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伯刘文成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六

卷第五 诚意伯刘文成公文集 卷第六
明 刘基 撰 景乌程许氏藏明刊本
卷第七

太师诚意伯刘文成公集卷之六

               后学䴡水何镗编校

 记

   季氏湖山义塾记

青田之山其上四十里有泉汇而为潭繇潭入谷十有五里

是为高湖之源其上多竒峯绝巚大木之𠩄盘蔚献竒纳秀

故士多俊彦室常殷阜季氏其一也有名谦字伯益者好学

尚义故其家日𥙿廼谓其人曰人孰不爱其子孙而不知𠩄

以爱之者今有良田美宅绵亘阡陌堆金积帛充斥梁栋自

以为用之不竭享之无穷也一旦光销影铄而无纎芥之留

者何耶骄淫生于富溢而纵欲败度之子常由不寤前人成

败之迹而自视侈然大也及其颠连困厄于垂老之际彷徨

无𠩄容其身虽欲效织蒲𥙷履以食其馀年且不可得若是

者虽其人之不肖抑亦其父兄处之不得其道也今予幸藉

先人馀业以自免于冻馁未尝不惴惴于吾身况能保于其

子孙故愿制产以建读书之𠩄延名儒为师以训子弟以及

族姻之人咸知所学大则修身齐家以用于时小亦不失为

乡里之善士不亦可乎廼筑于其居之侧以为堂中设孔子

像旁列斋舎翼以廊庑缭以周垣买田若干亩以给师弟子

之食萃其族之子弟悉入学于是𬓛佩衣裳肃肃有容弦诵

之音蔼蔼旁逹入其乡者莫不感叹而慕恱也呜呼若季氏

者真知爱其子孙哉由是逹于一乡一邑以播于天下使人

人闻而效其所为则将见比屋皆为贤士大夫而愚不肖者

寡矣邑人洪应求道其事于予且请为之记予既乐乡里之

善人而又嘉洪生之乐道人善也故喜而书之至正十年

寅夏五月记

   尚友斋记

尚友斋者赵郡吴以时之所居室也尚友之云出自孟子其

义则习章句者能言之矣而以时之取以名其室抑必有其

故哉曽子曰君子以友辅仁天下之大伦五友居其一人不

可以无友也孔子曰母友不如巳者以时抱英俊之才勤学

而好问直谅而多闻天下之士如以时者不多矣而又求友

以自益其不如以时者以时弗与友也则必求胜以时者而

友之则不尚论古人而徒求于今取诸我则善柔便侫可以

𠂀人心而蛊予智取诸人或得乡原焉其为损也不少夫何

为而不惧哉凡物之相从必以类气之所感不召而集故豊

山之锺得霜而鸣阳燧之火见日而烜是故文王作而伯夷

太公归阖闾起而子胥孙武至魏文侯为君而卜子夏田子

方段干木之徒出焉人而尚友天下之友以类来矣犹以为

未足则必尚论古之人古之人有颜渊者得一善则服膺而

勿失我则以之修吾德有季路者人告之以过则喜我则以

之去吾慝有成汤者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我则以之处

巳而接物也夫如是其庶几哉呜呼天下未尝无善士也孔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而况于天下也哉一人之身未尝

