡于一时之宁静?一时之宁静又足以方周子之主静耶?然而其说自好,以邢和叔之意,初学得此,岂不甚善。
平翁先生云,有人一子名光,一子名梵,一子名晃,其父远出不归,光者子,细探其踪迹,知其北往,求之幽燕;梵者子,不细探讨,乃求之南闽;晃者,在家嬉游而已。一日,光者得其父以归,梵者索然而归。光以责梵,晃亦以责梵。光可言也,晃不可言也。梵,虽行路差,尚曾求父也。晃坐于家不曾求父,乃责梵之不善于求父。今之人,未尝求道而空空以议人,何以异此。释氏,行路差,尚曽求道也。
董公遮说汉王一事,人以为汉王得此正大之论,而汉业成于此。按董公言,顺德者昌,逆徳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王放弑其主,天下之贼也。大王宜率三军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则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于是高祖为义帝发丧,率诸侯兵五十六万讨羽。入彭城,一时响应,甚么气势,而高祖入彭城之后,乃收美人货赂,置酒高会,此是为义帝发丧耶?高祖不是三王,骨子夲意不是伐罪救民。得董公此说,且做一个题目,既得志便掉了,羊质虎皮,事体便败,项羽大破汉兵,获太公吕后,高祖之狼狈未有如此役也。如此则反是董公误之,其曰“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此是谋利计功之说,诸葛孔明定不如此说。
先主问孔明,谋伸大义于天下,而孔明乃答以“刘璋暗弱,可取”,此是伸大义乎?盖史家阙文,或承袭魏氏私史也。行不义,杀不辜,以为兴国之基,孔明为之哉。刘璋之父,刘焉,汉之贼也。初以益州有天子气,求领益州,此意已可诛。未几有董卓之乱,诸镇皆起兵讨贼。焉亦起兵,不讨贼,遂据益州,杀汉中太守,断蜀道,帝使其子刘璋谕旨,璋不反命,遂留蜀焉。自作乘舆任政。贾龙讨焉,不克。当时黄巾既定,董氏又灭,刘虞死节,曹操未动。汉之亡,刘焉为之首也。焉死而璋产悖逆相承,曹操方挟天子,以令诸侯,止可徐图,未易轻举,孔明欲伸大义,安得舍璋而他务乎?灭刘璋正是为汉讨贼,既讨贼,遂据以为资,以俟驱驰于中原,孔明之规模如此。史不足据也。魏晋之史,皆是魏边人为之,当时汉家忠臣被他埋没多少。
孔子门人与孟子门人不同。孔子门人只有陈子禽识见卑下,三畨开口,都不成说话。孟子门人都低如公孙丑、万章之徒,有甚难疑答问,枉教孟子应他如此。乐正子克之外尚有充虞。
金国以赵妃亡,盖天意耶。
颜子“问仁”章。程子曰“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仲弓在邦无怨,在家无怨”。程子亦只就仲弓自说“如求仁得仁,何怨”之意,不干别人事。朱子则曰“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皆与其仁”。又曰“在家无怨,是一家归仁。在邦无怨,是一邦归仁”。至颜子,则天下归仁。人以吕与叔“八荒洞然,皆入我闼”为非,乃又自载程子事事皆仁之说于集注,毕竟两存自善。愚尝记得《朱子语录》有一叚云“克己复礼为仁。言一日克去己私,复还天理,则胸中薫然慈祥恺悌,视天下之物,无一不在吾所爱之中也”。尝题在窗中,今语录寻不见,从弟子刚云“此是初年之说”,然似语录之说,亦不可破,反更安穏,真个一日克己复礼,天下有归仁之理,但就身上推,不务于外,不知文公去取之本意如何。
李邕文章声名在唐甚盛,所谓干将镆鎁谁敢交锋者。予家无李邕集,曽见其自书数碑,乃其自作者,理不成理,文不成文,仅足资笑。其曰“性有习,道有因,止于心,友于照。习也者,坐乎树,居乎山,因也者”,他添两个者字,移撷两句前后,以为奇也。岂不可笑。如此甚多。其形容麓山寺云“化城未真,梵天犹俗,僧家只是广张天也。不如他〈[一本有而字]〉,所以佛坐其上而天居其下,佛非今人所见,可以愚世俗”。麓山不过是个寺院也。如此广张,岂不为识者所鄙。
大凡得誉过当,适足为累。郑文宝诗云“秋阴漠漠秋云轻,缑氏山头月正明。帝子西飞仙驭远,不知何处夜吹笙”。夲是好诗,晏元献公题其后云“此诗在处,当有神佛护持”。一誉之过,再看此诗,便索然矣。有甚不可及处?谁不会做?
