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高昌碑
记高昌碑 作者:胡广 明朝 |
近年朝使往西域四摹,打高昌旧碑六本来进:其一《重光寺 铭》,大魏员外散骑常侍、冠军将军广平司空仲豫为镇西将 军交河麹子韑作,谓子韑为昭武王第五子,今上之亲弟。后 有章和二年岀临交河郡之语。其二《记寺田园刊之碑》,背首 云:“和平九年辛未岁八月二十九日。”有子韑官爵。末云:“延昌 十年庚寅岁谨树玄碑,用传不朽。”其三《右卫将军领宿卫事 麹叡芝追远寺铭》,大周麟趾殿学士、普国弟侍读朱干撰,中 云“叡芝,今上之从兄,祖镇京将军横截公、镇卫等将军田地 宣穆公冲,考建武等将军、开定焉耆龙骧等将军横截太守 孝真,世父左卫将军田地太守孝亮,亲执玉帛朝于京师。”末 云:“延昌八年岁次玄枵律中太簇上旬刊讫。”其四《无量寿窟 铭》,太学博士、明威将军令狐京伯撰,中云:“麹氏元臺公主,献 文王之女,张太妃所生,今上之亲妹。”末云:“延寿七 年庚寅七月下旬刊讫。”右前四碑皆用俳体,盖高昌之文,非中国之作。 中间事有可疑,字间有异,故知其然。高昌本车师前王之故 地,汉之前部地也。自拓跋魏以来,金城人麹嘉奉命为王,表 请经史子籍,并请国子助教刘爕以为博士,集学官子弟教 授,故其人多能文染习华风。麹氏立国数世,私署官职有令 尹、公、左右卫、八长史、五将军、八司马、侍郎、校郎、主簿、从事等 官,要之不但,此也亦必自称尊纪年,何以见之,其《重光寺铭》 为麹子韑作称“昭武王第五子,今上之亲弟”,与后《追远寺铭》 称叡芝为“今上之从兄”,及后《无量寿窟铭》称公主“今上之亲 妹”者,知其为称尊也。所谓章和二年者,非魏之年号。章和,汉 章帝纪年;所谓和平九年辛未者,和平虽为魏文成帝纪年, 起庚子终甲辰,止五年,而无九年辛未;所谓延昌八年十年 者,延昌虽为魏宣武纪年,起壬辰终乙未,仅四年,明年丙申 为魏孝明帝熙平元年,延昌无八年十年;所谓延寿者亦非 魏、周纪年,然则章和、和平、延昌、延寿者岂非其自纪年乎!所 谓大魏、大周者,不过暂假中国之号耳,其右卫将军领宿卫 事麹叡芝《追远寺铭》谓考建武将军开定焉耆世父左卫将 军田地太守孝亮,亲执玉帛朝于京师,未获返命,仍徂洛。□ □□□。前部胡人悉为高车所徙,入于焉耆,又为嚈哒〔所破 灭,国〕人分散众不自立请王于嘉,嘉遣第二子为焉耆王以 主之。熙平元年,嘉遣兄子私署左卫将军、田地太守孝亮朝 京师,仍求内徙乞军迎援。于是遣龙骧将军孟威发凉州兵 三千迎之,至伊吾,失期而返,二事略与碑合。麹氏自嘉为王 ,再世而下,渐习僭拟驯,至文泰骄横诞妄,敢抗上国。贞观十 四年,太宗命侯君集讨平之,于西州置安西都护府,治交河 城,并立郡县,徙其子及其豪杰于中国,由魏暨唐传国九世 百三十四年而亡。至,文泰孙崇裕,永徽中为右武卫翊府中 郎将,封交河郡王,终镇军大将军,封爵遂绝。麹氏既泯没澌 尽,独此碑居荒漠之外,由魏至今八九百年,字画尚存不为 风沙磨㓕,亦可喜也。
后二碑,乃唐碑也,亦用俳体。其一《西州 四面精舍记》,随军守左金吾卫兵曹参军张玠为节度观察 处置副相李公述,末云:“唐大历十五年岁在庚申六月日,摄 西州柳中县令、给事郎、守太子司议郎杨澹然书。”其二《大唐 故伊西庭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刑部尚书宁塞郡王李公 神道碑》,摄支度判官兼掌书记、朝散大夫、䖍王友朱震述。李 公名元忠,前碑称李公而不名者,疑即元忠也。元忠名略见 于唐史,未有列传,观此碑可得其概,遂撮其事迹于后,聊备 唐史之阙云。
