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犹堂全书/第二集/第九卷

第八卷 与犹堂全书
第二集第九卷
作者:丁若镛
1938年
第十卷

论语古今注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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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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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华使于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之适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衣,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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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子华,弟子公西华之字。”云:“《史记》云,‘公西,字子华。’”○郑玄曰:“人,少孔子四十二岁。”曰:“冉子冉有也。子华时仕,为使适于,为其母请粟者,其子出使而家贫也。”○补曰夫子时为大司寇,为家宰,管财粟。○曰:“六斗四升曰釜。”云:“三年《左传》注云,‘四升为豆,四豆为区,四区为釜。’”曰:“十六斗曰庾。”云:“〈聘礼〉记云,‘十六斗曰䉤。’注云,‘今文䉤为逾。’是庾ㆍ逾ㆍ䉤,其数同。”曰:“十六斛曰秉。”云:“〈聘礼〉记云,‘十斗曰斛,十䉤曰秉。’云,‘秉十六斛。’”补曰周ㆍ赒通。朱子曰:“周者,补不足。继者,续有馀。”○补曰不留亲养而美其裘马,非子道也。裘马既美则其富可知,故曰不继富也。子华素贫,职当敝裘羸马,虑其亲养,子华不然,故深责之也。○纮父曰:“釜ㆍ庾至少,不可以遗人母。冉子知与釜与庾乃夫子微言,不可奉承,故与之五秉。适中孔子之旨,非擅与也。”

曰:“非冉有与之太多。”云:“子华家富,而多与之粟,是继富,故非之。”驳曰非也。子华诚富则冉子岂有请粟之理?孔子之意,盖云世未有美裘马而忘菽水者,裘马既美则其富可知,吾何为继富哉?夫子之怒,专在于美裘马而忘菽水,非以五秉之粟,谓不当与也。始言与釜,一示意也,次言与庾,再示意也。冉子既知夫子之意,则内领其意,待子华而诵之,外厚其遗,宣夫子之礼貌,此贤弟子之事也。先儒真以五秉指为太多,一则曰不当与,二则曰不当多与,惟以粟之多少,争立义理,不亦谬乎?夫五秉之粟,舂之为米,不过为数十斛,措大眼孔虽小,以此琐琐看作大物,何其拙矣?

质疑曰:“大夫无私交,此必未为大夫时事。又孔子将之,先之以子路,申之以冉有,皆使之类也。”○子华之为公使私使,虽不可定,若是私事则轻裘肥马,尤不合理。

曰:“请粟与秉,皆出冉子,则是其时为夫子宰财者冉子也。如伯高之丧,冉子摄束帛,乘马而将之,可见也。”见《通义》

曰:“案注,十六斗为庾,与贾氏注《国语》同,而不合《周礼》。《周礼ㆍ旊人职》云,‘豆实三而成觳。’云:“豆实四升则觳实一斗二升也。”又〈陶人职〉云,‘庾实二斛。’案〈陶〉ㆍ〈旊〉二文则庾二斗四升矣。而包氏注曰,‘十六斗为庾。’即是〈聘礼〉之䉤也。〈聘礼〉十六斗曰䉤,不知当别有所出耳。”旊方往反,觳读为斛此当以〈聘礼〉注为正。云:“〈聘礼〉诸侯之使,皆粟十车,列馆门外,据《礼》注每车一秉有五䉤,是馆廪之粟,计十车有十五秉,故冉有据此以三分之一,予其家,此亦准〈聘礼〉而行之者。”○案,说亦非也。〈聘礼〉宾饩,是主国之事,何与于是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集注》连上为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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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弟子原宪,字也。云:“《史记》云,‘原宪子思。’”○郑玄曰:“人。”孔子司寇,以原宪为家邑宰。云:“大夫必有采邑。””○曰:“九百,九百斗。”○曰:“毋,禁辞。”○曰:“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万二千五百家为乡,五百家为党。”

曰:“禄法所得,当受无让。”○驳曰非也。仲氏曰:“粟非常禄也。若是常禄,不当言与也。原思虽廉,亦不得辞矣。”○原宪至贫,而孔子使与其邻里乡党,则九百之外,本有常禄,庇其十口可知。

子谓仲弓,曰:“犂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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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犂牛,黑牛也。《史记索隐》云:“犂,黑也。”《周礼ㆍ牧人》云:“阴祀用黝牲。”黝,黑也阴祀者,地示之祭,社稷ㆍ五祀ㆍ五岳,是也。〈大宗伯〉阳祀虽用骍牲,阳祀者,天神之祭祭天之牛,又用茧栗。见〈王制〉骍且角则祭地祭天,俱无用矣。宗庙之牛角握,握者,四指也。角已成则宗庙之祭,亦不可用然《周礼ㆍ牧人》云:“凡外祭毁事,用尨可也。”毁事者,庪县ㆍ疈辜。毁牲而用之秩亚于血祭,即山林川泽之祭也。云:“外祭,谓王所过山川。”尨者,杂也,郑玄谓不拘毛色,杂用诸色也。犁牛之子骍且角,则祭地谓社稷ㆍ五祀ㆍ五岳祭天,俱不可用。然至于山川之祭,亦当弃之乎?仲弓贤父之子,说见下时人谓‘仲弓之贤,不如其父,无所用’。孔子若曰,贤不如父,则虽不堪大用,独不得降一等而用之乎?凡牲骍者易得,犂者难得,故以犁牛喻贤父。○曰:“诸,之乎也。”出《小尔雅》,如‘盍’之谓‘何不’

曰:“犁,杂文。角者,角周,角之围正中牺牲。”○驳曰非也。犂与𤛼通。见字书𤛼者,黎牛也。黎者,黑也。〈尧典〉注鵹黧等字,凡从䄪者皆黑,未闻其以驳杂为犁也。《国语》云:“播弃犁老。”犁老者,颜色垢黑也。犁之为黑,不既明乎?且孔子祇言角耳,何平叔何以知此角一字之中,含有角周正中牺牲之意耶?其义无所立矣。《韵会》云:“犂者,牛驳文。”此见《论语》注而言之者,不足据也

曰:“虽欲以其所生犁而不用,山川宁肯舍之乎?”○驳曰非也。人苟不用,山川之神,安得不舍之,其将梦告以求之乎?且如平叔之说则不但山川不舍,抑亦百神皆不舍矣。

曰:“父虽不善,不害于子之美。”云:“仲弓父不善。”驳曰非也。仲弓之父虽不善,指斥讥骂曰犁牛之子,必非君子之言,孔子岂为是也?王充《论衡》,以仲弓伯牛之子,必有所据。伯牛颜渊闵子骞,同入德行之科,及其寝疾,孔子甚惜之,曰‘斯人有斯疾’,其贤可知。曾晢父子,同游圣门

《家语》曰:“冉雍,字仲弓伯牛之宗族。生于不肖之父,以德行著名。”〈七十二弟子解〉○《史记ㆍ弟子传》亦同。解其父行贱驳曰非也。西京官学,原自误解,故诬云不肖,或云行贱,皆不足据。《家语》者,伪书

《汉书ㆍ樊郦传》赞曰:“仲尼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言士不系于世类也。”○儒于此,从来误解。

王充《论衡》云:“母犁犊骍,无害牺牲,祖浊裔清,不妨奇人。圣,神,伯牛寝疾,仲弓洁全。颜路庸固,杰超伦,祖愚,圣贤。”○王充人,博通坟典,仲弓之为伯牛之子,必有所据,但其父子优劣,仍同注说。然其所短者,惟寝疾,寝疾岂恶行乎?诚若伯牛之子,则贤父之子也。

许东阳云:“犁训杂文无据,当是负犁而耕之牛,非楅衡之牛也。骍且角者,有重骍字看者,亦偏。”○驳曰非也。然其所以起疑之端则精确。

曰:“如司马牛本名,而孔安国谓名子牛,以耕即犁也,则本名。其曰犁牛之子者,但耕牛以暗刺其名与氏,所云色杂,旁见也。”○驳曰非也。讥刺人父之名氏,非圣人之言行也。

吴程曰:“犂与黧通,黑黄色。”○驳曰非也。鵹黄亦称黧黄,盖以莺之为鸟,黑处深黑,黄处鲜黄也。其可曰黑黄色乎?

伊川云:“多‘曰’字。”子谓仲弓曰:“此与第九篇‘子谓颜渊’句同,曰字似无嫌。”见《通义》曰字不必去,与‘子谓南容’ㆍ‘子谓子贱’,文势不同。〈子罕〉篇‘子谓颜渊曰’,亦非对颜子而言之

子曰:“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馀日月至焉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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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三月,言其久。”非谓三月后必违补曰违,犹离也。上篇云:“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仁者,向人之爱也。子向父,弟向兄,臣向君,牧向民,凡人与人之相向而蔼然其爱者,谓之仁也。其心不违,则不止显于行事而已,中心实然也。○补曰其馀,谓诸弟子。日月至,谓不违仁。或引至一月,或引至数日也。○《中庸》曰:“民鲜能久矣。”能久则圣人也。颜子不能无过,故曰不贰过。不能无过则不能无间断,但其间断甚疏,故曰三月不违。

曰:“馀人暂有至仁时。”说同驳曰非也。暂至旋退,则其所以违于恶者几希。门诸弟,虽不及颜子,其不仁何至如是?萧山曰:“‘日月至’三字,当是一日至一月至,不当曰日一至月一至也。”一字颠倒,相去万里,其言,是也。○李南黎云:“日月至焉,谓或一日在仁上,或一月在仁上,非谓日一至月一至。”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也可使从政也与?”曰:“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也可使从政也与?”曰:“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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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从政,谓仕而行政也。如从事于斯之从朱子曰:“果,有决断。亦云达,通事理。亦云艺,多才能。亦云”○补曰何有,言不难也。

曰:“为政者大夫,从政者士。”云:“春秋之世,诸侯之国,为政者必其正卿一人。”驳曰非也。接舆曰:“今之从政者殆而。”见下篇《春秋传》曰:“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十二〈晋语〉,赵宣子曰:“事君而党,吾何以从政?”此皆指大夫之操政柄者,况‘郑子产从政一年,舆人诵之’,三十正是所谓正卿一人为政者。今必欲一反朱子之说,压之曰‘为政者大夫,从政者士’,亦岂非心术之病乎?〈杂记〉曰:“期之丧,卒哭而从政,九月之丧,既葬而从政。”〈王制〉云:“父母之丧,三年不从政,齐衰大功之丧,三月不从政。”〈王制〉曰:“将徙于诸侯,三月不从政,自诸侯来徙家,期不从政。”义详余《礼笺》此皆士大夫之通礼,则经云从政者,亦不宜偏主一论,然三子之才,方蔚有声誉,卑位小官,不必拟议。当以朱子说为正。

季氏使闵子骞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上矣。”复,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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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闵子骞,弟子,名。”人也补曰东郊地名。伯禽誓师于,又庈父大夫。事见二年季氏取之为己邑。○七年,南遗宰,请城十三年,南蒯畔,季氏公山弗扰畔。季氏十二年,孔子时为大司寇使仲由季氏宰,堕三都,收其甲兵。堕者,毁其城邑也,其一也。○曰:“季氏以邑宰数畔,闻子骞贤,故欲用之。”○补曰善为我辞,托使者善其辞令。为,去声复,往来也。《说文》云,水名,在之境。云:“〈地理志〉云,‘汶水泰山莱芜西南入,在北。’”曰:“去之汶水上,欲北如。”云:“辞之虽婉,绝之甚决。”

曰:“季氏不臣。”又曰:“不欲为季氏宰。”云:“僣礼乐,逐昭公,是不臣也。”者,之岩邑,季氏之兔窟也。〈楚语〉,范无宇曰:“国有大城,未有利者,昔。”季氏则不能执国命,在国则不能制畔,其势两难。若得贤者而为之宰,则季氏之利也。季氏之利,公家之削也。君子为人谋忠,既受其任,治之不得不忠,忠于则害于,此子骞之所以辞也。故孔子为大司寇,使仲由季氏宰,先堕邑,外辅季氏,其实所以存也。季氏之召子骞,虽不知在于何年,要在子路之先。若云子骞季氏不臣之故,而不欲为宰,则孔子子路目见子骞之守义,犹复不觉,同陷不义,有是理乎?仕于季氏,非门之所耻也。

曰:“夫子一门,多事季氏,即夫子已先为季氏史,为季氏司职吏。如孟子所云为委吏为乘田者,不可以事犬彘诟之。”○毛述斋曰:“季氏,不特夫子许之,且欲倚之以行道。观公伯寮子路季孙,而夫子以道之将行,道之将废,阴折伯寮,此明明见之《论语》者。”