有子本是好人,挈将起来要当孔子,被曾子说出,便无光了,且添史记许多谤议,至今为笑。前軰曰,君子不欲多取名。自古只有人不知不愠之君子,岂有取名之君子,然若为下等说,亦可以定民志。
梁智藏法师碑,萧几撰序,湘东王绎撰铭。唐述[圣颂],奚拘撰序,吕向撰颂。宗圣宫碑,欧阳询撰序,陈叔逹撰铭。夲朝不曽见出二手者,恐亦有之,𫍲〈[先子切,小也]〉闻未之见也。
先祖赠傅上舍诗,傅上舍数年后来云“被好事者收了”,再求先祖写,先祖不肯。愚亦曾有诗赠人,被其再来求写,便又与写。此是轻不及前軰重厚处。
文章可见兴亡,可见时节,未说道理,且看文气,“大风起兮云飞扬”,兴国之言也。“妖姬脸似花含露”,亡国之音也[音一作文]。
偶步瓜园,见有恶蜂捕一络纬,上用口咬,下用毒钉,不堪其苦,天地如何得知何所赴诉,为之情怀不佳者数日。
秦桧议和,杀害名将,后人犹以为爱东南。金国迁汴之时,其直学士孙大鼎奏疏明言。天会八年之冬,诸大臣会于黒龙江之柳林相议,谓“宋臣如张浚、赵鼎则志在复仇;韩世忠、吴玠则习知兵事。既不可以威取,复构怨之良深,势难先屈”。鲁王曰“惟遣彼臣先归,因示恐胁而使之顺,我佯不从而勉强听之”。忠献王曰“汝言是矣。谁可使者?”忠烈王曰“张孝纯可”。忠献曰“此人在河东失节,人谁不怨,便去如何得位得志,只有桧可用。初言赵氏得人心,必将有所推立,说张邦昌不为人恱服,不及半年,其言皆验。我喜其人置之军中间,语以利害。桧谓“南自南,北自北”,且许说“某著手时只依这规模”,今只用兵,南亦未必终弱,若纵其归国,必是得志可济吾事”。是时,南人羁困,桧独温足,果至彼得权位而谋始行。废刘琦、韩世忠、张浚、赵鼎、杀岳飞,而南北之势定。忠烈王德之誓书之中,必令不妄易首相,而桧亦阴发宇文虚中之逆,以报德。表里恐喝,一如忠献所料,诛废其喜事之将相,定南疆北界之画,秦桧自谓欺世,不料后日金人自言之《南迁录》甚详。当时胡编修铨乞斩桧以谢天下,岂为过论,而后世至今有为桧出脱者,可痛也。
赵挺之除门下侍郎,邹浩在贬所有诗云“促膝论心十二年,有时忠愤泪澘然。不闻一事拳拳救,但见三台每每迁。天地岂容将计免,国家能报乃身全。他时会有相逢日,解说何由复自贤”。句句好,至今尚感动人。予不晓音律,觉其声音亦怨。挺之为相,子孙不吃著到今日。至如此诗,千古削不去。陈后山亦奇,特拜祁,遇寒,情愿冻死,不肯著他絮袄。
诗传一出,读书尽废,真是著书手叚。其曰某传,则不掩众人之长矣。要好于前面,纲领以后为列诸家名氏,使之有传,亦是美事。此书不比《论》、《孟》,经大炉韝,自“和鸣挚别”以下,皆是取之诸家见成言语,若不得前人先有此训,诗亦懵然也。
物理难知。诗曰“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教诲尔子,式榖似之”。直传到汉,扬子云犹曰“类我类我。蜾蠃取螟蛉,产子于其身上,借其膏血以为养蜾蠃”。大螟蛉枯,非变化也。橘逾淮则为枳,亦非也。江南人有接树之法,以橘枝接枳,枳遂为橘,其核不变,再种则复为枳矣,淮北之人不晓此也。以此知古人之言亦有误者。杜陵杜鹃诗云“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亲。殷勤哺其子,礼若奉至尊”。亦不然。杜鹃,鹞属,枭之徒也,飞入鸟巢,鸟见之而去,于是生子于其巢,鸟归不知是别子也,遂为育之,既长,乃欲啖母。
晦庵既谓《书序》非孔氏作。晦翁既没,其门人后学如蔡西山诸人又皆确然以为是圣人之书。然《康诰》篇分明是误,往往圣人之笔不全矣。西山并以康诰〈[一有序字]〉为是,依孔子说。