无一善也屈子曰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而况于一乡一国也

哉诗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朂

哉以时无徒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也

   友梅轩记

皋亭之山有𨼆者焉以友梅字其轩环其居皆梅也或曰友

者人伦之名也君子以友辅仁人求其友必于人焉可也梅

卉木也人得而友之乎生于世为人焉舎斯人弗友而卉木

乎取之斯人也不既怪矣乎刘子曰否彼固有所激而云也

夫彼所谓𨼆者也不同乎人而𨼆彼固自绝于世之人而卉

木之为徒也彼固以斯世为不足乎巳而𨼆以为高彼固谓

人不足与友而卉木良我友也彼诚有所激哉世之如管鲍

者希矣刺于谷风嗟于桑柔膑于㳙卖于寄累于SKchar夫蝇营

狗苟于拜尘之人友之而不为损者鲜矣哉人不可以无友

彼将何所取哉梅卉木也有岁寒之操焉取诸人弗得矣舎

卉木何取哉且此物非徒取也凌霜雪而独秀守洁白而不

污人而象之亦可以为人矣昔人有揖怒蛙而勇士至气类

以感之直谅多闻之友不远千里来矣然则斯人也弗怪矣

𨼆者闻之曰子知予请书之遂书以记于轩𨼆者王其姓昶

其名记之者栝苍刘基也

   海宁应氏墓庵记

至正辛卯冬十有一月予既铭应君和卿之墓矣其子元亨

又以贾希贤之书来请曰元亨之先人隐居于郷不求闻于

公卿先生不遗草莱而赐之铭今死者巳即安于土中谨筑

于其傍为间十有二买田以供𥙊祀为亩十有九惧来者之

弗获承也心𥨸悼焉先生幸不遗予愿卒记之惟古建国民

以族葬其域中之室墓大夫守之自周为秦法废久矣室其

墓而置守焉孝子之良心也斯可以记遂为之词曰维海寕

以州隶杭面山负山厥土广斥𡍼泥民质以良有乡长平里

曰皇冈应氏居之世载德以昌弗竞弗求惟田惟桑教子弟

以书炳炳琅琅肃肃跄跄以不愆于义方不诡其逢而守其

常乃𦒿乃康戴玄履黄七十有八年皡皡洋洋游葛天而泳

陶唐有子克承既妥厥灵以固乃藏⿰纟⿱𢆶匹 -- 继斯述斯有跻勿颠以

赫以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墓伊何树之以杨其室伊何玄楹垩墙象设有严

诃禁不祥伐石镌辞以识岁年子子孙孙以永不忘

   杭州实庵和尚福严寺记

杭州属县曰仁和县北三十里有溪焉曰义谿故宋嘉定中

有姓陈氏名迥者庐于溪上好清净不偶于流俗遂舍身为

浮屠名其庐曰福严有弟子二人曰如春明皓江南既平之

明年始赐院额既而迥与春俱卒卒后皓为僧司都纲领教

门事乃以其衣食之馀贸民田广其院皇庆二年冬朝廷赐

额为福严寺命其徒以甲乙相授受㤗定乙丑皓始建佛阁

阁成而皓卒皓有弟子三人曰崇实崇志崇行实⿰纟⿱𢆶匹 -- 继皓卒崇

志始刻于优昙花于阁志卒崇行始新僧堂后至元庚辰

建大雄宝殿壬午构圆通殿甲申作库院丙戌新作山门廊

庑锺楼轩厅丈室塔院期堂以及庖湢圊溷无不备具于是

舡有坊工有室松门石径缭绕纡郁丹垩金碧日闪月映朗

朗如也奕奕如也盖自迥师至行积勤累劳五六传而始就

可谓难矣非⿰纟⿱𢆶匹 -- 继志者之得其人能如是乎至正辛卯寺成将

树碑求文以志其所自介杭人之识予者以请予时卧病江

浒介以远弗逹而倩于人为文假予名归于师师览其言词

大鄙陋弗称心甚不怿而不知其果为予作与否业巳请不

欲易也将勒石命禇奂书之奂尝从予校文𣗥闱中颇知予

力办其妄乃与师偕诣余求真文予时巳具舟将归仓卒不

克就会饶信告急声汹汹予狼狈上道遂不能记明年予以

事至杭师闻即来犹礲石待予言呜呼予之言何足为世重

轻至有伪为之者而师之求必于予旷岁月以俟之愈久而

志愈固使余不幸死于道路又未知斯石树耶否耶浮屠氏

之学予不及知而师之坚忍不二则于是乎见矣师号实庵

皓师号东岩记之者括苍刘基而书之者武林禇奂也

   饮泉亭记

昔司马氏有廉臣焉曰吴君𨼆之出刺广州过贪泉而饮之

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㰱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