《集注》释音云:“复,扶ㆍ又反。”○复若非入声,则‘复我’二字,不成文。孟子云:“有复于王者曰,‘力足以举百钧。’”非必复命而后谓之复也。复者,往来相告之义也。○《家语ㆍ执辔》篇云:“闵子骞宰,问政于孔子孔子曰,‘为政犹御也。’”其文甚长,今删之观于之答,必无始辞终赴之理。《家语》者,伪书。杨见宇云:“,岩邑也。子路治之三月无成,子羔治之九月无功,宜闵子之不就也。”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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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伯牛,弟子冉耕。”云:“《史记》云,‘冉耕,字伯牛。’”○郑玄曰:“人。”朱子曰:“牖,南牖也。《说文》云:“穿壁为窗曰牖。”礼,病者居北牖下。〈士丧礼〉,牖作墉君视之,则迁于南牖下,使君得以南面视已。本出〈丧大记〉伯牛家以此礼尊孔子孔子不敢当,故不入其室,而自牖执其手。”○补曰亡之,犹言失之,云:“亡,丧也。”谓将失吾贤友也。○朱子曰:“命,谓天命。”○补曰斯人,难得之人也。斯疾,必死之疾也。云:“再言之者,痛惜之甚。”

曰:“有恶疾,不欲见人。”云:“《淮南子》云,‘伯牛癞。’”曰:“古以恶疾为癞。《礼》,妇人‘有恶疾,去’,以其癞也。故《韩诗》解〈芣苢〉之诗,谓人之妻,伤夫恶疾,虽遇癞而不忍绝。刘孝标作〈辨命论〉,遂谓冉耕歌其〈芣苢〉,正指是也。”○斯人斯疾,语意恻怛,故儒执此文,演之为说耳。若是癞疮,孔子虽爱之如骨肉,无缘亲执其手,只是必死之疾,未见其为癞也。○又按伯牛之家,若以恶疾之故,使孔子隔壁而视疾,则孔子不当执手。孔子既有执手之爱,则又何不入室而抚之乎?孔子有必不得入室之故,然后方可以自牖执手。朱子之义不可易。君师同尊,故冉氏用其礼

引证《汉书ㆍ龚胜传》云:“胜称病笃,为床室中户西南牖下,东首加朝服拕绅,使者南面立致诏。”○〈乡党〉篇,加朝服之注,亦与〈丧大记〉疏相合。

引证《淮南子ㆍ精神训》篇曰:“子夏失明,伯牛为厉。”厉,癞也王充《论衡》曰:“伯牛寝疾,仲弓洁全。”○仲弓洁全者,谓伯牛癞也。牲全曰牷,是又阴用骍角之事也。误读《论语》,演出妄言,以诬先贤,何益矣?

曰:“社北牖,谓病者居其下,误矣。”○北本无牖,但当曰北牖,当作北墉而已。盛气愤骂何故也?岂〈丧大记〉之误字,朱子误之耶?

子曰:“贤哉,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也不改其乐。贤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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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箪,竹筐也。〈士冠礼〉,栉实于箪瓢,匏勺也。剖瓠而取其半也。《庄子》云:“剖之以为瓢。”食,饭也。饮,水浆之属。《周礼ㆍ浆人》曰:“王之六饮,水ㆍ浆ㆍ醴ㆍ凉ㆍ医ㆍ酏。”陋,隘也。巷,里涂也。○曰:“他人见之,不任其忧,也不改其乐道之志。”亦云乐道曰:“孟子曰,‘伊尹有莘之野,而乐之道焉。’颜子亦犹是也。”

张南轩曰:“箪瓢之贫,人所不堪。”○疏之意,谓旁人来见而代忧也。南轩之意,谓他人易地则不堪也。二者未知孰胜,姑从旧说。

王草堂曰:“《语类》云,‘若说乐天知命四字,又𡒄了这乐,则禅和子矣。’”○禅家有话头禅法,出一题,使人穷究,终不明言。如庭前柏树子类此所谓禅和子也。周茂叔令人寻乐处,且云所乐何事,明有条路可寻,岂与禅法同乎?王草堂学也。

引证《庄子ㆍ让王》篇云:“颜回曰,‘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飦鬻,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敦匜不具,故曰一箪,尊罍不备,故曰一瓢,安有田六十亩乎?恐非也。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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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中道,中行也。复卦云:“中行独复。”废,倾颓也。《说文》云:“屋倾曰废。”画者,划之为线,以为限界也。冉子多艺,而先言力不足,是自画也。

曰:“中道而废者,如人担重担行远路,行到中途,气匮力竭,十分去不得,方始放下。”○驳曰非也。放下者,谓停废也。是读之如大功废业之废也,不亦谬乎?废当读之如荆轲废之废,谓力尽而身颓也。《左传》三年,邾子自投于床,废于炉炭○废,谓颓堕也岂停行之谓乎?

引证《中庸》曰:“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不能已矣。”云:“废,犹罢止也。”注,非也。君子虽八十而死,亦半涂而废也。半涂而废者,力尽气竭,身自崩颓而死也。此是至死不已之至言,其言恻怛激烈,岂罢止之意乎?

引证〈表记〉曰:“〈小雅〉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子曰,‘诗之好仁如此,乡道而行,中道而废,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毙而后已。’”○曰:“废喻力极罢顿,不能复行则止也。”○注,非也。废之为字从广,本是屋宇倾颓之名。郑氏每以罢止为言,岂不谬哉?但〈表记〉ㆍ《中庸》,皆以中道而废喻人之向道而死,《论语》以中道而废喻力弱者之颓仆,其言有大小也。

引证扬子曰:“百川学海而至于海,丘陵学山而不至于山,是故恶夫画也。”〈学行〉篇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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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儒,学者之称。”《周礼ㆍ冢宰》云:“儒者,以道得民。”曰:“君子为儒,将以明道,小人为儒,则矜其名。”皇氏本作马融

王草堂曰:“此大ㆍ小当以度量规模言。”○驳曰非也。儒者,学道之人,所习者诗ㆍ书ㆍ礼ㆍ乐ㆍ典章ㆍ法度。然其习之也,其心为道则君子儒也,其心为名则小人儒也。旧说虽若平常,深得本旨。《集注》以义利公私别其同异,亦殊明白,岂但以大小言哉?

子游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之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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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武城下邑。”○补曰得人,谓得贤者以为丞佐也。如今之乡亭之职曰:“焉ㆍ耳ㆍ乎,皆辞。”案,记者形容夫子词气之缓曰:“澹台,姓。灭明,名。字。”○补曰后为孔子弟子。云:“《史记》云,‘澹台灭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岁。’”补曰行不由径,谓入公署由正路也。其朝谒不由微径公事,公家之事,武城乃公邑,不属三家牧民奉公是也。偃之室,如今之政堂。

曰:“行遵大道,不由小径。”○驳曰非也。大道迃回,小径直捷,则卑贱徒行者,不妨由径。此云不由径者,谓无私谒也。〈祭义〉云‘君子道而不径’,〈伯夷传〉云‘行不由径’,《家语》,高柴云‘君子不径’,皆从此经出

曰:“为政以人才为先。”○蔡清曰:“闻尔为宰于彼,曾得有立心制行之好人否?不必说为政以人才为先,不是取灭明辅政。”○驳曰非也。非公事,未尝至于之室,则与议公事也。非辅政而何?饮射读法,恐非公事。

王应麟曰:“门弟子,惟言偃人,而澹台灭明南游至。《史记正义》,‘苏州南五里有澹台湖。’〈儒林传〉,‘澹台子羽。’”

引证八年《左传》云:“子泄公山不狃率,故道险,伐武城。克之。王犯大夫尝为之宰,尝奔武城澹台子羽之父好焉,王犯相好国人惧。恐其为丙应”○澹台子羽,世居武城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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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孟之反大夫孟之侧。”杜预云:“之侧孟氏族,字。”朱子曰:“伐,夸功也。”○补曰伐,犹鸣也。凡战有锺鼓曰伐,故自鸣者谓之伐朱子曰:“奔,败走也。军后曰殿。策,鞭也。战败而还,音旋以后为功,奔而殿,故以此言自揜其功也。”

《左传》,哀公十一年,国书帅师伐我,孟孺子帅右师,冉求帅左师,师及师,战于郊。右师奔,人从之。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艾千子云:“当时用矛而入,三刻而逾者,皆季氏也。激而蒐乘,五日而始从者,皆孟氏也。务人为此泣也,孺子为此奔也,则诸之心,已可知矣。之言,若不欲自同于,似重有尤者然,若不欲立异于族,似欲分谤者然。夫子目击时艰,推原事,若曰人人如之不争也,何忧哉?不然,奔也殿也,功罪半也,何以称也?”

子曰:“不有祝𬶍之佞,而有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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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祝,宗庙之官。”下篇云:“祝𬶍治宗庙。”曰:“祝𬶍大夫子鱼。”子鱼皋鼬之盟,乃长侯。事见四年补曰佞,辩慧如妇人也。○朱子曰:“公子,有美色。十四年《左传》云:“侯为夫人南子,召。”注云:“南子女也。公子,旧通于南子。”衰世好谀悦色,非此难免,盖伤之也。”○补曰而有,犹言或有也。一‘不’字冠两‘有’字难乎免,谓易罹于殃咎也。

曰:“当如祝𬶍之佞,而反如之美,难免于今之世害。”云:“若无祝𬶍之佞,而反有之美,难免于今之世害。”驳曰非也。苟如是也,孔子之言,为慕祝𬶍之口给,而哀之枉罹也,岂当于理乎?经文‘而有’二字,或似衍文,故穿凿至此。然‘而有’者,或有也。孔子盖云:“今人若不能素有祝𬶍之佞,或有之美,则难免殃咎也。”又何疑焉?

曰:“此寓言也。言无希世之资,而徒抱美质,以游于人,鲜有不为世害者。以佞比阿世,以美比贤质。”○驳曰非也。以此怪谈欲攻朱子,难矣。曰:“而有,‘而’字犹‘与’字。古者两事相兼者,以‘而’字中递之。”○此说亦通。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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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古者室制,西北全塞,皆土墉南牖以纳明,穿壁而安窗,不可出入惟东有户,当东壁之南以通出入,自室而出者,惟此一路而已。○补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中庸》文自生至死,所由行也。○补曰何莫者,焦燥之辞,如识路者,忧人之陷泽也。

曰:“言人立身成功当由道。”○驳曰非也。儒不知道,习章句以取功名而已,故其言如此。

引证〈礼器〉曰:“未有入室而不由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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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ㆍ质彬彬,然后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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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质,谓本之以德行。忠信之人可学礼文,谓饰之以礼乐。学先王之道曰:“野如野人,言鄙略也。”○补曰史掌文书。《周礼ㆍ序官》云:“胥几人,史几人。”云:“史掌书。”朱子曰:“彬彬,犹班班,物相杂而均适之貌。”

曰:“史如官大史ㆍ小史之属。”○驳曰非也。大史ㆍ小史,不但掌文书而已。大史,下大夫官三百,各有胥史,史之为职,但知誊传,故常全无义理,所以贱也。〈郊特牲〉曰:“失其义,陈其数,祝史之事也。”然太史ㆍ小史,职事犹广,又未必失其义也。

曰:“野犹近本,史则徇末矣。”○毛述斋曰:“文质不是本末。若是本末,则尚本,尚末,必无是理。”○驳曰非也。,忠ㆍ质ㆍ文,本是儒谶纬杂说,孔子之所不言,孟子之所不道。二千年来,儒者蒙此大蔀,不知解脱,将何以议文质乎?诚若人尚质,是‘质胜文而野’也。又若人尚文,是‘文胜质而史’也。即此一言,都把伊尹周公,皆作野人ㆍ胥史,岂儒者之所屑言者乎?圣人欲晓后学,分言文质,苟非其质,文无所施,故所先者质,非谓徒质可以为成人也。以一身则徒质无文者,不免为野人,在一国则徒质无文者,不免为仁夷。然文者待质而成,若本无质,仍亦无文,既名为文,其本有质可知也。比之画然,虽无丹碧,犹有绢本。若本无绢,何有丹碧?徒丹徒碧,不名为文,何则?不斑斑故也。由是观之,既有文,验其有质,惟亦然。特其文采不能尽美,故孔子每取文,非谓人以不尚文自命也。文盛则为,文衰则为。今之陋儒,每云末文胜,不亦谬乎?诚若末文胜,其再昌矣。文之为物,盛于西周,衰于东周,灭于,熄于,冷于,惟其文灭也。故德教ㆍ礼乐ㆍ典章ㆍ法度,不可复兴,而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郊不郊,禘不禘,祖不祖,宗不宗,陵夷晦盲,不可复寻,是则文亡之,故质亦亡也。古者欲成其文者,宜先务其质,今也则不然,欲反其质者,宜先修其文。何者?先王之道不明,卒无以反乎质也。其势之相乘相灭如此,而儒者一开口,辄以抑文为主,岂所谓识时务者乎?凡言尚质尚文者,皆蒙蔀之不拨者也。其说本由于〈表记〉之误读