予向作《世运录》时,曽用晦翁说““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辟,避也。管蔡流言,周公避于东土”,星渚极以为然。予后来思之,居东二年,东征又二年,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其实只二年,其辅成王幼冲之时,亦浅矣。蔡仲之命辟管叔于商,依然“辟”是“法”字。后来《道统录》中分纪,遂依古说。华翁极以为非,遂又为改之。晦翁辨得自明,有益世教,只是筭年有些远,两存之以俟后人。
《春秋传序》先说二帝而上;次说三王;次说三王既一。复作如秦见子丑寅之建正,杜撰起来建亥。汉知三王是忠质文,又求之于忠质文之外,以智力为之,此都是“欲仿古之迹,而私意,妄为者也夫”。子生于周末,以顺天应时之治,不复有二帝,而上不可得而追也。于是作春秋,为百王不易之大法,以三王之道,正后世之人。春秋之法行,则三王之道兴,不必远追二帝以上,而三王之治,可行于后世,岂不天下太平?其意如此。前说圣王不复作,是说三王。后说圣王不复作,是说,二帝以上。其间所谓“虽欲效古之迹”,不是说效古人之道,只是要效其迹。他有子丑寅,我便有亥。他有忠质文,我便有智力,以具仿效其浅也。如此看,方分晓。不然,不复作者,既不可望仿古之迹者,又不可用是,绝后世于无人也。文章难看。
东坡万言书,前面说时事,尽好。至于厚风俗存纪纲处,便淡薄枯槁。盖其本源处欠,所以如此。
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进是进而未已,居是居而不迁,修辞立其诚。且把修辞一件做题目,非礼勿视听言动也。在此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亦在此,言忠信,行笃敬也。在此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亦在此。
古者祭天地,皆天子行礼。至唐开元,礼始定自郊天之外,馀使有司摄之,后来遂为故事。
格物是穷理,不可易也,而以格为“至”,则有可筹绎者。格于上下,可以训“至”。格物难以训“至”,曰“致知在至物”,非辞也。愚尝谓,格且比方思量之谓,此为是,此为非,此为正,此为邪,此为轻,此为重。今之谚“欲知轻重”,则曰以称格之。此字必有传承。玉篇云“格,至也、量也、度也”。广韵亦然。彼之字义多出于古时经注,“格,至也”,是出尧典注,不知“度也,量也”出在何处。以此训“格”,正与今文合,向曾以告星渚,星渚以面看屋,久之无说。致知在格物,格物在致知之初。
何曽日食万钱,乃子何劭,便日食二万。谚云教奢易,教俭难。
平江,吴国都;嘉兴,越地,相去百四十里。吴王远远经略,破楚败齐,而不能退取湖杭,以钱塘为界,岂但夫差之愚,其先世亦疏矣。
“畏厌〈[乙甲切,通作压,履坏也]〉溺,三不吊”,只是恶病欲染人,如疫之类。若说有畏而死,则子畏于匡如何说。
自先王之礼不行,人心放恣,被释氏乘虚而入,而冠礼、丧礼、葬礼、祭礼,皆被他将蛮夷之法来夺了。冠礼,如他初削发受戒之类,其叮咛告戒甚严。古时亦能有几个好僧。不比今时,受戒方新,出坛便破也。丧礼,则有所谓七次之说。谓人死后遇第七日,其魄必经由一阴司,受许多苦,至于七七,过七个阴司。又有百日、有三年,皆经阴司。夲是欺罔,愚夫惑其说。遇此时,亦能记得父母,请僧追荐,谓之做功德。做功德了,便做羹饭,谓之七次,羹饭随家丰俭。今读书人既辟佛老,不用其说,而于吾礼之中自不曽尽,朝夕奠无[一作非]奠,朔望无朔望,饮酒食肉,若罔闻知,是夷狄之不若也。葬是顺,火化是逆,今贫民无地可葬,又被他说火化上天,葬礼亦被夺了。