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芝峰类说
卷六
作者:李睟光
1614年
卷七

经书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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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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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注固坚固也。不厚重则无威严。而所学亦不坚固也。或者以为韵书。固执滞也。当与孟子固哉之固同。盖谓君子学焉。则无固滞不通之患也。按朱子大全。吕氏以为学则知类通达。故不至于蔽固云。而朱子不取其说。必有其意耳。

论语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注负版持邦国图籍者。或以为图籍非必负持之物。亦非常遇于道路者。疑即丧服负版襞领衰也。盖孔子遇有丧服者式之。而于轻丧则不尽然。必式其有重丧者也。凶服者式之之下。宜改吐云云。此言似有理。安得梦见程朱诸夫子。与之商确也哉。

论语苟志于仁矣。无恶也。明李渐庵云此恶字。是憎恶之恶。人苟志仁。见有不类者。将哀怜济度之不暇。何憎恶之有。余谓此言似有所见。然以上章唯仁人能好人能恶人观之。恐不是。

论语亡之命矣夫。今以死亡之亡读之。夫对病人。言其必死。常情所不忍。况圣人辞不迫切乎。且注云不应有此疾。则亡当读为无矣。亡字古与无通用。但他如诸夏之亡也。皆有训。而此独无训。未可知矣。

论语子欲居九夷。按东史曰。东方有九种夷。初无君长。檀君始号朝鲜。盖孔子之世。乃箕王中叶。九夷之称尚存耳。且欲居夷者。岂非我国之西海与齐鲁相近故耶。

论语束修注。修脯也。十脡为束。传曰。古者大夫束修之间不出境。盖凡馈遗。亦谓束修也。后汉书曰。王公束修厉节。又曰束修自立。此乃检束修饬之义。义各不同矣。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夫韶非乐之至。以其德之至也。故子尝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其闻而乐之。非以其声。亦以其德也。

论语宰予昼寝。按癸辛杂识云昼当作画字。盖夫子恶其画寝之侈。是以有朽木粪墙之语。又昌黎语解云昼寝当作画寝之误也。

论语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明人谓闻是闻道之闻。若以名闻言。恐非圣人之意。此言亦有理。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云云注。古者立社。各树其土之所宜木。以为主也。容斋随笔曰。公羊云虞主用桑。练主用栗。则三代所奉社。亦以松柏栗为神之主。非植此木也。按古者军行载社主。所谓不用命。戮于社。此也。其问社者。盖闻立社之意。而以使民战栗为对。故下注曰启时君杀伐之心也。随笔又以使民战栗。为哀公之言。恐不然也。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按成事。谓事之已成。即立社之本意也。遂事。谓事之将然。即时君杀伐之心也。盖以宰我不言立社之本。不谏杀伐之心。而既往无可咎也。注意如此。而读者不审。故今辨之。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或以为攻治也。与鸣鼓而攻之之攻同。盖吾道异端。不容并立。此盛则彼衰。彼盛则此衰。是时圣教不明。异端肆行。唯明吾道。以行教化。则彼将自熄。若不如此而徒欲治之。则反为害而已。张横渠有曰物怪不须辨。异端不必攻云云。亦此意也。又注曰。故治木石金玉之工。故字按唐本作如。似是。

管氏有三归。按十三经注。妇人谓嫁曰归。三妇。娶三姓女也。刘向说苑。管仲筑三归之台云云。朱子以为台名是也。

不撤姜食。不多食。本草曰。不撤姜食。言可常啖。但勿过多耳。又养生书曰。姜不可多食。此盖以不多食为指姜而言。与朱注之意不同。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云云。余意色举翔集。指雉而言。孔子见雉之翔集而言其得时。或疑山梁雌雉在于色斯举矣之上。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食其肉。故但嗅之而起。此系饮食之节。故记于乡党之末耳。

武尽美矣。未尽善也。程子曰。非但征伐不及揖让。声音节奏。亦有未尽善者。按乐记云未尽善者。有司失其传也。此说亦似然。

虞仲,夷逸隐居放言注。虞仲即仲雍。左传曰。泰伯虞仲。太王之昭。是也。按史记。武王克商。求仲雍之后。得周章已君吴。因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虞。即仲雍四世孙也。注者以为周章之弟字仲。封于虞。故曰虞仲。仲雍本字仲而为吴始祖。后代亦称虞仲。祖与孙同号也。放言。十三经注云放置也。不复言世务也。又汉黄忠曰昔人之隐。放声灭迹注。放废也。此盖与放郑声之放意同。未知如何。

孔子曰。有马者借人乘之。吾犹及见之。此虽细事。而民俗之厚薄可知。子路言志之对曰。愿车马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亦以是也。

论语郑声淫。杨慎曰。淫者声之过也。雨过于节曰淫。声滥于乐曰淫。郑声淫者。郑国作乐之声过于淫。非谓郑诗皆淫也。按关雎乐而不淫注。淫者乐之过而失其正。亦是也。

论语吾岂瓠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注。匏瓠也。匏瓜系于一处。不能饮食。杨慎言匏苦而人不食之。非谓匏不能饮食也。植物之实。何物能饮食哉。余按韵书。瓠甘匏苦。国语云苦匏不材。于人共济而已。以此观之。杨说颇有理。然则诗匏有苦叶注。匏之苦者不可食云者。亦未知匏之本苦而言。李东阳诗。园匏虽大亦称瓜。盖匏瓜一物也。或谓匏瓜星名。如匏瓜之悬系于天。虽有其名而人不可食。然余意从朱注为是。

论语临丧不哀。按韵会。临去声。哭也。若作平声则乃以尊临卑之义。然如临事而惧之临字亦平音。盖与此同。

论语曰。太师挚适齐。亚饭于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鞉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按汉古今人表。谓此皆纣时人。郑玄以为周平王时人。又礼乐志曰。殷纣断弃先王之乐。乃作淫声以说妇人。乐官师瞽抱其器而奔散。或适诸侯。或入河海。言诸侯者。追系其地。非当时已有此国名也。余谓太师挚。即孔子所称师挚之始者也。击磬襄。即孔子所从学琴者也。此等处皆当以朱子注为正而记之。欲以资多闻耳。

高皇帝讲论语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曰夷狄禽兽也。无仁义礼智之道。孔子盖谓中国虽无君长。人亦知有礼义。胜于夷狄之有君长者。宋儒乃谓中国之人。不如夷狄。谬矣。又讲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日攻是攻城之攻。已止也。孔子盖谓攻去异端。则邪说之害止。而正道可行。宋儒乃谓专治而欲精之为害也。甚谬矣云云。出皇明大政纪等书。

