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说 (四库全书本)/卷上

诗说 卷上 卷中

  钦定四库全书
  诗说卷上
  密云知县惠周惕撰
  风雅颂以音别也雅有小大义不存乎小大也诗序之言曰雅者王政所由废兴政有小大故诗有小雅有大雅小大政之名立而辨难之端起矣难之者曰常武六月同一征伐也卷阿鹿鸣同一求贤也大小何以分耶解之者曰常武王自亲征六月不过命将军容不同故也卷阿为成王鹿鸣为文王天子诸侯尊卑有等故也难之者曰然则江汉宜在小雅成宣宜在大雅今何以或反之或错陈之也其后朱晦翁则谓小雅燕飨之乐大雅朝会之乐受釐陈戒之辞严华谷则谓明白正大直言其事者雅之体纯乎雅之体者为雅之大杂乎风之体者为雅之小章俊卿则谓风体语皆重复浅近妇人女子能道之雅则士君子为之也小雅非复风之体然亦间有重复未至浑厚大醇大雅则浑厚大醇矣三家之说朱氏于理为长然犹未离乎序之所谓政也序既以政为言则大小必有所指此辨难之所以纷纷也按乐记师乙曰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季札观乐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据此则大小二雅当以音乐别之不以政之小大论也如律有大小吕诗有大小明义不存乎小大也公羊传曰什一而税颂声作序曰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然雅诗家父作颂以究王讻左传听舆人之颂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刺亦可言颂矣国语瞽献典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谏亦可言颂矣按礼学乐诵诗舞勺文王世子春诵夏弦孟子诵其诗读其诗左传使太师歌巧言之卒章太师辞师曹请为之遂诵之汉武帝定郊祀之礼乃立乐府采诗夜诵师古注曰夜诵者其言或秘不可宣露以是观之比音曰歌举其词曰颂也岂宗庙之诗既歌之而复诵之欤抑歌者工而诵者又有工欤既比其音复诵其词俾在位者皆知其义所以彰先王之盛德故曰颂至于所刺所谏欲闻其人之耳故亦曰颂也乐记曰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叹又曰君子于是语于是道古岂即颂之义也欤
  郑氏颂谱颂训为容盖汉读然也汉书儒林传徐生善为颂师古注颂读与容同是也孔氏正义颂之言诵也诵今之德广以美之是诵即颂也
  正变之说出于大序而文中子取以说豳风其后诸儒皆从之郑渔仲始倡风雅无正变之论而叶氏见段氏程氏集说章氏因之二者反复莫能相一以余观之正变犹美刺也诗有美不能无刺故有正不能无变以其略言之如美卫武美郑武美周公美宣王刺卫宣刺郑庄刺时刺乱刺宣王刺幽厉此显言美刺者也如庄姜伤已闵无臣思周道大夫闵时卫女思归思君子南征复古此隐言美刺者也美者可以为劝刺者可以为惩故正变俱录之编诗先后因乎时代故正变错陈之若谓诗无正变则作诗无美刺之分不可也谓周召为正十三国风为变鹿鸣以下为正六月以下为变文王以下为正民劳以下为变则序所谓美与刺者俱无以处之亦不可也
  胡氏春秋集传曰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盖自黍离降为国风天下无复有雅而王者之诗亡矣春秋作于隐公适当雅亡之后谓诗亡者雅诗亡也夫诗必雅而后为诗则周召十三国风不得谓之诗欤雅有美刺而风亦有美刺雅有讽谕而风亦有讽谕安在风不如雅无与于诗亡之数也即曰十三国风朝会燕享不歌其诗而二南则乡饮用之乡射用之房中用之安在风不如雅无与于诗亡之数也茍风与雅同谓之诗则风诗中多春秋时事而孟子谓之诗亡然后春秋作其合雅与风言之无疑矣按小雅六月序曰小雅尽废则中国微则雅亡于幽厉矣列国之诗终于株林泽陂则风亡于陈灵矣陈氏曰桧亡东周之始也曹亡春秋之终也于桧之卒章曰思周道也伤天下之无王也于曹之卒章曰思治也伤天下之无霸也合而观之雅之亡亡于无王风之亡亡于无霸雅亡而风存人犹知是非美刺也迨风雅俱亡而诗遂扫地尽矣此春秋所以不得不作也孟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齐晋者春秋之始终也宣公十一年冬楚子入陈明年六月遂有邲之战是时楚庄始霸而晋始衰未及十年成公会楚公子婴齐于蜀又及楚盟天下政枋自此尽失不可复挽故风所以终陈灵也诗之所以亡孟子固微言之人特习而不察耳
