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西夏书事卷二十 
青浦吴广成西斋
卷二十一

嘉祐三年契丹清寕四年。夏奲都二年春正月,契丹使来报哀。

仪天皇太后崩也。

夏四月,西蕃捺罗部来投,纳之。

曩霄向时拒命,不敢深入关中,虑唃厮啰为后患也。自讹厐专国,岁获赐遗,因思专制西蕃。会厮啰属下捺罗部阿作率属来投,讹厐纳之,授以官,使居边要。

五月,使至契丹会葬。

契丹葬仪天太后于庆陵,夏使与高丽使并会。

六月,攻青唐城,败还。

讹厐令阿作为向导,攻掠西蕃,围青唐城,与唃厮啰战,大败,酋豪被获者六人,失马、駞甚众。

秋九月,龙逋诸族降于西蕃,西蕃兵入境大掠。

龙逋、公立、马颇三大族常从征阵,因唃厮啰兵胜,举族投之。厮啰率兵迳入夏境,会契丹送女妻其少子董毡,乃大掠而去。
按︰三事比书,以见纳人之叛,人亦叛我;侵人之疆,人亦侵我。出尔反尔,讹厐岂为得计哉?

嘉祐四年契丹清寕五年。夏奲都三年夏五月,没藏讹厐据屈野河。

麟府西南接银州,西北接夏州。庆历中,曩霄纳款,知麟州张继勲奉诏定界至而文案无存。访之州人都巡检使王吉,吉言继迁未叛时,麟州之境,西至俄枝、盘堆及寕西峯,距屈野河皆百馀里;西南至双烽桥、杏子平、弥勒、长干、盐坑等,距屈野河皆七十馀里。咸平五年,继迁围麟州,陷浊轮砦。大中祥符二年,始置横阳、神堂、银城三砦,皆在屈野河东,使蕃汉义军分番守之。又使砦将与缘边酋长分定疆境。横阳砦西至故俄枝堆四十里,州城西至大横水六十里,西南至浪爽平五十里。神堂砦西至伺候峯三十五里,西南至赤犍谷四十里,次南至野狸坞三十里。银城砦西至榆平岭四十里,西南至清水谷五十里,次南至洪崖坞四十里,次南至道光、中岭六十里。于是继勲等据此分定界至,遂以为例。讹厐虽东向侵耕,犹馀二十里为闲田。及断道堰战胜,无复顾忌,妄指屈野河中央为界,遣兵沿河屯驻,白昼迫逐汉人,夜则过河剽窃,见逻者辄逸还。且于银城以南至神木堡,或十里,或五七里外,悉令部民侵种不已。

秋八月,没藏讹厐杀六宅使高怀正、毛惟昌。

谅祚以二人妻乳哺功,赏赉甚厚。二人恃其宠,时与国事,或采民间利弊闻,讹厐心恶之。会高怀正以贷国人银,毛惟昌窃衣曩霄盘龙服,事觉,讹厐诛其全家。谅祚止之,不可。

冬十月,契丹约西蕃兵取凉州,不果。

契丹数遣使由回鹘路至河湟,约唃厮啰举兵攻夏国,欲徙董毡居凉州,与之近。讹厐闻之,增兵备河西,会厮啰以道远兵难合,乃止。

嘉祐五年契丹清寕六年。夏奲都四年夏五月,保安军牒索叛蕃胡守中,执还之。

守中为保安蕃官,边吏失于抚绥,走投夏国。中国索之急,执还伏诛。

秋七月,没藏讹厐遣使河东,议界至。

夏国所产羊、马、毡、毯,用之不尽,必以其馀与他国交易,而三面戎狄,鬻之不售,故中国和市不能不通。自河东禁绝私市,官民胥怨,讹厐乃遣使至麟府,请退河西田二十里还中国,愿通和市,经略使梁适不从。

