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论

蔡京论
作者：魏禧　清

本作品收录于《魏叔子文集》

昔司马光欲复差役之法，为期五日，同列病其太迫，蔡京知开封府，独如约。光喜曰，“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之有！”其后绍圣、崇宁间，首以光为奸党，使贤士大夫尽遭茶毒，流祸生民，驯至亡国者，则皆京为之倡也。魏子曰：知人之难岂不信哉！古之善用人者，非必尽有高世之识也；内设大公之心，外破一成之见，因其迹之所可见者，参验于众论而衡之以理，则久之而真伪短长可以互得。尝观世所号君子，必其爱君子而恶小人，然君子恶小人之异己者，而爱君子之同己者。夫惟同己之爱，则小人可以出投其间而入，得其懽心。故吾谓小人之难知，非独其才足悦也，始莫不有过人之行，崭崭然立名义于天下，足以大服君子之心，而及其后得天下之柄，祸遂至于不可救。盖自古有之，而宋之小人工此术者尤架，是以接迹而不绝以至于亡。

青城之役，金人立张邦昌为天子，秦桧与马绅、吴给共为议状金师，极言异姓不可立，愿复嗣君以安四方，金人怒执枪去。及桧南还，高宗曰：“朕得一佳士。”方桧之以抗节北去，奔而南还也，其谁不谓忠，而恶知其后之至于此？王钦若请遣使除逋欠，释囚系；丁谓请罢兵，抚蛮寇；而蔡下知宣广，货贝一无所取，夷人廉其去，以蔷薇露酒其衣而送之。

且夫人有矫名立节以取荣誉，及于得志，恣行其私者；有砥行砺志出于本心，晚节不终，一败涂地者；有希君相风旨，以忠直为谄谀，廉洁为势利者；有性之所秉，长短各殊，或直而不廉，或仁而不忠，或刚介而嫉妒，宽厚而贪污者。是故君子之用人，以其善而信之，与以其善而疑之，则皆可以失人。雇役本非当改，光以安石法必尽改之后快，至成见所持，则苏轼之静执不免于忤，而京之将顺不免于喜也。秦桧在绍兴为奸一耳，或赵鼎以为小人，张浚以为君子；或浚以为小人，鼎以为君子，一人之见，先后倒易；岂非同己之蔽哉！噫，此为学不能克己，终不可以为宰相也与！

附评

甘健斋曰：就雇役一事，蔡京一人，勘出诸小人之奸，诸君子之弊，反复提撕，名言凿凿，不止为一代关系成败。

涂宜振曰：恶小人异己，为小人忌；恶君子异己，且为小人喜。爱君子同己，非君子善；爱小人同己，尤非君子福。为大臣者，不可不三复斯篇。

弟和公曰：皆刺骨洞髓之言，莫作平正迂阔道理看过。

沈甸华曰：此理本是平正，然在他人言之，则迂阔矣。方知格力二字正不可少，虽有至理，非高文不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