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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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为长者折枝。朱子注以为折草木之枝。按十三经注疏曰。摩折手节。解罢枝也。又文选广绝交论折枝舐痔注。折枝。按摩手足也。但朱注与旧疏不同。恐有所以然者。

孟子鸡豚狗彘之畜。毋失其时。豚与彘是一物。不当并言。而又不及羔羊。疑有误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王世贞以为伯夷清之圣者也。柳下惠和之圣者也。此说亦是。然余谓孟子之意。非以真圣许之。槪言伯夷得圣人之清。柳下惠得圣人之和也。看得如此。自不害矣。

孟子曰一游一豫为诸侯度注。豫乐也。按古诗类苑注。刘煕云春行曰游。秋行曰豫。左传季氏有嘉树。韩宣子誉之。服虔云誉与豫同。游于树下也。韵书。豫游也。又逸也。宋之问诗。春豫灵池会是也。

孟子养弟子以万锺注。锺量名。受六斛四斗。又云辞十万而受万。十万齐卿禄也。又史记。魏成食禄千锺。乃魏卿禄也。战国时赋禄之多寡。因可想矣。

孟子于齐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馈七十镒而受。于薛馈五十镒而受注。古者以一镒为一金二十斤云。是五十镒为金一千斤。以两计之则一万六千两也。今中朝人交际。以银币为礼。盖自古然矣。如曰以千金为寿是也。又马史注。二十两为镒。此说近是。

孟子曰力不能胜一匹雏。按曲礼庶人之挚匹注。匹读为鹜。野鸭曰凫。家鸭曰鹜。

孟子曰乌是何言也。叶梦得以为乌。盖齐鲁发语不然之事。按乌与恶通用。如乌能乌可。是也。

孟子曰逢蒙学射于羿。尽羿之技。于是杀翠注。羿有穷后羿也。逢蒙羿之家众也。按史记。后羿篡夏自立。而其臣寒浞又杀羿。则似与此不同。盖古者善射者谓之羿。尧时羿射落九乌。天文志云羿妻嫦娥窃药奔月。其所谓羿与有穷后羿。恐非一人耳。

孟子曰离娄之明。师旷之聪。公输子之巧注。离娄古之明目者。公输子名班。鲁之巧人。庄子曰塞瞽旷之耳。胶离朱之目。攦工倕之指。按韵府群玉。离朱即离娄。黄帝时人。工倕黄帝时巧人。疑公输即工倕也。舜典曰咨垂汝共工。顾命曰垂之戈注。疑工垂所造云。垂与倕未知同否。

孟子一钩金注。钩带钩也。史记黄金横带。骋乎淄渑之间。古者以革为带。而观此则金带亦久矣。或曰。黄金言印也。未知是否。

孟子曰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注。貉北方夷狄之国名。韵书。貊本作貉。按貊国旧在东方。今春川狼川之境。有貊国故墟云。所谓五谷不生者亦近矣。礼记曰八蛮九貊五戎六狄。夫南曰蛮。西曰戎。北曰狄。然则九貊。即东方九夷也。按纲目汉四年。北貉致枭骑助汉注。貉与貊同。在东北方是也。

孟子追蠡注。追锺纽也。蠡绝也。赵希鹄云追琢也。诗曰追琢其章。今画家滴粉令凸起。犹谓之追粉。蠡剥食也。今人以器物用久而剥食曰蠡。追蠡者。禹之锺款文追起处剥食也。王世贞以此说为有理。

孟子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注。岑楼。楼之高锐似山者。按韵府曰。岑楼山锐顶也。未知此说何据。

宋陈随隐云孟子言文王之地百里。而答齐宣王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则民居者三十里耳。余谓百里。乃其始封之地。文王为西伯。三分天下有其二。则非特百里而已。且孟子之意。亦槪言其大矣。不以辞害意。可也。

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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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曰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注。蒲卢沈括以为蒲苇是也。按尔雅。蜾蠃一名蒲卢。乃细腰蜂也。诗疏曰。蒲卢取螟蛉之子。翼之化成子。家语曰。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待化以成云云。白帖言如桑虫变化。程子曰。告于人者。非积诚意。不能感而入也。故圣人以蒲卢喻教。谓以诚化之也。余谓蒲卢非芦苇之芦字。而沈括以为蒲苇。岂因上文地道敏树而为之说欤。但朱子舍程而取沈。恐有其意耳。

中庸注。寡人实固不足以知之。当从家语本文。以实固为句。而后学多属下文而读之误矣。顷有讲经儒生。从家语讲读。考官乃以为误而黜之。可笑。

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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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安而后能虑。朱子以虑为处事精详。而晦斋先生补遗云虑思也。程子所谓能致其知。则思日益明者是也。盖格物而知止。则于事物当然之则。皆有定见。而心无妄动危殆之累。其思虑益明矣。又以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孟子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等语证之。卢苏斋以此为发前贤所未发。未知然否。

大学格物。焦竑言物有本末即物。知所先后即格物。文选李善注。引苍颉篇云格量度之也。按韵会。亦曰格量也。又明人言正己格物。盖谓格正也。犹正己而物正者也。余谓此等说。恐不免好异之病。如明道先生所谓正己以格物。非必指大学格物而言也。

大学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又曰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孟子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云云。盖亦深得大学之旨。孟子之学。出于子思曾子者。斯可见矣。

明陈真晟曰。大学诚意。为铁门关。主一二字。乃其玉钥匙也。此说甚善。

汉贾逵有言孔伋穷居于宋。惧家学不明而先圣之道坠。作大学以经之。中庸以纬之。程子曰。中庸乃孔门传授心法。子思恐其差也。故笔之于书。以授孟子。大学注曰。传十章。乃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此门人。盖指子思。而程子又以孟子为子思之门人也。又史记。孟轲受业子思之门人。王劭以人为衍字。赵氏注及孔丛子皆云孟子亲受业于子思。然孟子之生。去孔子几百岁。子思生于孔子未卒之前。以其时考之。则孟子似不及子思之门矣。

方正学孝孺题大学曰。董文靖槐,叶丞相梦鼎,王文宪柏。皆谓传未尝阙。特编简错乱。而考正者失其序,遂归经文知止以下。至则近道矣四十二字。于听讼吾犹人也之右。为传第四章。以释格物致知。由是大学复为全书云。本朝晦斋先生尝著大学补遗。其见与之暗合。唯以听讼一节。上系经文之末为异。