冬十月,国中盐市绝。

河东私市虽绝,然因陕西解盐价高,商贩青盐往来如织,国中犹恃为利。仁宗使薛向为转运使,平解盐价,商民不复冒禁私贩,于是青盐利亦绝。

十一月,没藏讹厐掠鄜延。

讹厐因财用日乏,遣人于鄜延沿边德靖等十堡砦开垦生地,剽掠人畜,戍兵捍之,不止。

嘉祐六年契丹清寕七年。夏奲都五年夏四月,没藏讹厐谋逆,诛之,夷其族。

自曩霄死,三大将各拥强兵制阃外,讹厐犹知顾忌,已见凋䘮殆尽,专恣益甚。有漫咩者位居讹厐上,每事屈己下之,结为心腹。高、毛二人之诛,谅祚颇不平。讹厐惧,将为变。子妇梁氏,本中国人,谅祚私焉,日视事于国,夜则从诸没藏氏。讹厐子怼甚,与其父谋伏甲寝室,须谅祚入杀之。梁氏密以告,谅祚召讹厐于密室执之,令漫咩将兵杀其子,遂诛讹厐。其弟侄族人外任者悉戮之,夷其宗。家奴王文谅逃入延州,以事告,中国授以官,后成庆卒之乱,伏诛。 欧阳修曰︰没藏讹厐,黠羌也。当甯令哥怨望其父,阴教以弑逆之事,而即以弑逆之罪杀其母子,以立谅祚,专夏国之政十馀年,卒以罪诛。夫教人之子杀其父以为己利,而己亦以子妇之故为所立者族灭,此人事,亦天道也。
按︰讹厐威福自专,即非谋逆,罪固当诛。然谅祚宣淫,有乖伦理,其不为陈灵、齐庄者亦幸也。

废后没藏氏。

谅祚既族讹厐,废没藏氏幽之,而舆梁氏入宫,群臣谏不听。

五月,始正屈野河地界。

谅祚诛讹厐,始亲国政,太原府代州钤辖苏安静移牒来议疆事。吕诲《奏议论麟州地界状》云︰近罢钤辖苏安静实为至当,专遣职方员外郎李思道往彼朝廷,授以成算,事无不济。与《仁宗实录》及《宋史‧夏国传》异。遣大酋吕寕拽浪撩礼议定︰府州自青没怒川、沙嵬牌、横阳河东西一带,筑堠九;自沙嵬旁顺横阳河东岸,至铁炉骨堆,筑堠十二;自横阳河西以南直啰厐烽,筑堠六;自啰厐烽西南直麟州界移济砦,筑堠三;自移济砦南至大横水、竹枝谷、伺候峯、赤犍谷、臧爱坞至饶咩浪,筑堠十二。其距榆平岭、清水谷头四里许立砦二︰从北阿默真砦一,次南麻柞砦一。距大和谷五里许立砦四︰从北讹𡅃禹星砦一,次南嵬药砦一,次南马默𡗀砦一,次南麻也娘砦一。距洪崖坞一里许立砦三︰从北纲禹爱砦一,次南阿默逋砦二。其松本晋堆立砦三,并在阿默逋砦西。凡十二砦,有者修之,无者创之。砦东西四里,各有两界卓望处,筑堠十二。约自今两界人户,毋得过所筑堠耕种。其在丰州外汉砦及府州界蕃户旧砦,并复修完。府州沿边旧砦三十三,更不创修。麟州界人户,更不耕屈野河西田。其麟、府州不耕之地,亦许两界人户就近樵牧,不得插立梢圈,起造棚屋,违者并捉搦赴官及勒住和市。两界巡捉人员,毋得带衣甲器械,过三十人骑。拽浪撩礼还,谅祚遂听命。《宋史‧梁适传》︰夏人盗耕屈野河西田累年,朝廷欲正封界,以适为定国军节度使、知并州,至则悉复侵地六百里。按︰屈野河田旧界仅七十里,《传》云“六百里”,不知何据。
附︰《宋史‧王举元传》︰夏人来争屈野河地,举元从数骑渡河,设幕与之议,示以赤心,夏人感服。考屈野河地自至和二年至是年,经数次议画乃定,举元以数言正之,何易也?且元昊时已侵十馀里,则举元所议或不在是时。

