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芝峰类说
卷五
作者:李睟光
1614年
卷六

儒道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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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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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学如射。射者志于鹄者也。苟志于鹄。虽不中不远矣。故学莫先于立志。而尤莫贵于所尚。

说郛曰。丝俱生于蚕。铜等出于石。作绘则贱。作锦则贵。铸铃则小。铸锺则大。余谓夫人亦在乎作成而已。

古语曰。经书。养人德性。史传。益人才智。信矣。但业经而养其德性。读史而益其才智者盖鲜。岂非不为己之过欤。

张横渠曰。学者大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于自足。故怠惰而无新功。气轻则易于自大。故虚诞而无实得。余谓此言非独学问。虽文艺亦然。

朱子曰。古者以心为学。以德为治。故风俗淳厚而事益简。后世以文章为学。以法律为治。故风俗愈薄而事益繁。至哉言乎。不惟治天下。治家亦然。

朱子曰。近觉向来为学。实有向外浮泛之弊。不惟自误。而误人亦不少。方别寻一头緖似差简约端的。始知文字言语之外。真别有用心处。此朱子示人为学之方。至明且切。学者深思而自得之可也。

朱子曰。人于梦寐间。亦可以卜自家所学之浅深。如梦寐颠倒。即是心志不定。操存不固。余谓此段。学者所宜省察。

黄勉斋曰。汉唐老师宿儒。泥于训诰。多不精义理。而近世三尺童子。皆能言义理。然能言而不能行。反出汉唐诸儒下。成听松守琛。见四书章图曰。义理之深奥难解处。一见了然于心目之间。可谓详且尽矣。然学者初无深思力究心得自悟之妙。而资口说以为知。则其所知者必不能久存于心。知既不存。则又何据而力行之。以尽践履之实乎。余谓此言。足以尽末学之弊矣。

焦竤曰。虽深造之人。若自以为是。无不是病。虽积愆之人。若自以为非。无不是道。故曰惟其病病。是以不病。余谓人能克去此病。方可入道。若不除却此病。不足言深造矣。

先儒言才学便有着力处。既学便有得力处。不是说了便休。如学书者必执笔行墨。然后为学书。学匠者必操斧运斤。然后为学匠。余谓凡为学者。口说虽精。终非实践。反不如学技者之为。今且幷与口说而废之。可胜叹哉。

薛文清曰。为学第一。在变化气质。不然。只是讲说耳。又曰轻当矫之以重。急当矫之以缓。褊当矫之以宽。躁当矫之以静。暴当矫之以和。麤当矫之以细。察其偏而悉矫之。久则气质变矣。余谓学者佩服斯言则庶有益乎。

薛文清曰。自家一个身心。尚不能整理。更论甚政治。又曰读书不体贴向身心上做工夫。虽尽读天下之书。犹无益也。余谓为学而不能有得乎身心。则所谓事业卤莽而已。所谓读书麁略而已。乌足道哉。

薛文清云。象山谓读书为义外功夫。必欲人静坐先得此心。若如其说。未有不流于禅者。余谓象山此论。纯是禅味。非特流于禅者也。

王世贞谓王守仁为致良知之说。直指本心。最简易痛切。乃至欲尽废学问思辨之功。又曰守仁之语门人云无善无恶者心之体。有善有恶者心之用。知善知恶者良知。为善去恶者格物。以此为一切宗旨云。余按守仁推尊象山而力诋朱子。其致良知之说。乃佛家即心见性。以其简易。故一时学者多趋之。然得罪于圣学以此。学者不可不详辨焉。

张太岳曰。名卿硕辅勋业烜赫者。大抵皆直躬劲节。奉公守法之人。而讲学者每诋之曰。彼虽有建立。然不知学。皆气质用事耳。而近时所谓知学为世宗儒者。考其所建立。又远出于所诋之下。后生少子何所师法耶。余谓为学者惟资口谈。不能实践。则与记诵通经者。何以异哉。虽终身攻苦。毕竟但成一闻人而已。圣贤事业则槪未之闻焉。乃末学之弊也。

许国论学书曰。学莫先于义理之辨。观古圣贤。未尝不诵书。但其书之诵。非以为博也。夫务博为人也。为人即利也。余谓传曰博学而详说之。又曰博学之审问之。盖博学所以为己。非为人也。今以博学谓之为人。则恐非的论也。

王守仁曰。今人病痛大段只是傲。傲则自高自是。不肯屈下。故为子而傲。必不能孝。为弟而傲。必不能弟。为臣而傲。必不能忠。又曰为学先要除此病根。方寸有地步可进。傲之反为谦。谦字便是对症之药。余谓世之为文词者自高自是。则毕竟不能进一步。而反究于退。坐是病也。傲之为病。岂惟学者然哉。所谓千罪万恶。皆从傲上来是矣。

退溪先生与奇高峯书曰。辨析义理。固当极其精博。顾其所论条緖猥繁。往往临时搜采先儒之说。以足己阙。此与举子入场见题。猎故实以对逐条者何异。假使十分是当。实于身心。无一毫贴当。只成闲争竞以犯圣门之大禁。况未必真能是当耶。先生此言。真后学药石之论也。

王阳明曰。君子正目而视之。无他见也。倾耳而听之。无他闻也。如猫捕鼠。如鸡覆卵。精神心思。凝聚融结。不复知有其他。然后此志常立。神气清明。一有私欲。即便知觉。自然容住不得。余谓阳明此言。极为严切。但带些禅味。学者不可不知。

余在童丱。及闻先生长者之馀论。以谓为学之方。惟在知行二字。大学之格物致知。求所以知之也。诚意以上。即所以行之之目也。至于中庸所谓博学审问慎思明辨四者。所以知之也。笃行者。所以行之也。圣贤教人。虽千言万语。其要不过出此。陈真晟曰。人于此学。若真知之则行在其中矣。余谓学者非知之难。真知为难。非行之难。实践为难。其或知之而不能行者。由不能真知故也。

心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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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命禹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子谓曾子曰。吾道一以贯之。一者。圣人传心之妙法也。推此以言。中庸之致中和。致其一也。大学之止至善。止于一也。至于天之健而不息。地之静而得宁。亦以一故也。