引证〈表记〉,子曰:“之质,之文,至矣。之文,不胜其质,之质,不胜其文。”○儒文质之说,其千枝万叶,皆以〈表记〉为根氐。然文不胜质,则其文质彬彬然也。质不胜文,则其文质彬彬然也。文不胜质,非质胜文也。胜者,一克而一负也。不胜者,相敌而止质不胜文,非文胜质也。孔子尝言之为君,焕乎其有文章,则者文盛之时也。孔子尝言已悫,则者质厚之时也。焕乎有文而卒无以克其质,则其文质彬彬然也。纯乎其悫而卒无以蔽其文,则文质彬彬然也。孔子通执四代,并以为文质彬彬,特其中有气味之不同,故以质见称,以文见称而已。然且之文,孔子并称,则所谓尚质尚文者,儒之白撰也。总之曰质曰文,皆后世之人执其成效而评之者,岂有立国之初,先以尚文自命,或以尚质为法者乎?○又案〈表记〉上文云:“之道,寡怨于民,之道,不胜其敝。”此以鬼神之渎与不渎言之,与文质无涉。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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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罔,欺也,诬也。孟子云:“难罔以非其道。”人之所以胥匡以生者,直道而已。子曰:“斯民者,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其或诬罔以得生者,幸而免祸也。时有人坐狱讼,以诬罔得生者,人皆与之。孔子明其不然。○《中庸》曰:“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而徼幸。”居易者直也,行险者罔也。

曰:“人所生于世而自终者,以其正直。”云:“人自寿终,不横夭者,以其正直。”驳曰非也。寿夭非所论也。

曰:“直,读作德。”见《笔解》驳曰非也。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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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知者闻而识其善也,好者行而悦其味也,乐者得而享其充也。○张南轩云:“知者知其可食者也,好者食而嗜之者也,乐者嗜之而饱者也。”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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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语,告也。”教人当随其高下告语之曰:“上,谓上知之所知也。释‘语上’之上两举中人,以其可上可下。”○曰:“人之才识,凡有九等。上上则圣人也,下下则愚人也,皆不可移也。其上中以下ㆍ下中以上,是可教之人也。中人,谓第五中中之人也。以上,谓上中ㆍ上下ㆍ中上之人也,以其才识优长,故可以告语上知之所知也。中人以下,谓中下ㆍ下上ㆍ下中之人也,以其才识暗劣,故不可以告语上知之所知也。言此中人,若才性稍优,则可以语上,才性稍劣,则不可以语上,是其可上可下也。”

曰:“中人以下,非是终不可以语上。且使之切问近思,由下以进于中,则亦渐可以语上矣。”○不设九等,则只是三等。若只三等,即此中人不可闻道,亦可闻道,岂可以两用之乎?若云除了中人,取其上下,则以上语上,相为平等,又不可曰以圣而教凡也。邢氏九等之说,精核详明,深中经旨,不可易也。皋陶设九德之科,则以九等选人矣。医师著差禄之法,则人以九等考绩矣。班固之〈古今人表〉,非其所创,则夫子所称中人,为九等之第五等无疑。

引证东方朔〈非有先生论〉,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先生试言,寡人将听焉。”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知ㆍ远,皆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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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为善去恶曰义。制其宜以善我务,专力也。○曰:“敬鬼神而不黩。”○补曰难者,艰苦也。获者,得利也。艰苦之事先于人,得利之事后于人则恕也。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樊迟从游舞雩,子曰‘先事后得,非崇德与’,亦此意

曰:“务所以化道民之义。”○驳曰非也。孟子以羞恶之心,为义之端,羞者,羞己之恶。恶者,恶人之恶则义者本是去恶为善之名。当务之宜,莫急于去恶,此朱子所谓人道之所宜也。知天下之务莫及于去恶,则智者也。

曰:“先劳苦而后得功,此所以为仁。”○驳曰非也。仁者,向人之爱也。劳苦得功,皆属自己,则仍是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何以谓之仁也?耕者尽力于耝耰,贾人冒险于风涛,亦莫不先其所难而后其所得,将皆谓之仁者乎?恕而后成仁,此仲尼氏之恒言也。○纮父云:“洒扫粪除,先于人则仁也,觞酒豆肉,后于人则仁也。”

引证〈表记〉,子曰:“道尊命,事鬼敬神而远之。人尊神,率民而事神,先鬼而后礼。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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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乐,乐之也。五ㆍ教反水之为物,循理以行己,朱子云:“周流无滞。”山之为物,厚德以泽物,草木生焉,禽兽归焉此其别也。无入而不自得,故其象为动而乐,与物而无所竞,故其象为静而寿。《老子》曰:“知人者智,知足者富,死而不亡者寿。”

包曰:“知者,乐运其才智以治世,如水流而不知已。”○驳曰非也。知者利仁,仁者安仁,其立心虽异,其成效皆同。非于行仁之外,别有所谓智者自立其门户也。知者所求,亦不外乎成己,以治世为智,失之远矣。

曰:“无欲故静。”○驳曰非也。仁者强恕而行,故所求乎子以事父,所求乎弟以事兄,所求乎臣以事君,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此不求于物而先自我施之也。其象为厚德以泽物,故曰静。

曰:“知者,自役得其志,故乐。”云:“役用才知,成功得志,故欢乐。”驳曰非也。此之徒,权谋术数之知,非圣门之所谓知也。圣门之所谓知者,择术以居仁,顺理以行己,明别利害,无所碍滞。天下之利于己者,莫如居仁无入而不自得焉,故曰乐。

曰:“性静者,多寿考。”云:“小思寡欲,性常安静,故多寿考。”驳曰非也。此医家之养生方也,岂所以论道乎?寿之为言久也。《说文》云知者遭丧,不能常乐,仁者短命,不能皆寿,行仁非炼丹之类也。仁之为道,可久可长,不动其身,而天下化之,其气象久远,故曰仁者寿。朱子云:“静而有常故寿。”

引证《韩诗外传》,问曰:“夫智者,何以乐于水也?”曰:“夫水者,缘理而行,不遗小间,似有智者,动而下之,似有礼者,蹈深不疑,似有勇者,漳汸而清,似知命者,历险致远,卒成不毁,似有德者。天地以成,群物以生,国家以宁,万事以平,品物以正,此智者所以乐于水也。《诗》曰,‘思乐泮水,薄采其茆。侯戾止,在泮饮酒。’乐水之谓也。”问者曰:“夫仁者,何以乐于山也?”曰:“夫山者,万民之所瞻仰也。草木生焉,万物植焉,飞鸟集焉,走兽休焉,四方益取与焉。出云道风,嵸乎天地之间,天地以成,国家以宁,此仁者所以乐于山也。《诗》曰,‘泰山岩岩,邦所瞻。’乐山之谓也。”第三卷所论荒矣。

引证《孔丛子》曰:“子张曰,‘仁者何乐于山?’孔子曰,‘夫山者岿然高。’子张曰,‘高则何乐尔?’孔子曰,‘夫山,草木植焉,鸟兽蕃焉,财用出焉,直而无私焉,四方皆伐焉。直而无私,兴吐风云,以通乎天地之间,阴阳和合,雨露之泽,万物以成,百姓咸飨,此仁者之所以乐乎山也。’”○《孔丛子》,伪书也。

子曰:“一变,至于一变,至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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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道,先王之道也。”○补曰孔子之时,皆衰,而犹近道。

曰:“太公周公之馀化。太公大贤,周公圣人。今其政教虽衰,若有明君兴之,可使如可使如大道行之时。”○太公周公虽皆圣人,其树立制作,本自不同,故其立国规模,全不相类。太公,举贤而尚功。周公,亲亲而尊尊。不惟是也。鲁国纯用制,以其同出于周公之手也。齐国别自一法,观于《管子》一部及《齐语》一篇,可以知矣。此是流来旧法,管仲修而行之,如所云‘乡不越长,朝不越爵,罢士无伍,罢女无家’,皆太公之旧法。又如十邑为卒,十卒为县,三乡为县,十县为属,皆与《周礼》不合,亦非管仲创为之也。故《史记》云‘桓公管仲’,复修太公之法。程子谓‘桓公尽变太公之法’,盖未之深察也。然孔子之言‘一变’ㆍ‘一变’者,举末俗而言之,非直㴑本之论也。若云㴑本,一变至于可,一变至于道,无乃不可乎?伯禽始封,其立国规模,悉出周公之手,何待一变而至道乎?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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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上觚,酒器也。云:“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云:“〈特牲礼〉用二爵二觚。”下觚,八棱也。〈郊祀志〉云:“八觚宣通,象八方。”酒觚之得觚名,以其有八棱也。若削棱为圜,犹名为觚,则名实不相副矣。孔子与人论名实,适有酒觚在前,指之以为喻。○程子曰:“觚而失其形制则非觚也。举一器而天下之物莫不皆然。故君而失其君之道则为不君,臣而失其臣之职则为虚位。”○器物皆各有其名,簋ㆍ铏ㆍ笾ㆍ俎,皆非假借。惟酒觚以觚棱之故而得是名,以喻名实莫切焉。

曰:“以喻为政不得其道则不成。”○驳曰非也。

曰:“《韩诗说》,‘一升曰爵。爵,尽也。二升曰觚。觚,寡也,饮当寡少。’”○曰:“觚不觚者,戒酗也。觚者,寡也。名虽为觚,饮常不寡,实则不副,何以称名?”○驳曰非也。孔子曰‘觚不觚’,未尝云‘觚不寡’。

姚立方云:“觚者,酒器也。上古器多用角,故字从角瓜声。三代始范金为之,但其形本方。方则隅,隅有四棱,直下至足,其腹又屹起四棱,俗呼飞戟横亦有之,《通俗文》曰‘木四方为棱,八棱为觚’,是也。”○驳曰非也。字从角者,以其有棱角也。又从瓜者,以其知瓜瓣也。其八觚六觚,今不可考。有六觚算法,见〈律历志〉

质疑《集注》云:“不觚者,盖当时失其制而不为棱也。”○《汉书ㆍ酷吏传》云:“破觚为圜。”此所谓觚不觚也。然觚失其制,不关世道,孔子之叹,岂为是也?

颜师古曰:“学书之牍,或以记事。削木为之,其形或六面或八面,皆可书。孔子叹即此也。”○冯椅曰:“木简见于《急就章》。窃谓为木简者,以后之称,非孔子所谓也。木简之觚,今文从䉉。”

洪兴祖曰:“古者献以爵而酬以觚。此夫子因献酬之际,有所感也。”○驳曰非也。

曰:“觚之为器有棱,犹人之行有廉隅也。砥厉廉隅,礼之意也。无廉隅则无礼。此夫子所以因觚起叹也。”○驳曰非也。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皇氏本作井有仁者焉○案,注云:“仁人堕井。”本盖据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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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井,古文作阱。穴地出水曰阱阱,古文作汬。字同阱四字皆相通,井者,陷阱也。逝者,远害而去也。《诗》云:“逝将去女,适彼乐土。”陷者,见利而堕也。如兽之陷于阱欺者,诳之以理所有也。君子可欺以其方罔者,罩之以道所迷也。如鱼鸟之迷而入网补曰君子有杀身成仁之义。宰我疑而问之曰:“今有必死之地,无异陷阱,而赴之可以杀身而成仁,则仁者亦贪其名而从之乎?”子曰:“不然。君子可使之远害而去,不可使之见利而堕也。可诳之以理之所有,不可罩之以道之所迷。岂有贪仁之名,而陷身于必死之地者乎?”

