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 卷第二 宋 真德秀 撰 景江南图书馆藏明正德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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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第二
对越甲稿
奏札
戊辰四月上殿奏札一〈时为太学博士通谢使许舎人〉
〈奕以是日出门〉
臣窃惟权臣用事妄开兵端南北生灵均被其
毒 陛下为之旰食焦劳者二年于兹矣天启
𧇩谋迄殄元恶寻盟继好休息有期岂非天下
之福㦲而臣区区愚虑窃谓为国者当示人以
难犯之意不可示人以易窥之形昔春秋时晋
师入齐齐使国佐求盟于晋其势亟矣一闻齐
之封内尽东其𤱔之言虽偾军之馀不肯茍从
以纾一旦之祸盖敌国之相与有以折其谋则
为和也易有以启其嫚则为和也难况戎狄豺
狼变诈百出又非可以中国常理待之乎侧闻
日者小行人之遣也虏人欲多岁币之数而吾
亦曰可增虏人欲得奸臣之首而吾亦曰可与
至于往来之称谓犒军之金帛根括归明流徙
之民承命唯谨曾亡难窃揆谋国之意不过
以乐天保民为心幸和好之亟就耳独不思虏
人得以窥吾之情而滋漫我之意乎虽然此既
往之咎矣所以图制方来者犹可谨之初也盖
古者敌国通和有养其事力以待可为之机者
越之事吴是也有听命于敌以图茍安之计者
六国之事秦是也今日㝷盟于虏臣不知姑欲
养其事力而待可为之机乎抑将听命于敌而
图茍安之计乎勾践之行成于吴也盖忍耻以
志𬽦仇之复而非倚和以自固也是以三十年
间蚤朝晏罢卧薪尝胆未尝一日忘会稽之耻
故虽诎辱一时迄能伸其志于异日夫六国
则不然其求和于秦也盖委国以为仇雠之𭛠
而非用权以蕲济也故朝割地以赂秦则莫弃
谋臣之言夕遣质以入秦则旦绝邻国之援撤
防弛备冀秦之矜巳而不加兵奚异委虎狼
而幸其弗食也夫是以六国之地卒归于秦岂
秦之力亡六国㢤六国实自亡耳今日而知
是则当以越之事为法而以六国之事为戒可
也抑臣闻之善谋国者不观敌情之动静而观
吾政之修否 元祐𥘉用司马光为相尽更王
安石敝法契丹闻之以勿生事戒其边吏今日
号为更化矣而虏之桀骜亡异前日毋亦我之
所为尚有可思者乎故臣妄论今日之事必吾
无以取轻于敌而后和可成必有以深服其心
而后和可固臣观昨者窜殛柄臣之始不惟四
方万里咸服英㫁而敌国亦竦然易视矣诚使
刚健不息之诚愈笃于初振厉有为之志益加
于旧则国势日强虏自退听柰何朝纲方整而
紾紊之渐巳萌政事方修而弛之形巳露正
人虽进志未𫉬伸言路虽𨳩忠罕见用我之更
化者仅如此其使敌情之畏服㢤况夫彼之
待我者方骄我之恃我者太重一个行李曾未
越境而动色相庆无事然臣恐盟好既成志
气愈惰宴安鸠毒之祸作浮淫冗蠹之事兴彼
方资吾岁赂以厚其力乘吾不以长其谋加
之数年声势浸盛然后发难从之请挑必争之
端而吾徬徨四顾将无以应之此长虑远识之
士所为寒心者也臣愿 陛下以通和讲好为
权冝以修徳行政为实务君臣之间朝夕儆戒
于敌情之难保祸至之无日蒐讨军实申饬边
防凛然若敌师之将至如是而国势不张外虞
不弭者未之有也臣一介贱微乍对 清光辄
竭毣毣之思惟 陛下财择
二
伏观 庆元以来柄臣颛制立为名字以沮天
下之善者有二曰好异曰好名士大夫志于爵
禄靡然从之者有年矣吁是岂非蠹坏人心之
大原乎是岂非更新圣化之首务乎臣尝敬观
国史窃见 祖宗盛时以宽闳大养士气以
廉耻节礼淑人心国有大政事大议论天子曰
可大臣曰否宰相曰是台谏曰非而不以为嫌