古之人与骨。皆已朽矣。而所留者迹耳。因其迹而究其心。得无误乎。凡诗书六艺。皆圣人之迹也。求古人之心于方册之内。其得者鲜矣。不得乎圣人之心而惟迹之是求。其惑也大矣。是故老氏厌之。释氏空之。盖有激焉者也。

古人曰。耕尧田者有水虑。耕汤田者有旱忧。耕心田者无忧无虑。日日丰年。余谓颜子之乐。盖其心田熟也。

邵子观物篇曰。夫谓观物者。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又曰所谓反观者。不以我观物。而以物观物也。既能以物观物。又安有我于其间哉。是知我亦人也。人亦我也。我与人皆物也。余谓圣人之心。本备万物而无一物。夫惟无物。乃能见物。盖逐物者蔽于物。而虚心者足以烛物故也。

朱子语类曰。昔陈烈苦无记性。一日读孟子求放心章而悟。遂闭门静坐百馀日以求放心。乃读书一览无遗。余谓学者须以此为法。苟收得放心。则岂但读书之功而止哉。

张南轩曰。人君不可以苍苍者为天。当求之念虑之间。一念才不是。便是上帝震怒。善哉言乎。夫人皆有心。心各有天君。岂独人主为然。诗云无贰无虞。上帝临女是也。

凡人之心即天也。一念之善。景星庆云。一念之恶。烈风疾雨。况人君所为。上与天通。故杨万里有言君心之彗孛消。则他无彗孛矣。今不求诸在心之天。而欲为消弭之方则末矣。

宋林昉曰。事神不若事心。心在斯神在。舍心而神。神有不神者矣。又邵子曰人之神。即天地之神。人之自欺。所以欺天。语益严切。

黄勉斋曰。念虑之顷。或升而天飞。或降而渊沦。或热而焦火。或寒而凝冰。如狂惑丧心之人。虽宫室之安。衣服之适。飮食之宜。亦茫然莫之觉也。余谓人皆有是心而不能操存。失其本心者多矣。可不惧哉。庄子所谓其热焦火。其寒凝冰此也。

孙真人曰。凡心有所爱不用深爱。有所憎不用深憎。并皆损性伤神。又养生书曰。不以小恶为无害而不去。不以小善为无益而不为。余谓此言。虽主于养生。乃诚意正心之方也。

黄山谷云守心如缚虎。世多诵之。余谓操存之要。自有其则。何可束缚为哉。山谷似不识心学者。

目也者。以罕为怪。以习为常。故昔见以为是者今以为非。今见以为恶者后以为美者多矣。是非美恶。亦在乎习而已。惟主宰定然后无此病矣。是以君子信心不信目。

邵子曰。凡人之善恶。形于言发于行。人始得而知之。但萌诸心发于虑。鬼神已得而知之。余谓此君子所以慎其几焉。

庄子曰。为不善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非之。为不善于幽暗之中者。鬼神得以责之。君子无人非无鬼责。临川吴氏云君子言人不言鬼。言是非不言祸福。庄子云尔将以警夫中人以下者欤。余谓诗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又曰无曰不显。莫予云觏。神之格思。不可度思。庄子所言。盖此意也。庄子之学。虽曰虚诞。而其言谨独之功乃如此。

王弇州曰。与其是内而非外。不若内外之两忘非忘也。毋不敬也。此言甚善。

薛文清曰。人有斯须之不敬。则暴慢之心生而非礼矣。有斯须之不和。则乖戾之心生而非乐矣。赵静庵曰。持己当使严中有泰。泰中有严。此所谓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者也。此言好。

夫存心之法。自有持敬工夫。先儒言之尽矣。上蔡谢氏乃取瑞岩僧惺惺法何也。盖其法简而易晓。故欲以谕学者却恐因此染着禅习耳。

王阳明曰。此心廓然。与太虚同体。太虚之中。何物不有。而无一物能为太虚之障碍。凡富贵贫贱得丧爱憎之相值。即飘风浮霭之往来变化于太虚。而太虚之体。固常廓然无碍也。余谓此言固善。但从佛语中来。

语曰。人间私语。天听若雷。暗室欺心。神目如电。人能常存此言。则慎独之功。自不能已。

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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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清曰。寡欲便无事。无事心便澄然矣。此就心上说。又曰有欲则人得以中之。惟无欲。彼无自而入。此就接物上说。其言尽好。余谓欲者非必嗜欲也。心有思想营为皆欲也。欲寡则能存心。心存则可无欲矣。

吕子曰。天下皆知畏有形之寇。不知畏无形之寇。欲之寇人。甚于兵革。余谓有形之寇。寇于外者也。无形之寇。寇于内者也。人苟知内外之分。则其所以畏而防之者。必无所不至矣。

人心无二用。一有所偏着则离道远矣。凡鹰马书画琴棋花草外物之玩好。皆足以丧心。况酒色乎。古人以玩物丧志为戒是矣。

古人有曰士能寡欲。安于清淡。不为富贵所摇。则其视外物也轻。自然进退不失其正。此言甚是。

王弇州言山栖是胜事。稍一营恋则亦市朝。书画赏鉴是好事。小一贪痴则亦商贾。杯酒是乐事。小一徇人则亦地狱。好客是雅事。一为俗子所娆则亦苦海。余欲改其尾语曰。词翰是雅事。一或耽嗜则亦苦海。噫余亦苦海中人。何当摆脱业障。得到彼岸也哉。

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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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童蒙训曰。今日记一事。明日记一事。久则自然贯穿。今日辨一理。明日辨一理。久则自然浃洽。今日行一难事。明日行一难事。久则自然坚固。余谓人能每日能存一日工夫。则久当自得之。吕氏此言。最宜体认。

伊川先生曰。以富贵骄人。固非美事。以学问骄人。害亦不细。余谓以学问骄人。害且如此。况以才艺骄人者。害当如何。且为学而骄人。则不足谓学问矣。伊川之言。特以戒学者耳。

伊川先生每见人论前辈之短。则曰汝辈且取他长处。余谓论人之短犹不可。况前辈乎。学者可以戒矣。

宋张无垢谪居有短窗。每昧爽。抱书就明而读。凡十四年。石上双趺之迹。至今犹存云。古人用心勤苦。可想已。今人有明窗静几。终日宴处。而不读一行书者。独何心哉。攻文如此。况望治心为己之学乎。