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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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语颜回望吴门。见一匹练。孔子曰马也。然则马之光景。一匹长耳。故后人号马为一匹。风俗通云马夜行目明。照前四丈。故曰一匹。未知何说为是。

子思子曰。父能食子。不能使知味。圣人能悦人。不能使人必悦。旨哉言乎。于道于文亦然。

左传郑子家卒。斲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杜预注曰。斲薄其棺。不使从卿礼。苏东墨宝堂记曰。好书者至于剖冢斲棺而求之。其义不同。

左传贡包茅不入。无以缩酒。杜预注。束茅而以酒灌之也。程子所谓古者灌以降神。故以茅缩酌是矣。又礼记缩酌用茅。郑氏曰。酒之用茅缩去滓也。东坡诗曰。社酒期茅缩。盖有见乎此也。然余意记之缩酌用茅。似亦灌酒降神之义。李齐贤栎翁裨说。以缀茅压酒。酒极清。过于䌷绢帒所压为证。恐不然也。

左传著于丹书注。犯罪没于官奴。以丹书其罪。按丹书曰。敬胜怠者王。怠胜敬者亡云云。稗史以为丹书。古人之法律书名。盖戒人之怠与欲而勉以敬义。失敬义则入怠欲而隶于刑矣。但史记王季生昌注。赤雀衔丹书飞入昌户。其书曰敬胜怠者吉云云。此盖与左传所言不同。

左传曰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闻顷岁平壤之战。有一天兵箭贯于面。拔去之则恐血泻箭孔。眩迷而仆。故折其半而弃之。留半矢于面。仍战斩二倭。而归阵拔其镞。以药塞其创。得不死云。此与左传之言同。临阵者宜知之。

左传林楚怒马。及衢而骋。庄子大鹏怒而飞。又草木怒生。怒字甚好。王介甫诗。山木悲鸣水怒流。盖用此也。

秦晋围郑。郑人谓秦盍舍郑。以为东道主。盖郑在秦之东故云。后世因谓主人为东道。汉光武谓耿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亦此意也。

左传天威不违颜咫尺注。君尊如天。威严常在颜面之前。颜指臣下而言。今俗用威颜二字。皆属君上则误矣。

左传执冰而踞。杜预云冰箭筒也。按诗抑释棚忌。说文棚音冰。所以覆矢也。韵略注云箭房之盖。棚通作冰。

周单襄公过陈。见道无列树曰。陈侯不有大咎。必亡注。古者列树表道。且为城守之用也。余见中朝路傍。必列植树木。上则刈以为薪。下则以荫行人。盖古之遗制也。

左传曰司马握节以死注。节国之符信也。握之以死。示不废命也。汉书曰。苏武仗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又张骞留匈奴十馀岁。有妻与子。然持汉节不失。东汉太傅马日䃅假节循抚州郡。袁术借节观之。因夺不还。日䃅失节。忧恚而死云。世谓失节。盖本于此。

传曰。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汉书云不歌而诵谓之赋。盖古者诸侯大夫相聘。赋诗以观志。如左传赋角弓赋隰桑是也。滕王阁序登高作赋云。则乃为述作之义耳。

楚子问齐师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虞君之涉吾地也。宋张世南曰。牛走顺风。马走逆风故云。刘元城言此乃丑诋之辞。齐楚相去如此。马牛之病风者犹不相及。今汝人也而辄入吾地何也。余按书马牛其风注。马牛其有风佚。此说似是。盖牛马逸走则有若风狂。故曰风也。

宋享晋楚之大夫。赵孟为客注。客一座所尊也。马永卿曰。古者席面谓之客。列座谓之旅。中庸所谓旅酬是也。

楚庄王以天不见妖。地不出孽。则祷于山川曰。天其忘予欤。余谓楚庄偏霸之主。而所为如此。其兴也宜哉。古人有言怒予之天。犹可为也。妄予之天。不可为也。亦此意。

国语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柳子厚非之曰。山川者。特天地之物。自斗自竭。自崩自缺。是恶乎与我。噫子厚此言。乃后世天变不足畏之说也。国语不非而子厚非矣。

战国策孟尝君上客食肉。中客食鱼。下客食菜。然则冯驩所谓食无鱼。乃下客耳。

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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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余见诸家注释。则似未恰当。妄意以为道本无可道。而强名曰道。故曰可道非常道。名本无可名。而强为立名。故曰可名非常名。无者静也体也。名为天地之始。有者动也用也。名为万物之母。道常无常有以示于人。欲使人常无为以观其妙。常有为以观其窍。此有无二者。同出于道之自然而为名不同。有无动静之间。千变万化皆从此出。故曰众妙之门。

道德经曰。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于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以托于天下。余谓宠辱。谓宠为辱也。贵大患。谓贵为大患也。若汝也。宠之为辱。以汝之有惊心也。贵之为患。以汝之有其身也。宠为下。即释宠辱之义。有身者不能妄其形者也。无身者能忘其形者也。故有身则有患。无身则无患。凡有天下者。以贵为贵。而自贵其身。则但可寄命于天下。能知贵之为患。而自爱其身者。乃可以天下托之。若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者是也。

道德经曰少则得。多则惑注。财多者惑于所守。学多者惑于所闻。若老子者。可谓知言矣。

道德经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注。草木之华轻故零落。根重故长存。龙静故能变化。虎躁故夭亏也。余谓观乎此则知动静得失之道矣。

老子曰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朱子谓王道修明。则不正之气。自消铄了。又文子曰。有则无。无则有。知此道者。可以制鬼神。夫君子识理。则鬼神自不能惑。况圣人以道治天下乎。

按韵书曰。鹏字不见于经书。自南华始云。余谓鲲鱼子。而庄周则言鲲之大不知几千里。椿木槿。而庄周则言大椿以八千岁为春秋。真所谓寓言也。

庄子言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释之者曰。得者如人之自少而得壮。自壮而得老。岁数之来。不可郤也。失者如从壮而失少。从老而失壮。行年之去。不可留也。天下之事皆然。来不可避。去不可留。安能分得失于其间。结哀乐于其会耶。余谓庄子此言。可谓达理者也。

庄子言野马也尘埃也。按野马。田野间浮气耳。吴融赋曰动梁间之野马。以尘为野马则非矣。

庄子曰类自为雌雄。故风化。注者以物类之类释之。恐未是。按山海经云亶受山有兽。名曰类。自为牝牡。疑即此也。

庄子曰程生马。马生人。人又反入于机口。义曰程虫也。马草名。如今马齿菜。人亦草名。如今所谓人参云。余按小说以为秦人谓豹曰程。然则马生人。亦如汉书所记司徒长史冯巡马生人耳。以人又反入于机一语观之。程也马也人也。恐非虫与草名也。

