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变文集•卷二•舜子变

舜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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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尧)王里(理)化之时,日落千般祥瑞。舜有亲阿娘在堂,乐登夫人便是。乐登夫人染疾在床,三年不岂(起),夫人唤言苦瘦(瞽叟),“立有姑(孤)男姑(孤)女,流(留)在儿婿手顶(头),愿夫莫令边(鞭)耻。”苦嗽(瞽叟)报言娘子:“问疾病总有,夫人大须摄治。”道了命终。舜子三年池(持)孝,淡眼(服)十日寡体。

苦嗽(瞽叟)唤言舜子:“我舜子小(少)失却阿娘,家里无人主领;阿耶取(娶)一个计(继)阿娘来,我子心里何似?”舜子抄手启阿耶:“阿耶若取得计阿娘来,也共亲阿娘无二!”

若嗽(瞽叟)取得计阿娘,不经旬日中间,苦嗽唤言舜子:“辽阳城兵马下,今年大好经记(纪)。阿耶暂到辽阳,沿路觅些些宜利,遣我子勾当家事。”

去时只道壹年,三载不归宅李(里),儿逆(忆)阿耶长段(肠断),步琴悉(席)上安智(置)。舜子府(抚)琴忠(中)间,门前有一老人立地。舜子即忙出门:“老人万福尊体!老人从何而来?”老保(老人报)郎君:“昨从寮杨(辽阳)城来,今得阿耶书信。”舜子走入宅门,跪拜阿娘四拜。后阿娘见舜子跪拜四拜,立读(五毒)嗔心便岂(起)。“又不是时朝节日,又不是远来由喜,政(正)午间跪拜四拜,学得甚丑(鬼)祸述靡(术魅)!”舜子叉手启阿娘:“阿耶暂到寮杨(辽阳),遣舜子勾当家事。去时即来一年,三载不归宅里。儿逆阿耶肠段(断),步琴悉上安智。舜子府琴忠间,门前有个老人,昨从寮杨城来,今得阿耶书信,两拜助(祝)阿娘寒温,两拜助(祝)阿娘同喜。”

后阿娘闻道苦嗽到来,心里当时设计,高声唤言舜子:“实若是阿耶来,家里苦无供备;阿娘见后园果子,非常最好,红桃先(鲜)味。我若嘀(摘)得桃来,岂不是于家了事!”舜子问(闻)道摘桃,心里当时欢喜。舜子上树摘桃,阿娘也到树底。解散自家头计,拔取金钗手里,次(刺)破自家脚上,高声唤言舜子:“我子是孝顺之男,岂不下树与阿娘看次(刺)。”舜子闻言,将为是真无为(伪)舜子即忙下树。

房中卧地不起,不经三两□□□□□□叟来至。瞽叟入到宅门,直到自家房□□□后妻向床上卧地不起。瞽叟问言:“娘子前后见我不归,得甚能欢能喜?今日见我归家,床上卧不起,为复是邻里相争,为复天行时气?”后妻忽闻此言,满目摧摧下泪。“自从夫去潦杨(辽阳),遣妾勾当家事,前家男女不孝,见妾后园摘桃,树下多里(埋)恶刺,刺我两脚成疮,疼痛直连心髓。当时便拟见官,我看夫妻之义。老夫若也不信,脚掌上见有脓水。见妾头黑面白,异生猪狗之心。”

瞽叟唤言舜子:“阿耶暂到辽阳,遣子勾当家事,缘甚于家不孝?阿娘上树摘桃,树下多埋恶刺,刺他两脚成疮,这个是阿谁不是?”舜子心自知之,恐伤母情;舜子与招伏罪过,又恐带累阿娘。“己身是儿,千重万过,一任阿耶鞭耻。”瞽叟忽闻此言,闻嗔且不可嗔,闻喜且不是喜,高声唤言:“象儿!与阿耶三条荆杖来,与打杀前家歌(哥)子!”象儿闻道取荆杖,走入阿娘房里,报云:“阿耶交儿取杖,打杀前家歌(哥)子!”后妻报言瞽叟:“男女罪过须打,更莫交分疏道理。”象儿取得荆杖到来,数中拣一条牞,约重三两便下是。把舜子头发,悬在中庭树地,从项决到脚秋,鲜血遍流洒地。

