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言/卷五十一

卷五十 记言
卷五十一
作者:许穆
1689年
卷五十二

论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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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疏决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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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五日。上遣承旨宣谕。入侍。疏决既罢。进曰。上为百姓闷旱祷雨。殆无所不用其极。哀怜冤枉。亲临疏决。非止一二。至此盖无以加矣。上心至诚感天而已也。自古有一念之愆。一事之失。或召灾招咎。亦有一事之美。一言之善。或消灾息妖。天人一理。诚意相感。捷于影响。此理不可诬也。君臣上下。皆以获戾自饬。天道可冀也。

因灾异请宽赦骨肉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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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既太甚。田禾大无。民命迫矣。殿下凡祷祀天地山川百神。牲币之礼毕举。哀闷冤枉。亲决囚徒。所以为百姓者。殆无所不用其极。而天道之应漠然。又询问群臣。令各言其所欲言者。圣德至矣。无以加矣。今当下询当尽言无隐。世龙之妻罪虽犯逆。孝庙宽之。贷以不死。禁不通私亲近三十年。今失其性。不知人理云。许令任便居住。得终其天年。圣德事也。桢,㮒其犯罪。固不敢论。臣尝读周官经司寇职丽邦法。有八辟。其一曰议亲之辟。郑玄曰。亲者。若今时宗室也。有罪先请是也。王之亲族。不可与众人同例。有罪则议之。所以教天下之爱亲族也。虑囚。大惠也。宽赦及于众庶。而宗室之亲不与焉。恩泽溥博。疏远毕达。而仁爱不逮亲近。何也。恐为圣德之累。况臣职在大臣之后。不敢不启。上曰。当此大旱虑囚之日。凡干罪囚。皆蒙赦宥。独世龙妻久在幽囚之中。渠虽犯逆。孝庙既待以不死。先王亦欲放释而末果矣。今则渠又为废疾之人。特为放释。上又曰。桢㮒,等。以骨肉至亲。异于他人。虽有所犯重大。罪罚既行。久窜遐方。心所不忍。慈殿亦有恻然。欲赦之意。特为放释。

论朴瀗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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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朴瀗事。臣既略陈于疏决之日矣。即见朝报。因禁府启目。有严问之教。臣不觉骇然而惊。瀗本草茅卑贱。敢以闾里之语。上溷天听。语犯慈圣。瀗罪固罔赦。二三公子出入浸润之说。政令或由于宦寺之说。虽瀗慌怯不择而发。实非瀗做出之言。以此罪瀗。瀗亦冤矣。瀗以言事得罪。其言之愚妄。固不足言。殿下临御以来。无此事。臣窃惜之。臣虽老悖。岂有一毫右瀗而负殿下哉。取进止。前日疏决时。领中枢郑知和首发此事。余亦因陈宽释之意。金寿恒上箚曰。合辞请释云者。是也。

论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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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政弊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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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闻。祸伏于无形。变生于不戒。智者。察于几微。明者。见于未萌。故圣人安不忘危。治不忘乱。守要害。选勇猛。修器械。务畜积。此固谋臣智士所宜竭力劳心。以备不虞之计。而亦圣王所以不遑暇食。以为亿万无穷之计者也。然臣以为今日之务。保民为急。饥馑荐臻。百姓流离。大命迫矣。朝廷忧恤百姓。殆无所不用其极。而内则政令不一。民不信法。外则官吏慢法。泽不下究。又中外多事。都案五家纸牌。筑城诸要害。一时并作。民不堪命。四方骚然。虽良法美政。民散则可忧。况弊先于法。怨咨盈路。行不慎始。成事不谏。惟筑城犹可姑缓。宽民慰民。惠泽不细。殿下初即位。虽深山穷谷愚夫愚妇。亦莫不忻然悦之。以为太平可待。而即今人心散乱。朝不保夕。视国法如怨仇。以如此之人心。如此之国势。妄意天下之功。不顾国家之大患。将杀人亡国而有不戒者。臣未知大计必如此也。太白昼见。白虹贯日。冬月天地闭塞。虹霓发见。雷鸣地震。昏雾四塞。白日无光。此亦非治平之影也。政乱民散。亡国随之。气数相感。自古通患。有国之大戒。不此之虑。而经论国之大事。臣窃忧之。固国莫如人和。人和既失。虽有层城百雉。积储满万。斗士如林。终无益于胜败之数也。古昔圣王之治。养民为先。养民则民安。民安则国安。国安则教立法行而民不背。民不背。则信孚。信孚则天地应之。鬼神佑之。