六月,灵、夏二州大水。

黄河环绕灵州,其古渠五︰一秦家渠,相传创始于秦,因河水南入渠口。一汉伯渠,相传创始于汉,其渠口在秦渠上流。一艾山渠,《后魏书》︰刁雍为薄骨律镇将,请自富平西三十里凿艾山通河,凿渠漑田。今在灵州南。一七级渠,《唐书》︰吐蕃寇灵州,郭子仪败之七级渠。今在灵州南。一特进渠,《唐书》︰长庆四年开。今在灵州西。与夏州汉源、唐梁两渠毗接,馀支渠数十,相与蓄泄河水。又有贺兰、长乐、铎落诸山为之堤障,向无水患。是时七级渠泛溢,灵、夏间庐舍、居民漂没甚众。 史臣曰︰河至兰州始入中国,北绕朔方,东经三受降城,历丰、胜诸州,折而南,出龙门,由河中抵潼关。东出孟津,过虎牢,而后奔放平壤,吞纳众水,无崇山巨矶以防闲之。于是旁激奔溃,不遵禹迹。故虎牢迤东距海口二、三千里,恒被其害。若灵、夏之间,河流尚细,又得峻岭长堤以为巨障。今狂澜泛溢,几与宋之滑台、大伾齐观,亦一异也。
按︰昔唐太宗贞观十一年秋七月,谷、洛溢,不三月而武氏入宫。高宗永徽五年春三月,纳武氏为昭仪,夏闰四月,万年宫大水,六月,恒州大水。中宗神龙元年春二月,立韦氏为皇后,秋七月,河南、北十七州大水。盖水为阴物,女子之征。是时灵、夏大水,不三月而谅祚册后梁氏,自是诸梁世操政柄,国几于危,天先示其兆矣。

秋七月,奉表入请尚主。

谅祚闻契丹约唃厮啰兵𠔏取河西,思结中朝为援,使祖儒嵬名聿正入贡,请尚公主。仁宗答以“昔尝赐姓”,不许。

九月,杀故后没藏氏。

后既被废,左右凌虐之,后号泣欲自裁,谅祚怒,遂赐死。
按︰没藏氏无罪被杀,书之以著谅祚之忍。仍书“故后”者,不予谅祚之废也。

立梁氏为后。

任其弟乙埋为家相。
按︰后以理阴教奉祭祀者也。梁氏诲淫灭家,其罪大矣。谅祚溺于所私,立为国后,其尚有君道乎?

冬十月,始用汉礼。

谅祚将冠,遣使上表︰“窃慕中国衣冠,令国人皆不用蕃礼,明年当以此迎朝使。”仁宗许之。
按︰昔金臣斡特剌言︰“西夏崇尚旧俗,故能保国数百年。”世宗以为然。夫遵祖制、由旧章,诚守成令主,然能不安陋习,渐进华风,亦君子所取也。况夏自元昊变礼,革九拜为三拜,岂堪为后人法守哉?谅祚去蕃就汉,可谓善干蛊者矣。

十二月,遣使入贺正旦。

谅祚遣祖儒嵬名聿正、枢铭靳允中贺正,并带本国货物贸易,约值八万贯。中国经管内臣台压价例,亏折甚夥。后贺天圣节,物遂减半。

嘉祐七年契丹清寕八年。夏奲都六年春二月,供备库副使张宗道来赐生辰。

鄜延经略使言︰“谅祚近岁举措不循旧规,恐更僭拟名号,乞择一才臣持诏诘问,以杜奸谋。”会谅祚生辰,仁宗遣宗道赐礼物。初入境,迎者乘马欲先行,宗道不可,迎者乃后。及就坐,又欲居东,宗道固争,迎者曰︰“主人居左,礼之常也,天使何疑焉?”宗道曰︰“宗道与夏主比肩以事天子,夏主若自来,当为宾主;尔陪臣也,安得为主人?当循故事。”争久不决。迎者曰︰“君有几首,乃敢如是?”宗道大笑曰︰“宗道一首尔。来日已别家人,今日欲取宗道首则取之,宗道之死得其所矣,但夏国必不敢尔!”迎者曰︰“译者失辞,某自谓无两首耳。”宗道曰︰“译者失辞,何不斩译者?”乃让宗道居上位。迎者曰︰“二国之欢有如鱼水。”宗道曰︰“然天朝,水也;夏国,鱼也。水可无鱼,鱼不可无水。”迎者无以对。

夏四月,进马求赐书。

谅祚献马五十匹,表求太宗御制诗草、隶石本,欲建书阁宝藏之。并求《九经》、《唐史》、《册府元龟》及中国正至朝贺仪。仁宗赐以《九经》,还所献马。

五月,更州军。

谅祚以威州监军司为静塞军,绥州监军司为祥祐军,左厢监军司为神猛军,更于西平府设监军司为翔庆军总领之。李氏《长编》及《宋史‧西夏传》,谅祚所改四州军名内,西寿监军司为保泰军,是元昊旧定军名,未有改也。兹遵刘温润《西夏须知》,以翔庆军补之。