瞽叟打舜子,感得百鸟自鸣,慈乌洒血不止。舜子是孝顺之男,上界帝释知委,化一老人,便往下界,来至方便与舜,犹如不打相似。舜即归来书堂里,先念论语孝经,后读毛诗礼记。

后阿娘亦见舜子,五毒嗔心便起。“自从夫去辽阳,遣妾勾当家事。前家男女不孝,东院酒席常开,西院书堂常闭,夜夜伴涉恶人,不曾归来宅里。买(卖)却田地庄园,学得甚鬼祸术魅!大杖打又不死,忽若尧王敕知,兼我也遭带累。解士(事)把我离书来,交我离你眼去!”瞽叟报言娘子:“他缘人命致重,如何打他鞭耻?有计但知说来,一任与娘子鞭耻。”后妻报言瞽叟:“不鞭耻万事绝言,鞭耻者全不成小事。”

不经两三日中间,后妻设得计成。妻报瞽叟曰:“妾见后院空仓,三二年来破碎,交伊舜子修仓,四畔放火烧死。”瞽叟报言娘子:“娘子虽是女人,说计大能精细。”瞽叟唤言舜子:“阿耶见后院仓,三二年破碎;我儿若修得仓全,岂不是儿于家了事。”舜子闻道修仓,便知是后阿娘设计,调和一堆泥水。舜子叉手启阿娘:“泥水生治不解,须得两个笠子。”后阿娘问瞽叟曰:“是你怨(冤)家修仓,须得两个笠子。大伊怨家上仓,不计是两个笠子,四十个笠子也须烧死。”舜子才得上仓舍,西南角便有火起。第一火把是阿得(后)娘,续得瞽叟第二,第三不是别人,是小弟象儿。即三具火把铛脚且烧,见红炎连天,里(黑)烟且不见天地。舜子恐大命不存,权把二个笠子为冯,腾空飞下仓舍。舜子是有道君王,感得地神拥起,逐(遂)不烧,毫毛不损。归来书堂院里,先念论语孝经,后读毛诗礼记。

后阿娘又见舜子,五毒恶心便起。“自从夫去辽阳,遣妾勾当家事,前家男女不孝,东院酒市(席)常开,西院书堂常闭,夜夜伴涉恶人,不曾归来宅里。买(卖)却田地庄园,学得甚崇祸术魅,大杖打又不死。三具火烧不煞,忽若尧王敕知,兼我也遭带累。解事把我离书来,交我离你眼去。”瞽叟报言娘子:“缘人命致重,如何但修理他。有计但知说来,一任与娘子鞭耻。”后妻报言瞽叟:“不鞭耻万事绝言,鞭耻全成小事。”

不经旬日中间,后妻设得计成:“妾见厅前枯井,三二年来无水,交伊舜子淘井,把取大石填压死。”瞽叟报言娘子:“娘子虽是女人,设计大能精细。”高声唤言舜子:“阿耶厅前枯井,三二年来无水,汝若淘井水出,不是儿于家了事。”舜闻涛(淘)井,心里知之,便脱衣裳,井边跪拜,入井涛泥。上界帝释,密降银钱五百文,入于井中。舜子便于泥樽中置银钱,令后母挽出。数度讫,上报阿耶娘:“井中水满钱尽,遣我出著,与饭一盘食者,不是阿娘能德。”后母闻言,于瞽叟诈云:“是你怨(冤)家有言,不得使我银钱,若用我银钱者,出来报官,浑家不残性命?”瞽叟便即与大石填塞。后母一女把著阿耶,杀却前家歌(哥)子,交与甚处出头。阿耶不听,拽手埋井。帝释变作一黄龙,引舜通穴往东家井出。舜叫声上报,恰值一老母取水,应云:“井中是甚人乎?”舜子答云:“是西家不孝子。”老母便知是舜,牵挽出之。舜即泣泪而拜。老母便与衣裳,串(穿)著身上,与食一盘吃了。报舜云:“汝莫归家,但取你亲阿娘坟墓去,必合见阿娘现身。”说词已了,舜即寻觅阿娘墓。见阿娘真身,悲啼血。阿娘报言舜子:“儿莫归家,儿大未尽,但取西南角历山,躬耕必富贵。”