论配享臣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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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前上箚言郑太和事。上教严重。臣恐惧蹜。伏以待罪。吏曹判书臣煕上疏。朝报中见上疏大槩而已。及见其疏本。其语意实诋斥臣言。臣言才毕。遽有此疏。臣罪益大。其疏曰。时烈发四种期年之说。太和一言挥之。使时烈不敢以此为言。又曰。体而不正之说。已不得行。此言恐不然。太和一则恐忤于时烈。一则恐得罪于公议。引大明律,九族图,长子众子期年之说。假名国制以弥缝之。从时烈降杀之制。邦君三年之制。遂不举。今煕以为赖太和一言挥之。体而不正之说。已不得行。然则尹善道所争论者。何事也。赵䌹所谓善道为孝庙左袒云者。何事也。善道幽囚穷发之北十年。卒穷死海岛者。何事也。䌹削其职黜之者。何事也。卒之仁宣太妃之丧。降从众子期年之服。何事也。先王之所厘正者。亦何事也。如其言则此无先王也。无殿下也。无朝廷也。无一世也。可谓寒心。一从国制。专听于太和。则太和已死久矣。时烈无误礼之罪。宾厅之议自正。自此朝廷之事大变。是者非。非者是。有罪者无罪。无罪者有罪。先王之觉悟厘正者。徒为无益之空言虚文。国之大患无穷。虽物论无权。人之心固已明矣。是是非非。善善恶恶。天理之正。在人心而发者。物论也。人君其尊如天。其势如地。其威德如春生秋杀。亿兆之戴之也如神明。天下之大。四海之众。莫之敢抗者。人君也。然犹独不胜者。物论也。物论可畏也。煕乃敢蔑一世之物论。以欺殿下之明也耶。臣积疾沈绵。年齿已穷。朝夕颠沟壑。甘受大罪。死无所憾。伏乞圣明罢臣职治臣罪。以谢人言。取进止。

答希仲书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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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仲常大言鲁山事。尹舜举尝作鲁陵志。希仲乃言于玉堂。精写以进。亦请于上特祭鲁陵。欲复位张本也。又致书于我。欲上箚言之。我以为不可。复书以不从之意。

世道大变。上下无纪。天理晦塞。人心散乱。兵气太盛。妖祥物怪。听闻寒心。在朝者当尽言之时。所示文字。愚意则不然。顷年。作成三问庙于湖西。仆闻之。私自语以为。当时六臣事。固是非之所不到。而立庙则不可。况此事何事也。此言何言也。直欲掩耳而不愿闻也。昔。陈司败问昭公知礼。孔子曰。知礼。言君之过与谏君之过。不同。以此推之。此义可明。更思之甚善。亦有一言。复贞陵事。与此事体一也。先王之教。置太宗于何地者此也。虽善为辞说。以有过之言。引无过之君。未知其善也。不宣。己未正月既望。

希仲又以书责我。我不答。作上议以待下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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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臣子所不敢言者也。鑴尝以此事贻书于臣。亦劝臣上箚。臣答以大不可之意曰。直欲掩耳而不愿闻也。万一事得施行。上告太庙。颁教八方。则臣未知惭德之所归也。臣为君隐。子为父隐。尊君亲亲。万古通义也。故春秋。孔子讳鲁先君之过。而今鑴直欲正先王之事。臣以为非孔子之教也。谏不听而去。箕子犹以为彰其君之过。况此事何事也。此言何言也。臣而不为君隐。子而不为父隐。尊者不为尊。亲者不为亲。人之理乱矣。伏惟上裁。