布衣陈时政草茅议廊庙而不以为僣盖惟恐
人之不尽忠而未尝恶其立异也士之自修于
乡党者见尊于 朝廷自励于州县者见褒于
君上过人之节不以为矫异俗之行不以为狂
盖惟恐人之不乡善而未尝疑其近名也夫是
以忠谠之气伸而佞䛕者不见容廉节之俗成
而贪鄙者知自愧其所以扶持国脉于久安长
治之地者其源盖出诸此自王安石蔡京之徒
相用事乐趋和同巳之论用险肤亡行之人
士有不为利疚不为势𪫟者则目之以好异目
之以好名摧折沮挫不遗馀力波流横溃至于
崇宣遗亲后君之习成伏节死义之风泯其祸
可胜道㢤中兴以还深前辙培养作成风俗
一变不幸十数年间复坏于柄臣之手盖其窃
弄威权之始一时诸贤出力与抗彼自知为清
议所不贷也保固庸回以为心腹滨抑贤隽甚
于仇雠有如至诚忧国以为忠犯颜切谏以为
直臣子常分也抦臣则以好异诋之设为防禁
以杜天下欲言之口于是忠良之士斥而正论
不闻矣正心诚意以为学修身㓗巳以为行士
大夫常事也柄臣则以好名嫉之立为摽㮄以
遏天下趋善之门于是伪学之论兴而正道不
行矣相煽成风惟利是视以慷敢言为卖直
以循默谨畏为当然以清修自好为不情以顽
顿亡耻为得䇿北伐之举宗社安危所系也雷
同相从如出一口而争之者不数人胥史皂隶
稍掘寸权则辐凑其门名义有不暇顾流弊之
极一至于此今日改弦更张之初臣谓当先破
尚同之习广不讳之𡍼朝政得失俾臣下各尽
所怀而不以立异为可厌褒崇名检明示好尚
俾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不以沽誉为可疑则
士气伸而人心正风俗美而治道成更化之务
畴先于此惟 陛下与二三大臣亟图之臣不
胜至𩓑〈寻得旨依〉
三
臣㳟惟 陛下天资仁恕矜谨庶狱蔼然有
祖宗之风真祈天永命之本也然臣窃观四方
郡国之间犹有亡罪而致死有罪而逭刑者推
原其故岂非典狱之官未尽得其人乎盖天下
之狱起于县而成于州审订其情而研核其实
皆州郡狱官之责也狱官而非其人则委成于
吏手变乱于赇赂何所不有郡守不尽知也
提刑狱不遍察也繇是而上之朝虽刑寺
审详之宪部谳决之淑问如皋陶不过凭巳成
之案牍少加考阅焉耳本源既失救之末流何
益㢤臣愚窃谓狱官之任匪轻而狱官之选未
重有如特奏之授官胥史之𥙷官入粟之拜官
其间非亡材且䏻者然荣进之路既穷苟且之
念易启精明廉㓗者常少昏眊贪黩者常多顾
使居典狱之官任民命之寄臣未见其可也且
一尉之微近制犹不容以特恩授而百里之宰
胥史入粟之流未尝得预其闲盖以近民之官
当重其选也何独于狱官而轻之㢤臣愿 陛
下念仁政之当先轸民命之至重明诏铨曹自
今差注狱宫非进士任子历官无过与关陞及
格之人不许充选其特思杂流之见为狱官者
委司守臣择人保奏两易其任待阙未上者
改注他官治狱有者监司守臣条其实状以
闻与量减举主之数其𧷢污不法者令所属桉
刻重寘典宪盖注授不轻则人知自重激劝有
方则人知自勉庶㡬小大之狱必察以情所以
惠民生而召和气非小𥙷也傥臣言可𥝩乞付
有司详议施行〈得 旨送部勘当寻施行〉
巳巳四月上殿奏札一〈时为校书郎〉
臣寒远书生至愚极陋去夏四月尝因面对冒
贡瞽言 陛下不以为狂俯赐嘉纳今者又𫉬
进瞻 天光不于此时罄竭愚忠禆万分一臣
实有罪臣闻董仲舒有言曰国家将有失道之
败天迺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自知省又出怪
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廼至以此见天
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窃惟汉儒之言