施斛一节,既荐祖先,又与祖先,请客而共享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盖是理之必然,后世小人,但知自已饥饿,何曽有思亲之心,往往虽有,子孙亦是若敖,如此则施斛请客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失为长厚也。毕竟是一个祭祀,以僧代巫而求逹于鬼神,请父母而又与请客。致死致生之道,容或有是理也。予先室死,曽施斛祭之,友朋来问云“君素不信佛老,何为施斛?”予曰“我自不信,我自施斛”。既而友人吕居中云“郑慥堂先生,亦不信佛老,亦不废斛,曽有所感也。以僧代巫,却要择僧。”
渊明送一仆〈[今作力]〉与乃子,助其薪水之劳,而曰彼亦人子也。见得渊明知道王褒《僮约》。无此事,以文为戏。后世虐用其下者,乃以为口实。可叹也。
四恶: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出纳之吝比上似轻,何以亦谓之恶?朱子谓“当赏不赏,当罚不罚,亦甚计利害”,看来上三件是阳恶,下一件是柔恶,其害一也。集注引项羽刓印事。项羽妇人之仁,高祖在掌握内不能杀,虽麤暴,只是柔恶,谓之有司堂。堂主人只做得一司一軄之事也。
章雪崖,平江隐君子也。不曽见晦翁而时时有书问道。晦翁答书见存。有时常高声云“世纷如何汨没得,自家可以见其胸中之所存也”。顾斋、胡文淳尝从之。此顾斋说予。每书此句于扇上,人知敬圣贤之言,方可读书。
檀弓曰“有司以几筵舍奠于墓”。左注谓父母形体在此,礼其神也。此,今祀后土之礼也。仪礼不说。
易,六经之祖。河图,易之祖。
魏文侯自请于周为诸侯。田和迁齐,康公又为之请为诸侯。吾以为卜子夏、叚干木耻矣。
古者,人鬼不相袭而相得也。后世人求鬼,鬼求人,鬼亦非其鬼矣。
白乐天长恨歌叙事详赡,后人得知当时实事,有功纪录,然以败亡为戏,更无恻怛忧爱之意,身为唐臣,亦当知春秋所以存鲁之法,便是草木,亦将不忍,盖祖父与身皆朝廷长养,不可谓草茅不知朝廷,吾之此说不是不容臣下做此语,但有恻怛忧爱之心,语言自重。
颕考叔取蝥弧以先登,纯孝者如此乎?庄公受许之后,其愧辞如此,许又非其不共戴之雠。
张良,弟死不葬。虽以良之功名不可掩也,史之有功类此也。
“天生烝民,其命靡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其初秉于天者,无不具此良心,而全归者鲜矣,故曰“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使天命之常者,其功乃在人。
“无适也,无莫也,无可无不可也。义之与比,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也”。不独论“仕”、“止”。
谷永云“楚王绝丹姫以成霸功”。应劭注汉书,便撰个丹姫出来。谷永集中乃夏姫也。解注难看如此。
崔浩谓老子非老聃所著。此说可信。
蘧伯玉,信君子矣,不若史鱼之直谏君之言也。
圣人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而荀子曰“盗名不如盗货。田仲、史䲡不如盗也”。然则圣人亦被史鱼瞒了,荀卿无忌惮。
田单宣言令燕军劓齐卒、掘齐人墓,烧死人以激齐军之怒。此当时策士形容田单谋策过当之言。若果如此足以亡齐,决不足以复齐也[一作决不能复齐也]。
章雪崖有诗云“掩关作夏计,长日独清坐。戎葵竞自花,安榴粲成朵。时芳讵容歇,幽赏无不可。微风忽吹来,谅亦深知我”。可以见其胸次。