进君德箴箚子此专言时事政弊。以及妖孽小人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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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方今治道不张。百姓怨咨。灾异孔棘。积怨生灾。积灾成祸。人心之悦豫怨咨。天道之吉祥妖孽。一气而相感不同耳。天道人事之相感。如影响相从。气同则会。声比则应。美事召美类。恶事召恶类。自然之理也。君子之与吉祥。类也。小人之与妖孽。类也。君子进而国治。小人用而国乱。故国将兴。美祥先见。国将亡。妖孽先见。近来人心世变妖孽。上之所知也。此君子之应耶。小人之应耶。周以委靡亡。秦以富强亡。为恶不同。而亡国则一也。此亦人君所当戒者也。礼坏法亡而东周不振。强暴无道而秦以灭亡。亡国之故。皆本于君德之不戒。恬于宴私。悦于安佚。浸润之谮。肤受之愬。潜萌于狎近私昵。而不自觉也。可不戒哉。君为四方之表。君德正则四方正。故曰尧舜帅天下以仁。民从之。此之谓也。惟殿下日严祗敬。警戒豫怠。严宫禁。戒戚属。毋使便嬖害德。辨邪正。公好恶。毋使谗慝害正。此治道之序也。进贤退邪。治道既张。则人心大悦。天道大顺。妖孽消亡。吉祥应之。善绩广而奸邪不作矣。今臣老矣。扶舁入国。感冒沈绵。今五十馀日。耳聋眼眵。行则喘急。气力全亡。不敢侧近天威。惟耿耿孤衷不灭。冒进瞽说。拜手稽首。献君德箴凡三十一句一百三十六字。惟殿下以此加勉圣德。取进止。其箴曰。

天无常亲。克敬惟亲。民无常怀。怀于克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执德惟健。临下克明。德惟治。否德亡。德之积。来百祥。否德之积。来百殃。敬天之戒。毋作戏豫。敬天之渝。毋好佚游。日严祗惧。警戒勿惰。毋私宠以受侮。毋匿过以泽非。以德求德。以彰有常。谗谀多类。邪巧多方。不畏不戒。其害必大。去谗远佞。以正官治。以遗子孙万世。

论执政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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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登至尊。首正邦礼。罪人既黜。人心悦服。四方想望。数年来。治道坏亡。百姓失望。怨咨随起。此何也。教亡政乱。朝廷大坏。无法无纪。捐廉耻。弃礼义。贪欲无厌。人之理。盖极乱矣。庶事溃裂。人各异心。立党相攻。白黑混淆。流言相谤。至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此皆亡国之治。国无畜。犹以为国不为国。况无法无纪而能为国乎。臣闻国之治乱在人。贤良进则善绩兴而治道成。小人用则庶政乱而灾害生。考之历代。兴国亡国。一一皆然。自古亡国之君。谁不欲任用忠良。长久治安。为子孙万世计也。所谓忠者非忠。所谓计者非计也。巧言似信。䜛言似忠。奸邪日进。良善日疏。国事日非。卒至于身亡国败。而不自觉也。忠言逆耳。便佞易悦。虽有明哲之君。或不得免焉。此圣人所以畏巧言,令色,孔壬者也。上自以冲年嗣服。卑谦克让。凡国之大事细事。必先问旧臣。听用不疑。此固善矣。今领议政许积。先王之所顾托。上之所亲信。如齐桓之于管仲。一则仲父。二则仲父。既任大责重。权位既盛。缔交戚里。以为形势。宦寺贵近。结为密客。伺上动静。以为迎合。有相门内官之讥。劝兴作。深山险阻。城垒万杵。百姓苦之。而以勤事感上意。以专权力。其庶孽子坚。所为多无状。国人所共知。掌邦法者莫之禁。因南九万之疏。事始发觉。而专掩匿覆盖。九万窜。坚卒无事。人心益不快。仄目畏恶。嗜利趋势之徒。布列内外。门庭如市。赂遗相属于道路。其所深者。贵戚宦寺。所亲者。谗谄面谀。上得此人行此术。欲与之谋国望治。难矣。彼入相于时烈时。与之相善。每论事。无一违贰其所指者。当时耳目不可诬。及时烈败。后付合公议。若初无苟同者然。及告庙之议起。见外戚贵家多阴厚罪人者。乃曰。此礼若行。则从有难处之事。节节而起。沮抑不行。大义所重。在宗庙乎。在时烈乎。事之难处者。果何事也。江都贼书既出。人心危疑。事变叵测。而又即不上闻。何也。方今上下无纪。人心散乱。国事危疑。甚于前日。及变生祸至。虽有圣人。不能为之谋矣。彼得君不为不专。行国政不为不久。而朝廷大溃。天理晦塞。君臣之义乱矣。捐廉弃耻。贪欲无厌。欺诬成风。特其细故耳。臣不敢知。当谁任其咎。屋大柱小。当受其败。易曰。鼎折足。覆公𫗧。其形渥。凶。此之谓也。生民困穷。饥馑加之。至父子不相保。天道示警。妖孽百出。天地失常。阴阳不和。见于灾异者。无非人事召之也。日者。众阳之长。人君之表。君不修道。日失其度。晻昧无光。各有云为。日初出。其法牵于女谒。日出后。近臣乱政。日中。大臣欺诬。又曰。大臣用事。乘权藉势。羽翼阴附者使毁誉乖反。是非荧惑。厥咎日月无光。雪霜夏陨。列星失行。皆大臣之咎。大臣之职。摠百官。平庶政。抚百姓。经邦国。岂但贵其身。富其家。大其势。酬其所德。报其所怨。以足其意欲而已也。惟殿下察之。臣老矣。荷圣明优老圣德。得反身乡闾今一年。复入修门。世道之变。人事之乱。至此又极矣。又自今过一年二年。则当更作何状世道人心也。人心一散则难合。天命系焉。臣窃忧之。此在殿下正心。以及家邦。严宫禁。杜私门。辨贤邪。正朝廷。显善威恶。使良善劝而小人惧。兴廉勉耻。以帅四方。君德幸甚。邦国幸甚。