其后𨼆之卒以廉终其身而后世之称廉者亦必曰吴刺史

焉有元宪副吴君为广西时名其亭曰饮泉慕刺史也而宪

副之廉卒与刺史相先后至正十四年宪副之孙以时以故

徴士亰兆杜君伯原所书饮泉亭三字徴予言予旧见昔人

论刺史饮泉事或病其为矫心甚不以为然夫君子以身立

教有可以植正道遏邪说正人心扬公论皆当见而为之又

何可病而讥之哉人命之修短系乎天不可以力争也而行

事之否臧由乎巳人心之贪与廉自我作之岂外物所能易

哉向使有泉焉曰饮之者死我乃奋其不畏之气冒而饮之

死非我能夺也而容有死之理而疆饮焉是矫也是无益而

沽名也则君子病而不为之矣大丈夫之心仁以充之礼以

立之驱之以刀剑而不为不义屈临之以汤火而不为不义

动夫岂一勺之水所能幻而移哉人之好利与好名皆蛊于

物者也有一焉则其守不固而物得以移之矣若刺史吾知

其决非矫以沽名者也惟其知道明而自信笃也故饮之以

示人使人知贪廉之由乎内而不假乎外使外好名而内贪

浊者不得以借口而分其罪夫是之谓植正道遏邪说正人

心扬公论真足以启愚而立懦其功不在伯夷叔齐下矣番

禺在岭峤外去天子最远故吏于其地者得以逞其贪贪相

承习为故民无所归咎而以泉当之怨而激者之云也刺史

此行非惟峤外之民始获沾天子之惠而泉亦得以雪其𡨚

夫民天民也泉天物也一刺史得其人而民与物皆受其赐

呜呼伟哉以时尚气节敢直言见贪夫疾之如仇故凡有禄

位者多不与相得予甚敬其有祖风也是为记

   游云门记

语东南山水之美者莫不曰会稽岂其他无山水哉多于山

则深沈杳绝使人𢡚凄而寂寥多于水则旷𣻌浩汗使人望

洋而靡漫独会稽为得其中虽有层峦复冈而无梯磴攀陟

之劳大湖长谿而无激冲漂覆之虞于是适意游赏者莫不

乐往而忘疲焉曩余行江浙间闻会稽有云门若耶之胜思

一游不可得甲午之岁始至越以事弗克游明年春天台朱

伯言自淅西来乃与东平李子庚会稽富好礼开元寺僧玄

中偕往游则知所谓云门若耶果不谬于所闻于是慨然有

留连徘徊之意而人事不偶不能如其愿遂自广孝寺度岭

至法华山而归至于普济明觉诸寺名山古迹多不得一寓

目而余之兴终未巳也其年六月乃复与灵峯奎上人往颇

得观所未历而向时同游之人俱不在焉予毎怪古人于欢

会之际辄兴悲感于此观之良非过矣昔唐柳先生謪居岭

外日与賔客为山水之游凡其所至一丘一𡋹莫不有记夫

岭外黄茆苦竹之地有一可取犹必表而出之而况于云门

若耶以山水名于天下者哉惜余之荒陋不足以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也

虽然岭外之地各擅一奇而不能皆譬之于人取其长不求

其全故陈文子取其清令尹子文取其忠臧武仲取其智尾

生取其信务光卞随取其廉孟责夏育取其力庆忌专诸北

宫黝之徒取其勇如斯而巳矣(⿱艹石)夫云门若耶则又不可以

与此同条而共贯也故但记其足之所至目之所及聊以志

岁月云若其昔㳺之地则伯言巳记之不重述也

   出越城至平水记

舟出越城东南入镜湖四里许为贺监宅宅今为景福寺又

东南行二里许为夏后陵陵旁为南镇祠又东可二里入樵

风径东汉郑巨君采薪之所也径上有石帆山状如张帆又

折而西南行二里为阳明洞天其中有峯状如伞名曰石𠌂

峯其东为石旗秦皇酒瓮在焉又南入若耶之溪循宛委

玉笥溯流三里至昌源有故宋废陵盖理宗上皇之所葬也

其上有山状如香炉名曰香炉之峯入南可四里曰铸浦是

为赤堇之山其东山曰日铸有铅锡多美茶又南行六七里

泊于云峯之下曰平水市即唐元微之𠩄谓草市也其地居

镜湖上㳺群小水至此入湖于是始通舟檝故竹木薪炭凡

货物之产于山者皆于是乎会以输于城府故其市为甚盛

开元寺僧有庵在市中是为机上人祖故上人邀宿其所庵

侧有小轩俯耶溪而山自秦望之阳分趋云门北下者至此

而止其南自舜田陶山刺浮若耶东下者则皆在其外历历

可数诸檐楹间故虽居市中而不黩首春水涸舟不得深入

登岸行一里馀乃至坐久觉清爽机上人因请名其轩莫能

定比至法华山伯言好礼乃议其名曰溪麓以其在溪之上

山之足也且俾予为记乃明日入城府俗事又至思遂遏至

于今今予来时机上人为育王书记适自四明归复送予至

庵所时雨新霁舟直抵桥下予出城前一日友人招饮大醉

明日入舟比登岸且醉不能醒乃卧溪麓轩中明日机上人

辞还育王予独至灵峯㝷奎上人时至正十五年六月二十

二日也机上人即开元寺僧圆中也

   活水源记

峯之山其上曰金鸡之峯其草多竹其木多枫槠多松其

鸟多竹鸡其状如鸡而小有文采善鸣寺居山中山四面环

之其前山曰陶山华阳外史弘景之所𨼆居其东南山曰日

铸之峯欧冶子之所铸剑也寺之后薄崖石有阁曰松风阁

奎上人居之有泉焉其始出石鏬涓涓然冬温而夏寒浸为

小渠冬夏不枯乃溢而西南流乃伏行沙𡈽中旁出为四小

池东至山麓潴为大池又东注于若耶之谿又东北入于湖

其初为渠时深不逾尺而澄彻可鉴俯视则崖上松竹华木

皆在水底故秘书卿白野公恒来㳺终日坐水傍名之曰活

水源其中有石蟹大如钱有小鰿鱼色正黒居石穴中有水

䑕常来食之其草多水松菖蒲有鸟大如鸜鹆黒色而赤觜

恒鸣其上其音如竹鸡而滑有二⿱兆目 -- 脊令恒从竹中下立石上

浴饮毕鸣而去予早春来时方甚寒诸水族皆隐不出至是

悉出又有虫四五枚皆大如小指状如半莲子终日旋转行

水面日照其背色(⿱艹石)紫水晶不知其何䖝也予既爱兹水之

清又爱其出之不穷而能使群动咸来依有君子之德焉上

人又曰属岁旱时水所出能漑田数十亩则其泽又能及物

宜乎白野公之深爱之也

   自灵峯适深君过普济寺清远楼记