舜取母语,相别行至山中,见百馀倾(顷)空田;心中哽噎。种子犁牛,无处取之。天知至孝,自有群猪与觜耕地开垄,百鸟衔子抛田,天雨浇溉。其岁天下不熟,舜自独丰,得数百石谷来。心欲思乡,拟报父母之恩。行次临河,舜见以郡(一群)鹿,叹曰:“凡为人身,游鹿不相似也。”泣泪呼(吁)嗟之次,又见商人数个,舜子问云:“冀郡姚家人口,平善好否?”商人答云:“姚家千万,阿谁识你亲情?有一家姚姓,言遣儿涛井,后母嫉之,共夫填却井煞儿。从此后阿爷两目不见,母即顽遇,负薪诣市,更一小弟,亦复痴癫,极受贫乏,乞食无门。我等只识一家,更诸姚姓,不知谁也。”舜子当即知是父母小弟也。心口思惟,口亦不言。

舜来历山,俄经十载,便将米往本州。至市之次,见后母负薪,诣市易米。值舜籴(粜)于市,舜识之,便粜与之。舜得母钱,佯忘安著米囊中而去。如是非一。瞽叟怪之。语后妻曰:“非吾舜子乎?”妻曰:“百丈井底埋却,大石檑之,以土填却,岂有活理?”瞽叟曰:“卿试牵我至市。”妻牵叟诣市,还见粜米少年,叟谓曰:“君是何贤人,数见饶益。”舜曰:“见翁年老,故以相饶。”叟耳识其声音曰:“此正似吾舜子声乎?”舜曰:“是也。”便即前抱父头,失声大哭。舜子拭其父泪,与舌舔之,两目即明。母亦聪慧,常复能言。市人见之,无不悲叹。

当时舜子将父母到本家庭。瞽叟湆(泣曰:)吾之孝子!,不自斟量,便集邻里亲眷,将刀以杀后母。舜子叉手启大人:若杀却阿娘者,舜元无孝道,大人思之。”邻里悲哀,天下未门(闻)此事。父放母命以后,一心一肚快活,天下传名。尧帝闻之,妻以二女,大者娥皇,小者女英。尧遂卸位与舜帝。英生商均,不肖,舜由此卸位与夏禹王。其诗曰:

瞽叟填井自目盲,舜子从来历山耕。

将米冀都逢父母,以舌舔眼再还明。

又诗曰:

孝顺父母咸(感)于天,舜子涛(淘)井得银钱。

父母抛石压舜子,感得穿井东家连。舜子至孝变文一卷

检得百岁诗云:“舜年廿,学问。卅,尧举之。五十,大行天下事。六十一,代尧践帝位。在位卅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年百岁。葬于南九疑,是为零陵。舜子姓姚,字重华。”又检得历帝纪云:“舜号有虞氏,姓姚,目有重瞳。父名瞽叟,母号握登,颛顼之后,黄帝九代孙。都平阳,后都蒲阪。夏禹代立。”孔安国云:“舜在位五十年,年一百十二岁。崩,葬苍梧野九疑山。帝舜元年戊寅。”

天福十五年岁当己酉朱明蕤宾之月蓂生拾肆叶写毕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