天未有深切著明如仲舒者臣滥缀馆职𫉬观
太史所申迩日以来灾𤯝荐至两旬之间𭧂风
再起三月丙申都城雨雹越八日癸卯荧惑失
次行入太微干犯执法己酉之夕守掖门谴
告丁宁可谓至矣而蝗蝻馀孽寖寖复生 陛
下恭俭仁对越无愧而和气未应咎证遄臻
臣愚无知未测其故意者上天仁爱昭示戒儆
欲使 陛下君臣之间思先格王所以正厥事
者乎臣敢条上四惟 陛下财幸一曰亲正
人臣谨按汉初元二年正月𭧂风从西南来翼
奉以为左右邪臣之验延光二年三月大风拔
木史臣以为亲谗曲直不分之应今 陛下登
崇耆哲褒显忠良所谓䜛邪万无此理然臣窃
听众论或谓正人虽进用而委任未尽专小人
虽退斥而侥幸未尽塞名虽好忠而实则喜倿
故諌争之𡍼尚狭忠鲠之气未伸此灾异所縁
而起也臣愿 陛下亲近端良优容切直知贤
而任之则勿贰知邪而去之则勿疑然后政治
可兴而天心可假矣二曰抑近幸臣闻之传曰
阴气之精凝而为雹故刘向以为阴胁阳之证
孔季彦以为阴乘阳之证考诸前代凡妾妇乘
其夫臣子倍君父政权在臣下夷狄侵中国皆
其事也求之今日固亡此患然臣窃观近者一
二诏旨或从中出廷尉之官不得守法环列之
职骤𢌿非人更化之朝讵所冝有意者左右近
习之𥝠甘言卑辞之请未以尽绝之乎夫阴
邪之类长则阳刚之道𡙇致异之原其或在是
臣愿 陛下遵仁祖之规责大臣以杜之
事深遏𥝠情大融公道以潜消阴盛之谴则升
平可致矣三曰除壅蔽臣谨按汉天文志荧惑
南方为礼为视礼亏视失则罚见之又太微天
廷荧惑守之为乱臣在廷之象 陛下㳟畏自
将动循典法固无一不合乎礼矣意者万事㡬
微或未尽察群情邪正或未尽知故上天因之
以视戒乎夫视之不明是谓不哲洪范五事之
证昭然可考臣愿 陛下体重离之照炳独㫁
之明察事㡬于兆朕之先烛物情于隐伏之际
使奸邪不壅蔽则火得其性而灾害熄矣四
曰去贪残臣观春秋威公五年秋螽者谓贪
虐取民之所致汉光和元年蝗蔡邕谓贪虐之
所致曩者权奸当国宠赂日章州郡监司掊克
取媚愁苦之气干盩阴阳馀毒遗殃迨今未歇
比者固尝遴监司之选重𧷢吏之罚而守令贪
残者尚多苞苴馈遗者未戢臣愿 陛下明诏
大臣推行臧否之令申严贿赂之禁庶㡬民瘼
可廖而天变可弭也昔者成王悔过天雨反风
景公一言荧惑退宣帝因雨雹而躬亲万机
太宗因旱蝗而益施仁政致治之效于今可睹
陛下诚䏻侧身修省于其上大臣诚同心爕
理于其下则转异而祥反掌间耳抑臣复有献
焉夫天人一理感通无间民气舒惨则天心应
之三数年来生灵穷困可谓极矣淮民流离死
者什九仅存者𫗴粥弗给既毙者亡所盖藏
陛下轸恤之仁无往不至而有司奉行未得其
术江淮之间以人为粮者犹自也欲望灾沴
之销其可得乎侧闻两淮蹂轥之馀种麦亡㡬
诚恐风传过实或误 宸听谓麦熟为可恃而
不复广为振救之䇿又闻广南数州粒米狼戾
臣愿斥内帑封桩之储及今𭣣籴以济其饥是
亦振救之一端也方今元元之命寄于 陛下
倒埀之急近在目前幸哀怜而亟救之庶㡬人
心可回则天意自解不然愁叹日滋变异日炽
臣未知其所终也意切言狂罪当万死
己巳四月上殿奏札二
臣伏见近者諌臣抗章论及史事明诏亟俞其
请盖将勒成大典以示方来非小𥙷也臣以非
材数文馆玉牒会要皆预讨论敢縁所职妄
有陈述臣㳟惟 陛下贤圣仁孝自昔著闻甲
寅之秋肇履大位盖出于 光皇付托之诚
宪圣拥佑之力而大臣寔𫯠行之授受之间粲
然明白秉史笔者固冝铺张其实以诏万世而
臣伏观玉牒会要所书大抵承迎侂胄之意而
夸大其功欺天罔人莫此为甚昔 绍圣中奸
臣用事 宣仁以夺嫡之谤加蔡以定䇿
之名颠倒是非终危宗社今 陛下穷膺 祖
宗神器之重而简册所记顾归功一宾赞之小
臣传之万世何以为法况凡受恩之人岂无报
复之念傥不亟加辨正异时或得籍口以逞其
𥝠 绍圣 崇宁之祸可鉴也臣侧闻嘉定元