童蒙须知曰。窗壁几案文字间。不可书字。又云坏笔污墨。癏子弟职。书几书砚。自黥其面。按此山谷诫子弟语也。黥作黔为是。

先辈言读书有三到。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则眼不看子细。心眼既不专一。却只漫浪诵读。决不能记。记亦不能久也。此言乃读书之要诀也。

程子作字甚敬曰只此是学。先辈言写字不问工拙如何。且要一笔一画严正分明。不可老草。亦此意也。

温公劝学文曰。养子不教父之过。训导不严师之惰。由此观之。内无贤父兄。外无严师友。则人之得为人者鲜矣。

颜氏家训云人生在世。会当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则讨论财贿。工巧则致精器用。武夫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今士大夫耻涉农商。羞务工伎。射既不能穿札。笔则才记姓名。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或因家世馀緖。得一阶半级。便自为足。全忘修学。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欠伸而已。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此语真可以训世矣。

颜氏家训曰。借人典籍。须加爱护。先有缺坏。就为补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读书未竟。虽有急速。必待卷束整齐然后得起。或分散部秩。多为童幼婢妾之所点污。实为累德。其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也。此言真可法也。

童蒙须知曰。男子有三紧。谓头紧腰紧脚紧。头谓冠者未冠者总髻。腰谓以绦或带束腰。脚谓鞋袜。此三者要紧束。不可宽慢。宽慢则身体放肆不端严。为人所轻贱。此言最吃紧。今人于此一节。多不屑意。其操行之不及古人。无怪也。

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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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尹子曰。利害心愈明则亲不睦。贤愚心愈明则友不交。是非心愈明则事不成。好丑心愈明则物不契。是以圣人浑之。余于此说有取焉。

古书曰。长莫长于博谋。安莫安于忍辱。乐莫乐于好善。吉莫吉于知止。短莫短于苟得。孤莫孤于自恃。危莫危于多疑。败莫败于多私。此言尽好。

古人曰。留有馀不尽之巧。以还造物。留有馀不尽之福。以还子孙。余甚爱斯言。然常见世人留不尽之福易。留有馀之巧难。其得免造物之所忌者鲜矣。

说郛曰。无以嗜欲杀身。无以货财杀子孙。无以政事杀民。无以学术杀天下后世。真格言也。

古语云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余欲易之曰。病从目入。祸从目出。盖不见可欲则不食。故曰病从目入。不见可恶则不言。故曰祸从目出。夫目倡之而口从之者也。

古人曰。逆境。所以锻炼乎人也。锻炼愈积。成色愈足。余谓逆境者。天之所以玉人于成也。虞舜遇之为大孝。周公遇之为大忠。况下焉者乎。人能无以逆境为逆则善矣。

古人曰。以爱妻子之心事亲。则无往而不孝。以保富贵之心事君。则无往而不忠。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寡过。以恕己之心恕人则全交。又曰沽虚誉于世人。不若听之于天。遗货财于子孙。不若周人之急。诚哉言也。

吕本中官箴曰。忍之一字。众妙之门。当官处事。尤是先务。若能清慎勤之外。更行一忍。何事不办。杜樊川诗曰。忍过事堪喜。黄山谷曰。百战百胜。不如一忍。是矣。

赵清献座右铭曰。爽口味多。须作疾。快心事过。必为殃。又曰良田万顷。日食三升。大厦千间。夜卧八尺。信矣。

韩魏公曰。小人害君子。犹蜂虿之毒物。避之使不能加诸人。余谓此言甚善。但时有不得避者。如之何。

韩魏公曰。大凡使人为善。须就其性上做。若性中所无强之。终不能从。余谓此就气质上说耳。若如此言。则性善之说诬矣。

司马温公曰。受人恩而不忍负者。其为子必孝。为臣必忠。余谓为此言者。必忠孝之人也。

巩丰曰。以不寒为温。以不饥为饱。以无辱为荣。以无祸为福。人之游世。如此足矣。旨哉言乎。

巩丰曰。著书忌早。处事忌扰。立朝忌巧。居室忌好。又曰。饥信粗。旅信奴。病信药。老信书。此说是矣。但余观世人老不信书者多矣。如何。

宋武帝论音乐云。正恐解则好之。叶梦得曰。此言极有味。凡事皆然。欲求简静安乐。莫若初无所解。解而好之。非有大勇。不能绝也。又曰以无知求有知易。以有知反无知难。此言甚是。

苏东坡曰。世人言醉时语是醒时语。此最名言云。然公诗有云醉后狂言醒可怕何也。

古人曰。不学之谓贫。无成之谓贱。以此言之。今世之人。不贫而贱者。盖无几矣。

谢显道曰。透得名利关。方是小歇处。白乐天诗。举世尽从忙里老。何人肯向死前休。是不透此关者也。

山居四要曰。事虽细微。必谨关防。事有疑似。当避毁谤。所恶之人。防其害己。所亲之人。防其卖己。戒贪污如戒仇雠。防私谒如防盗贼。非理相加。处之以忍。礼貌相及。来之以谦。余谓莅官者能存此言。则可以寡过矣。

自警编曰。人生所享厚薄。各有定分。世有以智力取者。往往不顾名义。殊不知皆其分所固有。初不可毫末加也。所可加者。徒得小人之名。余谓人能知此言。则可以安分矣。

宋彭思永教其子弟曰。吾数岁时。冬处被中。则思天下之寒者。余甚爱斯言。人能常存此心。则自然及物者广矣。

晁氏曰。名利皆不可好也。然好名比好利者差胜。好名则有所不为。好利则无所不为。此言尽好。

叶少蕴曰。某五十后不生子。六十后不盖屋。七十后不作官。此言非甚难行。而人鲜能之何也。

宋人云。退一步行安乐法。道三个好喜欢缘。其谓退一步行善矣。道三个好则太无分别。语曰。进一步思退一步。要一钱不直一钱。尤好。

陆放翁曰。名园甲第。力不能有。歌童舞女。妇不能容。高文大册。才不能为。高官厚禄。命不能做。余谓为此说者其知分乎。

宋赵季仁曰。某平生有三愿。愿识尽世间好人。愿读尽世间好书。愿看尽世间好山水。余亦有三愿。愿作世间好人。愿做世间好事。愿见世间好景象。

古语曰。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做好事。余谓此言。皆归责于天人而无反己之意。恐为未尽。今欲改之曰。愿吾后世。常生好人。愿吾一生。常做好事。