出灵峯徇溪而上至云门近十里取道禾𮮐中二三里为普

济寺外视甚峻绝(⿱艹石)无𠩄容陟石径数十步忽平广而寺始

见入其中则松柏幽茂径路窈窅似不在人间世问之则晋

时鸿明禅师讲经之所将军何充常诣听讲有何㣧读书之

室故又谓之何山寺寺西庑有楼焉其扁曰清远昔创之者

峯和尚而今居之者砥上人也客至上人邀客坐楼上日

色方甚炽上人出茶瓜酒食延客开戸左右跳则陶山刺浮

柯公秦望紫霞诸山皆在眼㡳有泉出竹根流入于楼下其

声琅琅然又有白石冈在楼外其石色皆白如玉上人见客

喜因请为诗诗成又求叙清远之义子𥬇曰楼之名予与之

也我安能知子意哉且盈目前皆山水也我不知其孰为清

孰为远也今夫天清而望远无远之弗见也及其云雨晦𡨋

则所谓远者安在哉请无求诸目而求诸心上人不应既而

跃然曰命之矣

   发普济过明觉寺至深居记

是日未午巳大𤍠砥上人固欲留客宿有来告曰浮休公待

于其深居且甚久予曰浮休公老人也不可使久待虽𤍠必

速往遂亟辞出上人持其酒追至寺门外亭上临池水坐更

尽四五杯忽有云自西方飞来翳日奎上人拊掌曰可行矣

乃登舆度何山岭上刺浮至明𮗜寺云去因相视大𥬇时日

方悬天中气如炉炭乃皆坐松下石上俯视涧水风出松水

间淅淅作凉意少项有僧出揖客乃偕上后山麓谒千岁和

尚塔𮗚洗骨池于东庑下盖当山之巅而有水能为池虽大

旱不干谓之灵迹或可信也而予特爱其前三涧自三方来

皆会石壁下王与寺门对鹿头亀鹤之山隔涧水若拜其下

而柯公陶山木禾鹅鼻诸峯咸外列如屏障故寺虽高不露

人言天下名山水多为浮屠所占岂虚语哉𮗚览久之乃降

自前岭绝磵少憩道侧云𣸪自岩中上冉冉欲作雨趣行至

深居道上凡三憩每行皆适当云起时以语浮休公浮休公

亦大𥬇历𮗚古人未有触𤍠㳺者盖自奎上人与予始云

   深居精舎记

深居精舎者云门广孝寺上人浮休公退居室也上人名𠃔

若字季蘅以文行闻于时贤士大夫无不与交号之曰若耶

谿因其名而配以地也深居去云门十里而赢𥘉入谿口有

竒石㧞起沙水中状如折柱其下者如伏兽其名曰钓台其

石鏬皆有树自钓台溯谿入谿色湛碧两岸皆秔稻风过之

其香菲菲然有三山鼎足列状如三狮子九墩错其间为九

球深居在三狮子中其背山曰柯公之山山上有潭潭中云

有白亀有龙恒出作云雨岁旱祷辄应其右山曰化鹿之山

亦曰鹿头相传葛稚川既化为仙有木几亦化为鹿在此山

其外山曰秦望其左山曰木禾木禾视群山为最高其前山

曰鹅鼻之峯其高与木禾等峯顶大石突起望之如鹅鼻大

海在鹅鼻东北其上云有秦时碑今亡之矣鹅鼻北下小山

曰望秦秦望在望秦北又北曰天柱曰玉笥又东北为阳明

之山是为禹穴其下维湖予既至深居与俘休公语极相得

又爱其有美木隹水石花竹且静僻无妄人迹虽隆暑不汗

因留八日出既出而心恒思之

   松风阁记

雨风露雷皆出乎天雨露有形物待以滋雷无形而有声惟

风亦然风不能自为声附于物而有声非(⿱艹石)雷之怒号訇磕

于虚无之中也惟其附于物而为声故其声一随于物大小

清浊可喜可愕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土石屃赑虽附之不

能为声谷虚而大其声雄以厉水荡而柔其声汹以豗皆不

得其中和使人骇胆而惊心故独于草木为宜而草木之中

叶之大者其声窒叶之槁者其声悲叶之柔者其声懦而不

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盖松之为物𠏉挺而枝樛叶细而

条长离竒而巃嵸潇洒而扶踈鬖髿而玲珑故风之过之不

壅不激䟽通畅逹有自然之音故听之可以觧烦黩涤昏秽

旷神怡情恬淡寂漻逍遥大空与造化游宜乎适意山林之

士乐之而不能违也金鸡之峯有三松焉不知其几百年矣

微风拂之声如暗泉飒飒走石瀬稍大则如奏雅乐其大风

至则如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波涛又如振鼓𨼆𨼆有节奏方舟上人为阁其下

而名之曰松风之阁予尝过而止之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

焉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夏不苦暑冬不酷寒观于松可

以适吾目听于松可以适吾耳⿲亻丨匽 -- 偃蹇而优㳺逍遥而相羊无

外物以汨其心可以喜乐可以永日又何必濯颕水而以为

高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予四方之寓人也行止无所定而

于是阁不能忘情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时至正

十五年七月九日也

   松风阁记

松风阁在金鸡峯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

但闻波涛声彻昼夜未尽阅其妙也至是往来止阁上凡十

馀日因得备悉其变态盖阁后之峯独高于群峯而松又在

峯顶仰视如幢葆临头上当日正中时有风拂其枝如龙鳯

翔舞离褷蜿蜒轇轕徘⿰彳囬 -- 徊影落檐瓦间金碧相组绣𮗚之者

目为之明有声如吹埙箎如过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鐡马

驰骤剑槊相磨戛忽又作草䖝鸣切切乍大乍小(⿱艹石)(⿱艹石)