年二月议臣有请命史官取绍熙五年以后至
开禧三年以前史院文字并日暦时政记凡渉
诬罔悉行改正 陛下既俞之矣历时寖久必
巳成书臣愿特降 𧇩旨命国史实录院具所
修事节上之 朝廷㸔详𠃔当即颁下玉牒会
要所参照重行修纂上以光 圣朝楫逊之美
下以杜奸党窥觎之渐天下幸甚臣又闻 熙
宁中王珪建言 国朝会要 朝廷捡㝷故事
未尝不用此书然止修至暦三年又当时亟
欲成书又欲广其部帙故其间尚有遗事而所
载颇多吏文恐不足行远乞自庆暦四年以后
续修其旧书因而略加増损庶成一代之兴制
可其奏迨书成自 建𨺚迄 元丰仅三百卷
纪载最为有法后莫及臣伏观 皇帝会要
自绍熙末至嘉泰初财八年耳而为卷巳百五
十殆欲广其部帙之过观珪所修臣僚论奏止
樶其要今或全篇纪录一字靡遗至于文移行
遗语渉俚近者亦或未皇删润臣恐鸡于传远
如珪所虑也又嘉泰二年以来凡八载矣 朝
廷行事可纪甚众必俟有 旨修进然侈并行
编摩仓猝欲速宁无苟简从容篹次之为
得臣𩓑特降 睿旨命提举大臣申饬其属其
未进者亟加修纂巳进者稍加损益如 神祖
可王珪之奏庶㡬 清朝钜典焕然一新臣之
所陈缓实切且皆职守所在故敢不避烦黩
冒脙以闻取进止
庚午六月十五日轮对奏札一〈时为秘书郎兼学士〉
〈院权直〉
臣恭惟 陛下天资高明克自抑畏检身约巳
敬天爱民有前代帝王所不及者固冝至和之
气蟠塞穹壌而岁比旱蝗民以病告喁喁之望
日徯有秋乃仲夏以来常阴为沴淫雨连亘阅
月弥旬间尝开霁旋复霶霔湖水暴涨溢入都
城细民失业粒米翔贵近畿州县灾者广或
颓城郭没官寺毁庐舎溺人民决坏堤防渰浸
田𤱔平畴沃壌浩如涛波是非小变也 陛下
亦尝察其故乎盖自柄臣擅政导䛕成风更化
以还馀习未殄旱暵酷矣或谓其不伤农螟蝗
炽矣或谓其不食稼元元愁苦之状有闾巷知
之而士大夫不知者士大夫知之而庙堂不知
者况 陛下深居九重其尽知之乎下情不
通民隐莫诉故作淫雨京畿甚将以感悟宸
𠂻亟图惟新之政天心仁爱盖可见矣 陛下
惕然祗惧祷祠赈恤细大毕举休证潜挌云阴
洞开臣愚窃虑 陛下狃于目前之应不复推
原致异之繇天意靡常足深惧臣谨按春秋
庄公十一年宋大水董仲舒以为阴盛之所致
嘉祐水灾欧阳修上䟽曰水阴也兵亦阴也修
之言盖为当时发推其类言之则宫庭严密
之地左右䙝近之𥝠阴也内而奸邪小人外而
夷狄盗贼亦阴也人君者秉至阳之徳以御众
阴故主道宣明则阳畅阴伏各由其序而弗为
灾否则阴盛而忓阳咎证之来未有不縁类而
著见者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陛下圣性
澹然固无便嬖女谒之累然除授命令间烦特
旨寅縁请托侵紊成宪尚或有之幸门既开奔
凑日众岂所以杜㡬微而窒萌渐乎此阴沴所
为而作也更化之𥘉分别淑慝国论尝一定矣
众正在廷元气充实奸邪之党尚肆窥觎一二
年来俊贤耆艾引去相踵甚而二三近臣之进
退仓猝皇遽或不知所从来于是善良之士寖
不自安而窥伺者益众矣 朝廷纪纲寄于给
舎维持法守政所当然闻诸道途顾犹有不得
其职者纪纲一废何事不生臣恐憸人非类洋
洋乎动心矣此阴沴所为而作也戎翟更成既
难遽恃弄兵之徒日益披猖彼其啸聚之始非
有跳梁不可制之势也使 陛下帅守得人
司得人扑其𦦨于未张一巡尉力耳柰何拥兵
之帅或萌玩冦之心分土之臣各启幸功之念
养成痈疽驯致决溃乃始草薙而禽狝之世岂
有毙千万人于干戈而天不为之变者或者幸
其纳降曲意招诱不知损威䘮重适启奸心二
者盖胥失矣冦虐肆行流毒甚惨嗸嗸之众𥸤
于天此又阴沴所为而作也抑臣闻之涝于
夏者其秋必旱阴盛之极阳必生焉汉儒之言
厥有深指今下之田既厄于水设不幸七八
月之间雨弗时至高田之稼复坏于成饥馑相