北梦琐言曰。不肖子弟有三变。第一变为蝗虫。鬻庄而食也。第二变为蠧虫。鬻书而食也。第三变为大虫。卖奴婢而食也。余谓为官者亦有三食。一蝗虫。阘茸尸位而食也。二蠹虫。贪墨受赇而食也。三大虫。专国立威。杀人而食也。

刘子曰。三人同室。二人交争。必取信于不争者。以辨彼此之得失。夫不争者未必平。交争者未必偏。而以争者之心。并挟胜情故也。余见世人临事。唯务求胜。非但不欲就辨于不争者。反以不争者为争而不信之。此其智不及同室之人。而殆无息争之日。岂不哀哉。

张翰翔云。操赵孟之权者。能坏人之做官。不能坏人之做人。诚哉言也。世有娼嫉者。惟欲坏人之事。百方沮挠。而其人宁不得美官。不欲坏其名节。终始自洁。壁立千仞。则彼亦无所用其权矣。

海瑞云。宁为天下第一等人。毋徒为天下第一品官。此言最好。为士者以此自砺。则不落第二等矣。

罗一峯曰。习俗之溺人。如醉者之酣于酒。寐者之酣于梦。所贵乎君子者。醉而能醒。寐而能觉也。又曰习俗之醉梦人。非独富贵。凡诗文之必于工。科名之必于得。皆是也。噫余亦醉梦中才睡觉者。于一峯之言。顿觉醒了。

吴应宾曰。才者。骄之器也。忌之府也。祸之媒也。故达生之士。愿为不才。非恶才也。处才则难矣。按老子云。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庄子云。吾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盖以是也。

王世贞曰。父子生于欲者也。君臣生于利者也。余意此言恐有弊。所谓生于欲者。本诸释氏。而生于利者。是公独见欤。若谓父子生于欲。则徇情纵欲。其流必至于无亲。君臣生于利。则忘恩背义。其弊将至于无君。宜改之曰父子生于理者也。君臣生于义者也。

王阳明云。何以止谤。曰无辨。无其事而辨之。是自谤也。有其事而辨之。是增益己之恶而甚人之怒也。余谓此说是矣。然无反己自修之意。似未尽。魏王昶言止谤莫如自修者善矣。

王守仁送邑宰序云。勿以进非科第而自轻。勿以官卑而自慢。夫进非科第则人之待之也易以轻。从而自轻者有矣。官卑则人之待之也易以慢。从而自慢者有矣。芝峰子曰。人必自轻而后人轻之。自慢而后人慢之。人苟有至尊之道至贵之德。则夫焉得以轻且慢哉。不然而以重自居。则鲜不取辱者矣。

邵宝曰。愿为真士夫。不愿为假道学。乃名言也。余观近世为士夫者。自以为士夫而其真者寡矣。谈道学者。自以为道学而假焉者有之。

洪判书昙。天性刚果。勤于奉公。未尝告病。常曰上臣事君以人。中臣事君以身。下臣事君以货。余虽不得为上臣。愿无失为中臣。其言乃古语。而可为事君者之法也。

明人戒子侄书曰。为人祖宗父兄者。惟愿有好子弟。所谓好子弟。非好田宅好衣服好官爵。一时矜耀乡里也。谓有好名节。足以安国家风四夷奠苍生垂后世。若只求饱暖习势利。则所谓恶子弟也。在家足以辱祖宗殃子孙。出而仕也。足以羞朝廷祸天下。此岂祖宗兄弟之所愿哉。余见世人以田宅势利为好而愿之。欲以求福而反速祸者多矣。岂非惑哉。

经书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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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曰。亢龙有悔。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圣人之垂戒切矣。老子言不敢为天下先。盖得之易焉者也。庄子云不为物先。不为事始。亦此意。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余谓易以行言。诗以命言。一也。纯则纯乎天矣。盖言文王之德。与天无二也。薛文清云人心有一息之怠。便与天地之化不相似。是也。

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淮南子曰。终日乾乾以阳动也。夕惕若厉。以阴息也。因日以动。因夜以息。唯有道者行之。余按夕即夜也。如通夕不寐是也。凡古人言夕。多指夜而言。又古人多以若厉为句。

易信及豚鱼。传曰。豚躁鱼冥。物之难感者也。孚信能感于豚鱼。则无不至矣。此以豚鱼为二物也。本草蒙筌曰。河豚鱼率以冬至后出。中孚卦象。此鱼应之。或谓豚鱼为江豚。生大泽中。每作知风之至。是物之有自然之信。按本传曰。风行泽上而感于水中。为中孚之象。感谓感而动也。以此观之。或说似有理。

易男女构精。见于损卦。古人谓有深意。盖损我益彼之义也。

静则恒吉。动则多凶。故易之吉凶悔吝。大抵以动而言。其戒深矣。

易有三。夏曰连山。商曰归藏。周曰周易。夏得人统。岁首建寅。故连山首艮。商得地统。岁首建丑。故归藏首坤。周得天统。岁首建子。故周易首干。又周易十翼者。孔子所作。谓上彖,下彖,上象,下象,上系,下系,文言,说卦,序卦,杂卦也。

诗惄如调饥。韩诗外传。作朝饥。言朝饥难忍也。杨慎言焦氏易林曰㑂如旦饥可证。调饥为朝饥无疑。余按韵会。亦作惄如朝饥。韵府群玉调饥注。调朝也。以此观之。杨说似有据。朱注调一作輖。疑輖本朝字之误也。

诗甘棠注。召伯循行南国。或舍甘棠之下。按焦氏易林云大树之子。百条共母。当夏六月。枝叶盛茂。鸾凤以庇。召伯避暑。此言召伯避暑而憩于甘棠也。杨升庵引此而作召伯游暑。盖从板本之误也。