庄子说剑篇曰。王乃校剑士七日。死伤者六十馀人。得五六人。闻今倭俗分队习剑。以校胜负。死者山积。即此法也。

庄子傅说骑箕尾而比列星。韵府群玉言说死。精神托箕尾也。按天文类聚。箕四星尾九星。尾东一星。名曰傅说。然则说为列星。非箕尾也。

庄子曰象罔得玄珠。言得真者非用心也。楞严经罔象注。似无曰罔。似有曰象。其体精微故名。又象罔蒙昧也。朱子诗曰昭晰非象罔是矣。

庄子让王以下四篇。东坡以为非庄子所作。朱子亦以为此数篇甚鄙俚。今按盗跖篇。以田恒为田成子常。决非先秦人所为。疑汉人伪撰也。

庄子胠箧篇曰。田成子有盗贼之名。而十二世有齐国。古人以为庄周生于宣王之世。至王建尚百有馀年。岂此老得道至齐亡。尚无恙耶。余按史记。自田成子至王建只十世。而今曰十二世何也。疑亦后人伪撰耶。

华封人曰。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仙字始见于此。而庄子于帝乡之下。又有曰三患莫至。身常无殃。何辱之有。是则后世道佛二家长生不灭之说也。

庄子曰宵人之离外刑。释者云非明正之徒。为宵夜之人。按学记宵雅肄三注。歌小雅鹿鸣等三篇而肄习也。又史记无迩宵人。韵书宵小也。盖宵与小同义。

孔子坐杏坛之上。按事文类聚以为红杏。必有所据。姜希孟诗。坛上杏花红半落是也。或者疑为银杏非也。

传曰夔一足。庄子曰夔怜蚿。韵书曰夔兽名。如龙一足云。而韩非子哀公问孔子曰。夔一足信乎。曰夔无他异而独通于声。尧曰夔一而足矣。使为乐正。非一足也。王弇州引此说。以证其非。汉明帝纪曰。尧作大章。一夔足矣是也。

杨升庵曰。庄子语暗合中庸。尸居而龙见。不见而章也。渊默而雷声。不动而变也。余亦谓尸居龙见。莫见乎隐也。渊默雷声。莫显乎微也。

古人谓老子高于列子。列子高于庄子。盖庄子其迹露。列子其迹微。老子其迹泯故也

列子曰。汝之达非智得也。北宫子之穷非愚也。皆天也。芝峯子曰。穷达皆天也。而世之庸人。幸得一官。则自以为智能得之。反以贤而在下者为可鄙。不亦异哉。

列子曰。人有亡铁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窃铁也。言语窃铁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铁也。俄而得其铁。他日复见其邻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铁者。芝峯子曰。噫疑似难明。意见易偏。小事尚然。况事之有大于窃铁者乎。按铁。莝斫刀也。

唐玄宗尊庄子为南华真人。列子为冲虚真人。按南华。乃庄子所居里名。

管子曰。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余谓目前之计。莫如种学。身后之计。莫如种德。

管子曰。措国于不涸之仓者。授有德也。藏国于不竭之府者。养桑麻畜六畜也。孟子所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鸡豚狗彘之畜。毋失其时者。而授有德。孟子任贤使能之说也。按六畜。鸡羊牛马犬彘也。

管子曰。釜鼓满则人槪之。人满则天槪之。余甚爱斯言。观乎寒暑昼夜。则天道亦不满也。按釜鼓皆量名。

管子云无怀氏封泰山。刻石纪功。此碑之始也。按檀弓曰。公室视丰碑。陆龟蒙文曰。碑者悲也。古者悬而窆用木。后人书之。以表其功德。因留之不忍去。秦汉以降。易之以石。梁许懋曰。倌夷吾所说七十二君。世质民淳。结绳而治。安得镌文告成。妄亦甚矣。

关尹子曰。天不能冬莲春菊。是以圣人不违时。地不能洛橘汶貉。是以圣人不违俗。圣人不能使手步足握。是以不违我所长。圣人不能使鱼飞鸟驰。是以不违人所长。余谓圣人顺其自然而已。故曰任自然者久。

申子曰。妒妻不难破家。乱臣不难破国。一妻擅夫。众妻皆乱。一臣擅君。众臣皆弊。真格言也。

文子曰。乐者先王所以饰喜也。军旅者先王所以饰怒也。余谓饰字甚好。言饰之而已。不为过也。喜过则悲。怒过则暴。

文子云德少而宠多者讥。才下而任高者危。无大功而有厚禄者微。故物或益之而损。或损之而益。余谓世人皆知益之为益。而不知损之为益。唯知损之为损。而不知益之为损。嗟夫。

文子曰。使信士分财。不如定分而探筹。何则。有心者之平。不如无心者之平也。余谓此后世分财执筹之说也。其来亦久矣。

淮南子曰。士处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水流下不争先。故疾而不迟。余谓此言似道德经。刘安其不践言矣夫。

淮南子曰。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圆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鲜。乃格言也。孙思邈引其两句而曰胆欲大。杨慎云胆欲大之语有病。不若志欲大之善也。

淮南子曰。规矩准绳者。巧之具也。而非所以巧也。余谓巧者心匠也。父不能以教子。兄不能以喻弟。况他人乎。

淮南子曰。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即此而观。甘为五味之主。白为五色之质。一为万物之本。夫道一而已矣。亭谓调匂也。

淮南子曰。瓠巴鼓瑟而淫鱼出听。按淫鱼乃鱼名。性喜音。乐作则出头水上听之。曹植诗云淫鱼乘波听是也。或作游鱼非。

稗史言羿射日落九乌。乌最难射。一日落九乌。言射之捷也。而后世遂以为射九日云。其言似可取也。

淮南子曰。东家子母死不哀。西家子谓其母曰。社速死。吾必悲哭。社。按江淮人谓母为社云。

郑人谓孔子若丧家之狗注。丧平声。主人荒迷。不见饮食。故瘦瘠也。余意以为丧。亡也。失家之狗。其瘠宜甚。作去声读。恐亦无妨。当与庄子弱丧还家之丧字同义。未知如何。

黄石公记曰。昔良将有馈箪醪者。投于河。令将士迎流饮之。按箪小筐。盛饭食者。孟子箪食壶浆是也。今曰箪醪。盖箪非盛酒之哭可疑。或谓箪醪。言箪食与酒也。未知是否。

吕氏春秋曰。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杀鬼梅而脯之。淮南子曰。醢鬼侯之女。葅梅伯之骸。马史注。鬼侯即九侯。梅伯即鄂侯也。按史记。九侯女不喜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云。