仍愁叹滋甚岂独峒丁逋卒为患㢤比者三
衢之事盖可鉴巳 陛下诚念灾变之可畏
思君道之当修秉持乾刚法𧰼天徳开公正之
路窒邪枉之蹊使𠂻谒不忓于朝外言不纳诸
梱以绝近幸侵权之端尊信仁贤容受忠谠使
正人端士得以行其志而憸邪巧佞不得售其
𥝠以抑小人道长之渐淮甸创残之馀遴柬良
牧寄以赤子之命招辑流民咸俾奠居𭣣遗
骸勿令𭧂露江湖之间冦孽方煽申敕帅守戮
力同心仍遣王人衘命督护整齐师律激励士
心以挫群盗方张之锐则积阴之沴庶乎其可
销方来之患庶乎其可弭也易之𥘉六日履霜
坚冰至古之圣人于阴之将盛不忘戒谨如此
今灾异频仍证应甚著 陛下可不亟加圣心
乎臣以踈庸备数文馆 𧇩恩抜擢俾摄禁林
惓惓愚忠冀一吐露久矣幸因进对敢竭毣毣
之思意切言狂惟 陛下裁赦
二
臣闻天下有不可泯没之理根本于人心万世
犹一日者公议是也自有天地以来虽甚无道
之世破裂天常隳坏人纪敢为而弗顾者使
公议不行于天下不䏻使公议不存于人心善
乎先正刘安世之论曰公议即天道也天道未
尝一日亡顾所在何如耳 熙宁之世以新法
为不可行者公议也虽以王安石之愎谏遂非
而不遏士大夫之口 绍兴之际以和好为
不足恃者公议也虽以秦桧之擅权专杀而不
弭君子之论卒之新法行而民力屈和好就
而敌情骄甚㢤此理之在人信可畏也与其拂
之以取败孰若顺之以为安近年侂胄用事以
区区𥝠意小智捍天下公议之冲虽䏻颠倒是
非于一时终不免为当世大僇何者公议天道
也侂胄违之则违天矣天其可违乎故善为国
者畏公议如畏天则人恱之天助之何事功不
立之忧㢤 陛下更化以还至公之理盖尝少
伸于久郁之后矣臣愚伏愿 朝廷之上兢兢
保持勿失𥘉意用人立政一以天下公议为主
而不累于好恶党偏之𥝠尽公极诚如对上帝
则天人胥恱治效可期海内之幸也惟 陛下
神反复愚臣之言
辛未十二月上殿奏札一〈时为著作佐郎〉
臣闻知父母之心者可以知天心知人君之道
者可以知天道盖父母之于子也鞠育而遂字
之仁也鞭朴而教戒之亦仁也君之于臣也爵
赏以褒劝之仁也刑罚以耸厉之亦仁也天佑
民而作之君其爱之深望之切无异亲之于子
君之于臣也故君徳无愧则天为之喜而祥瑞
生焉君徳有阙则天示之谴而灾异形焉灾祥
虽殊所以勉其为善一也天之爱君如此为人
君者其可不以天之心为心乎臣伏观近岁以
来旱蝗频仍饥馑相踵 陛下严恭寅畏不敢
𮎰宁忧闵元元形于玉色上天降康遂以有年
亦足以观感格之效矣而比者干度告愆星文
示异廼叠见于清台之奏谓 陛下躬行之未
至与则丰穰之应何而致之谓陛下躬行
之巳至与则𧰼纬之灾又何为而数见也天道
幽远人所难知臣窃思之意者皇天佑 宋之
心欲 陛下不以积年之忧为易忘而以目前
之喜为仅足其爱之深望之切为何如耶夫宫
庭屋漏之𮟏起居动作之微一念方萌天巳洞
见 陛下诚䏻守兢业之志防慢易之𥝠孳孶
服行屡省母怠则将不待善言之三而有退舎
之感矣况今年虽告稔民食仅充然荐饥之馀
公𥝠赤立如人久疾甫𫉬瘳而血气未平筋力
犹惫药败扶伤正湏加意 朝廷之上未可遽
忘矜恤之念也㳟闻间者内廷屡蒇醮事固足
以见 陛下畏天之诚然而修徳行政者本也
桧禳祈请者末也举其末而遗其本恐终不足
以格天矧今冬令巳深将雪复止和气尚郁嘉
应未臻此汉人所谓天有忧结未解民有怨望
未塞者也臣愚不佞伏望 陛下体昊穹仁爱
之意思星文变动之繇延访近臣勤求阙失推
行惠政以活斯民则愁叹销于下而休证格于
上矣诗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㢤惟
陛下神母忽
二〈是时本朝贺金国生辰使余荣至涿州良郷县以燕城方被围使回始知金人〉
〈有鞑靼之扰〉
臣窃惟今日北虏有必亡之势三可为中国忧