曰:“宰我以仁者必济人于患难,故问有仁人堕井,将自投下从而出之不乎?欲极观仁者忧乐之所至。”○又曰:“逝,往也。言君子可使往观之耳,不肯自投从之。”○曰:“可欺者,可使往也。不可罔者,不可得诬罔令自投下。”○驳曰非也。仁人堕井则仁者救之,凡人堕井则仁者不救乎?欲救其堕,宜垂绠繘,从而同死,抑又何益?虽非君子,畴不往视?借使恶人,亦不可罔,何必君子而后,乃不可罔之使投下乎?其义无所立矣。

质疑刘勉之曰:“有仁之仁,当作人。”○朱子曰:“逝,谓使之往救。”○人堕于井,无不往救,使之从死,无不掉头,斯不足以试仁者也。○又案逝者,远害而去也。子产放鱼,鱼攸然而逝。见《孟子》〈盐铁论〉曰:“香饵非不美也。龟龙闻而深藏,鸾凤见而高逝。”贾谊〈吊屈原赋〉曰:“凤缥缥其高逝,固自引而远去。”卢思道〈孤鸿赋〉曰:“行离离而高逝。”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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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博,大通也。《说文》云约,束而小之也。缠束之曰:“文,先王之遗文。”如《左传》所谓三坟ㆍ五典ㆍ九丘ㆍ八索之类补曰约之以礼,谓非礼勿视听言动也。云:“用礼以自检约。”畔,背也,界也。《说文》云:“田界。”与道违背,以自界别也。云:“弗畔,不违道。”

曰:“畔当读如偏畔之畔,弗偏则得中道。”○驳曰非也。博学则不能不汎滥,易背先王之道,故欲束之以礼法也。

引证颜渊曰:“夫子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见下篇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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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南子灵公之夫人。女也,素与通,之公子召而淫之,人讥之。太子蒯聩,耻其母淫,将杀之,事败奔十四年事哀公二年,灵公卒,南子欲立公子灵公之子固辞,立亡人之子孔子时在见《纲目前编》见伦纪斁绝,卫国将乱,入见南子,意欲召绝后患也。○朱子曰:“古者仕于其国,有见其小君之礼。”见《左传》补曰子路不说者,以蒯聩谋杀其母,为父所逐,义不当复主卫国,故不悦孔子之所为也。○朱子曰:“矢,誓也。〈盘庚〉云:“发矢言。”〈鄘风〉云:“矢靡他。”所,誓辞也,如云所不与者之类。”《左传》二十五年,崔杼盟国人曰:“所不与者,有如上帝。”○又重耳誓曰:“所不与舅氏同心,有如白水。”补曰否,谓不见也。厌,犹恶也。孔子之见南子,必有以全其骨肉之恩而利其社稷者,故曰予若不见,天必厌之矣。重言之者,明其必然。

孔子〈序说〉云:“孔子始适,主颜浊邹家,再适,主蘧伯玉家,见南子,有矢子路之语。”○孔子之始适,在十三年,见《前编》厥明年秋,蒯聩谋杀南子,事败奔南子之淫罪始彰,何面目愿见孔子哀公二年,孔子再适,是年灵公卒,孔子礼当入吊,因见南子,必其立君之议,有所与闻也。《史记》亦以为是时见南子有矢语,则因吊以见,又明矣。

〈孔子世家〉云:“孔子南子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𫄨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再拜,环珮璆然。子曰,‘吾乡为不见,见之礼答焉。’”○此回护之言也。

曰:“旧以南子淫乱,而灵公惑之。孔子见之者,欲因以说灵公使行治道。行道,既非妇人之事,而弟子不说,与之咒誓,义可疑焉。”云:“我见南子,所不为求行治道者,愿天厌弃我。”驳曰非也。孔子虽急于行道,媚于南子,以求行道,野人之言也。亦云:“不近人情。”

栾肇曰:“见南子者,时不获已,犹文王之拘羑里也。天厌之者,言我之否屈乃天命所厌也。”缪播曰:“否,不也。言体圣而不为圣者之事,天其压塞此道邪。”王弼曰:“否ㆍ泰有命,我之所屈不用于世者,乃天命压之,言非人事所免也。”李充曰:“道消运否,则圣人亦否,故曰‘予所否者,天压之’。压,亦否也,明圣人与天地同其否ㆍ泰耳,岂区区自明于子路而已?”韩愈曰:“否,当为否泰之否。厌,当为厌乱之厌。后儒以矢为誓,又以厌为擫,益失之矣。吾谓仲尼南子用事,乃陈之政理,告子路云,‘予道否不得行,汝不须不悦也。天将厌此乱世,而终岂泰吾道乎?’”见《笔解》杨慎曰:“否,音否塞之否。古者仕于其国则见其小君,子路意以孔子既不仕而见其小君,是求仕。不说者,不说夫子之仕,非不说夫子之见也。子直告之曰,‘予道之否屈,乃天弃绝也。天之所弃,岂南子所兴哉?见之者不过答其礼耳。’如此则圣贤之心始白,而王符之徒,亦无所吠声矣。”见《丹铅馀录》。○王符当作王充驳曰非也。王充《论衡ㆍ问孔》篇,读否为鄙,为鄙陋之义读厌为压,则栾肇以下,皆王充之支流也。解经不解,但当阙疑,颠顿狼狈,一至是乎?说尤不合理。

蔡谟曰:“矢,陈也。〈尚书叙〉曰,‘皋陶矢厥谟。’夫子为子路陈天命也。”曰:“矢,陈也。”见《笔解》杨慎曰:“矢者,直告之,非誓也。”○曰:“矢,指也。夫子以手指天,曰,‘吾敢不见乎。’言南子方得天也。”○驳曰非也。所云云者,天必殃之,本是誓辞之例。朱子崔杼之誓,既明白矣。杨升庵又何为从旧说也?

孙奕〈示儿编〉云:“南子南蒯欲张公室以叛季氏,此与夫子欲赴佛肸同意,而子路不悦,故矢之。”○张燧曰:“南蒯者,人,季氏邑宰。昭公十二年,以叛,夫子见之,亦犹公山佛肸召而欲往也。”书名曰《千百年眼》驳曰非也。佛肸不可曰佛子南蒯可谓之南子乎?王应麟曰:“以传考之,昭公十二年,南蒯叛,孔子年方二十有二,子路孔子九岁,年方十三。其说凿而不通矣。”陈自明之说

李充曰:“男女之别,国之大节,圣人明义教正内外者也。乃废常违礼,见淫乱之妇人者,必以权道有由而然。子路不悦,固其宜也。”曰:“注所谓有见小君之礼,亦无所考。朱子以意言之。”○驳曰非也。穷年矻矻,尚不知古之大夫有见小君之礼,犹欲哆口谈经,难矣。古有五礼,吉ㆍ凶ㆍ宾ㆍ嘉,皆见小君,惟军礼未有所考耳。《礼》曰:“及时将祭,先期旬有一日,宫宰宿夫人。”〈祭统〉文宿也者,今之所谓誓戒也。不见而戒,理所难通。《礼》曰:“君ㆍ夫人会于太庙,君纯冕立于阼,夫人副袆立于东房。既迎牲,卿大夫从入,而夫人荐涗,夫人荐豆。”当此之时,大夫ㆍ夫人不得不相见。不惟是也,尸酢夫人则尸自执柄,爵之尾夫人执足,〈祭统〉文是尸与夫人亲相授受,其礼亲于嫂叔,尸非卿大夫为之乎?吉礼之见小君,如是也。《礼》曰:“国君之丧,既正尸子,坐于东方。即世子卿大夫立于东方,夫人坐于西方,内命妇立于西方。”〈丧大记〉正尸者,未小敛,尸在室之时也。大夫ㆍ夫人方且于一室之内,隔以一尸,东西相向,以正哭位,当此之时,其密如母子,见与不见,遑可论乎?《礼》曰:“凡丧,为天王斩衰,为王后齐衰。”〈春官ㆍ司服〉文传曰:“为王斩衰,服父之义也。为后齐衰,服母之义也。”〈昏义〉文世有母子之义,而面目不见者乎?凶礼之见小君,如是也。〈聘礼〉曰:“使者受命于朝,其受夫人之聘璋享琮,皆如初。”云:“夫人亦有聘享者,以其与己同体,为国小君也。”如初者,谓如受命于君也,景公欲杀桓魋,使夫人骤请享焉。此又一验岂惟本国之臣见其小君,抑亦邻国之臣来见小君。故〈聘礼〉:“使至邻国,于其夫人,聘用璋享用琮如初。”宾至郊,夫人已使下大夫劳之如初者,谓如致聘于君也。“夕,夫人又使下大夫韦弁归礼。”注云:“致辞当称寡小君。”宾礼之见小君,如是也。裂𦈡伯姬二年祭公季姜八年凡如是者不得不相见。哀姜既入,庄公使大夫觌,用币。二十四年注云:“礼,小君至,大夫执贽以见,明臣子之道。”《公羊》之义亦然。故何休曰:“礼,夫人至,大夫皆郊迎。”惟《穀梁》固陋,称大夫不见夫人,此何足取征?嘉礼之见小君,如是也。军礼虽无正文,然夫人竿氏姜氏,劳楚子柯泽楚子使师缙示之俘馘,廿二师缙非邻国之臣乎?此虽非礼,亦当时之俗例也。大夫之见小君,若是明确,而独于孔子之见南子,看作怪变,摸捞涂抹,弥缝遮掩,有若孔子于此作一大戾,遂成难洗之累,而千方百计,思所以文饰之,岂不大可笑矣乎?先儒皆谓南子淫乱,不宜入见。夫小君之淫与贞,非大夫之所敢问者,故哀姜文姜穆姜之等,无不乱德,而孔子作《春秋》,必谨书之曰‘夫人某氏薨’,又谨书之曰‘葬我小君某氏’,明小君淫黩,非臣子之所敢问也。南子之行,无以逾于三,而于彼则信之为恒礼,于此则疑之为怪变,岂不惑与?《史记》称南子愿见,夫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其实此亦回护之言。此时夫子在,目见灵公新卒,国嗣未定,与其立以兴乱,不若召而全恩。南子之请见,孔子之入见,必于此立嗣一事有所可否,而子路之所不悦者,谓蒯聩犯逆于其母,被逐于其父,不宜复主卫国也。孔子子路于此一事,议本不合,故孔子为得仁,子路以拒至杀身,日征月迈,即此可知。孔子解惑不得,至发矢言,其两相抵牾,不肯相降,以至于指天为誓,皆争此一事。南子之淫与不淫,小君之当见与不当见,何与于是哉?其所云‘天厌之’者,以孔子既居是邦,目见其乱亡将至,不肯一言以援救之,则非仁人之所忍为,而天必厌之也。若无故无例,不见此淫恶之人,则天何必厌之厌之,岂孔子被执于子路,窘遁慌张,指天为誓,以明其本心耶?诚如是也,夫子不但无礼,抑且慢天,岂可为圣人乎?此大事,不可不辩。

质疑《集注》云:“否,谓不合于礼,不由其道也。”○否一字,无以含此八字意思。子路之所不说,本不过一见字,则夫子之所自解,亦不过一见字。否者,不见也。《易》曰:“见恶人无咎。”君子固有此义。孔子不见南子,则必有伤仁贼义,大拂上天之心者,故孔子之言如此,合礼违礼,恐非孔子之所宜自明也。

《孔丛子ㆍ儒服》篇云:“平原君子高曰,‘吾闻,子之先君亲见夫人南子。又云南游遇乎阿谷,而交辞于漂女,信有之乎?’答曰,‘士之相信,闻流言而不信者,以其所已行之事占之也。昔先君在君问军旅,拒而不告,摄驾而去,君请见,犹不能终,何夫人之能觌乎?古者大飨,夫人与焉,意君夫人飨夫子,则夫子亦弗获已矣。’”子高穿孔子六世孙也《孔丛子》,伪书,同出梅赜之手,朱子明辨之矣。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中庸》作鲜能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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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中者,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云:“中和,可常行之礼。”至,极也。鲜,少也。”○补曰民鲜久矣,谓不能期月守也。见《中庸》

曰:“世乱,先王之道废,民鲜能行此道,久矣。”○驳曰非也。〈皋陶谟〉,以‘日宣三德’ㆍ‘日严祗敬六德’为取人之科目,而结之曰彰厥有常吉哉?周公作〈立政〉,历言诸官,而结之曰庶常吉士。民之为德,以恒久有常为准,故《易》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谨。”《中庸》曰:“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孔子曰:“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皆此义也。《中庸》作‘鲜能久矣’,恐此经落一字。