莫可名状听之者耳为之聦予以问上人上人曰不知也我

佛以清浄六尘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予曰然

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何也上人𥬇曰偶然耳留阁上又三

日乃归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

   横碧楼记

天下之佳山水所在有之自有天地以迄于今地不改作也

或久晦而始彰其有数乎抑亦繋于人也故兰亭显于晋盘

谷显于唐乃与右军之记昌𥠖之序相为不朽物之遇也果

有待于人哉会稽山阴之柯桥即古之柯亭也有寺曰灵秘

有上人曰守基爱其山水之佳无让于人所称者而惜其不

能与东山云门并杨于时也乃相其南偏作楼焉出群室之

上凭之而觌山之峙者苍然俯之而曯水之流者渊然或挺

而隆或靡而驰如龙如虎如蛟如蛇如烟如云如蓝如苔如

带如屏远近高低萦纡蔽𧇊举不逃于一览于是其地遂为

甲𮗚恨未有高世之人为发之也至正甲午用章师自浙西

来过而竒之以其兼山水之美也山与水皆以碧为色故命

其名曰横碧而俾予为之记师今世之高人也予于是乎喜

斯楼之遇自此始也予又闻柯亭有美竹可为笛风清月明

登楼一吹可以来鳯凰惊蛰龙真竒事也上人能之乎吾将

往𮗚焉

   孝友堂记

堂曰孝友敦人伦也善父母为孝善兄弟曰友陶君恍仲及

其子凯俱有孝友之行于是临川葛元哲请以孝友名其堂

按书言君陈惟孝友于兄弟诗言张仲孝友是皆天子之大

臣则不举其事业而以孝友称之盖以修身齐家为治国平

天下之本也故曰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孝友也

者所谓懿德之首与陶君者台之临海人也旧为巨室生八

年而母卒继母弗能爱及长娶吴氏相与谨事母母终不能

容君乃与妻出居于外力勤苦织绩以为食朝夕入定省弗

旷而父与⿰纟⿱𢆶匹 -- 继母自治其产业不使君与闻久之家日匮父又

且老⿰纟⿱𢆶匹 -- 继母所生弟妹皆无以具婚嫁君乃迎父及⿰纟⿱𢆶匹 -- 继母于巳

养以其资为弟娶妇嫁其妹咸得所由是⿰纟⿱𢆶匹 -- 继母大感悔君益

䖍门庭之内穆穆如也吴氏早䘮父其母沈无以养君亦迎

养之以夀终于陶氏凯读书有文行为贫故恒出外以经学

教授弟子弟子自四方来从者甚众故得以其束修之入佐

父治䘮葬供𥙊祀悉如礼上世墓域有夺于𫝑家者咸赎而

表之凯无他兄弟惟一妹适顾氏早卒凯为育其子及女以

成人如巳子故乡党之称孝友莫不曰陶氏父子而士大夫

又皆为诗以歌咏之于是栝苍刘基既叙其事𣸪为之言曰

诗不云乎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𢑱好是懿德夫孝友

之在人心不求诸外而民鲜能者欲昏之也世教既衰𢑱

攸斁于是有借耰锄而德色取箕帚而谇语如贾子之云者

况敢望其能奉不爱巳之继母于艰苦之馀哉又敢望其施

及于异产之弟妹哉若陶君者真可以当孝友之名矣乎方

其家之富也见弃于亲𠂀远身而不失于礼及其贫也弟妹

无𠩄托又竭力自任而不贻父母忧呜呼难哉若陶君可谓

能尽孝友之道矣抑亦可谓能处人伦之变矣君陈张仲皆

以孝友施于政而逹于天下陶君无其位不得流其泽于民

而独行于家至其子又克类天将昌陶氏乎子类父孙类子

绳绳焉而不绝能无昌乎善之有后天之道也凯字中立今

之乡贡乙科为永豊县教谕与余善是为记

   白云山舎记

物之出于山惟云为神灵而士有类焉其发也如缕浩浩然

盈天下士之逹而用于世者类之敛其色密其迹忽然而生

泯然而潜其形士之𨼆而不用于世者类之是故悠然而风

行滃然而晦𡨋砉然而震霆蛟龙乘焉鬼神凭焉人皆骇之

泄泄潏潏清凉炎𤍠容容汁汁沛为膏泽人皆仰之神矣哉

人莫得而窥也或冒于石或栖于木或起或伏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㽔擢叶靡

漫岩谷或隆或洼或舒或葩布𮑮交加旖旎纷拏拂水浮沙

上腾为赮㸌乎成光蔚乎为章合散五色变化无极而士之

文者类之夫既类于人矣则人之好之宜也大章上人居天

台之五峯命其室曰白云僧舎求予记夫天台南纪之名山

也山以出云为神灵南纪之山以神灵称者莫天台若也云

之所发所聚千态万状无不备有则不取夫青黄赤黒而独

取其白者何耶山之阿涧之滨洋洋漠漠惟意之适云之处

而未出者也上人方外之士无役世之志则惟澹而不华素

而不杂者可以适吾情也今夫云人莫不见而鲜能知之惟

日夕与处而于其动静有默契者斯知之矣故触石而出肤

寸而合不终朝而雨天下者云也其始也白而巳矣然则上

人其知云哉不可以不记也于是乎记

   怡怡山堂记

怡怡山堂者任君伯大兄弟别业之所也任君居越之萧山

家世读书父母具庆年过七十而伯大亦年五十有馀矣乃

以其二亲之命预卜葬地于北干山之阳去郭四五里室其

旁以为游息之地所谓怡怡山堂是也其为堂也背负崇冈

左廽右环众木扶踈修篁来风前迤平畴夏麦秋禾芁芁离

离遥望越山矫(⿱艹石)㳺龙带以长渠舟楫通焉汇以清池石泉

泄焉听之泠泠如筑如琴赤鳞之鱼汜滥藻荇憩之沉沉泳

之熙熙景与心融莫知其疲于是天清日明二老乃泛轻舟

乘板舆从以诸孙斑裳彩衣徜徉乎其中不知其忘昏晨而

乐以终永年也虽然此特其娱乎外者也人徒见伯大之以

是奉其亲而亲诚恱之谓恱亲之道惟在是矣而不知伯大

之兄弟友爱笃于心无间于家人之言以能称父母之所愿

欲而父母无不恱矣又何俟于此哉伯大之子元与予善邀

予㳺而请以名其堂吾故䆒其本而以怡怡山堂名之孔子

曰兄弟怡怡诗曰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室家乐尔妻孥