者二盖自有天地以来夷狄盛衰不常然未有
昌炽百年而无变者也女真盗据中原九十载
矣自其立国唯以刑威杀戮劫制上下非有欢
然心服之素也持此而欲久存虽秦隋不䏻况
区区无道之女真乎此其必亡者一方阿骨打
粘罕之徒崛兴穷海之滨茹毛饮血云合鸟散
用夷狄所长以凭陵诸夏故所向莫䏻当今数
十年豢养之馀亡复前日坚悍之气而逹靼小
夷歘起而乘之干戈相寻情见力诎盖今之女
真即昔之亡辽而今之逹靼即郷之女真也以
垂亡困沮之势既不足以当新胜之锋而众叛
亲离安知无他变乘之者此其必亡者二方其
𨺚时用民力如犬马𢦤民命如草管人情携离
亡一敢畔者积威约之素也今其溃散四出犹
川决防不可遏止至用赦以安之瓦解土倾其
形巳露岂待智者而后知㢤此其必亡者三嗟
夫堂堂中华蛇豕穴之翼翼故都禾𮮐生之有
志之士思欲壹洗久矣而𭧽者病于机会之难
逢间者败于权奸之轻举顾今何幸彼自阽危
而臣复以为忧何也盖传有之自非圣人外寕
必有内忧孟子亦曰无敌国外患者国𢘆亡方
陛下更化之𥘉和议未坚边警未撤君臣上下
然有不敢康之心迨夫聘覜交驰遽巳狃目
前之安而忘前日之患万一此虏遂亡莫或余
毒上恬下嬉自谓无虞则忧不在敌而在我矣
此臣所谓可忧者一也事会之来应之实难毫
厘少差祸败立至设或外夷得志邀我以夹攻
豪杰四起奉我以为主从之则有宣和结约之
当戒张觉内附之可惩如将保固江淮闭境自
守彼方云扰我欲堵安以此为谋非易事此
臣所谓可忧者二也今之议者大抵以为夷狄
之衰廼中国之利抑不思匈奴五单于之争汉
尝𫉬其利矣拓㧞氏河南之警顾反为萧梁之
害何耶盖有国者不当问敌人之盛衰惟当计
吾政之修否当汉宣时内有股肱之良外有爪
牙之勇 朝廷纪纲本末具陲备御斥候
精明使匈奴盛彊尚当宾服况于浸微弱之后
乎梁武则不然舎正道而溺异端弃人事而
谈空寂内则三蠹弄权轻作威福外则诸王忿
䦧骨肉相图保境靖民犹惧不足况欲乘人之
敝以徼幸万一之功㢤繇是观之使今日为
汉宣之所为则虏之存亡俱不足患抑犹未也
多事之端方自此始臣愚窃独忧之伏惟 陛
下日与二三大臣深求自治之䇿勿以惩𦎟之
故而谓仇耻可忘勿为视䕃之谋而谓幸安可
恃修实徳以格天命敷仁政以结民心奖忠实
以作兴天下之材省科敛以培养天下之力至
于某人可将某兵可用某城当缮某器当修无
日不计于朝而申训之庶㡬国势日尊敌人自
慹则乘机取胜可以制蚌鹬之危养威俟时足
以保金汤之固矣惟 陛下母以臣愚贱而忽
其言
三
臣伏见 朝廷以楮币过多折阅日甚举积年
之弊而一新之其为利至也然臣窃听道涂
之论尚虑四方郡国之间未悉体公朝之意
奉行颁布壹或不䖍其为民患盖亦非一臣尝
官于州县毎观诏令之下本为利民而吏于其
间并縁苛优民未拜赐而害巳随之承流宣化
之臣有未尝过而问者虽诏旨丁宁母得抑配
而抑配自如母得搔动而慅动自许民庶以
越诉矣所䏻赴愬者㡬人命监司以紏察矣果
举按者何事此臣畴昔所亲见者是以下情
郁于上逹上泽壅于下流积习相㳂非一日矣
今新令之行以旧劵之二而易新劵之一傥郡
县推行唯谨则实惠岂不周流然虑其间未
亡弊或颁降有限仅充宫吏之橐而弗及齐民
或胥吏要求秪给豪富之家而弗及下户或创
局亡㡬惠止城邑而田里未免见遗或争夺纷
拏难于禁止而公𥝠反致多事自非守宰得人
区处有术则其为害殆不止斯怨嗟之声所在
必众且神皋辇毂近在阙庭举行之𥘉尚多惶
惑然随病随药易于察知外而四方去天既远
设有弊幸何由上闻群情嗸嗸感动和气非细
故也况欲新令之行必先民信其上使远近
之人赍持旧劵徬徨四顾无所用之弃掷燔烧
不复爱惜岂不逆料它时之必至此乎臣愚伏
望申攽明指戒饬监司守臣一意讲求多为区
画俾实惠及人而无换易不行之叹庶㡬诏令
之下不为空言实天下幸甚〈得旨依〉
八月一日轮对奏札〈时以军器少监班〉