引证《周礼ㆍ春官》,大司乐以乐德教国子,中ㆍ和ㆍ祗ㆍ庸ㆍ孝ㆍ友。云:“中,犹忠也。和,刚柔适也。祗,敬。庸,有常也。”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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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博,广也,普也。布惠曰施。《易》曰:“天施地生。”救患曰济。本涉水之称所施既博,则其及易薄,无以济众,兼者难也。云:“济众难于博施。”仁者,向人之爱也。君收仁于民圣者,达天之德也。病,犹患也。○补曰树身得位曰立,如所云立身扬名遂性无阏曰达。自此之彼谓之达己之所欲,先施于人,恕也。○朱子曰:“譬,喻也。方,术也。近取诸身,以己所欲譬之他人,知其所欲。”○补曰能近取譬者,絜矩也。取譬于下以事上,取譬于左以交右也。孔子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述而第七凡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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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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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述者,循而传也。命者既命而筮者从而命之,谓之述命。见〈丧礼〉注作者,创,自造也。〈乐记〉云:“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信,谓笃信先王之道也。窃比,谦辞。○曰:“老彭贤大夫。”云:“即庄子所谓彭祖。”补曰孔子人,见〈檀弓〉故曰我老彭。○朱子曰:“夫子删《诗》ㆍ《书》,定《礼》ㆍ《乐》,赞《周易》,修《春秋》,皆传先王之旧,而未尝有所作也。”

曰:“老聃彭祖。”曰:“老彭臣,封于彭城。历,年七百岁,故以久寿见闻。”《世本》云:“姓,在为守藏史,在为柱下史,年八百岁。篯,音翦一云即老子也。”云:“臣,仕世,其人甫寿七百年。”云:“老聃彭祖老子者,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字伯阳,谥曰守藏室之史也。”杨龟山曰:“老氏以自然为宗,谓之不作,可也。”朱子云:“以〈曾子问〉言礼证之,述而不作ㆍ信而好古,皆可见。”王应麟曰:“之史官,掌国之典籍ㆍ三皇ㆍ五帝之书,故能述古事,信好之。如五千言,或有是语而传之。《列子》引黄帝书,即‘谷神不死’章也。虽知礼,谓行之反以多事,故欲灭绝之。〈礼运〉‘谋用是作,兵由此起’,亦有此意。”

引证《大戴礼ㆍ虞戴德》篇,子曰:“昔老彭仲傀,政之教大夫,官之教士,技之教庶人,扬则抑,抑则扬,缀以德行,不任以言。庶人以言,犹以夏后氏之祔怀袍褐也。行不越境。”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识,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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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默,谓内而不出也。《易》所云含章识,记也。《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大畜〉文默所以畜也。○补曰学,谓考征于典籍。○补曰何有于我,言我粗能为此,何足有无于我哉?

曰:“无是行于我,我独有之。”云:“人无是行于我。”曰:“言人无此诸行,故天下贵于我耳。若世人皆有此三行,则何复责于我乎?”○曰:“何者,谁也。此非谦词,实勉辞。”驳曰非也。不知何说。

引证子曰:“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述而〉篇○子曰:“我学不厌而教不倦。”见《孟子》学不厌教不倦,夫子平日所尝自许者,不应至此谦而不居。况不为酒困等数事,尤是浅行,必非谦辞。‘何有于我’者,谓不足有无也。

曰:“〈古击壤歌〉云,‘帝力何有于我?’又《左传》曰,‘虽及胡耇,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廿二曰,‘人ㆍ人,余何有焉?’廿四曰,‘群臣若急,君于何有?’廿三曰,‘何有于诸?’元年又《国语》曰,‘将夺其国,何有于妻?’〈晋语〉文曰,‘况则何有于室?’〈吴语〉文凡此诸文,皆同一例,言不以为有焉。”○所引诸文,亦其中语脉微有不同,不可一槪言也。

质疑王应麟曰:“默而识之,朱子谓‘不言而存诸心’,不取虚中之说,恐学者流于异端。”○朱子自解此注曰:“此是得一善,拳拳服膺之意,与坐禅不同。”说,非也。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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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德者,本心之正直。学者,先王之道艺。时废而复治之曰修,时晦而复明之曰讲。《说文》云:“讲,解也。”如所谓讲信修睦也。〈礼运〉文徙者,迁善也。○补曰吾,犹己也,所以戒学者。

曰:“夫子常以此四者为忧。”○驳曰非也。学者群居,或忧世或忧民,忧至治之不复,忧伦义之斁灭,下焉者忧贫忧贱忧饥忧寒。孔子闻之曰:“君辈之忧,皆闲愁也。其欲闻真忧乎?德之不修,学之不讲,善之不徙,过之不改,是吾忧也。”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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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燕,安也,谓退朝而安居也。〈仲尼燕居〉,注云:“退朝而处曰燕居。”申申,言语之慈详也。申,重也夭夭,颜色之和舒也。

曰:“申申夭夭,和舒之貌。”○驳曰非也。出辞气,动容貌,宜两记之。〈乡党〉篇云‘侃侃如也,訚訚如也’者,辞气也,‘怡怡如也,愉愉如也’者,容貌也,何必此经独记容貌乎?《书》曰:“申命羲叔。”《易》曰:“重巽以申命。”《楚辞》曰:“申申其詈予。”申申者,言语之重复也。孔子在乡党,恂恂似不能言,在朝廷,便便言。惟谨独于燕居,与门弟子谈诲之时,其言辞申申然详悉,如云‘焉用佞’ㆍ‘贤哉也’之类,皆重言之,所谓申申如也。

曰:“申申者,心和也。夭夭者,貌舒也。”○孙绰曰:“燕居无事,故云心内夷和,外舒畅也。”○驳曰非也。心和,非所记也。夭夭者,和好之貌,又与舒畅微有不同。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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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盛时梦见周公,欲行其道也。”○朱子曰:“至老无复是心,亦无复是梦。”

引证《吕氏春秋ㆍ不苟论》曰:“孔丘墨翟,昼日讽诵习业,夜亲见文王周公旦而问焉。”注引《论语》梦见周公王符《潜夫论》曰:“孔子生于乱世,日思周公之德,夜即梦之,此谓意精之梦也。”〈梦列〉篇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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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自此至彼曰道,〈表记〉云:“向道而行。”心之正直曰德。从直心仁者,向人之爱也。○曰:“艺,六艺也。”云:“谓礼ㆍ乐ㆍ射ㆍ御ㆍ书ㆍ数。”朱子曰:“志者,心之所之。”○补曰持守勿动曰据。〈赵奢传〉云:“先据北山者胜。”如衣帖身曰依,朱子云:“不违。”如鱼泳水曰游。○据于德,所以自修也。依于仁,所以接人也。

曰:“依,倚也。仁者功施于人,故可倚。”○驳曰非也。曰:“依者,违之反,言不相违离也。如‘声依永’,言丝竹之声与歌咏上下不相离,亦此意也。”

引证〈少仪〉曰:“士依于德,游于艺。”○曰:“德,三德也,一曰至德,二曰敏德,三曰孝德。”〈师氏〉文注未必然。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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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束修,十脡脯也。补云:“《礼》注曰,‘物十曰束。’”此是礼之薄者,其厚则有玉帛之属,故云‘以上’以包之。”○束修之解,凡有三部,详列于左。

引证〈檀弓〉,县子曰:“古之大夫,束修之问,不出竟。”○〈少仪〉曰:“其以乘壶酒ㆍ束修ㆍ一犬赐人。”○《穀梁传》曰:“束修之问,不行于竟中。”○《汉书ㆍ循吏传》云:“无疆外之交ㆍ束修之馈。”又《后汉ㆍ第五伦传》有云:“束修之馈。”○《孔丛子》云:“子思居贫,或致樽酒ㆍ束修,子思不为当也。”○《晋书ㆍ慕容廆载记》云:“刘赞为东庠祭酒,其世子率国胄,束修受业焉。”○《北史》云:“刘焯不行束修,未尝有所教诲。”王楙《野客丛书》○《北史ㆍ儒林传》云:“冯伟门徒束修,一毫不受。”○《北史ㆍ周武帝纪》云:“诏诸胄子入学,但束修于师,不劳释奠。”○《隋书ㆍ刘焯传》云:“博学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然啬于财,不行束修者,未尝有所教。”○此云束修,皆十脡脯之谓也,此一部也。

引证《唐六典》云:“国子生初入学,置束帛一篚ㆍ酒一壶ㆍ修一案,为束修之礼。”○《唐书ㆍ百官志》云:“凡六学束修之礼,督课试举。”○韩愈曰:“说者谓,‘束为束帛,修为羞脯。人能奉束修于吾,则皆教诲之。’此义失也。”○此又以束帛与脯,谓之束修,又一部也。其义非。

引证《后汉书ㆍ伏湛传》,杜诗〈荐伏湛疏〉云:“自行束修,讫无毁玷。”注云:“年十五以上,自行束修。”吴曾《漫录》曰:“案《后汉书ㆍ马援》ㆍ《杜诗》ㆍ《延笃传》注,皆以束修为年十五束带修饰之意,乃知以束修为束脯者非是。又观《盐铁论》云,‘桑弘羊曰,“臣结发束修,得宿卫。”此正明验,人之语,以束修为束带修饰矣。且在马援诸人之先,可无疑者。’”王楙《野客丛书》焦竑曰:“束修非谓脯贽也。盖言自行束带修饰之礼以上。延笃曰,‘吾束修以来为人臣,不陷于不忠。’梁商曰,‘王公束修厉节。’贾坚云,‘吾束修自立。’此可证。”见《笔乘》此又以束修为年十五,束带修饰,别一部也。然梁商贾坚之语,又非年十五之意。

引证后汉章帝元和,诏云:“议郞郑均,束修安贫,恭俭节整。”○《后汉ㆍ邓后纪》云:“后诏从兄等曰,‘先公以文德教化子孙,故能束修,不触罗网。’”注云:“约束修整。”○〈刘般传〉云:“沛郡太守荐束修至行,为诸侯师。”○〈郑均传〉云:“束修安贫,恭俭节整。”○〈冯衍传〉云:“圭璧其行,束修其心。”○《三国志》云:“桓范管宁,束修其躬。”○此又以束修为严束精修之意,与年十五束带者不同,别一部也。徐奋鹏云:“疏云,‘检束修治,以上来进。’与人洁己以进意同。”○案,疏,之上疏

曰:“仲尼言小子洒扫进退,束修末事,但能勤行此小者,则吾必教诲其大者。”见《笔解》驳曰非也。此乃年十五束带之意。总之,孔子必受束修之贽,而后方才有诲,疑若贪财而卖道,故回护遮掩,以文孔子之过也。不知古之礼俗,与今不同,凡非天属之亲者,其始与相见,必有贽物。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此三者,以义而合者也。非天属以义而合者,苟无贽物,不与之相见,故为人臣者,出疆必载贽,昏礼用雁,而男子束帛ㆍ俪皮,妇人枣栗ㆍ腶修。舅姑亦非天属故凡非天属而相见,以结伦义者,非贽不行,故〈士相见〉之礼,其首章首句曰:“贽,冬用雉,夏用腒。”及其相见,主人曰:“吾子称贽,敢辞贽。”宾对曰:“某不以贽,不敢见。”又云:“不依于贽,不敢见。”凡三辞三请,而后宾奉贽入门。大夫相见以雁,饰之以布,维之以索,如执雉上大夫相见以羔,饰之以布,维之结面,士大夫始见于君,执贽奠贽,再拜稽首,君必答拜。古礼虽亡,典籍犹存,孔子非独贪也。以弟子而请学于贤师,以结生三事一之义者,安得无贽?刘焯刘炫,盖欲行古之道,而得琐谤者也。○纮父云:“师弟不以贽成礼,如夫妇不以贽成礼,是名野合,非夫妇也。”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复,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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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愤,心之怒也。《庄子》云:“草木怒生。”悱,心之悲也。恐本是同字启,开其塞也。〈学记〉云:“开而弗达。”发,拨其蒙也。蒙卦云:“发蒙。”隅,廉角也。室四角曰隅反,犹还之也。复,再告也。孟子曰:“有复于王者。”闵子骞曰:“如有复我者。”学者自怒其锢塞则师启之,自悲其蒙蔽则师发之,教人之法也。然其姿质本鲁下,不能推通者,虽愤悱,亦不必再告也。○补曰东巡之礼,不知南西北亦当一例,闻所求乎子以事父,不知兄弟君臣朋友亦当一例,是举一隅不以三隅反也。

曰:“必待其人心愤愤口悱悱,乃后启发。”○驳曰非也。心知苟明,口必宣之,心无所悟,口徒悱悱,则又奚取焉?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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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有丧者,谓未葬者之主人也。体其哀,故不多食。

引证〈檀弓〉云:“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皇氏本,连上为一章。《集注》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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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哭,谓吊哭。”○补曰歌者,长言以诵诗也。哀乐不同日者,忠也。若先歌而后哭者,无伤。