箚既上。严批下。朝廷震动。更上箚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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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听人指嗾。令之首实之教。

沮毁用事。古人所戒。臣固知一言出口。祸必随之。而日见朝廷溃裂。已阽危亡。今当辞诀。冒陈不隐。圣批严重。惶恐陨越。不知所出。臣之此言。国人所共言。虽当诛灭。推委他人以求自免。臣死不为此。伏乞下臣司败。以治臣罪。席稿请命。不知所云。

即出国门。未及郊外。右相煕白上。窜朝士四人。权大载光州。权瑎清道。李凤征灵光。李沃定州。沃前年窜龙川。今赦还才数日。得罪者。皆不知得罪事何事。后以冬月雷震赦之。

治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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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义勉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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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书。首言大一统。以明仁义之道。尊君卑臣。行王道。正人纪。褒善纠邪。使乱臣贼子。禁其奸而不得肆。春秋之教也。为人臣不忠不严。朋党比周。悖道蔑法。以遂其私。春秋之禁也。弑君亡国。皆出于此。于是有天讨天诛。御世正治。莫善于春秋。知春秋之义。然后严君仁亲之理得。天道人事。各有顺正。寒暑序。风雨时。妖孽不作。易之化。礼之则。乐之和。诗之风。书之政。春秋之义。皆圣人之用。而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

进君德之戒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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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以不才。叨荷大恩。光宠逾分。感激殊眷。益勉竭忠报德。年寿已穷。精力耄亡。徒一心眷眷。不知所为也。每经筵进讲。天威不违颜咫尺。钦仰圣学日就。退而与诸臣私相语。中心喜悦。夜而不寐。谨著君德之戒二篇数百馀言以进。言虽鄙拙。亦或有补于修德之万一云。

君德之戒上篇。百有十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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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莫善于克一。治莫善于保民。政莫善于戡乱。业莫善于立极。圣人勉之。

德衰于逸欲。治衰于谗佞。政衰于私昵。业衰于怠荒。圣人戒之。

德衰则礼坏。治衰则民散。政衰则国弊。业衰则国亡。圣人惧之。

圣人为之父子君臣。以立纪纲。以定天下。有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纪纲乃亡。邦国乃乱。圣人忧之。

君德之戒下篇。百有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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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人者丧德。玩物者丧志。成德见于行。善政见于事。显善威恶。政法之大经。明慎克勤。思不失先王之谟训。

摠揽权纲。重势在上。令人知畏法。以禁绝其邪心。思不坠先王之大业。

斥浮妄。勉忠信。严戚属。戒逸豫。有言逊于所好。必察于私枉。有言逆于所欲。必察于公正。以承亿万无疆之休。

答曰。省疏。具悉卿恳。别纸戒诲之辞。无非忧爱之衷悃。予虽不敏。可不置诸左右而服膺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