诗行露。旧疏以为召伯听讼也。华谷严氏曰。此述女子自诉之辞。盖古文以狱讼为雀鼠者此也。今朱注与旧疏不同。

诗何彼秾矣唐棣之华注。唐棣。栘也。论语唐棣之华偏其反而注。唐棣。郁李也。二注不同何耶。按本草。扶栘木名。生江南。无风叶动。反而后合云。盖即此物也。

诗吁嗟乎驺虞。按礼记射义曰。天子以驺虞为节。驺虞者。乐官备也。注驺厩官。虞山泽之官。此二职皆不乏人则官备可知。吕氏曰。彼茁者葭。则草木遂其生矣。一发五豝。则鸟兽蕃殖矣。吁嗟乎驺虞者。所以归功于二官也。五代史曰。贾谊以为驺者文王之御。虞虞官也。说郛亦曰。驺虞乃驺御虞人。非兽也。然十三经注疏。皆以驺虞为兽名。朱子语类云驺虞若解做官名。无甚意思。

诗平王之孙齐侯之子注。平正也。武王女。适齐侯之子。或曰。平王即平王宜臼。齐侯即襄公诸儿。杨慎以为平王非周平王。齐侯非姜氏之后。犹书称宁王。易称康侯之类。余谓果是平王宜臼。则当入王风。不当在此。用修之言。亦有所见。

诗卫风子之清扬注。清。视清明也。扬。眉上广也。郑风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注。清扬。眉目之间婉然美也。余按此注说。似有异同。观其下章曰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如字古者与而字通用。盖清扬婉兮。谓清扬而且婉也。婉如清扬。谓婉而且清扬也。此余臆见。未知如何。

诗扬且之颜也注。颜。额角丰满也。按内经注。颜即额也。韵会。颜额角也。汉书商颜。谓商山之额也。相如赋孱颜。亦谓山额𪩖然而高也。今谓扁额为颜是矣。

诗愿言则嚔注。愿思也。古语云为人所思则嚔。东坡诗云白发苍颜谁肯记。晓来频嚔为何人。此也。

诗公言锡爵。疏曰见惠不过一散。散。爵也。按韵会。夏曰盏。殷曰斝。周曰爵。礼记注。凡觞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觯。四升曰角。五升曰散。一石曰壶。

杂说曰。诗溱洧言赠之以芍药。盖芍药破血。为男淫女也。东门之枌。言贻我握椒。盖椒气养阳。为女淫男也。余谓贻我握椒。以视尔如荍观之则似是矣。赠之以芍药。按诗注。郑国之俗。三月上巳。祓除不祥。而芍药三月开花云。则赠之者乃花也。非其根也。此盖男女相谑相赠之辞。

稗史曰。夫子放郑声而不及卫者。卫诗皆男奔女。郑诗皆女奔男。所以放之。余谓世称郑卫之音。而不曰卫郑。其先郑而后卫。亦有义矣。

诗有女同车。旧疏谓刺忽也。言不昏于齐。无大国之助。按韵府群玉。车尺且切。今俗以叶音。故读作居音。以下句颜如舜华见之。从韵书似是。

诗疏云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焉。选文曰。风雨急而不辍其响。俪语曰。风雨凄凄。独鸡鸣而不已。皆此意。但朱子以此诗断为淫奔之诗。亦必有见矣。

诗云鸡既鸣矣。朝既盈矣。礼云鸡初鸣。咸盥漱。按古者后夫人入御于君。鸡初鸣。太史奏鸡鸣于陛下。夫人鸣佩玉于房中。告去也。范祖禹曰。圣人顺天地阴阳之理。观万物之情。明而动晦而休。故以鸡鸣为夙兴之节。余谓古人夙兴。皆以鸡鸣为节。而今人则不然。其不及古人。无怪也。

诗夏屋渠渠。按韵府群玉曰。夏屋。古注大俎食具也。作巨室用非。又十三经注疏。夏大也。屋具也。以下章每食四簋观之。此言似有理。第朱子舍旧注不用。何意也。淮南子大厦成而燕雀贺。韵书云厦大屋也。杨子曰。夏屋之帲幪。此夏字疑与厦通。但记云若覆夏屋。未知何义。

诗载猃歇骄。金南窗玄成言尝见杂书。有载其猃歇其骄之文。与朱注异云。按韵书。马六尺为骄。此语亦有见矣。

诗一苇杭之注。杭渡也。按韵会。航通作杭。平声。方舟也。盖与梯山航海之航字同义。

诗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又交交黄鸟。止于棘。按禽经云陆鸟曰栖。水鸟曰宿。独鸟曰止。众鸟曰集。然则黄鸟黄鸟。无集于谷。众称也。论语戈不射宿。指水鸟也。

诗绵蛮黄鸟。又𪾢睆黄鸟。杨慎曰。古注绵蛮文貌。𪾢睆黄鸟之色。二字从目。知其为色也。今注皆作鸟声。恐未稳云。余按韵书。睆鲜好貌。与礼记华而睆之睆字同。杨说似有理。但绵蛮。王筠诗。夏鸟鸣绵蛮。韦应物诗云绵绵蛮蛮如有情。则古人固作鸟声用尔。

诗东门池可以沤菅注。菅叶似茅而柔韧。宜为索也。又白华菅兮注。白华野菅也。已沤为菅。王维词曰。水惊波兮翠菅靡。唐诗解云水葱中空。亦名翠菅。可为席。唐六典云东牟郡岁贡水葱席。今我国所谓莞草盖是也。诗下莞上簟注。莞小蒲之度也。韵会。莞亦作菅。与野菅异矣。

诗曰不出正兮。周礼曰司裘设其鹄注。齐鲁间谓题肩鸟为正。捷黠难中。鹄亦小鸟难中。然余意史记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鹄似非小鸟也。孟子曰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盖鹄者。人皆欲射中。故名以表之欤。

诗六月食郁及薁注。薁婴薁也。按本草。蘡薁山葡萄也。叶似葡萄。实小而味酸。即今俗所谓山葡萄也。

诗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注。斯螽莎鸡蟋蟀。一物而随时变化。异其名。或者以为三者皆异物也。自七月在野以下。乃指蟋蟀而言。此说亦有理。

诗鹳鸣于垤注。垤蚁冢也。将阴雨则穴处者先知。故蚁出垤而鹳就食之。遂鸣于其上也。余按续博物志曰。鹳俯鸣则阴。仰鸣则晴。韵会。垤土之高也。谓蚁封犹垤耳。孟子泰山之于丘垤是也。诗语盖因所见而赋之。朱子注孟子。直以垤为蚁封。未知如何。