绍兴间有钱弼者,镇江士人,喜谈兵,能以气运推胜负。绍兴辛巳,金亮入境。弼曰此耶律德光,帝巴气运也,亮果死。又言秦庄襄王甲寅,始皇即位,是岁汉高祖生。成帝宠赵后姤,乱帝无嗣,绥和二年乙卯岁,召定陶恭王之子立之,是为哀帝,改建平元年,是岁光武生。后唐天成元年,洛阳大乱,明年丁亥岁,而夲朝太祖生于洛阳。靖康之变,北敌侵陵,建炎元年丁未,高宗即位于南京,而金人伪立张椘子河北,是岁孝宗生。其言甚历历也。孝宗真应恢复之运,极有志焉,而光尧以艰难之馀,爱兵惜民,往往宽之。士大夫习安既久,置之度外。惟一陈同父以书生慷慨议论,乃共骇愕,以为怪人,遂使金国侥幸少延,水旱凶荒渐渐自亡,人事有负于天矣。
北极正乎上,南极正乎下,故日月经星之运,日日而然,时时而然,千万岁而然。天之有静也。春游过东三万里,夏游过南三万里,秋游过西三万里,冬游过北三万里,地之有动也。天主于动,所以有静者,地镇之也。地主乎静,所以动者,天挟之也。天而无静,则无昼夜,地而无动,则无寒暑[此下一有旧今二字]。
心生道也。是总说人物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方是说人。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即是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说话仲弓可使南面,而樊迟,圣人分付更无两様。南面者,亦当如此。农圃小人,亦当如此。
程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释氏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叚则无矣。愚谓释氏但能存其无用之心,飬其无实之性,却不尽心知性也。
予登筼窗先生门,方逾弱冠。荆溪吴明辅先从筼窗,已登科,声誉甚振,长予十有三年,予系晚进。筼窗一旦于人前见誉过当,同门初不平,久方浃洽相与。作为新様,古文每一篇出,交相谀侫,以为文章有格。归呈,先祖乃不悦。私意谓“先祖八十有馀,必是老拙,晓不得文字,顾首顾尾,有间有架,且造语俊爽,皆与老拙不合也”。既而先祖与筼窗皆即世,吾始思念六经不如此,韩文不如此,欧苏不如此,始知其非。既而见立斋先生,见教尤切。后以所作数篇呈之,忽贻书四五百言,痛说水心之文。是时,立斋已登侍从,其意盖欲痛改旧习不止,如前时之所诲也。予此时文字已自平了,但犹有作文之意,而自家讲习,多为外物所夺,然未尝不自知。先曽有诗呈立斋先生云“童牙苦呫毕,嚼瓜灯烬烂。衡缩高于丘,才作文字看。精微隔几尘,健笔抵流湍。开眼天地燎,始识用书难。千葩惭一实,本根耐岁寒。”先生甚喜,常常吟咏,顾昏懦,不能大激励。盖知世间学问只有一路矣。先生不以文名而论作文之法,极是切至。予后来少作文字而旧习却都忘矣。明辅终身守此一格。初学者,甚向之,更以为好官。职日进宾朋交接,而明辅愈不得以自觉其非可念也。
吴明辅为国录,予偶在京,相见便说其斋居赋“此是尊兄少年之文,可以删去”,明辅颇矜持[一有“此篇”二字],以此言为骇。予告之云“突梯者之无耻兮,逾垣者之为隘要,折衷于两可兮庶吾道,其无悔如此,则是处此身于突梯,逾垣之间,突梯是何等人?”明辅谓予“不看上文”,予云“只四句,连续分晓,何用看上文”。上文云“颜陋巷以扫轨兮轲走死乎车轮”。如此则必有一个是逾垣一个是突梯,明辅无说予意。其后来改之。有传其后来所印《荆溪集》则俨然在第一篇,不易一字,不知其意如何,他不是全晓不得。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文王卦辞“元亨利贞”本只两意:元而亨,利于正而已。今诸卦都是如此。孔子文言自以所见折作四字说,自是一项道理,然非文王繋卦之本意也。孔子到此却又就文王本意作两件说。自乾元发出,豁逹呈露,生意遍满,无不亨通,所谓始而亨也。然皆可见者,气也。须有理主于其中,何尝有不好底生意,盖纯粹至善[一有是字]乾德之本,然干之性情,只是利于正也。干之情性,如此则凡资始于干者,皆如此,是故,人可以为善不可以为恶,盖其夲来情性,只利于正也。