孔子举而赞之曰父母其顺矣乎宜兄宜弟事亲之本也请

以是而掲诸堂以示任氏之子孙俾知其祖父家法之所自

而则之效之以世其德于无穷庶其不为无益而有𦔳矣

   棣萼轩记

至正十四年春二月予以事至萧山过故人包与善留舎于

其棣萼之轩明日予还居越无何与善以书来言曰大同之

先旧为山阴人今徙家萧山三世矣先人一身无兄弟而大

同之兄弟五人先人因以棣萼名其轩且卒遗命无负吾所

以命名之意愿先生为我记之按棣萼之义出自小雅周公

不幸遭管蔡之变故作棠棣之诗极天下之人情以致儆于

世之为兄弟者今包君之命其轩不亦远哉夫兄弟一气之

分也兄弟不亲乱之本也虽有家室将焉保之先王之教不

行此义不明于人心久矣血气之欲流为忿争箪食豆𡙡不

能相让由是干戈㝷于门庭闘䦧作于户牖然后手足化为

豺狼而人道绝矣夫父母之生子无不愿其人人昌且炽也

父母没而兄与弟不相容死者之目其不⿰日𡨋 -- 暝于地下矣包氏

兄弟能无忘其先人取诗人之旨而服膺焉去其所戒而敦

其𠩄劝使祖考慰于上而子孙法于下吾见其世泽之未艾

而方隆也昔者汤以日新铭其盘武王以敬义书其几杖器

用朝夕见之以启其心廸其德学圣人者师焉然则兹轩之

扁当无愧于古人矣吾子朂哉

   鱼乐轩记

至正癸巳番阳程邦民以进士授官判绍兴之馀姚州明年

春奉府檄至郡理钞法及赈济事寓永福寺之东轩东轩者

上人善启之所居也其广不盈丈而清明不烦有榻可息有

花木竹石可翫轩之前甃瓦石为小池有鱼六七十头皆长

五六寸赤鳞锦章出入蕴藻中悠悠焉或沫或翔或吹而沤

或施而涟与与焉不啻如处江湖而乘秋涛也程君𮗚而恱

之命其轩曰鱼乐之轩或难之曰诗不云乎鱼在于沼亦匪

克乐今此无乃又迫于沼而非鱼之所乐乎程君曰吁果然

哉子见其一而未见其二也夫恶忧患而乐无害凡物之同

情也是故性迁于习习贯而乐生焉岂惟鱼哉野鸟之处笼

中其始至也憧憧焉闻声而跃见动而愓如不能湏㬰生也

及其久而驯也则虽举而之野纵之而不逸驱之而不去徘

徊盘旋恐违其所离之则悲以鸣狂顾而疾赴焉于是笼其

家而乐在是矣夫山野之优㳺岂不胜樊笼之局促哉彼既

习而耽之矣我局促而彼优㳺之矣又乌得不乐哉今夫洿

泽之间数𦊙不禁缯罔如云鲛人蜑夫鼓檝生风㺍獺鹙鸧

鹜鹭成群利觜长骹没渊泉撇波涛无𨼆弗留鲲鲕登于庖

厨鲰鱻殈于胎卵患害日至而无所避优㳺云乎哉则又SKchar

若处此之为乐也难者无以应遂书以为记吾闻释氏好生

而戒杀虽蚤虱蚊蝎必思所以完之然则是鱼之得上人以

为依宜其有乐而无忧矣

   飬志斋记

事亲莫大于飬志孟子之言至矣华亭唐伯让书而扁诸室

盖将以朝夕𮗚省而致孝于其父母属予言以记之夫孝百

行之首也为人子而志于孝夫奚为而不淑哉孔门弟子以

孝称于圣人而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于天下后世者闵子曽子而巳游夏之徒

则各有所𧇊缺而曽子亦不能以是传于子何耶甚哉孝之

难也今世之飬亲者以饮食供奉为至足而不知戚其戚欣

其欣至于违其情而不顾又乌知𠩄谓飬志之云乎唐氏东

𣅳之巨室也华亭在松江之滨胜地冠于浙右乌程之醸巨

口细鳞之鱼秋菘春韭之菜芳菰精稻晨凫露鸡之臛所以

适口𠑽腹者无不有矣其为室也东望三泖九峯之山西望

具区山光水色远近辉映翠霞晨飞玄鹤宵警松篁众木花

鸟靡曼所以娱耳悦目者无不备矣白𩬊坐于堂上彩衣戏

于庭下欲有与随所命欲有适仆夫版舆𮗚望頥指不呼而

集其斯所以称夫飬志之名矣虽然予之所求于唐君则有

大于此者夫父母之爱其子心无穷也痛痒疾疢如巳受之

否㤗荣辱忧喜锺焉可不念哉人知爱其身不爱其亲为不

孝而不知爱其亲不爱其身亦为不孝世固有尽心力以奉

父母而不谨其身以䧟于刑辟者其于道又何如耶是故时

言慎行由义履礼使父母之心不以我而劳尊贤友仁修慝

辩惑使父母之名不以我而污和其兄弟亲其姻族睦其邻

里乡黛使父母之泽流于子孙而不坠所谓飬志其庶几乎

唐君勉之闵子曽子亦人也

   𥙿轩记

会稽王元实于其居之傍作小室名之曰𥙿轩予既为铭之

矣而元实复请记焉夫𥙿者宽广之谓也今元实之室大不

盈丈高不逾仞庭不容栱杷之木径不通一马之足擳栉密

密籓篱逼塞不见孔𨻶而谓之𥙿可乎盖人之𥙿在物而王

子之𥙿在我人以物我𥙿也王子于我𥙿而不知物之𥙿不

𥙿于是我𥙿而物从以𥙿其斯所以为𥙿乎今夫人忧思锺

乎情好乐牵乎心我欲富也金谷珊瑚不为多西蜀铜山不

为饶陶朱倚顿之积不为豊我欲贵也通侯牧守不为尊大

车驷马不为荣万锺五鼎不为属厌我欲娱乐也食前方丈

不为奢歌舞靡曼不为淫弋猎驰骋不为荒珎禽奇玩充斥

亭馆不为侈䴡则必竭力以求之有所不获则食不𠂀𥨊不

(⿱艹石)是虽履汗漫之野登穹窿之丘将无所容其身而可谓

之𥙿乎而王子则不然饭一盂而饱酒一升而醉无求多于

口腹而吾之心𥙿如也夏一𫄨而凉冬一裘而温无求多于

衣服而吾之心𥙿如也诵吾诗读吾书适吾情则㳺足则息

倦则卧无求多于盘乐玩好而吾之心𥙿如也足不践讼狱

之庭耳不接市肆之言目不耽隹冶之容口不谈官政之是

非无求欲尚人而吾之心𥙿如也一榻之小容身之外非吾

庸一室之卑蔽风雨之外非吾忧僮仆之愚子弟之痴任使

令之外非吾诛然则何往而不𥙿哉故轩之不𥙿而得𥙿名

焉以王子为之主也甲午之岁余辟地于越主王氏知王子

之为人与之交而善于是乎为之记

   尚节亭记

古人植卉木而有取义焉者岂徒为玩好而巳故兰取其芳

谖草取其忘忧莲取其出污而不染不特卉木也佩以玉环

以象坐右之器以欹或以之比德而自励或以之惩志而自

警进德修业于是乎有禆焉会稽黄中立好植竹取其节也

故为亭竹间而名之曰尚节之亭以为读书㳺艺之所澹乎

无营乎外之心也于𮗚而喜之夫竹之为物柔体而虚中婉

婉焉而不为风雨摧折者以其有节也至于渉寒暑蒙霜雪

而柯不改叶不易色苍苍而不变有似乎临大节而不可夺

之君子信乎有诸中形于外为能践其形也然则以节言竹