右臣比者㳟睹 御笔以太庙因雷雨之后鸱
吻损动明诏有司避殿减膳有以见 陛下夤
畏祗惧之心然臣观六经载籍之传下及秦
汉以来史传所志自非甚无道之世未闻震霆
之警及于宗庙者鲁之展氏人臣耳巳卯之异
春秋犹谨书之盖雷霆者上天至怒之威宗庙
者国家至严之地以至怒之威而加诸至严之
地其为可畏也明矣古先哲王遇非常之变异
则必应之以非常之徳政末尝仅举故事而巳
今自避正朝损常膳之外咸亡闻焉或者固已
妄议 陛下务为应天之文而不究其实矣况
礼文所在又有可议者乎且震霆之作孟秋之
癸丑也越旬有四日而恐惧修省之诏始颁避
殿咸膳之举孟秋之丁卯也甫二日群臣祈请
之章巳上夫以蹈故循常之文非甚难举者然
犹历旬浃而后行甫信𪧐而遽巳何其自责之
约而自恕之多乎 陛下节俭之诚出于天性
其在平日尚不以卑宫菲食为难况于畏威省
咎之馀少舒徐之何所不可而匆匆是借曰
礼文之末非所以格天然文之不存实于何有
今也诚意弗加动皆勉强苟塞巳责徒揜外观
以此动人犹且不可而况于天乎廼者孟秋之
朔流星示异其占为兵忧而上下恬然不之
闻故相距才九日而震霆之变作夫示之以星
𧰼之飞流亦云切矣而 陛下不知戒于是警
之以震霆又加㘦焉天于我 国家欲扶待而
全安之其心至惓惓也书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臣愿 陛下内揆之一身外察诸庶政勉进君
徳母以豢安养逸为心通下情深求致异召
和之本庶㡬善祥日应咎证日销惟天惟 祖
宗所以望 陛下者寔在此臣不胜爱君勤拳
之心谨录奏闻伏候 𠡠旨
癸酉五月二十二日直前奏事〈时为起居舎人〉
臣伏观 陛下更化之始首下明诏求直言又
诏近臣请对论事荐绅士夫如闻震霆如睹白
日臣时备官太学窃语同列以为自今言路大
䦕将复见 祖宗盛时气𧰼矣而五六年来士
风𨕖愞无以大异前日臣窃惑焉盖尝历观往
昔言路壅塞之由大抵起于人主好自用大臣
好自专而巳自用则视天下之人皆莫巳而
恶人之言自专则举天下之事唯所欲为而忌
人之言今 陛下恭巳责成未尝有自用之失
大臣虚心无我未尝有自专之𥝠而群臣观望
莫敢尽言者 陛下亦尝察其故乎盖自权奸
擅政十有四年䛕佞成风日以𣹰甚然其始也
朱熹彭龟年以抗论逐吕祖俭周端朝之徒以
上书斥当时近臣犹有争之者正如始病之人
气血虽伤而未至甚𢢑也其后吕祖泰之贬非
惟近臣莫敢言而台諌且出力以挤之则嘉泰
之疾巳深于庆元矣又其后也盗平章军国之
名起边陲干戈之衅非独举朝莫敢言虽布衣
韦带之士求一如祖㤗者亦不可得是开禧之
疾又深于嘉泰矣风俗至此巳成膏肓救药扶
持岂易为力诚使更化之初一时群贤皆得以
忠言自奋则精神风采犹可渐还而曽未兼旬
遗𥙷之官以言罢职是疾方小愈而遽以酒色
伐之矣是而欲起嘉泰开禧之沈痼其可得
乎自时厥后𫝊伯成以諌官论事去蔡㓜学以
词臣论事去邹应龙许奕又以封驳论事去
方其去也 陛下皆华之以美职𢌿之以大藩
视昔斥逐言者之时固大异矣然人之常情易
媮难勉彼见是数人者非䏻大有所矫拂巳皆
不容于朝未免妄疑 陛下真有讳言之意故
寕默默以自全不肯𫍢𫍢以贾祸且待从之臣
以巳见求对故事也今或旷岁弥年而不一举
职者矣集议各贡所闻亦故事也今或阁笔相
视而不措一词者矣设有大安危大利害群臣
喑默如此岂不殆㢤臣今欲为 陛下言者三
一曰勤访问臣自𫉬侍清光毎见 陛下延纳
群臣温㳟有礼然从容咨访罕闻玉音记注
所书寂寥无㡬岂皆不足以上承清问乎又闲
遇两班多从隔下既进复郤或至再三 陛下
虽未必厌闻人言群臣或得以妄议圣徳臣愿
自今昕朝赐对时出 圣训访以民生疾苦朝
政阙遗仍诏宾赞之臣虽有两班皆令宣引则
下情可通而上听无壅矣二曰广谋议臣闻古