曰:“一日之中,或哭或歌,是亵于礼容。”○此义亦通,但先歌而闻丧者,一日之中,不得不或哭或歌,其言未备也。

引证〈檀弓〉云:“吊于人,是日不乐,不饮酒不食肉。”○是日不乐,谓不听乐不奏乐。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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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行藏’二句,盖古语。行与藏,叶韵用之而不行,则洁身乱伦者也,舍之而不藏,则无耻干禄者也。○曰:“大国三军。”朱子云:“万二千五百人为军。”补曰谁与,谓谁与共也。徒手搏兽曰暴,〈郑风〉云:“袒裼暴虎。”无舟渡水曰冯。冯者,乘陵也朱子曰:“抑其勇。”

曰:“冯河,徙涉。”云:“《尔雅ㆍ释训》文也。”○郭璞曰:“无舟楫。”驳曰非也。《尔雅》亦误。徒涉者,徒步而涉浅水也。冯者,乘陵波涛,以犯必死之地者也。〈小旻〉诗云:“不敢暴虎,不敢冯河。”〈毛传〉云:“冯,陵也。”《易》曰:“用冯河。”疏云:“冯河者,无舟渡水。”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伯夷传〉云:“富贵如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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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古者分田制禄,非仕不富,故独言富,言富而贵在其中。○补曰可求,谓治世。可以仕则仕不可求,谓乱世。可以止则止曰:“《周礼ㆍ秋官》,‘条狼氏掌执鞭以趋辟,王出入则八人夹道,公则六人,侯伯则四人,子男则二人。’注云:“趋辟,趋而辟行人。”〈序官〉云,‘条狼氏下士。’是贱职也。”○曰:“所好者,古人之道。”

曰:“富贵不可求而得之,当修德而得之。”○驳曰非也。可求不可求之理,圣人讲之已熟,何乃曰‘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乎?若如先儒之说,孔子当曰‘富而可求,虽天官冢宰,吾亦为之’,岂宜以执鞭之士为准乎?其言若曰‘若当可仕之世,则虽卑官末职,吾当仕焉。若当不可仕之世,则虽召我以三公,不如修道而自乐也。’语势不然乎?

子之所慎,齐ㆍ战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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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齐之为言,齐也。将祭而齐其思虑,以交于神明也。”○补曰交兵曰战。《左传》云:“皆陈曰战。”古人疾病亦齐,其慎可知。

引证孔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礼器〉文,〈郊特牲〉亦云

子在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史记》云:“学之三月,不知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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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者,昭公二十五年,孔子年三十五,而昭公季氏所逐孔子亦适留数年也。〈韶〉,乐。○曰:“〈韶〉乐盛美,故忽忘于肉味。”○补曰不图,犹不意。图,虞也至于斯,谓尽善尽美。

曰:“为,作也。不图作〈韶〉乐至于此。”○曰:“,闻君奏〈韶〉乐之盛,而心为痛伤,故口忘肉味。至于一时,乃止也。三月,一时也,何以然也?是无道之君,而滥奏圣王之乐,器存人乖,所以伤慨也。”○孙奕《示儿编》云:“怒其在,故忘味。”○杨慎曰:“不意之为乐至此。”○驳曰非也。太公之国,固不可慢,况声明文物,洋溢于四海者,圣人之极功也。诚若无道之国,亦奏〈韶〉乐,之荣也,孔子何怒焉?

曰:“三月,即‘音’字之误。”○仲和卿云:“三月,一本作音字。”出《四书备考》驳曰非也。《史记》云:“闻〈韶〉音,学之三月。”是音与三月连文各出,焉得形误?

曰:“春秋时,公子之后,〈韶〉乐存焉。”○冯椅曰:“之后封于,为之后者得用先代之乐,自敬仲,而〈韶〉乐有传。当是时,四代之乐,然恐不无差舛,〈韶〉之来最远,而独得其传。”○驳曰非也。有虞之后,厥有虞思,见于《国语》。其后灭绝,武王时,帝舜之胄,有虞阏父,为陶正,武王赖其利,以元女大姬妻其子而封之于,是为胡公。此事见于〈乐记〉,见于〈周本纪〉,见于〈田敬仲世家〉,见于郑玄《诗谱》。乃二子之言如此,有若商均以来,世世不绝,以至于敬仲者然,岂不迃哉?诸侯之国,未尝无乐,故学乐习舞,得为吾人之恒礼。若惟天子之国,乃有先王之乐,则〈内则〉所云‘十有三年,舞〈勺〉,成童舞〈象〉,二十而冠,舞〈大夏〉’,是惟人能为之。列国之人,皆不得按年肄业,岂可通耶?岂〈勺〉ㆍ〈象〉ㆍ〈大夏〉,皆非天子之乐乎?文侯问于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惟恐卧。”〈乐记〉文其卧则非矣。其有古乐则不可讳也。惠王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其非能好则非矣。若使先王之乐非分之所敢好,则惠王何至愧赧如此?《楚辞》云:“奏九歌而舞〈韶〉,聊暇日以婾乐。”〈韶〉固人之所恒舞,故屈原得愿之如此。〈邶风〉云:“硕人俣俣,公庭〈万舞〉。”又云:“左手执籥,右手秉翟。”万者,〈大武〉之舞也,籥者,〈大象〉之舞也。若云诸侯之国皆无天子之乐,之伶人,何以万舞籥舞?〈乐记〉曰:“〈齐〉者,三代之遗声也。人识之,故谓之〈齐〉。”明三代之乐,固习之,虽非敬仲其无乐乎?由是观之,四代之乐,国国有之,特不以为庙乐而已。后世通儒苦少,惟知成王以天子之乐,故四代之乐,惟有之。又谓三国,特以天子之后,故得有古乐,岂不固哉?

引证《说苑》曰:“孔子郭门之外,遇一婴儿挈一壶,相与俱行,其视精,其心正,其行端。孔子谓御曰,‘趣驱之,趣驱之。〈韶〉乐方作。’孔子至彼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故乐非独以自乐也,又以乐人,非独以自正也,又以正人矣哉。于此乐者,不图为乐至于此。”〈修文〉篇

冉有曰:“夫子为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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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夫子为君,谓若使夫子处蒯辄之地,将亦立为君乎?为,当读之如‘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之为疑而问也。灵公之太子蒯聩,欲杀其母南子,事败奔。及灵公卒,南子欲立公子固辞,请立蒯聩之子即位。○补曰欲知此事,诡问者,语夫子‘设以身处其地’,则言辞亵慢,故求其类以问之,探其所以处是也。○补曰怨乎者,上怨父,下而兄弟胥怨也。仁者,人伦之至善也。伯夷求父子之间尽其分,叔齐求兄弟之间尽其分,是求仁也。卒成其志,是得仁也。仁者,天下之至善,得仁贤于得国,又何怨?○补曰夫子以之事,为求仁得仁,则设以身处之地,必让国逃身,以全父子之爱而成其仁矣,故知夫子不为之所为也。拒父而不纳,此其父子胥怨也

曰:“为,犹助也。赵鞅蒯聩石曼姑帅师围之,故问其意助否乎。”○驳曰非也。哀公二年夏四月,灵公卒,人立。六月,人纳孔子虽以是年适,原不久留,旋又适,厥明年石曼姑,而是时孔子已久,自,以至于三年事孔子心中无,久矣,助与不助,何议之有?所谓助者,犹言为蒯辄左袒,非谓出力以相助也。然蒯辄尸居君位,坐见石曼姑之拒父,而䩄然在位,天下有为蒯辄左袒者乎?冉子所疑者,特原初嗣位为君,其义理当否,犹在可疑也。朱子谓‘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故子贡不斥君,而以为问’,然蒯辄拒父之年,孔子明不在,不可曰‘居是邦’。且助与不助,与非议君父者,原不相类,子贡之诡问,岂为是也?冉有所疑者,只是辞位当否,拒与不拒,非所问也。若云子路以死,为孔子之证,则孔子子路于此一事,秉义本不相合,故子见南子,明是为蒯聩释难。义见前子路弗说,孔子解惑不得,至发矢言,岂以子路之误身,并疑孔子之阴助乎?

《公羊传》曰:“‘之义,可以立乎?’曰,‘可。’其可奈何?不以父命辞王父命,以王父命辞父命,是父之行乎子也。不以家事辞王事,以王事辞家事,是上之行乎下也。”○《公羊》之义,悖理乱常,不可述也。灵公生时,谓公子曰:“余无子,将立女。”凡再命而再辞之。灵公既卒,夫人曰:“命公子为太子,君命也。”辞曰:“君没于吾手,言扶体若有君命,必闻之。”且曰:“亡人之子在。”于是立《左传》二年此《春秋》之策书也,不容有误。《公羊》所谓王父之命,原是白撰,藉使有之,不足引重,何者?伯夷叔齐,明明有父命,弃而违之,孔子犹谓之求仁得仁,则蒯辄之罪,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

曰:“观《春秋》经文及《左传》策书,知人与夫子,皆有实为君之事与意。赵鞅阳虎计,借纳蒯聩,以伐丧。帅师入,是伐丧当拒,借纳君以报宿怨,其意回测,又当拒。且所怨者,也。甫在殡,而报怨者已在境,虽非纳君,亦定无拱手而听之者,是不可不拒。况所共仇,碍世子,不碍世子也,则又不得不拒,故当时人无不以拒为能事者。若夫子之为君,则其意显然。二年,书‘赵鞅帅师纳世子蒯聩’,至三年,始书‘国夏曼姑帅师围’,其历恶,斥,明见简书。其后八年,夫子还,且与出公相周旋,亦皆此意。”○驳曰非也。人拒,势也,非义也。蒯聩出奔之初,灵公尽逐其党,公孟𫸩之时则凡不在逐中者,皆非蒯聩之党。石曼姑孔悝之等,方且惴惴栗栗,惟恐太子之复入也。其心何尝顾社稷耶?之社稷,在未必安,入未必亡,旁观之有公心者,何苦助而挤乎?《春秋》笔法,本惟据实,有其事则书之,无其事则不书。书‘纳’,书‘围’,何以为助之断案乎?孔子在位之时,数数至二年ㆍ三年ㆍ四年,孔子皆至孔子此时栖栖特甚,适,曾无一日黔其突而暖其席。若以足迹所至,并以为阴助之断案,孔子亦不胜助矣。孔子顾有何力能博施如此乎?萧山之诬圣人,一至是矣。

质疑《集注》云:“怨,犹悔也。”○君三世,子怨父,父怨子,子贡不待质之于夫子,已知其不仁,故特拈一怨字,以问于夫子。怨也者,直是怨怼如敌仇之谓也,奚但悔恨而已?○太史公引轶诗疑伯夷叔齐有怨,谬矣。得仁不怨者,不怨其父子兄弟也,孟子曰:“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轶诗之怨武王何疑焉?朱子云:“二子虽贤,而其所为或出于激发过中之行,不能无感慨不平之心,则君之争,犹未为甚得罪于天理也。”○案,此说最确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皇氏本,疏作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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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饭,簋实也。饮,《周礼》六饮之谓也。〈酒正〉文见上疏,麤也。郑玄〈丧服〉注饭以疏食,则非膏梁也,饮以清水,则无医酏也。○补曰浮云在空,人虽仰视,无所用,故不足以动心。○此节恐亦在问答之后,因以言之也。

曰:“浮云,非己之有。”○孔安国《孝经传》:“浮云无润泽于万物,故君子弗从。”○驳曰非也。

曰:“疏食,菜食也。”○古本误作蔬食,故注如此。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史记》,加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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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易》,‘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说卦文年五十而知天命,以知命之年,读至命之书,故可以无大过。”云:“加我数年,方至五十,谓四十七时也。”补曰加当作假,从《史记》谓天庶几借我以数年之寿也。光武云‘人生安能远期十年’,皆畏天命之言五十学《易》,盖古之遗文。〈内则〉云‘十年学书计,十三学乐,二十学礼’,皆有定期。五十学《易》,亦此类也。○补曰《易》之为书,主于悔吝。悔者,改过也,吝者,不改过也,能悔则改过不吝故曰‘学《易》则可以无大过’。秦他石云:“过者即《易》所载悔ㆍ吝ㆍ凶之义也。”

质疑刘安世云:“尝读他《论》,加作假,五十作卒。盖加ㆍ假声相近而误读,卒与五十,字相似而误分也。”○曰:“鲁ㆍ鱼,亥ㆍ豕,必其字形俱相类者,故曰形近致误。卒与五十不近也。案《说文》,五者,互也,从二从乄,谓阴阳交互于二大间也。卒者,隶人,给事名也。古以染衣题识,故从衣从十,谓衣饰有异色也,则试以今文观之,五字与衣字相近乎否乎?即因而观古文𠄡与newchar KC08330_24相近乎否乎?后草书卒字作卆,合九十为文,九字近五,故以云。”○前此孔子非不学《易》,特因古经有五十学《易》之语,故孔子年近五十,诵古语而为此言,五十非误字。