吕览曰。客有武色。殆有他事云云。武色。盖谓无温恭之色也。

刘向新序曰。许悼公疾疟。饮毒药而死。太子止自责不尝药。嗌不容粒。未逾年而死。故春秋义之。余谓观此。则疟疾之用杂药。自古然矣。但春秋书以弑君。而此云义之。未知何所据也。

刘向新序云鲁有恭士。曰机汜。行年七十。其恭益甚。冬日行阴。夏日行阳。常恐斧质之加于身者。余窃慕斯人而未能学也。夫尧舜大圣。而称之曰允恭克让。曰温恭允塞。又曰恭己正南面而已。中庸言其极功曰笃恭而天下平。夫恭岂易言哉。

说苑。魏文侯与大夫饮酒。使公乘不仁为觞政曰。饮若不尽。浮之大白。文侯不尽。举白浮君。又汉成帝与张放等宴饮禁中。皆引满举白。网目注。白罚爵之名。浮罚也。一说举白。饮讫举觞告白尽也。

法言曰。天可度则覆物浅矣。地可测则载物薄矣。愚谓圣人以之。

抱朴子曰。周穆王南征。士卒多不返。君子化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沙盖非沙土也。恐是沙虱射工之类。韩昌黎罗池庙碑曰。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亦暗用此耳。按韩诗注。非穆王。乃昭王也。史记昭王南征。胶舟溺不返云。则作昭王似是。

阴符经曰。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朱子曰。此二句说得好。静能生动。若不极静。则天地万物不生。按韦苏州诗曰。万物自生听。太空恒寂寥。还从静中起。却向静中消。此诗亦似识道者。

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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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伏羲氏作网罟。教佃渔。世本曰。句芒作网罟。宋衷云句芒。庖羲臣。尸子曰。燧人之世。天下多水。教人以渔。又上古之时。茹毛饮血。则佃渔非始于伏羲。盖至伏羲之世。始有网罟之制。故谓伏羲氏作耳。

伏羲氏养牺牲以充庖厨注。六畜之类。其初亦野物也。性圣人能察其性驯者。教人家养之。余谓自茹毛饮血之世。以至圣王继作。畋渔畜养。以杀牲为食。其来远矣。盖上古人类未盛。鸟兽之害人者多。故圣人制为蒐狩牲杀之礼。非为口腹也。乃为民除害也。

黄帝教熊罴貔貅䝙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注。六者猛兽。可以教战。周礼服不氏掌教扰猛兽。王维桢曰。上古圣人。能驯扰猛兽。不可谓其诬也。余谓此如王莽驱虎豹犀众及南蛮用众战之类。但率兽以战人。恐非圣人之事。按舜之诸臣。有朱虎熊罴。书曰尚桓桓如熊如罴。如虎如貔。其曰教熊罴貔貅䝙虎者。疑亦猛士之名。或攻战之法也欤。后世指武士为貔貅熊虎。盖本于此。

史记。黄帝子昌意娶蜀山帝之女。生颛帝云。是时中国已与蜀通矣。又禹贡梁州即蜀地。则至秦始通云者非也。盖秦时始灭蜀耳。

通鉴外纪。有共工氏。又共工氏怒触不周山。又舜流共工于幽州。盖非一人耳。或曰共工乃官名。此说似然。

史记仪狄作酒。按战国策。帝女令仪狄作酒。进之于禹云。而王粲酒赋曰。帝女仪狄。旨酒是献。又小说曰。仪狄乃禹妹。未知何所据耶。

史记。禹举皋陶。且授政焉。而皋陶卒。举益任之政。孟子所谓荐益于天八年是也。盖禹即天子位。仅十年而崩。又皋陶卒而后举益。则益之相禹。宜不久也。

史记。成汤时大旱七年。太史占之曰。当以人祷。汤曰。吾所为请者民也。若必以人祷。吾请自当注。人祷谓杀人以祭也。余于此说有疑焉。圣人以爱民为心。故始作俑者。孟子非之。鄫祭用人。春秋罪之。岂以三代盛时。有杀人祭天之事哉。且古之人臣。引君当道。太史岂宜以此告君。设或有之。成汤必怒而斥之。以戒后世。安有信从其言。以身自当之理。其说之不经审矣。

说筑傅岩之野。按离骚曰。说操筑于傅岩。武丁用而不疑。蔡氏曰。筑居也。犹今言卜筑。蔡说是则离骚为可疑耳。

史略。纣力能伸铁钩索。按淮南子。纣力能伸钩索铁。盖言引铁钩而伸之使直也。索铁。言纠铁而为索。如诗云宵尔索绹者也。或以索属下句。为索伐有施氏。读作求索之索。恐未是。

史记。西伯与九侯鄂侯。为纣三公。纣杀九侯。鄂侯争死。西伯闻之。窃叹而不争。其不争者。岂圣人有安天下之心。以为徒死无益故欤。及西伯赦出。献洛西之地。请除炮烙之刑。其仁及天下者广矣。圣人所为。固非常情所可测也。方其囚羑里也。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云云。是不几于行不义而助其恶乎。盖闳夭之徒为之。而西伯不知也。抑此事或出于纪传之误。恐未可信。

箕子佯狂为奴不死。而为比干不去而不去。微子因去矣。知纣之不可谏而不谏。是以不死为义者也。知宗国之不可去而不去。是以不去为义者也。至其出封朝鲜。是不臣宗周之微意欤。以徼外一片之地。续商家已绝之緖者。馀一千岁。过姬周历年为远。其事益奇矣。

史记。武王以黄钺斩纣头。县太白之旗。按方孝孺以为战国之妄言。迁信而纪之谬矣。杨慎以为贾子言纣死弃玉门之外。观者皆进蹴之。武王使人帷而守之。犹不止也。此近事理云。余谓史记上言纣衣珠玉自燔死。下言斩纣头云云。既曰燔死则其身已火化矣。岂得又斩而县之耶。

史记。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盖二子以老就养于周。自有所食之廪粟。而至是耻之而不食也。当叩马时。左右欲兵。而武王何无一言止之。若非太公则殆不免矣。太公以义人许之。则是知二子者也。曁克商之后。使其饿死而不为之所何也。岂太公真知二子而俾遂其志也欤。武王于箕子则访之。于比干则封之。而独于夷齐若此。抑何欤。