  周礼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大序引以为说盖风雅颂者诗之名也兴比赋者诗之体也名不可乱故雅颂各有其所体不可偏举故兴比赋合而后成诗自三百篇以至汉唐其体犹是也毛公传诗独言兴不言比赋以兴兼比赋也人之心思必触于物而后兴即所兴以为比而赋之故言兴而比赋在其中毛氏之意未始不然也然三百篇惟狡童褰裳株林清庙之类直指其事不假比兴其馀篇篇有之传独于诗之山川草木鸟兽起句者始谓之兴则几于偏矣诗或先兴而后赋或先赋而后兴如简兮至卒章始云山有榛隰有苓之类是也见其篇法错综变化之妙毛氏独以首章发端者为兴则又拘于法矣文公传诗又以兴比赋分而为三无乃失之愈远乎
  文心雕龙曰毛公述传独标兴体以比显而兴隐鹤林吴氏曰赋直而兴微比显而兴隐故毛公不称比赋朱氏又于其间增补十九篇而摘其不合于兴者四十八条且曰关雎兴诗也而兼于比绿兮一诗比也而兼于兴𫠆弁一诗兴比赋兼之则析义愈精恐未然也
  二南二十二篇皆述太姒之事然一太姒也何以为后妃何以为夫人一文王也何以为王者何以为诸侯或曰文王于商为诸侯及受命追王则为王者太姒亦然时有先后故也然追王后于诸侯则周南宜后于召南矣有是理乎昔者欧阳公尝疑之而不得其解因取鲁诗衰周之说以为近之而朱子谓子孙无故播其先祖之失于理未安然于后妃夫人终仍旧说而未有所发明也按小序曰关雎后妃之德也葛覃后妃之本也卷耳后妃之志也云云未尝指言后妃夫人为何如人后之训诂家推迹其自始以为太姒耳仪礼乡饮酒乡射皆合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鹊巢采蘩采𬞟燕礼弦歌周南召南之诗则周公作仪礼时已有周南召南岂公作之而被之管弦欤抑公采之而付之大师欤既谓房中之乐则必歌之宴寝之间郑氏所谓后夫人所讽诵以事其君子者也今读其词有劝勉教诫讽谕之意盖欲为后妃夫人者如诗言云尔不必言后妃夫人何人也小雅鹿鸣燕群臣四牡劳使臣常棣燕兄弟伐木燕朋友何尝谓如何群臣如何兄弟使臣朋友耶古之燕享皆有乐乐必有诗歌诗必类二雅如此者极多何风独不然也难者曰然则周南召南与文王太姒无与耶曰不然也作诗之意或本于文王太姒而周公隶之为房中乐则又以是告后之为后妃夫人者矣周自姜嫄兆祥至太王有姜女王季有太任文王有太姒累世妇德至太姒而始大而文王又有刑于寡妻之诗故说者据是为文王耳其实不可考矣若泥是求之则欧阳所谓郑谱之说左右皆不能合者也
  或问曰郑谓文王受命作邑于丰乃分岐周地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邑是为周南召南其说然欤曰非也二公之封在武王克殷之后乐记所谓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是也史记鲁燕世家载封国始末不言文王惟江汉四章有文王受命召公维翰之语郑或据是以为文王然以召南言之甘棠三章三咏召伯当是时文王已为西伯矣而复命召奭是一国而二伯也且吾不知命之者为商纣耶为文王耶揆之二者俱未安是以知郑说之非也然则二南何以言文王曰此追咏其事而归美焉兼取当时国人之所作而繋之所谓善则归君臣子之义也且微独二南而已豳七月八章旧谓咏后稷先公时事未尝以是为后稷先公之诗而二南独谓之文王何也
  鲁之无风也郑曰周尊鲁故巡狩述职不陈其诗其果然者耶幽厉以后王者不巡狩久矣十三国风谁采而谁录之耶天子赏罚视其诗之贞淫天子尊鲁何妨采其诗之贞者以示异于天下乃并其美而掩蔽之安在其尊鲁耶纵天子不采鲁亦不当自废何季札观乐遍及诸国而鲁乃寂无歌诗又何耶鲁之有颂也郑曰孔子录之同于王者之后盖言褒也朱子曰著之于篇所以见其僭盖言贬也是皆泥风为诸侯之诗雅颂为天子之诗故致论说之纷纷也余闻之师曰类稿诗问十五国之中有二南是天子之诗也雅颂之中小雅有宾之初筵大雅有抑颂有鲁是皆诸侯之诗也不得以风诗专属之诸侯雅颂专属之天子也足以破众说之纷纷矣














  诗说卷上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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