诗熠燿宵行注。熠燿。明不定貌。宵行虫名。按李白注。熠燿燐也。燐萤火也。杜诗云但惊飞熠燿。不记改蟾蜍。亦以熠燿为萤火矣。又本草及大学衍义注。熠燿萤火也。盖谓熠燿夜飞而行也。朱子注。岂以下章熠燿其羽而云然欤。

诗常棣之华。鄂不韡韡。按韵府。芦通作鄂。杨慎曰。鄂花苞也。今文作芦。旧疏云华下有芦。芦下有跗。华萼相承覆。故得韡韡而光明也。沈约诗云氤氲桃李花。青跗含素芦。唐明皇有花芦相辉之楼。用此义也。朱注鄂鄂然外见之貌。恐别有所据。

诗象弭鱼服注。鱼兽名。东海有之。其皮背上斑文。腹下纯青。可为弓鞬矢服。此盖今俗所谓水牛也。述异记云东海有牛鱼。其形如牛。剥其皮悬之。潮至则毛起。潮落则毛伏。亦此也。

诗锡我百朋注。五贝为朋。按韵书。贝海介虫也。古者货贝曰宝龟。秦废贝行钱云。如货宝赀财贫赃赇贿赐赉赠赏买贩买卖等字皆从贝。小说谓分贝为贫。亦以此也。

诗曰无酒沽我。古之人皆不厌沽。而孔子独不食者。非特恐其伤人。亦不欲苟食耳。

诗菫荼如饴注。菫乌头。荼苦菜。言其地美。故物之毒且苦者亦甘也。史记。骊姬置菫于肉是也。又礼记菫萱枌楡。韵书云菫根如荠。蒸食之甘。此所谓菫。与诗所云者异矣。

诗和鸾雝雝。按铃在轭曰鸾。在轼曰和。三才图会云青凤为鸾。雌曰和。雄曰鸾。上古时。鸾舆顺动。此鸟辄集车上。雄鸣于前。雌应于后。后世作和鸾以象之。因谓鸾仗。陆机诗曰。羽旗栖轻鸾。玉衡吐鸣和是也。

诗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弄之瓦。按曹大家女诫曰。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释者曰。瓦砖即今纺砖。以手拈弄。明其习熟劳苦之义。余谓岂有生三日而能手弄瓦砖者乎。槪言古人养女之法如此。今妇女多不亲织纴之事。由教养之无素也。况男子乎。今人不如古人。于此亦可知矣。

诗间关车之舝兮。传以为燕乐新婚之诗。杨慎曰。礼云婚礼不贺。人之序也。又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新婚安得有燕耶。小序云幽王无道。诗人思得贤女以配君子。此义为长云。今审其诗意。则皆思而愿见之辞。杨说似有理。

诗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按山南曰阳。东曰朝阳。西曰夕阳。唐史言凤鸣朝阳。盖出于此。或者以朝日泛观则错矣。

诗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注疏。蜾蠃蒲卢也。蒲卢取桑虫子。负持而去。煦妪养之。以成其子。诗话曰。细腰蜂在处有之。每破其房。或见其卵与他虫同处其中。或见其子已去。而他虫只存空壳者。或见他虫之成蛹者。盖蠮螉生子。如小粟米。寄着他虫之身。而他虫不坏。至变成蛹。其子出而食之。蛹尽而子去。说诗者误以式谷似之。为如似之似。不知似为似续之似。遂至附会成此曲说也。然庄子云细腰者化。说文曰。细腰纯雄。以文意观之。则注疏似是。

诗景行行止注。景行大道也。韵书云景明也。景行。明德也。今作景慕非。按礼记引此诗曰向道而行。注疏云景犹日影。可向而行。孝经序云景行先哲。谓景慕其行也。景慕字。盖出于此。

诗渐渐之石。渐音巉。注渐渐。山石高峻之貌。按韵会。巉或作崭。汉相如传。崭岩尖锐貌。亦作渐。诗渐渐之石是也。盖巉与崭同。韩退之文曰。崭然见头角。亦是也。

诗振鹭于飞。于彼西雝。我客戾止。亦有斯容注。此二王之后来助祭之诗。言容貌修整。如鹭之洁白也。余意此非特言容貌修整。盖以殷尚白。故谓其仪容如鹭之白。似与有客有客。亦白其马同意。

诗笾豆大房注。大房。半体之俎也。礼记周以房俎注。俎之上下两间。有似堂房也。按国语王公立饫则有房烝注。礼之立成者为饫。房大俎也。丞升也。谓半解其体。升之俎也。观此则所谓大房。与夏屋之义相近。

诗不日成之。杨慎曰。古注不设期日也。今注不终日也。不设期日。既见文王之仁。亦于事理为协。若曰不终日。岂有一日可成一台者。余意此承上文庶民子来而言其成之易。不以辞害意可也。

诗云至于太王。实始剪商。史记。文王曰吾太公望子久矣。即此而太公之心可见。按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如荆蛮。以让季历。其必觇知太王剪商之意。而有不可者。故托以让国而逃之。是先获夷齐之心者欤。孔子之称以至德。其旨微矣。

诗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注。殷道衰。楚人叛。高宗伐之。入其险阻。尽平其地。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盖谓此也。按今贵州。本罗施鬼地。岂古之鬼方耶。然则杂书谓北狄为鬼方。恐非是也。

诗习习谷风。以阴以雨。又北风其凉。雨雪其雱。盖东北风而雨常也。程子曰。自东自北而风则雨。自南自西则不雨何者。东北属阳。阳唱而阴和故也。今长安西风而雨。未晓其理。恐是山势使然。以我国言之。东南风则雨。西北风则晴。而又铁岭以北。南风则旱。北风则雨。山势或海气使然耶。

诗山有榛。隰有苓。又采苓采苓。首阳之巓。按韵会云说文。蘦大苦也。通作苓。又云莲通作苓。枚乘七发蔓草芳苓注。苓古莲字。曺子建七启。亦曰搴芳苓之巢龟。苓字读作莲字则与榛巓同音。而且是湿生之物。如曰隰有荷花是矣。