十三经注疏曰。周以木德王。故为苍姬。按尚书纬曰。赤雀衔丹书。曰姬昌苍帝子。春秋纬曰。姬昌苍帝之精。其曰苍姬疑出于此。且史略。周以火德王。与马史所记不同。从马史作木德为是。

王弇州言史记世俘解谓武王狩禽虎二百,犀十二,犛七百二十,熊一百五十,罴百一十,廛十六。又武王征四方。凡憝国九十有九。俘人三亿万有二百三十。服国六百五十有二云云。按此说亦出汲冢周书。弇州以此为夸大不经之辞是矣。然孟子曰。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以此观之。虽天下宗周。而不服者盖多有之。尔时兽蹄鸟迹之交于中国。亦可想矣。

史记伯夷传。是叙事体。语意错综。读者多不解。余谓太史公文字轶荡。不甚关锁。出于绳墨之外。此传分作数段观之可矣。

杨用修曰。史记附青云之士。谓圣贤立言传世者。后人谓登仕路为青云谬矣。京房易占。青云所覆。其下有贤人隐。逸民传。嵇康早有青云之志。李白诗所以青云人高歌在岩户云云。余谓用修此言固是。但考黄帝纪官。青云为春官。故王勃碑文曰。郯子叙青云之秩。此指孔子问官于郯子事也。韩诗朝为青云士是矣。用修可谓知其一。未知其二者也。

周本纪注。昭王南征。济于汉。船人恶之。以胶船进王。中流胶液船解。王及祭公俱没于水。辛馀靡长臂且多力。游振得王。又拾遗录。昭王有二女。曰延娟。曰延蝉。出尘无迹。日中无影。后与王游江汉。二女俱溺云。以此观之。船人之恶之。盖恶王之淫荒也。而同溺者亦众矣。夫胶舟济王。楚子之为也。穆王既立而不问楚罪。谋父谏王征犬戎。而不及楚事何耶。其衰微不振。盖不待东迁而决矣。

史记。越王为人。长颈乌喙。韵书作鸟喙。盖以禹鸟喙。而句践乃其裔也。然鸟喙是圣人之象。则范蠡必不云云。从史记似是。或疑乌喙乃毒药名。如此则与长颈不相属。恐非。

史记。魏文侯以卜子夏为师。按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孔子卒时。子夏年二十八矣。去文侯始侯之年。子夏为百三岁。是可疑也。

伍子胥曰。必树吾墓槚。槚可材也注。可为宫室棺椁者也。今读者因此谓槚可以为材。殊无意谓。盖言树槚而槚长成。可作材用。则越之灭吴必矣。子胥死十二年而吴亡。

吴起不奔丧。按起与其母诀。啮臂而别曰。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顷之其母死。终不归。后仕魏为西河守云。白乐天诗。母殁丧不临是也。此与杀妻求将。皆出于贪功名之心。于起乎何诛。

按史记。赵与秦共祖伯翳。与伯益是一人云。至蜚廉有二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后为秦。有季胜其后为赵。然则秦赵皆蜚廉之后而得为帝王。岂祸淫之道爽欤。抑以其先有积德之验欤。且其兴也。秦缪公,赵简子皆梦之帝所。其末也。赵武灵,秦始皇皆死于沙丘。怪矣。

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刘氏曰。酒器。每宾设之。示恨深也。晋灼曰。溲便器。盖贱之也。按史记。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王维诗。归鞍共饮月支头是也。以饮器为溲便器。恐无据。

史记。豫让诈为刑人。入襄子宫中涂厕注。刑人阉宦也。涂路也。厕溷舍也。言诈为宦者。入宫中登厕路傍以俟也,或言涂厕。谓涂贴壁间也。此两说皆未妥。按庄子传说胥靡注。刑徒之人。以铁锁相连系也。韵书。涂泥也。又朽也。盖让诈为刑徒。得入宫为涂泥之役也。

史记楚王曰谨奉社稷以从注。陈氏曰。古者军行。载社主以行。此言社而幷稷言之。余意注说恐非是。按礼记。天子巡狩。以迁庙主载于齐车。言必有尊也。孔安国曰。天子亲征。必载迁庙之主。又载社主云云。今并言社稷。非谓载主也。盖是举国以听命之意。苏秦传。赵王曰敬以国从。韩王曰敬奉社稷以从是也。

鲁仲连蹈东海而死。余意蹈海。犹言浮海。盖言浮东海以避地不返。非真投海而死也。古乐府云昔蹈沧海心不能安。高适送沈逸人诗云乘舟蹈沧海。买剑投黄金。王世贞记云范蠡还会稽。始以其妻子蹈海。亦此义也。

史记老子传曰。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盖老氏之学。有体无用。故自化而不能化人。自正而不能正人。此太史公善言老子处。按无为而民自化。本老子语也。

史记。甘罗年十二。事秦相吕不韦。后因说赵有功。始皇封为上卿。未尝为相。而世称甘罗十二为秦相。樊川诗。甘罗昔作秦丞相谬矣。

史记。左师触龙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吕公云臣有弱息。愿奉箕帚妾。梁武帝词云大息组絪缊。中息佩陆离。小息尚清绮。总辔游南皮。三息俱入门。家臣拜门垂。按息子也。然用于诗词则恐不雅。孟子曰日夜之所息。息生也。今人出钱生子。亦曰息。其义同。

楚在春秋时亦裔夷。而奇伟之士多从楚出。老聃,范蠡,屈原,鬼谷子,接舆,老莱子皆楚人。庄周,荀卿居楚者也。楚固多材矣。至秦项羽与汉高亦楚人。岂是时楚犹混沌未破。其精英之气。羽毛齿革。不能独当欤。

吕不韦见异人曰奇货可居。是视异人为囊橐中一货。而以吕易秦之计。已定于初。竟夺其国而有之。如持左契而取之。真大贾也。人皆言秦灭六国。而不知秦已灭于六国之前矣。但不韦终于废死。是巧于贾人之国而不工于谋身者也。

史记。秦始皇定为水德。以水数六。故以六为纪。冠皆六寸。舆六尺。乘六马。后世谓天子所乘曰六龙。又曰六尺之舆。盖出于此。

史记。湘君者尧女舜妻。九歌注曰。湘君尧之长女。为舜正妃。湘夫人尧之次女。为舜次妃者也。余按湘君篇。首云君不行兮夷犹。篇内凡称君者三。而不称帝子。湘夫人篇首乃云帝子降兮北渚。以此观之。湘君盖湘水之神。湘夫人似是二妃。又山海经。洞庭之中。帝之二女居之。郭璞注。天帝之二女处江为神。列仙传所谓江妃二女是也。然则帝即指上帝。而后人误以为尧女也。