吴潜在经筵曽说“学以聚之,是圣希天,仰观俯察,天学也。问以辨之,是贤希圣,君畴务成之学,人学也”。予尝辨其过,当“学以聚之,即是慱学,问以辨之,即是审问。明辨圣人,问以辨之在贤人。问,便著审;辨,便著明。又著谨思,只争此耳”。圣希天是纯,亦不已。
象山谓“仲弓胜颜回”,盖见圣人所语颜子,大叚用力,而语仲弓则似不甚费力,便是仲弓强了。不知颜子有这力得用,故圣人教他用了一切,扫令净洁,免得次第逐件,尽有辛苦。他人无颜子之力,若教他如颜子之用,便是不量力,且当旋旋做去。他日工夫,亦到有力可用之时,一扫净洁之境。三省吾身,是曽子出门如见大宾之时;斯远鄙倍,是曽子克已复礼之时,但看他力到力未到,易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非礼勿履”。此是甚等气势,如何教仲弓便做得。
两赤壁赋,见得东坡浩然之气,是他胸中无累吐出这般语言。却又与孟子浩然不同。孟子集义所生。东坡是庄子来人,学不得,无门路,无阶梯,成者自成,攧者自攧,不比孟子,有绳墨,有积累也。本朝过岭诸贤,虽不怨尤,亦不快活。东坡七千里渡海有是快活,海涛涌汹,则曰“天之未丧斯文也。吾侪必济”。又曰“平生万事足,所欠惟一死”,海外诸诗甚佳。著论尤奇,其曰“武王非圣人”,自是怪说,而观过知仁,见得此老忠义之气,峻极可畏,虽武王,亦不顾,皆是浩气。刘元城先生云“东坡立朝大节极可观,才意高广,惟己之是信。在元丰,则不容于元丰,人欲杀之。在元祐,则虽与温公议论,亦有不合处,非随时上下人也”。惟己之是信,是他浩然。
西伯戡黎,窃恐是武王。《诗》中载“文王兵事,如崇如密,如昆夷”,甚详,不见说黎。《史记》载“武王亦曽为西伯矣”。第康节《经世书》“纣二十年,西伯戡黎。二十三年,文王薨,遂命武王为西伯”,恐康节能推其实,予于《世运录》,亦只依康节也。
桀以三十三年始嬖妺喜。纣以八年始嬖妲己。周幽王以三年始嬖褒姒。既是康节推出。必是实也。
先祖尝言,韩信枉屈诛夷,千古无人与他辨说。愚曽见朱文公语录云“韩信反无证佐”。可谓见破史书,惜乎只说一句便休。不做一件事看与他溅洗。他是个人物,不可教他[一有既字]枉屈死,又枉屈被后世骂。《撃壤集》有十诗,中间两篇云“韩信事刘元不叛,萧何感汉意生疑。当初若听蒯通语,高祖功名未可知”。又云“韩信恃功前虑寡,汉皇负德尚权安。幽囚必欲擒来斩,固要加诛甚不难”。
大田王老先生讳象祖,字徳甫,尝以文见水心。水心所谓尘垢拭杯案者也。其文简古老健,虽筼窗亦畏之,第于褊,不及筼窗圆活。然非有意不为文,非有味不为句,尤未易及,但所见自僻。尝有诗云“皋夔周公佐中古,萧曹房杜兴汉唐。因时因事修治效,不谈道学亦何妨”。此意到老强项。予弱冠时,尝投其书,答书有云“文字之趋日靡矣。皇朝文统,大而欧苏曽王,次而黄陈秦晁张,皆卓然名家,辉映千古”。中兴以来,名公钜儒不自名家。张吕朱氏造儒术而非文艺,独水心持作者之权,一时门人,孰非升堂,孰为入室,晚得陈筼窗而授之柄。今筼窗之门亦伙矣。求其可授者,未有也。人才之续,绝天运之盈亏也。斯文之隆,替国家之治乱也。前者夐出,后者貌然,则识者惧矣。乡邦之彦,嘲风露而写光影,借比兴而盗离骚,句吟字炼,岂无一得,而与之读檀弓、谈左传、评国语,及太史公、贾谊、扬雄、韩柳、欧苏之作,求其一言之几,于道莫得也。议论甚不是。文章自好。甚么文气[气疑作柄],未有可授者也。元云“求其可授者,未有也。”以纸帖其上云“未有可授者也。”今真迹尚存,王行志编其先集,求序于荆溪,改作可授者可数也。盖恐荆溪以为妨也。