《史记ㆍ世家》云:“孔子晚而喜《易》,序〈彖〉ㆍ〈系〉ㆍ〈象〉ㆍ〈说卦〉ㆍ〈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朱子曰:“是时孔子年已几七十矣,五十字误无疑。”○《史记》之可信,不如《论语》,不必据《史记》以改《论语》,况此云学《易》,彼云若是?若是谓读《易》虽‘假我数年’四字,彼此相同,彼之所用,未必此经。学《易》,喜《易》,读《易》,赞《易》,各为一事,五十六十以至七十,无时不假,不必执一而废一也。苏紫溪云:“五十以学《易》,分明是孔子五十岁以前的说话。”

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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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所雅言,《诗》ㆍ《书》ㆍ执礼,皆雅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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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雅,常也。”○补曰执礼者,临事所执之礼,今之仪礼,是其遗也。如今之笏记

曰:“雅言,正言也。”○曰:“读先王典法,必正言其音然后义全,故不可有所讳。”说同曰:“雅言作常言解,无据。雅言,正言也。”○驳曰非也。临文不讳,谓之雅言,可乎?说之不中理如此,而后人犹欲述之,岂不惑欤?《史记ㆍ张耳传》云:“张耳雅游。”云:“雅,素也。”〈武帝本纪〉云:“上雅尚儒术。”《南史ㆍ陈武帝纪》云:“帝雅尚俭素。”《魏志ㆍ司马朗传》云:“雅好人伦典籍。”《南史ㆍ梁简文帝纪》云:“帝雅好赋诗。”《北史ㆍ薜道衡传》云:“江东雅好篇什。”《后汉书ㆍ窦后纪》云:“及见,雅以为美。”常以为美也雅也者,素也,常也。兼素ㆍ常二字之意,其义乃备何谓无据?凡朱子所言,惟一反之为务,此萧山心术之病。

曰:“雅言者,谓端其音声,审其句读,庄重而出之,与恒俗迥别,谓之雅言。”○驳曰非也。惟《诗》ㆍ《书》ㆍ执礼,庄重而出之,则他言皆戏慢乎?诸葛亮〈出师表〉云‘察纳雅言’,谓浅近平常之言,亦可察纳也

程伊川云:“世俗之言,失正者多矣。如失于轻,失于重。既通于众,君子正其甚者,不能尽违也。惟于《诗》ㆍ《书》ㆍ执礼,必正其言也。”○之记不同,而朱子明道之说者,诚以性与天道,夫子罕言,惟《诗》ㆍ《书》ㆍ执礼,常言之,故必如明道之说,乃有味也。

曰:“礼不诵,故言执。”○曰:“礼不背文诵,但记其揖让ㆍ周旋,执而行之,故言执也。”○应麟曰:“石林解执礼云,‘犹执射ㆍ执御之执。’《记》曰,‘秋,学礼,执礼者诏之。’〈文王世子〉文盖古者谓持礼书以治人者,皆曰执。《周官ㆍ太史》,‘大祭祀,宿之日,读礼书。祭之日,执书以次位常。凡射事,执其礼事。’此礼之见于书者也。”○今公家祭礼,赞者执笏记高唱,其在阶上者,谓之堂上执礼,其在阶下者,谓之堂下执礼,此所谓执礼者诏之也。《仪礼》诸篇,即古之笏记。

叶公孔子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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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叶公诸梁大夫,食采于,僭称公。”据《左传》ㆍ《世本》曰:“字子高,为叶县尹,子僭称王,故县尹皆僭称公。”本出陆德明《释文》曰:“不对者,未知所以答。”朱子云:“圣人之德实未易名言。”补曰发愤,勇于进就也。欲语之以嗜学乐道者,要使叶公知我无求。

〈楚语〉云:“子西召王孙白公沈诸梁止之。左司马沈尹戍之子,叶公子高子西不听,子高以疾,闲居于。及白公之乱,子西子期死。叶公闻之,曰,‘吾怨其弃吾言而德其治楚国。’入杀白公而定王室,葬二子之族。”○叶公盖有知人之明者也。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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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敏,速也。”○补曰敏以求之,用敏疾之心以求知也。○曰:“言此者,劝人学。”云:“恐人以己为生知而不可学,故告之。”

曰:“孔子以生知之圣,每云好学者,非惟勉人也。盖生而可知者,义理尔。若夫礼乐名物ㆍ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实也。”○《大戴礼》曰“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帝喾生而神灵,自言其名”,皆东野言。孔子删《书》,无此诸说。生而知之者,盖谓自幼至长,其修身饬行,动中礼法,不学而能者也。孔子不知父墓,问于郰曼父之妻,顾何尝生而神灵耶?则非生知者耶?

子不语怪ㆍ力ㆍ乱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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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怪,怪异也。力,谓若荡舟,乌获举千均之属。乱,谓臣弑君子弑父。神,谓鬼神之事。或无益于教化,或所不忍言。”邢氏本作曰,皇氏本作曰,今从曰:“圣人语常而不语怪,语德而不语力,语治而不语乱,语人而不语神。”王应麟云:“此本王无咎之说。”怪者,如石言木起及解禽言吞刀吐火之类。周伯耕云:“不语力,则知圣人所称尚德哉。不语神,则圣人‘未能事人’之诫昭也。”

李充曰:“力不由理,斯怪力也,神不由正,斯乱神也。怪力乱神,有与于邪,无益于教,故不言也。”○驳曰非也。

引证《大戴礼》,曾子曰:“君子乱言而弗殖,神言不致也,灵言不与。”〈曾子立事〉篇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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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三人行,言同行者少也。必有我师者,非谓道学之师,或四方谣俗,百工技艺,及有一善可学者,皆我师也。○补曰择其善者,谓通执两人,择其善言善事,不必偏取一人,弃其一也。○补曰其不善者,因上文而遂言之,欲其见不善而内自省,非谓善恶皆我师也。

曰:“彼二人言行,必有一人善一人不善。”○驳曰非也。三人偶然同行,岂必一善一恶,每不差忒?君子同行,或三人皆善,群盗同行,或三人皆恶。今必欲于两人之中,奉一善而执一恶,难矣。所谓我师,本非全德之人,或有一闻一识一技一能,兼有愆尤疵病,择其善者而师之,其不善者,内省而改之也。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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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桓魋司马。”朱子曰:“向魋也,出于桓公,故又称桓氏。”云:“世为司马,故又以司马为氏。司马牛,其弟也。”曰:“案〈世家〉,孔子,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速矣。’故孔子发此语。”○朱子曰:“其奈我何,言不能违天害已。”○曰:“此章言孔子无忧惧也。”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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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二三子,谓诸弟子。”○曰:“圣人知广道深,弟子学之不能及,以为有所隐匿,故解之。”○补曰行者,躬所行也,不言之教也,吾无一事不以示二三子,二三子当见而效之,无以我为隐也。○补曰‘是也’一句,自证自明之辞,说其名,以著己事之明白。如契劵ㆍ质剂必书名

曰:“我所以,无不与尔共之者,是之心。”○驳曰非也。心字添出,非本旨也。

或曰:“二三子,谓弟子之贤者,如四科十哲。”○驳曰非也。当时之俗,凡称诸人,皆云二三子。《国语》,共华曰:“二三子皆在而不及。”吕甥曰:“君使告二三子。”子犯曰:“天赐也。二三子志之。”秦伯谓其大夫曰:“二三子敬乎!”范武子曰:“尔勉从二三子。”魏绛曰:“七合诸侯,二三子之劳也。”若是者不可胜数。然〈檀弓〉曰:“二三子绖而出。”此则指弟子之贤者。

子以四教,文ㆍ行ㆍ忠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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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文,谓先王之遗文。行,谓德行。在心为德,施之为行。中心无隐谓之忠,人言不欺谓之信。”○补曰文ㆍ行,外也,忠ㆍ信,内也。入则孝,出则悌,行也。向人以诚曰忠,与人无偝曰信。

曰:“四教即四科也。文即文学。行即德行。忠,施诸政事。信,施诸言语。”○驳曰非也。傅会之巧也。政事言语,以当忠信,可乎?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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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大而化之曰圣,文质兼备曰君子。文质兼备然后可以治人,古者有治人之德者,乃得在位。在位曰君子,谓大君之子也,犹帝王之称天子。或云:“君国子民曰君子,其义,非也。”古本,与下节别为二章,今从之。若是一章,当云君子吾不得而见之,得见善人,斯可矣。今君子善人,不相牵连,而又有‘子曰’字以间之,其非一章可知,以其文势相类,故记者序次如是。

曰:“疾世无明君。”○驳曰非也。不见有此义。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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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善人,或德之称,行己无恶以至于善者也。有恒者,其德劣于善人,然不虚矫不饰诈,能守常而不变者也。○补曰约,所持者少也。束而小之曰约泰,所充者实也。泰卦三阳在内,故内实曰泰亡者,无形而无质也。虚者,有器而无实也。约者,有少而无多也。

陆德明曰:“此旧为别章,今宜与前章合。”○朱子曰:“子曰字,疑衍文。”○邢氏本亦合之为一章,然君子善人,既非同名,亦难殊品,恐古本为是。

曰:“内实穷约而外为奢泰。”○驳曰非也。有恒无恒,皆以德行言,用度奢俭,何与于是?然约而为泰者,正如贫者之奢,难于有恒,以之设喻则可也。

王应麟云:“善人,周公所谓吉士也。有恒,周公所谓常人也。”○〈皋陶谟〉云:“彰厥有常。吉哉!”〈立政〉云:“庶常吉士。”未尝以常吉,分为二等。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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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钓者,一竿属一钩而取鱼也。”○朱子曰:“纲,以大绳属网,截流而渔者也。”○曰:“弋,缴射也。”云:“〈司弓矢〉注云,‘结缴于矢,谓之矰。’”曰:“夫子虽为弋射,但昼日为之,不夜射栖鸟也,为其欺暗必中,且惊众也。”

曰:“纲者,为大纲以横绝流,以缴系钩,罗属著纲。”云:“作大纲,横遮广水,而罗列多钩以取鱼也。”余家洌水之滨,渔者或用此物,谓之万钩之钓,然古有是否?纲者当是网字之讹,形误也。亦云朱子所训,只是网也,无系钩之说。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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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作,创造也。创造一书谓之作。老子作《道德经》不知道而作书者,流毒万世,圣人之所深惧也。盖有者,辞之谨也。○补曰我无是也者,自庆之辞,犹言我不犯此罪也。○补曰择其善者,删也。此《诗》ㆍ《书》之所以删也。识者,记也。若《易传》ㆍ《书序》及《仪礼》诸篇之有附记者,是也。○补曰二者虽不如知而作之者,抑其次也。最下者,不知而作之。云:“春秋时,异学争出,著书满天下。”

曰:“时人有穿凿妄作篇籍者,故云然。”○‘穿凿’二字,周章矣。

曰:“如此者,次于天生知之。”○驳曰非也。自古无天生知之者。

质疑《集注》云:“孔子自言未尝妄作,盖亦谦辞。”○此非谦辞。述而不作,乃君子之盛德也。

引证《汉书ㆍ朱云传》赞云:“世称朱云言过其实,‘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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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互乡,乡名。”王无咎云:“鹿邑之外,有互乡城鹿邑亳县。”补曰地。○朱子曰:“其乡人习于不善,难与言善。”○补曰与其进ㆍ不与其退,盖古语。与,许也。凡接人之法,来则迎之,去则止之,是许其进,不许其退也。引此语,以明来者之不可拒。○补曰惟何甚,谓恶恶不可已甚。保,守也。往,谓前日之恶行也。王观涛云:“不保其往,谓安能保其已前之皆洁也,亦通。”

曰:“互乡人,言语自专,不达时宜。”○驳曰非也。不达时宜,则善人之好古者也。

曰:“往,犹去也。当与之进,亦何能保其去后之行?”云:“去后之行,谓往前之行,今已过去。”驳曰非也。邢昺说之误,释之以己意,奈冰炭何?