复何以尚之哉世衰道微能以节立身者鲜矣中立枹材未

用而早以节立志是诚有大过人者吾又安得不喜之哉夫

节之时义大易备矣无庸外而求也草木之节实枝叶之所

生气之所聚筋脉所凑故得其中和则畅茂条逹而为美植

反之则为瞒为液为瘿肿为樛屈而以害其生矣是故春夏

秋冬之分至谓之节节者阴阳寒暑转移之机也人道有变

其节乃见节也者人之所难处也于是乎有中焉故让国大

节也在㤗伯则是在季子则非守死大节也在子思则宜在

曽子则过必有义焉不可胶也择之不精处之不当则不为

畅茂条逹而为瞒液瘿肿樛屈矣不亦远哉传曰行前定则

不困平居而讲之他日处之𥙿如也然则中立之取诸竹以

名其亭而又与吾徒㳺岂苟然哉

   前江淮都转运塩使宋公政绩记

人有守正议而不阿蒙排斥而不挠知为国而不顾其身者

真可谓大丈夫哉故石可转也而吾之志不可回水可遏也

而吾之气不可沮盖其所见素明而所立素定非若庸人匹

夫偶有所知而发于一时之暂夫是之谓不馁(⿱艹石)前两淮都

转运塩使宋公是巳谨按公名文瓉字子璋其先彰德人唐

开元贤相广平公之后也家世业医为金国御诊号曰金紫

医官金亡窜处南阳有讳全者赘婿于叶县杨氏遂改籍𥙿

州公之祖也生子曰钦字敬之读书㳺亰师受知于中书左

丞崔公崔公举以为南阳府营田司提控按牍未几崔公迁

江淮行省左丞道过南阳君往见焉时执政者与崔公有隙

构崔公阴事遂诬崔公过南阳时取君金逮捕君送刑部搒

掠殆死君终不屈乃以他事致崔公罪于是湖广行省阿里

海牙平章高君节义辟为⿰扌⿱彐𧰨 -- 掾从镇南王伐交趾君还自交趾

又以事忤用事者遂遣君之广西造海舶石康还至静江中

瘴毒疾作卒干驿舎后以子恩追赠嘉议大夫礼部尚书上

轻车都尉南阳郡侯子即运使公也公少失父母稍长能读

书以儒生举为吏转湖北道肃政廉访司迁江南行御史台

察院陞内台察院书吏考满授将仕郞池州路緫管府知事

未任改授宣政院断事官知事甫三日御史台辟为⿰扌⿱彐𧰨 -- 掾转中

书省⿰扌⿱彐𧰨 -- 掾考满授从事郎浙西道肃政廉访司经历至治中民

有吴机孙者以贿交𫞐贵谓故宋高宗吴皇后为其族祖姑

有旧赐汤沐田在浙西愿以献于朝执政者为奏官币十二

万五千锭偿其直而实分取之以所献田付普庆僧寺命宣

政院官奉旨驰驿至浙西疆其田则皆编戸恒产连数十万

戸戸有田皆当夺入官浙西大骇而使者甚威猛上下畏詟

奉命莫敢忤公𡚒白廉使朵儿只班公收所献田民按问得

实状追所诳取官币一万锭付库同僚皆愕不敢署公力赞

廉使独署之以逹于御史台官以闻而使者亦言公沮旨执

政太怒奏收公按问内外惊骇公恬不为意会内御史台奏

缓其事改调公江浙行省都事后朝廷亦知其诳献田者皆

抵罪十有二月除兵部员外郞至亰师未上除右司都事至

治四年从幸上都六月湖广行省平章忽刺歹咨言广西岑

世䧺及黄圣许之子谋叛㩀城邑谍知将以二月十九日袭

邕州请调兵四万讨之时中书参政马来忽刺歹之侄也与

参议王某同主亢其请集议于中书政事堂右丞相拜住公

曰是事属右司宋都事首署案牍其先言公即前曰某尝为

书吏湖北宪司与湖广行省同建衙武昌广西为湖广属地

故得悉知广西事今忝与计事列固当为竭愚言矧丞相有

命某敢不言广西蛮夷之地自古王化所不及其地多芮每

瘴疠不可触其俗尚狠闘动辄相仇杀不可以礼义训至元

中朝廷尝命湖广左丞刘二㧞都往征之则散入山谷败而

复集迄无成功故因其还业授以名爵岑世䧺土军万戸黄

圣许禄州知州亦聊以羁縻之耳盖得其地无所益得其人无

所用故也然自是边鄙赖以无事大德中广西帅臣建言置

征讨枢密院奏准发湖广四川云南兵四万隶院官进讨时

广西廉访佥事奥屯忽都鲁上言请以家属保其不叛朝廷

从之即命奥屯忽都鲁行招谕事至今又二十馀年不闻有

变也今曰谍知将以二月十九日袭邕州今巳六月而边报

不至非虚言乎徼功生事非国家之利也王某等犹争之公

曰昔完泽荅刺罕丞相皆贤宰辅于广西未尝主征讨之议

岂务为姑息哉防黩武也刘二㧞都先朝名将进讨无功无

地利也今之为将者何人调兵四万粮运之费不下数十百

万骚动三省幸而有功得不偿失不幸失利不得中止兵连

祸结涂炭平民耗损国用悔之何及丞相曰善乃复以奥屯

忽都鲁为同知副都元帅宣慰广西广西果不反七月改左

司都事八月英宗皇帝崩晋王即位除监察御史未几除左

司员外郎出为江浙行省郞中又入为大宗正府左右司郎

中转礼部侍郞天暦二年以母老辞归杭州觐省除储政院

同佥不赴遂改除杭州路緫管仁宗皇帝时西台御史中丞

脱懽以罪废延祐末皇太后有旨命中书省复与除授时公

为省⿰扌⿱彐𧰨 -- 掾白参议阅旧案𥨊不除脱懽由是大恨公为御史时

又尝劾奏前太师右丞相帖木迭儿擅𫞐乱政及御史大夫

帖失弑逆其党与皆不宜任用坐黜免者甚众咸相与构害

公会脱𭞹复为南台大夫其党和尚为廉访使将之官嘱之

曰宋緫管吾仇也必为我报之和尚许诺至则召吏卒悉谕

之意先是杭州飬济院凡十有六所孤老为数万五千有竒

其实不满六千人馀皆假名姓冒请人甲首而府县及大府

官吏卒咸有恒馈遗以故互为容匿不举岁冒破米二万五

十石钞二万馀锭公至擿取冒籍者悉削去之由是上下多

怨愠有富民沈氏兄与弟争财母右其弟公曰兄不怜弟㓜

而争财是不友也且有母在皆子也母所右官亦右之遂直

其弟至是和尚令人胁其弟使诬公赃弗肯命群卒拘系之

榜棰鍜炼俾为之词词成召公以属吏公𬒳召不平即闷绝

吏惧狱不就罪且及巳乃妄为公诬服词取公座署以为式

代公署和尚大喜竟繋公狱会母夫人以忧恚卒公乃以例

出持服久之御史为办其𡨚除绍兴路总管未及考除山东

都转运塩使召为刑部尚书先是汴梁盗杀省臣矫制除官

发府兵多所诖误盗败有诏止坐首𢙣䝱从勿论至是复议

治连三百馀人族斩刑窜有差公不从曰巳有诏而违之不

可丞相高昌王以罪死又以他事论其弟弃市送刑部议公

不肯曰狱情未具于是复大忤用事者意改除大路都緫管

台官希意以大兴县尹盗塩草事连公劾奏坐免无何御史