诗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按鹡鸰飞则鸣。行则摇。首尾相应。故以况兄弟。又郑氏诗笺曰。鹡鸰水鸟而失所在原。故急难也。其说似有理。

诗周南召南。谓文王之化。自北而南也。又诗曰以雅以南按韵府群玉云南乐名。犹九夏也。南夏皆文明之方。故名。周南召南亦乐名。记曰胥鼓以雅南是也。此说似然。而未知所本也。

诗雅颂皆以十篇为什。而国风多寡不等。故不称什。后人遂以诗章为什。然一二篇诗则不可谓之什矣。

诗曰燕尔新昏。则世谓新昏者为燕尔。曰凤凰于飞。则谓夫妇同行为于飞。曰友于兄弟。曰兄弟具尔。则谓兄弟为友于为具尔。曰贻厥孙谋。则谓祖考为贻厥。此类多矣。

诗用诞字多矣。而训谓大也。或云发语辞。后人只因诞弥厥月之文。遂谓生日为诞日。则非古训也。

书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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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典曰宅南交注。极南交趾也。五帝本纪云南抚交趾。交趾之名。盖久矣。述异记曰。尧时越裳国。献千岁龟背。记开辟以来事。号龟历。然则越裳之通中国。非始于周矣。

书曰胤子朱启明。朱即名也。丹朱之丹。商均之商。盖皆封邑名。

书宗彝藻火注。宗彝虎蜼。取其孝也。礼记小宗伯掌六彝注。虎彝蜼彝云。宗彝。谓宗庙常器也。按海篇心镜。蜼音又兽。似猴。又作蜼。音垒。猴属。卬鼻长尾。礼部韵。蜼音柚。兽名。三才图会云蜼与狖同。司马相如赋曰蜼玃飞蠝是也。

舜典受终于文祖注。文祖尧始祖之庙。又归格于艺祖注。艺祖疑即文祖云。宋人以赵太祖为艺祖。未知所以然。盖亦始祖之称。

书百兽率舞。释者以为羽鳞皆谓之兽。盖古者凡兽通谓之禽。如诡遇获禽。与华佗五禽戏是也。又郑玄曰。百兽服不氏所养者也。余谓若如此言。则唐明皇教舞马及犀象为近之。恐不是也。盖和德之至。百兽自能欣舞。非由教习之致。不然凤凰之来仪。岂系而致之哉。

书陟方乃死。杨慎曰。家语作陟方岳。死于苍梧之野。方为方岳。与国语舜勤民事而野死之文合。而文义亦顺。吴都赋。梁岷岂有陟方之馆行宫之基。盖以为天子巡狩事也。今注以昇遐训之。与下文乃死重复矣。

书云唐虞建官惟百。夏商官倍。记曰。有虞氏官五十。夏后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其说不同。今以周礼考之。周时设官之数甚多。非特三百而已。可见三代以降。事渐繁而官益众也。

禹贡曰云土梦作乂。左传楚子济江。入于云中。又郑伯如楚。以田江南之梦。云梦二泽名。孟浩然诗。以云梦对岳阳未妥。

尚书禹乃会群后誓于师。礼记曰诰誓不及五帝。余谓诰誓之作。衰之始也。

禹贡一篇。为千古叙事之祖。其次则周书顾命乎。马史货殖传仿禹贡。班书霍光传学顾命。

书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古云女乐之兴。本于巫觋。盖以此也。

书曰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诗曰标有梅。其实七兮。盖古人于梅取其实。不取其花。视为寻常草木。故曰墓门有梅。斧以斯之。离骚亦阙而不及。至齐梁间阴铿何逊吟赏之后。遂以花名梅。盖晩遇也。

泰誓曰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洪范曰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按三代年岁。各有别名。唐虞曰载。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周既灭商。而于洪范。不曰年而曰祀者。以箕子也。

书云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或以为古注逢音庞。昌盛也。与强字叶。吉字与下诸吉字同。按集仙传。庞女一本作逢。盖古字通用。

书曰鸣鸟不闻注。鸣鸟凤也。按山海经云弇州之山。五彩之鸟仰天鸣。曰鸣鸟。盖鸣鸟之称。出于此。

书惠鲜鳏寡。或云鲜与先同。古字通用。言文王怀保小民。其中鳏寡尤加恩惠。每先及之。孟子曰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是也。

容斋随笔曰。洪范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便合继之以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至于月之从星。则以风雨一章。乃接五皇极。五皇极之中。亦有杂九五福之文。如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不能使有好于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及上文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是也。按先儒亦言洪范以简编脱误。失其先后之次。此说似然。

又曰。武成自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即继以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至一戎衣天下大定。乃继以厥四月哉生明。至于小子其承厥志然后及乃反商政。以讫终篇。则首尾亦不紊云。其说似有理。

金縢曰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蔡沈注。武王为天元子。三王当任其保护之责于天。不可令其死也。或谓若尔三王。呼三王而告之也。是者指武王而言。武王有元子之责于天也。按史记。丕子作负子。注云三王负上天之责也。此言非是。

张太岳云书言百姓。皆谓百官。古者世族。或以官为氏。以父祖名字。或以封邑。惟居官赐爵禄者乃有姓。故黄帝二十五子。得姓者十四人而已。尧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是自宗族而推之百官。自百官而推之庶民也。后世以庶民为百姓误矣。余谓此言固是。然孔子曰修己以安百姓。又曰百姓足。君谁与不足。亦指庶民而言。但诗曰群黎百姓。编为尔德注。群黎犹言黔首也。百姓庶民也。余意既言群黎。则不当又言百姓。盖群黎指庶民。百姓指百官庶姓也。

陆象山言唐虞之时。道在皋陶。张太岳言虞廷至治。实皋陶致之。故舜赞其功曰。俾予从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禹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后人独见舜士师之命。遂言皋陶终身为刑官。殆不然也。后世惟伊尹事业。可与并称。至于周公。稍觉多事矣。此言似是。