马史。卢生入海还。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郑玄注。胡胡亥也。秦见图书。不知此为人名。反备北胡云。余按初学记曰。大鱼泛白图。朱文授黄帝。名曰录图。淮南子曰河出录图。又吕览作录图注。谶书也。如郑注。则奏录二字为一义。恐未妥。

史记。方士侯生,卢生。讥议始皇。因亡去。盖知天下将乱。因托而隐遁也。此与安期生以赤玉舄一只遗秦皇曰求我于蓬莱同意。秦皇囊括天下。而不能得二生。遂移怒于坑儒。二生亦异人哉。大索十日而不获。张良亦学斯术也欤。后汉高遣侯生说项羽。恐非一人。史失其名可恨。卢生即卢敖燕人。见淮南子注。

方士徐市。以童男女三千人入海不返。是见几而作者。其先于四皓矣。所谓三神山不死药。亦恐是诡言。假曰采药。何至于用许多童男女乎。盖始皇童心未悛。故为方士舞弄而不悟。真可谓大愚者。

李斯传禽鹿视肉注。禽鹿犹禽兽也。言如禽兽但知视肉而食之。余谓此言恐误。山海经曰。视肉聚肉形如牛肝。有两目云。

马史殖货传。秦文孝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注。地居陇蜀之间要路。故曰隙。今唐本皆以隙为读。余谓隙当属下句。盖言秦居雍而间于陇蜀也。

汉书陈涉传。伙涉之为王。叶梦得云伙吴楚发语惊大之辞。余谓是说似矣。但此等文字。后人未可以己意强解。杜诗曰读书难字过是矣。

张良传曰东见沧海君注。沧海君。东夷君长。又汉武帝元年。东夷秽君南闾等降。为沧海郡。余按濊国旧在江陵。而今五台山。有沧海郡旧址。其土人相传云。断可信也。马史云孝文时,将军陈武等曰。南越朝鲜。自全秦时内属为臣子。武帝时吴贾灭朝鲜。置沧海郡。又朝鲜传曰。朝鲜自燕至秦时为臣属云。观此则秦汉间。朝鲜与中国相通。固可知矣。其沧海君与力士必皆异人。而文献无征。惜哉。

张良五世相韩。按良大父开地。相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所谓五世非张良之五世。乃以韩君五世而言也。

通鉴。项羽为人。栗悍猾贼。按汉书高帝纪作祸贼注。好为祸害而残贼也。

史记。郦生踵军门上谒。又曰郦生嗔目叱使者。使者惧而失谒。跪拾谒还走入报注。谒刺名也。古之门状。今曰拜帖云。如言谒拜投谒。皆此意。

韩信传。漂母曰吾哀王孙而进食。刘德以为秦末多失国。言王孙公子。尊之也。余意信为韩姓。故虽非韩之子孙。而以王孙称之也。如果韩之子孙。则岂不封为韩王乎。

樊哙传项羽既飨军士中酒。注曰中酒酒酣。又曰饮酒之中也。不醉不醒。故谓之中。后世中酒之言。盖本于此。

史记。齐人安期生以策干项羽。羽不用。此与遗舄秦皇者。恐是二人。特其姓同耳。

汉书韩信传曰。奉咫尺之书。说文曰。咫八寸也。陈遵传曰。与人尺牍。皆藏去云云。尺牍乃古制也。今谓书简为书尺。盖以此也。又汉书。以尺一板写诏书。故谓之尺一诏。以三尺竹简写法。故谓之三尺法。

史记张良传。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汉书作左亲戚。左谓弃避之也。史记太史公传。张空拳冒白刃。汉书作张空弮。韵书谓张弩之空弮。非举手也。

按史记注。项羽己巳生。死时年三十一云。

项羽传。大司马周殷叛楚。举九江兵。随刘贾会垓下。项王兵少食尽。汉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云云。是时羽虽穷蹙。未遽亡也。一闻楚歌。疑其手下举叛而之汉。故苍黄惊怯。乘夜突出。自取颠沛。岂而天诱其衷。而实周殷归汉之功也。夫羽之垓下。犹虎之堣也。虎不可出于山。使羽不出。虽有汉军百万。莫之敢撄。而既出则是自失其在山之势矣。虽虎而翼。不过一剑头血耳。惜乎羽之智不及于负堣之虎也。

项籍传。汉追及之。崔简易以为汉追当为句。谓汉追者及之也。此言似是。

通鉴。项王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按汉书。为若德云者。向吕马童言之。而通鉴截去本文。故其言似不类。殊无意谓。是知笔削者之难矣。

史记。相者许负。应劭曰。负河内温人老妪也。高祖封负为亭侯。是知妇人亦有封邑。按高帝记武负注。俗谓老大母曰阿负。

按汉高帝十一年春正月。淮阴侯韩信谋叛。夷三族。将军柴武斩韩王信于参谷。两韩信同时被诛。怪矣。

陆贾传尉佗魋结注。夷人本被发左衽。佗同其风俗。但魋其发而结之也。余见安南人皆被发。盖其俗自古然矣。且史记数见不鲜注。恐其久而厌也。汉书作数击鲜非也。

史记中尉宋昌进曰云云注。昌宋义孙也。后拜宋昌为卫将军。又封昌为壮武侯。此外无闻。岂文帝不任私人故欤。

汉书。天子不能具钧驷。王世贞言是时天子亦驷马矣。余按秦始皇制天子乘六马。袁盎所谓陛下骋六飞之马是也。然则其曰钧驷。及崔寔政论曰四牡横犇。皇路险倾云者。盖因古制而言。

秦时诽谤之律重矣。汉兴。除秦苛法。而颜异以腹诽诛。司马迁以口语刑。盖宽饶以上书死。杨恽以放言戮。其亦酷矣。寔秦之遗弊欤。

李广传。广数奇毋令当单于注。数音身角切。宋景文以为江南本汉书。数所具切。角字乃具字之误。按王维诗。以数奇对天幸。杜诗。数奇谪关塞。道广存箕颖。罗隐诗。数奇当自愧。时薄欲何干。岂无所考而然哉。后汉冯衍曰。吾数奇命薄云云。亦可证矣。