备官制。

汉设各部尚书、侍郎、南北宣徽使及中书学士等官,蕃增昂聂、昂星、谟个、阿泥、芭良、鼎利、春约、映吴、祝能、广乐、丁努诸号。

秋八月,攻西蕃,败绩,筑堡于古渭州拒之。

初,契丹以女妻董毡,久之欲迎归,董毡不许。契丹主遣使蛊其女,董毡杀使者,置妻不相见。唃厮啰与乔氏数言之,不听,契丹遂与绝。谅祚知其隙,谋击之,举兵屯古渭州,将并吞熟户诸族。知秦州张方平檄吏民严备,不得逞,引兵而西,战于青唐,败还。惧厮啰来侵,筑堡于古渭州侧,以兵守之。司马光《奏议》︰拓跋谅祚年齿浸长,猖狂好兵,常分之外,要求无厌。董毡凶悍狡狯,超其父兄,朝廷官爵不满其意,颇怀怨怼,与契丹结𬘡相表里。秦、渭居二虏之交,此朝廷所当旰食而忧也。与李氏《长编》异。

嘉祐八年契丹清寕九年。夏拱化元年春正月,遣使献方物。

宋故事︰外国使至,赐宴紫宸殿,辽使副位御坐西,诸卫上将军之南。夏使副在东朵殿,并西向北上。是时,谅祚使石方入献,称宣徽南院使,欲与辽使对礼,礼官不可。仁宗诏谕谅祚来使,官称非陪臣号,自今遵用誓诏,毋得僭拟。

二月,市铜于契丹,契丹不许。

灵、夏产铁少铜,谅祚遣人私与契丹民市易,契丹主下诏禁之。

西蕃禹藏花麻来降。夏四月,以宗女妻之。

河州刺史王韶略熙河,尽降洮西诸族。西使城《宋史‧李宪传》及《夏国传》俱作“西市新城”。《地理志》作“西使城”。《传》、《志》异。首领禹藏花麻不顺命,秦州钤辖向宝攻掠之,花麻力不支,遂以西使及兰州一带土地举籍献夏国。谅祚大喜,遣兵戍之,而以宗女妻花麻,封驸马。司马光《奏议》︰花麻本居定西及兰州,赵元昊以女妻之,遂为役属。其文稍异。

横山酋轻泥𡃩侧叛,抚定之。

夏国虽在河外,河外之兵懦而罕战,惟横山一带蕃部,东至麟、府,西至原、渭,二百馀里,人马精强,惯习战斗,与汉界相附,每大入必为前锋。平素苦于点集,谅祚又虐用之,部将轻泥𡃩侧率所属叛,请兵延州,约取灵、夏。判官程戡上言︰“豺虎非自相搏,未易取也;痈疽非自溃,未易攻也。谅祚久悖慢,宜乘此许之,以蛮夷攻蛮夷,实中国之利。”会仁宗不豫,未报。谅祚闻,遣官抚定之,事乃寝。
按︰横山酋,夏之劲旅也。昔张亢谓山界部州城砦距边止二、三百里,夏兵器甲虽精,其战斗不及山界部族,而财粮尽出其地,若一旦内携,势将瓦解。昔义潮归而吐蕃衰绝,没斯降而回纥乱亡。盖众叛则亲离,内讧则外溃,岂特鹬蚌相持,为渔者利乎!此西夏安危之机,宋顾交臂失之,惜哉!

秋七月,奉表入慰。复故姓李氏。

自曩霄入款,始称男,继称臣,仍以赐姓奉表。时英宗遣左藏库副使任拱之告哀,赍赐大行遗诏及留遗物。谅祚遣使吊慰,所上表改姓李氏,英宗不悦。使者闻帝不豫,意谓未能视朝,不肯门见,固求入对,弗许,勒归馆舍,命赍诏还,诘令守旧约。
{{*|按︰此西夏复姓李氏之始。

冬十一月,请复榷场。

自讹厐侵耕屈野河地,公私市贩尽绝。谅祚移文陕西经略使,请置榷场,复通互市,英宗许之。

西夏书事卷二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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