张太岳曰。殷人先鬼而后礼。盘庚迁都。所以谕其臣者。率言其先世祖宗佐命成功之事。若子孙不能忠于国家。则其先祖之灵。必请命于天。降之灾罚。又曰箕子殷人也。其言五行征应。颇涉窈冥。遂启后世穿凿傅会之谬。至以稽疑卜筮之事。与八畴并列。余谓颛顼之司天属神。与禹之铸鼎象物。所由来古矣。殷俗之尚鬼。以其质也。若其卜筮则伏羲已先之矣。

尚书篇中所谓今文有者。与古文有者。似是异样文字。如胤征,五子之歌,太甲,说命诸篇。连上接下而读之。颇觉顺易。余窃疑之而不敢知也。

说郛曰。平王东迁而雅亡。齐桓霸而王风亡。楚庄霸而诸国之风皆亡。又曰夫子定书。而以秦誓继于帝王之后。固已知周之必为秦矣。

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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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曰日中而馂。奏而食注。日中而馂。谓日中馂朝之馀。不别改造。奏作乐也。又周礼。膳夫掌王之食飮。以乐侑食注。乐奏而食。所以和其心志而助气体之养。活人心方曰。脾好音乐。周礼乐以侑食。盖脾好音声。丝竹耳才闻。脾即磨矣。

记曰膳于君。有荤桃茢注。膳美食也。膳必用荤桃茢者。防不祥之物或干之也。以此观之。献食于君。古有其礼矣。其用桃茢。以防不祥。盖亦敬谨之至也。

礼记荐鞠衣于先帝注。鞠衣衣。色如鞠花之黄。周礼注。黄桑服也。色如鞠尘象。桑叶始生之色也。按鞠与菊同。亦作鞠。有黄华。

祭义曰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思终身不辱也。释之者曰。不能敬则养与享。祗以辱亲而已。余谓以不敬为辱。则世之不辱其亲者盖寡矣。故君子敬其身以及其亲。

曲礼曰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其上下二字甚好。所谓礼不下者。以庶人贱。故不得备礼也。

礼记孔子曰吾闻诸老聃。曰天子崩国君薨。则祝取群庙之主而藏之祖庙礼也注。老聃古寿考者之称。非作五千言者。又按孔子曰昔者吾从老聃。助葬于巷党云云。余谓老子灭绝礼义。岂有言礼及助葬之理。然则孔子问礼于老子。恐非老君。盖即此老聃。而礼记中闻诸老聃云者。非止一二。其所闻者。即所问之礼也欤。

礼奔则为妾。释之者以为闻命而趋。不待六礼。故谓之奔。先王制礼。仲春奔者不禁。恐失时也。然则奔与淫奔之义不同矣。

学记曰足以𫍲闻。𫍲音小。闻去声。注云可以小致声誉。然则曹伸以𫍲闻琐录为书名未稳。占毕斋诗。山城民事称𫍲才。𫍲作平声用。亦谬矣。

檀弓曰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注。姑且也。息休也。尸子曰纣弃黎老之言。而用姑息之语注。姑妇人也。息小儿也。杨慎以下说为是。

曲礼曰大夫七十而致事。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行役。以妇人自称曰老夫。然则今人年未七十而称老夫者谬矣。

曲礼曰效马者右牵之注。以右手牵之为便。今中朝人皆右牵礼也。而我国人左牵之非矣。

礼记曰胜国之社屋之。胜国谓我所胜也。亦曰丧国。明人文集中。指元为胜国以此。

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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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春王正月注。周王之正月也。左氏曰。周人以建子为岁首。则周正月。冬十一月也。程子曰。周正月非春也。假天时以立义耳。按王锡爵为春王正月辨。其略曰或谓周人虽以建子为岁首。而不改时与月也。鲁史冬十一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或谓周人改月不改时也。鲁史冬正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夫子所以示行夏时意也。此二说者皆非。夫子固曰吾从周。又曰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岂以匹夫而改天子之正朔乎。汉书律历志。周正月戊子。师渡孟津。明日己未冬至。书称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又惟一月壬辰旁死魄戊午。师逾孟津。周人之以建子为春正月。可证也。左传僖五年正月日南至。春秋桓十四年春正月无冰。成元年春二月无冰。襄二十八年春无冰。定元年冬十月陨霜杀菽。若以建寅为正月。则寅卯月之无冰。亥月之陨霜。恶在其为异乎。大抵周之正。本乎阳气之始萌。因天者也。商之正。本乎阳气之上通。因地者也。夏之正。本乎阳气之已至。因人者也。商书始即位。曰惟元祀十有二月。则月不易也。秦书始建国。曰元年冬十月。则时不易也。若亥月之阳气未至。不可以为春。与周正异矣。此论颇精确。

春秋星陨如雨。释者曰。如而也。又礼记室如悬罊。后汉书宽舒如好施。皆训而也。汉书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说苑作白头而新。倾盖而故。语意尤明白。

春秋沙麓崩。晋史卜之曰。后六百四十五年。宜有圣女兴至汉。王政君生于其地。为元帝后。岁数相当云。余谓王氏纂汉。由于元后。则沙麓之崩。妖也非祥也。晋史之言。亦几乎诬矣。

王充论衡曰。春秋震伯夷之庙。谓劈历破之也。霹雳俗字也云。未知劈历字。本出何书。

穀梁传曰。卫侯之兄辄。何为君也。有天疾者不可入于宗庙。辄两足不能相随。齐谓之綦。楚谓之蹶。卫谓之辄。辄盖病名也。

康节先生曰。易自羲农而下。书自尧舜而下。诗自文武而下。春秋自桓文而下云。盖羲农三皇也。尧舜五帝也。文武三王也。桓文五伯也。自易而书。自书而诗。自诗而春秋。世代之陵夷可见矣。

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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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以田里安氓。以土宜教氓。杨慎曰。氓之为字。从亡从民。流亡之民也。若本国之民。已授田矣。何必以田土安之。已安土矣。何必以土宜教之。孟子陈相愿受一廛而为氓。又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以此为证。其说是。

周礼小行人掌达天子之六节。山国用虎节。土国用人节。泽国用龙节。皆以金为之。道路用旌节。门关用符节。都鄙用管节。皆以竹为之。按古者出使。皆有旌节。至汉时亦然。

周礼六彝皆有舟。郑玄曰。舟下台也。若今承盘也。以戒沈湎也。盖俗所谓盏台也。坡诗云明当罚二子。已洗两玉舟是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