太史公货殖传。并记市井鄙琐之徒。而其人姓名。当与天壤俱弊。岂非托于文章故耶。所谓非附青云之士。乌能施于后世者信矣。

史记曰。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云云。又郑当时推毂士常引以为贤于己。盖言荐人如车轮运转也。唐诗万乘亲推双阙下。此用遣将推毂之意而省文耳。

将军纪信。以死脱汉高之厄。壮矣烈矣。而高祖唯封其子为侯。更无褒异之典。马史亦不为立传何也。如三老董公及四皓姓名。皆不载史传。可惜。

韩信权谋雄略。三代后一人。而不能出萧何范围之内。盖其初荐之者何也。其终杀之者亦何也。何负信甚矣。而信临死。无一言怨何。唯曰为女子所诈。岂犹不知其给也欤。申光汉诗曰。智力竟为儿女困。一生操纵在萧何。有见于此也。

史记司马相如传。记其字与小名。而如萧,曹,陈平,董仲舒传。不及其字何也。岂班彪所谓文重思烦。多不齐一者欤。

史记。董偃青韝绿帻。韦昭曰。韝形如射。韝厮徒之服。取其便于用。乘舆进食者服之。盖以韦韬其袖。恐污食饮云。今俗谓之袖甲。是其制也。

史记。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为无礼。按说郛。真腊国人畏热。昼则长幼入水群浴取凉云。盖以南方地暖故也。

苏武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注。去藏之也。取鼠所去草实而食之。按刘攽云北方野鼠之类甚多。掘得食之。而其草实乃去藏也。下说似是。古逸书曰苏武茹田鼠以为粮此也。

汉淮南王安上书曰如使越人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注。颜行犹雁行。在前行故曰颜也。行音杭。本出管子轻重篇。

霍光传曰爱幸监奴注。奴之监知家务者。古诗云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盖即所谓监奴也。今谓士大夫家奴为别监者。有所本矣。

史记曰僮手指千。按人以指计。千指乃百人也。如云三百指。乃三十人也。又李蔡为人在下中注。以九品而论在下之中。当第八。盖如唐书考中中考下下之谓也。

汉书霍光传。最佳其废昌邑王事。首末摸写如画。真化工手也。昌邑王传。亦自好。

前汉书田蚡传首鼠两端注。首鼠一前一却也。后汉书曰首施两端。又曰二虏首施。梗我北垂。此施字无注可考。然似与首鼠之义异矣。或曰鼠作施为是。

汉宣帝。戾太子之孙。而有司上太子谥曰戾。史良娣曰戾后。宣帝可之。此所谓虽孝子慈孙。不能改者也。当时谥法之严可想。

汉书。昌邑王贺妻十六人。其妻中一人严罗纣。乃执金吾严延年之女。按纣音敷。盖古字通用。严延年以昌邑王舅。劾霍光擅废立。而当时敬惮。不加之罪。用为大官。可谓近古矣。

汉成帝时。有披香博士淖方成。乃宫中女博士也。

汉书翟义曰死国埋名。犹可以不惭于先帝注。谓身埋而名立也。余谓此注非是。盖谓死国而名遂埋没也。

汉书王莽传。赞紫色䵷声。按䵷邪也。与哇同。淫哇之声也。后世谓为䵷之鸣。失其义矣。

汉马太后诏曰。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苍头衣绿褠。领袖正白云云。以此观之。领袖用白。盖自汉已然矣。今中朝士大夫以白缘领。庶人则不得为领缘云。按曲礼冠衣不纯素注。纯领缘也。

汉梁竦传曰昧死自陈所天注。臣以君为天故云。选诗曰二十移所天注。女子家则父天。嫁则夫天。故曰移。又柳文曰移天夙丧。此则指天而言。

后汉书安帝纪。封功臣后诏曰。将及景风。章叙旧德。又曰景风之赏未甄。按京房易占。夏至景风用事。人君当爵有德封有功。盖以此也。

汉书曰非有葭莩之亲。按莩。葭中皮。喻至薄也。又卫青传曰。臣幸得托肺附。谓亲戚也。如肺腑之相附着。一说肺。斫木札也。喻其轻薄附着大木也。按韵书。削木札作柿。此说恐非。

汉书曰。爵为通侯。列居东第。又马融作大将军西第颂。又赐夏侯婴北第第一。而独无南第。盖避南面之嫌耳。余闻国初。城中士大夫家舍皆向北。非特拘于地理。盖亦不敢南向云。但汉书所谓东第北第。以方位而言。恐非向背之谓也。

关羽封汉寿亭侯。按汉寿地名。晋书云刘备据蜀。改葭萌曰汉寿。刘禹锡有汉寿城春望诗曰。汉寿城边野草春是也。亭侯犹言乡侯。如解渎亭侯之类。或者以汉为国名谬矣。

魏何晏粉白不去手。汉书惠帝时。侍中皆传脂粉。李固传。飞章虚诬曰。大行在殡。而固独粉饰弄姿。从容冶步。略无惨怛之心。颜氏家训谓梁朝子弟。无不传粉施朱。唐刘晏八岁。召入禁中。贵妃置膝上。为施粉黛。盖古者男子。亦用粉矣。

祖逖中夜闻鸡鸣。起舞曰此非恶声也。按荒鸡鸣天下乱。盖非时鸣者为荒鸡。士雅有大志。急于功业。其起舞。乃幸乱之心也。宜其不终也。

史记。桓温登平乘楼北望云云。平乘乃楼船名。楼即船上楼也。乘字音作平声。

按陶潜为彭泽令。督邮至县。吏白当束带见之云云。观此则古人莅官治事。亦不束带也。朱子言束带足以为礼。解带可以燕居。免有拘挛缠绕之患。余见今中朝人居常皆不束带。其来盖久矣。古者以衣不带为猖披何也。

纲目梁武帝赐宗戚乡亭侯有差注。封乡侯亭侯也。按汉高祖封许负为亭侯。盖如解渎亭侯,北乡侯,高贵乡公之类。按汉桓帝时。天下有乡三千六百八十二。亭二千四百二十云。

唐太宗剪须赐李𪟝曰。吾为社稷计耳。夫太宗英主也。为祖稷计。如此其至。而毕竟革唐为周者。实由于李𪟝之一言。况世主之不及唐宗者乎。甚矣知人之难也。

夫史亦有别才。以退之之文章。而顺宗实录。去史汉为远。盖时代使然。

王世贞曰。晋书南北史。稗官小说也。宋元史。烂朝报也。与其为宋史之繁。不若为辽史之简。余谓史家之文。记事体也。议论盛而文体渐降。于史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