者大事谋及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比年政
令之间或有更革往往过为秘密不暇参酌群
言计虑固曰精详本末岂无末究有如楮币盐
钞为民命所关而更张独决于庙谟献替靡
闻于群下傥凡皆此欲事无遗䇿其可得㢤
臣愿 陛下以帝尧稽众为心以汉廷杂议为
法俾人得自竭则令无不臧矣三曰明黜渉昔
唐宪宗以忠直用李藩以循默去郑𬘡迄成中
兴之烈而宰臣裴垍奨励尽言拾遗独孤
郁等因迁致谢垍独贵严休复曰君异夫二人
孜孜献纳者休复大惭故论者至今宪宗为
盛君而裴垍为贤相间者一二小臣以奏对剀
切旋奖拔亦足以明示好尚矣臣愿推广此
意凡向以言事去国者察其用心之忠勿使久
外左右近臣尽诚献替者当如宪宗之擢季藩
媕阿苟容者如裴垍之责严休复使人知忠鲠
可尚而䛕恱可羞则元和之盛何难致之有臣
以生蒙 陛下擢掌内命四年于兹近复叨
尘误恩进侍螭陛有怀弗吐臣罪奚迯故于进
对之初不敢毛举细故以塞责辄冒昧极陈其
愚惟 陛下垂听取进止
二
臣既劝 陛下以容受忠言今𩓑以忠言为
陛下献窃惟今日关国脉盛衰系民生休戚其
惟楮币一事乎维我 祖宗有国以来所以保
天命结人心者其道非它曰不施重刑不事厚
敛不行苛政不用酷吏而巳 列圣相承世守
弗易是以徳泽深长扵天无𣷉太平之久远过
汉唐 陛下圣性宽仁率由祖训更化之后偃
兵息民天下𫎇福不可胜计而自楮币之更州
县奉行失当于是估籍徒流所在相踵而重刑
始用矣科敷抑配远近骚然而厚敛始及民矣
吿讦公行根连株逮而苛政始肆出矣假提
之逞朘削之𥝠者唾掌四起而酷吏始得志
矣夫是数者岂朝廷本指㢤方其弊坏既极
不得巳而变通之出御府之金捐󠄂祠曹之牒展
期以收换多方以优恤唯恐其病民也法行之
𥘉虽有情重估籍之文未㡬又为之令曰当估
籍者毋得专行必闻于朝以俟报可忠厚谨审
之意寓于不言又是其至也而臣观今之州
县间务为新奇创立科调廼多出于 朝廷约
束之外故有一夫坐罪而昆弟之财并遭没入
者矣有亏陌田钱而百万之赀悉从没入者矣
谓之奉法可乎至于科富室之钱 朝廷之令
所无也拘盐商之丹 朝廷之令所无也 以
产税多寡为差令民藏劵此又 朝廷之令所
无也昔者 熙宁新法之行可谓严矣识者犹
曰宽之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况今 朝廷之
意本以便民而奉行者乃背戾如此谓之体国
可乎虽然四方利病臣不䏻遍知臣闽人也所
谓家产满千钱藏劵五十者闽中之新令也夫
产满千钱大约田㡬百𤱔养生送死之费县官
征税之输皆取具焉非常之湏又不在是安有
馀赀可市劵而藏楮乎况闽之为俗土瘠人贫
号为甚富者视江浙不䏻百一故此令既行鬻
田宅以𭣣劵者虽大家不䏻免岂便民之策耶
或者徒见楮价骤增遂指以为新令之效臣窃
谓不然廼者 朝廷盖自有良画矣曰福建上
供纯许用劵以一岁计之为数㡬二百万官之
用劵既多则民之视劵亦重盖将不强之贵而
自贵不迫之藏而自藏矣况民之输官者钱楮
各半是 朝廷辍见缗予州郡者亡虑百万
提之助沛然有馀尚何待它为科配乎厥今四
方之民病此极矣使前数端果出于 公朝之
令 陛下与二三大臣闻其为害至此亦必恻
然更张不俟终日况特出于州县旁缘之𥝠何
惮何疑而弗救之乎臣愿 陛下涣发徳音明
敕诸道监司守臣体认 国家更币便民之本
意凡于诏令之外创意妄为托名奉法实则坏
法者悉从蠲罢其尚有严刑厚敛肆苛娆而恣
贪酷者令台谏紏察以闻重寘之罚庶㡬安元
元之生以夀 宗社之脉实天下幸甚取进止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