顾欢云:“往,谓前日之行。夫人之为行,未必可一,或有始无终,先迷后得。教诲之道,洁则与之,往日之行,非我所保也。”此说极是,但‘有始无终’四字宜删。

琳公云:“此‘互乡难与言童子见’八字,通为一句。”驳曰非也。其意盖以为一乡之人未必尽恶,故为此说也。然妹邦崇饮,桑中好淫,恶俗渐染如此,不足疑也。琳公,僧也。

质疑此章未见其有错简。李卓吾云:“后十四字,不倒转,文法更古。”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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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仁者,向人之爱也。处人伦尽其分,谓之仁。义见前为仁由己,故曰不远。

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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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司败,官名,大夫。云:“《左传》,子西曰,‘臣归死于司败。’注云,‘名司寇为司败。’”昭公昭公朱子云:“名。”巫马期,弟子,名《史记》云:“巫马施子旗,少孔子三十岁。”○郑玄云:“人。””○补曰巫马,官名,世其官,遂以为氏。《周礼ㆍ夏官》,巫马,养疾马期当作旗,声误也。○补曰党,犹偏也。曰:“相助匿非曰党。”曰:“姓,云:“泰伯之后。”礼,同姓不昏,见〈曲礼〉。又《大传》云:“同姓不昏,道也。”而君取之,当称吴姬,讳曰孟子。”事见十二朱子曰:“讳之,使若女子姓者然。”○曰:“讳国恶,礼也。圣人道弘,故受以为过。”

事实《春秋》十二年,孟子卒。《左传》曰‘昭公取于’,故不书姓,谓之吴孟子。○〈坊记〉曰:“子云,‘取妻不取同姓,以厚别也。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以此坊民,《春秋》,犹去夫人之姓,曰,其死,曰孟子卒。’”

曰:“司败,人名,大夫。”○驳曰非也。

应劭〈风俗通义序〉云:“孔子称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幸字连下句读驳曰非也。《周书ㆍ王佩解》云:“不幸在不闻其过,福在受谏。”子曰也幸,盖有所本。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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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歌者,长言以诵诗也。○朱子曰:“反,复也。复,音覆必使复歌者,欲得其详而取其善也。”云:“覆者,从首更歌一遍也。”

曰:“反,犹重也。”云:“乐其善,故使重歌而自和之。”驳曰非也。说则无错,但字义不然。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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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莫,疑辞。案,莫者,犹言岂不犹人,言不能过人,而尚可以及人。”○补曰夫子自言文学岂不吾犹人也,若躬行君子之德,则吾无所自得者。自谦也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者焉,不如某之好学也。”文学素所自许,德行素所自谦。

曰:“莫,无也。文无者,犹俗言文不。”又云:“文不吾犹人者,凡言文皆不胜于人。”栾肇《论语驳》曰:“谓勉强为文莫,莫之声又转为务,又转为楙,黾之声转为睯,故《尔雅》曰,‘茂,勉也,务ㆍ睯,强也。’”○驳曰非也。何晏邢昺,既以文莫为成语。又释之曰‘文不胜人’,则周章矣。说亦非。

杨雄《方言》云:“侔莫,强也。北燕之外郊,凡劳而相勉,若言努力者,谓之侔莫。”○陈骙《杂识》云:“《方言》,侔莫,强也。凡劳而相勉,若所云努力者,辄曰侔莫。”○方以智《通雅》曰:“闵勉ㆍ闵免ㆍ僶勉,一也。转为密勿ㆍ蠠没,又转为侔莫ㆍ文莫。”○曰:“‘亹亹文王,令闻不已’,文王尚勉,况后之君子乎?”○驳曰非也。《论语》非古奥文字,读书必先辩文体,庶不惑于如此之杂说。

子曰:“若圣与仁,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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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为之者,学也,学将以成圣也。诲人者,教也,教所以广仁也。孟子云:“学不厌,知也。教不倦,仁也。”云ㆍ尔ㆍ已矣,皆语辞。蹉跎其语,至于四转,虽自许而犹有恐惧退蹙之心也。○补曰只此二事,正唯弟子所愿学而不能者。

曰:“正如所言,弟子犹不能学,况仁圣乎?”○此未允。孔子辞其上,居其次。公西华赞之曰:“夫子所谓其次,亦吾之所不能。”意在赞美,不在翘企。

曰:“〈乡饮酒义〉曰,‘向仁而左圣。’”施愚山云:“圣者,通也,声入心通之谓也。耳呈为圣。”○云:“〈洪范〉‘思曰睿’,‘睿作圣’,与‘听曰聪’正当分别。”〈表记〉曰:“仁者右也,道者左也。”皆说喻之言,谓仁与道当并行非有实理。〈洪范〉之‘睿作圣’,亦圣字之原义,非此经之义也。大而化之曰圣,不必凿也。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之祷久矣。”本ㆍ本ㆍ本无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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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疾甚曰病。包氏云:“见〈子罕〉篇。”有诸,谓于礼有之乎?○朱子曰:“诔者,哀死而述其行之辞。”《周礼》大祝掌六辞,六曰诔补曰子路引古诔文句,以证疾病之有祷。○朱子曰:“天曰神,地曰祗。”○曰:“孔子素行,合于神明,故曰之祷久矣。”云:“若人之履行,违忤神明,罹其咎殃则可祷。”

考异诸家本,无病字。○曰:“《集解》于〈子罕〉篇,始释病曰疾甚。此章病字无解,衍文,明矣。”

曰:“〈诔〉,祷篇名。”云:“诔,累也,累功德以求福。”驳曰非也。〈檀弓〉云:“战于乘丘县贲父卜国死之。公曰,‘非其罪也。’遂诔之。士之有诔,自此始”《左传》云:“孔子卒,哀公诔之曰,‘呜呼,哀哉!尼父。’”孔氏不知诔法,乃以为祷篇之名。汉代专门之学,其固陋如此。

质疑〈士丧礼〉之‘行祷五祀’,本在‘属纩’之后,子路请祷,非请此祷也。武王有疾,周公祷于三王。《易》曰:“巽于床下。用史巫,纷若吉。”盖有祷疾之礼。

引证《太平御览》引《庄子》曰:“孔子病,子贡出卜。孔子曰,‘子待也。吾坐席不敢先,居处若齐,食饮若祭,吾卜之久矣。’”○王应麟云:“子路请祷,可以参观。”

瀛波老叟云:“子路在坛壝前祷,夫子在屋漏中祷,子路以祝史祷,夫子以精神祷。”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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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孙,顺也。固,陋也。”案,固者,四塞也,谓不通曰:“俱失之。云:“二者俱失之。”奢则僣上,俭不及礼。”

曰:“不得已而救时之弊。”○驳曰非也。管氏之僣而难为上,晏子之偪而难为下。与其僣上也,宁偪下,此古今之通义,非独救时弊然也。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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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坦荡荡,宽广貌。长戚戚,多忧惧。”○补曰君子素位而行,故心常宽乐,小人患得患失,故心常忧愁。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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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厉,严峻也。《周易》,以厉为危,危者,高峻也猛,鸷悍也。鸟曰鸷,兽曰猛足恭者不能安,容体终不能纯熟恭而安则允恭也。

曰:“温言其色,厉言其声,故子夏曰,‘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驳曰非也。不唯曰色厉而内荏乎?〈卫风〉云:“在彼淇厉。”岸危处曰厉

陆德明《释文》曰:“一本作‘子曰’,‘厉’作‘例’。本作君子。”案,此章说孔子德行,依此文为是也。

泰伯第八凡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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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陆德明云:“一本,得作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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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泰伯大王之长子。”○补曰既行其德,又泯其名,是至德也。朱子云:“德之至极,无以复加者。”三让,三以国让于季历也。谓之天下者,竟得天下,让是让天下也。○朱子曰:“无得而称,其逊隐微,无迹可见也。”

曰:“太王疾,泰伯因适采药,太王没而不返,季历为丧主,一让也,季历赴之,不来奔丧,二让也,免丧之后,遂断发文身,三让也。”驳曰非也。免丧之后,虽不断发,其追之乎?

<divclass="xsl_paraxsl_indent_0"style="text-align:left;"> 范甯曰:“太王薨而季历立,一让也。季历薨而文王立,二让也。文王薨而武王立,于此遂有天下,是为三让也。”又一云:“太王病而托采药出,生不事之以礼,一让也。太王薨而不反,使季历主丧,死不葬之以礼,二让也。断发文身,示不可用,使主祭,不祭之以礼,三让也。”○见顾炎武曰:<spandata-jusok-type="교감주"data-jusok-id="D002"class="jusok">“〈皇矣〉之诗曰,‘帝作邦作对,自太伯王季。’则泰伯之时,日以彊大矣。乃托之采药,往而不反。当其时以国让也,而自后日言之则以天下让也。南宫适躬稼而有天下当其时让王季也,而自后日言之则让于文王武王也。有天下者在三世之后,而让之者在三世之前,宗祧不记其功,彝鼎不铭其迹,此所谓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者也。《路史》曰,‘方太王时,以与王季,而王季以与文王文王以与武王,皆泰伯启之也,故曰三让。’”○驳曰非也。又云:“父死不赴,伤毁发肤,而不为不孝。”○案,断发文身,是仲雍顺俗之治政也。子贡之言,本来明白,后人谓之伤毁发肤,谬矣

缪协曰:“季历三人而王道成,是三以天下让。”驳曰非也。

质疑《集注》云:“三让,谓固逊也。”古人辞让,以三为节,一为礼辞,再为固辞,三为终辞三辞之礼,具见于〈聘礼〉ㆍ〈大射礼〉ㆍ〈乡饮礼〉ㆍ〈乡射礼〉ㆍ〈投壶礼〉ㆍ〈士相见礼〉。然父传子让,或弟献兄让,不必一日设席行礼,如宾主之致辞答辞者。然则泰伯三让,必非三辞ㆍ三揖之礼,饰其貌以成文者,其三授三让,必有事实。今典籍残灭,无以考征,乃郑玄范甯之徒,左猜右忖,上穿下凿,终日言之而民莫肯信而从之,恐不如阙疑之为善也。《晋语》云‘赵衰三让’,亦三使为卿,而三让之也,非一日三让

引证《吴越春秋》云:“古公病将卒,令季历让国于泰伯,而三让不受,故云太伯三以天下让。”○《吴越春秋》,非信书也。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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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曰劳,不安貌。孔子恭而安葸,不怡貌。无和柔之色乱,紊也。无上下之分绞,急也。朱子云:“绞如绳两头绞得紧,都不宽舒。”补曰故旧,谓先君之旧臣也。义见下遗,弃也,忘也。孟子云:“未有仁而遗其亲者。”偷,佻也。《尔雅ㆍ释言》文轻薄之义不偷,谓民亦不倍其死者也。

曰:“葸,畏惧之貌。”蔡清云:“葸,所谓畏首畏尾。”驳曰非也。《大戴礼》云:“人言善而色葸焉,近于不说其言。”〈曾子立事〉篇注曰:“葸焉,不悦之貌。”葸与偲通,朋友偲偲ㆍ兄弟怡怡,正是。不怡曰葸也,非礼而过于慎则其色似不怡者。

曰:“绞,绞刺也。”云:“绞刺人之罪。”曰:“直若有礼则自行而不邪曲。若不得礼,对面说刺他人之非,必致怨恨。”○驳曰非也。犯颜极谏,亦礼也,岂以怨恨而已之乎?

引证〈仲尼燕居〉曰:“子曰,‘敬而不中礼谓之野,恭而不中礼谓之给,足恭,便佞貌勇而不中礼谓之逆。’子曰,‘给夺慈仁。’”○给,谓供给,如仆御也。旧说非

曰:“君能厚于亲属,不忘其故旧,民皆化之。”○胡云曰:“君子不弛其亲,故旧无大故则不弃。”〈微子〉篇周公之言,与此同,忠厚之至也。○驳曰非也。故旧者,先君之旧臣也。〈盘庚〉曰:“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微子〉曰:“乃咈其耇长旧有位人。”皆指先王之旧臣。在上之人,轻弃先君之旧臣,则民亦偷薄,轻弃其故旧,故〈坊记〉ㆍ〈大学〉,皆有此戒,而〈齐语〉载管子之言,亦是此意。并见左孔子孟庄子之孝曰:“其他可能,其不改父之政与父之臣,是难能也。”此义炳然,不可没也。

引证〈齐语〉,管子桓公曰:“政不旅旧则民不偷。”云:“故旧不以为师旅则民不偷。”故旧者,先君之旧臣也。旅旧,谓使故旧若羇旅然。

引证〈坊记〉,子云:“利禄,先死者而后生者,则民不偝,先亡者而后存者,则民可以托。《诗》云,‘先君之思,以畜寡人。’以此坊民,民犹偝死而号无告。”

引证〈大学〉云:“上老老而民兴孝,上恤孤而民不倍。”○倍与偝通,谓民不偝死者,收其遗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