李元忠,河东人也,本姓曹,字令忠,后以功赐姓 改名,祖考以上皆负名称。元忠天资杰出,年幼狎诸童儿,好 为战阵之形,缀幡旗以为乐。及弱冠,从军,蓄气厉节,尝抗臂 言曰:“大丈夫必当驱戎狄,扫氛袄,建号立功,皆□□□□,能 唇腐齿落而为博士者乎。”故恒遇战,勇冠□□。〔后为河〕西、伊 西庭节度使、工部尚书弘农杨公之亚将。及弘农公被屠害, 元忠誓报酬,乃以师五千,枭周逸,戮强颙,雪江由之耻,报长 泉之祸,义感四海,闻于九重,解褐授京兆洭道府折冲都尉。 大历二年,遣中使焦庭玉,授伊西庭节度兼卫尉卿、瀚海军 蕃落等使。大历五年九月,中使将军刘全璧至,加御史中丞。 大历八年四月,中使内寺伯卫朝至,加御史大夫,赐姓改 名,赐衣一袭。元忠勇于济时,急于周物,不矜不傲,俭约从下, 辛勤玉塞,斩将褰旗,摧坚陷敌,以成厥功,大张权宜,广设方 略,峻城深池,劝课耕桑,政令严明,边庭肃靖,虽在戎旅之间, 轻裘缓带,志间心逸,故能使葛禄叶护稽颡归仁,拔汗郍王 屈膝饮义。值边境有灾民艰于食,尽发廪以振之,不足倾竭 其资;又不足解玉带□□金鞍骏马以易粟,远近襁来者以 万计恩施,绝幕惠被〈中阙〉三年二月廿七日,中使{{*|此处 阙四百廿九字)年吐蕃围凉州,走保〈中阙〉否。碑云:建中三年二 月廿七日,加刑部尚书、宁塞郡王。
《会要》云:“建中二年七月,加 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北庭大都护。”与碑不合,岂二年为 遣使之日,三年乃至塞之日也,所加官爵不同,不审何者为 是。《会要》云:“此时蕃虏所隔,元忠奉表数辈不达,信问不至者 十馀年。及是,遣使自回纥历诸蕃始达,故有是命。”按碑大历 二年、五年、八年,建中三年,俱有中使加官之命,安得十馀年 不相通问耶?《唐书·回鹘传》云:“贞元二年,元忠等所遣假道回 鹘,乃得至长安。帝进元忠为北庭大都护。”此史之失也。碑云: 建中五年五月五日,公薨于北庭之廨宇,六年葬前庭东北, 原火山南面。然建中止四年,明年为兴元元年,又明年为贞 元元年,无五年六年,则是没于兴元而葬于贞元。岂建中以 后使路阻绝,惟知有建中而不知有兴元、贞元也。窃观唐自 太宗好勤远略拓地,置戍控制〈中阙〉国以资戎秋及其 后也。全军覆没,使雄将勇卒〈中阙〉恨无穷若李元忠者, 寥寥史籍,泯然无闻,独赖此碑之存,不与尘土俱腐,幸遇我 国家德化广远,际天所覆极地,所载皆为臣妾高昌特近地 耳。故俾遗迹传流中国,使见之者犹可以考见一二,而元忠 遂得以显著于后世,无复埋没风沙之憾矣。
今高昌为畏吾 儿之地虞邵庵序高昌王世家云畏吾儿之地有和林山二 水岀焉一夕天光䧏于树在两河之间国人即而候之树生 瘿若人妊身然自是光恒见者越九月又十日而瘿裂得婴 儿五收养之其最穉者曰卜古可罕既壮遂能有其民人而 为之君长传三十馀君是为玉伦的斤数与唐人相攻战久 之乃议和亲以息民罢兵于是唐以金莲公主妻的斤之子 葛励的斤居和林有山曰天灵山又有石山曰福山唐使与 □地者至其国曰和林之强以有此山盍坏其山以弱此乃 告诸的斤曰既为婚姻将有求于尔其与之乎福山之石于 上国无所用而唐人愿见遂与之石大不能动唐人使烈而 焚之沃以醇酢碎而辇去国中鸟兽为之悲号后七日玉伦 的斤薨自是国多灾异民弗安居传位者数七乃迁居交州 今火州也凡居是者百七十馀载至元太祖初年率国归附 尝问诸译者曰畏吾儿突厥种也然考之唐史突厥自唐开 元中已灭之其地尽入回纥唐未尝以公主妻突厥者以公 主下嫁诸蕃者亦无金莲之名惟西突厥后七有苏禄者突 骑施别种也玄宗立史怀道女为金河公主以妻之岂即此 乎或者以金河而〈中阙〉盖北庭自唐杨袭古没后为土 蕃葛禄所有〈中阙〉禄于北庭胜而有之西突厥为诸蕃 所侵部族微弱馀部有附回鹘者唐末常来朝贡至晋天福 间始绝而高昌为回鹘之地矣。宋建隆、乾德间西州回鹘可 汗遣使来贡。太平兴国中,西州外生师子王阿斯兰汉遣使 来献,宋遣供奉王延德等回使高昌,即其处也。至于熙宁间 通贡不绝。宣和中,疑其与西夏通,始禁绝,之后无所考也。今 以畏吾儿迁居交州称高昌至元太祖时凡百七十馀载推 而上之当在宋天圣、明道之间,契丹太平、重熙之际此时高 昌为回鹘之地畏吾儿为突厥又安得有之岂其先微弱时 相与杂处其地其后回鹘衰弱而畏吾儿乃大乎是皆不可 知也不然亦相传之误耳其辇石之事用役浩大史当有之 何故不传见与树瘿产儿事皆神怪岂其国书所载云然虞 公特从其言而书之所谓传疑云耳尝以辽金元史不与西 北诸蕃国立传今无所据可为恨也因识此数碑并考其事 著于后尚俟博古君子以质正焉。
永乐十三年十二月初十日,庐陵胡广记。〈《胡文穆公文集》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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