东坡每健羡白乐天。乐天如何敢望东坡。东坡大节照映古今。乐天些小升沈,便动色力。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此句是周人之言。当时周人自失言了。宰我不当举出,故圣人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其说晓然。
唐诂《酒诰、梓材》,断然武封[阙]康叔之书,不但“朕其弟”、“小子封”之可证也。管蔡以武庚叛,幸而获平,是当时至大至重之事,更不引一句,分明是武王时诰命。然此一叚事,后人说[阙]得,并无考处。其有考处,皆成王也。郑康成不足信。太史公亦是成王。太史公又不信。《左传》载卫祝𬶍之言,亦是成王。方道兄弟皆武王所封,而周公封鲁,又是成王。《诗·颂》分明载也。且当时若已封武庚,则[阙]邦无得封卫若,已封卫,则邶鄘卫无得,与武庚及三监,岂武王当时已作诰命,将封康叔。又思以旧地存武庚。既平武庚,成王始宣武王之诰,以封康叔耶?不可晓也。
东坡《超然台记》中数语本是习凿齿旧文,东坡蹈袭之,一入东坡手,精神百倍,不是吃烟火食人说话。习云“每定省舅家,从北门入。西望隆中,想卧龙之吟;东眺白沙,思凤雏之声;北临焚墟,存邓老之高;南眷城邑,怀羊公之风。若乃魏武之所置酒,孙坚之所陨毙,遗事犹存,碌碌凡士,安足以感其方寸哉”。东坡云“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为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远若近,庶几有隐君子乎?而其东,则庐山秦人庐遨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隐然如城,郭师、尚父、齐桓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甚是妙语,人能推此,便可晓做文字之法,然自古大文章之家,只有东坡不怕蹈袭,馀人当谨。
尧之九年洪水,不是经年经岁,怀山襄陵,浩浩滔天。盖有滔天之时,亦有稍退之时,只因下流壅塞,所以遇洪流暴涨,便滔天也。使怀山襄陵之久,民何所得食,人类将灭,岂但咨怨昏垫而已。禹又何所措手足,只是川流有梗,如龙门等处,素来逼侠,又添淤塞,所以不胜,得暴涨。霜降水涸之时,亦必能退。尧时必是四时雨多,昆仑盐泽,凡上流诸处,必是泛滥,下面阻障未开,所以只见尧时大水。今山各有溪,去处或有山阻之遇,秋雨淋淫濒溪者,必被此害。民避水下屋脊,有骑屋漂流者,安土重迁,昏垫怨咨而已。水退,又作生产作业。
咸淳甲戌冬,伯父脚气病作时,以书自娱,随所见而录,寖复成编,因目曰《脚气集》。嗣岁春仲不幸倾亡,亦绝麟之笔也。凡平昔有书之别帙者,可胜纪哉。兵火祸滋,咸为煨烬,惟赖此编之独存,亦云幸矣。从子惟一百拜谨识。
此书乃管而敏家藏本,借录于城南寓舍映雪竹斋,时吴元年岁在丁未腊月二十八日庚午,华亭孙道明叔时年七十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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