郑彦章等辨其诬除两淮都转运塩使时海上寇起江淮间

㳺民群聚贩塩因而劫商旅为盗公至督有司掩捕𫉬其渠

魁鞠间尽得其党与会有为风宪官者𬒳劾居无锡 --(右上‘日’字下一横长出,类似‘旦’字的‘日’与‘一’相连)与其徒相

交结甚厚及是起为淮东廉访副使至即为畨案悉出其囚

按塩司枉勘召吏抵罪公遂以老疾谢事居绍兴时年七十

矣公为浙西经历时尝出遇卒牵一囚见公至伏地呼枉公

驻马问囚囚曰我湖州农民姓名为杨信方家居力农忽有

卒云自浙东来以强贼见捕逐受执不知其由公呼卒出所持

牒察之疑有诈召有司付之讯果得诈状案上公曰此必有

故命再谳乃得豪僧沈明仁与杨信争田故构诈擒信转致

死地使死状流其僧于海南公为绍兴有惠爱于民嘉禾生

于郡郡人歌之故以老处绍兴而民爱敬之如慈父母焉基

年少时闻长老论说郡守政绩必以宋緫管为首称及来越

始获见公因访于越士得公所行之大槩录以为后进式往

年陈万戸逐塩贼𬒳杀海上其贼即公所督捕而淮东廉访

司所反案出者今皆为大盗在江阴莫能制云

   夀萱堂记

会稽山阴余邦用有堂名曰夀萱以奉母也按萓草名也诗

曰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谖与萱同音而谖之义为忘故草名萱

亦取其能忘忧北堂谓之背妇洗在北堂见于昏礼之文而

萱草忘忧出于嵇叔夜之论后世相承以北堂喻母道而又

有萱堂之称盖不知其何所据若唐人堂阶萱草之诗乃谓

母思其子有忧而无懽虽有忘忧之草如不见焉非以萱比

母也又按医书萱草一名宜男以萱谕母意或出此盖不可

知然萱能忘忧既夀矣又无忧焉人之所愿欲遂矣子之奉

母不过欲其如是则夀萱之名不必其有所据亦可也夫人

欲孝而亲不待或厄穷而无以为孝则皆抱终身之恨而不

平于天岂不大可怜哉余君豊于家而得夀母以飬之其所

受于天者厚矣书称五福夀富康寕居其目之三康寕也者

无忧之谓也五福四系于天而一系乎人攸好德也余君业

儒而孝于其亲又以善见推于其乡人斯可谓之能好德巳

人知四者之系于天而不知天之所佑者德也书曰惠廸吉

夀富康寕考终命惟攸好德者受之余君勉乎哉诗曰如切

如磋如𤥨如磨夫积德如水愈浚而愈深否则有时而涸矣

余君勉乎故

   诸曁州重修州学记

学校以教民明人伦见于书传肇自虞夏以逮于今莫不以

先代圣人为师圣人人伦之至也自太皥迄于孔子圣人迭

出莫不以道德𬒳于民物垂于后世孔子既出而天下翕然

师孔子自汉以来释奠先师皆于孔子至唐太宗遂诏州县

学悉立孔子庙至今因之无有间议先孔子者得志行乎当

时后世不获见闻其言行之详也而欲学焉何从而入哉孔

子独无位于时而以淑其弟子故论学至孔子而始备微孔

子师不知所以教弟子不知所以学往古之言行无所折𠂻

而人不知𮜿范故至孔子而后大中之论定亘古今弥天地

不可易也是故宰我子贡有若孔子之弟子也其论孔子或

曰贤于尧舜或曰自生民以来未之有也而后世不以之为

党子思孔子之孙也其论孔子则曰譬如天地之无不覆焘

无不持载而后世不以之为𥝠国家仍先代旧制凡天下郡

县莫不有学学皆有孔子庙立官设教以作成贤能至今且

百载承平既久天下忘危于是盗贼𥨸发而有事于师旅为

郡县者往往以戎事供给告疲且怠故学校多不举奉议大

夫伯不花侯来监绍兴之诸曁州即注意治学事而州学不

修久墁瓦剥落梁木蠧腐且陊且压侯大以为忧亟谋新之

会同知张君守正判官许君汝霖吕君诚俱以进士受命来

佐是州侯大喜曰吾事成矣乃与其知州元侯思中同知张

君友仁及山长包君瑛咸会于治事之堂集吏民劝儒戸之

有田而羡于财者俾以力高下供役众皆愿听命乃择木伐

石命之曰必巩必完自殿堂以及廊庑斋居灵星之门先贤

之祠罔不毕葺于是庙益𮟏以清学益隆以严弦诵蔼然士

气为之一新经始于至正十五年五月告完于是年七月乃

以其事请记于刘基昔者冉有问于夫子曰既庶矣又何加

焉曰富之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国家自混一以来以仁

泽施于民𣷉濡飬育蕃衍滋息可谓庶且富矣今乃至相率

而为盗庸非典教者失其职耶夫民之𠩄以敢犯法者以其

不知人伦也圣人之教行则人伦明矣人伦既明则为民者

莫不知爱其亲而不敢为不义以自累为士者莫不知敬其

君而不敢自𥝠以偾国事盗贼何由而生亦何由而滋蔓哉

诸君子可谓能知治道之本矣可无述乎于是乎为之记

   绍兴崇福寺记

越于江南为山水郡云门若𫆀则以名胜闻于天下者也平

水去云门十里当镜湖上㳺有为云门之游者必至是登陆

故緫谓之云门云门之山自秦望分而北东行至平水而止

故其地独宽衍其水始通舟檝鱼塩竹木啇贾所会故号曰

草市市有寺曰崇福故宋绍兴间志道法师所创建也法师

𥘉受业云门之淳化寺后㳺学无所不历乃复归云门顾云

门为入山太深乃作精蓝水滨谓之𮗚音懴院弟子来从者

日众其业浸广开禧二年中始请于期得赐额为崇福院至

元十三年寺煌于兵越十有二年法师之孙法育浩𮗚可棋

法辉行廉等相与买贾氏墓庵以广寺置田山以给薪米増

度弟子定甲乙相次主寺事于是寺益蕃盛天暦之初仍煌

干火而佛像皆存弗坏时可模住郡之圆通寺属其弟子景

晔似璘重建乃徙其趾去旧趾二百步寺本西向又更而南

向其徒善祚仁伟恱俦皆并力相事无敢怠故大殿三门堂

庑库院以次告完垣墉阶闼庖溷圊湢靡不备具木石瓦甓

丹垩涂墍视昔有加于是山水之观新若改作而㳺观之胜

门为入山太深乃作精蓝水滨谓之𮗚音懴院弟子来从者

日众其业浸广开禧二年中始请于朝得赐额为崇福院至

元十三年寺煌于兵越十有二年法师之孙法育浩𮗚可模

法辉行廉等相与买贾氏墓庵以广寺置田山以给薪米増

度弟子定甲乙相次主寺事于是寺益蕃盛天暦之初仍煌

于火而佛像皆存弗坏时可模住郡之圆通寺属其弟子景

晔似璘重建乃徙其趾去旧趾二百步寺本西向又更而南

向其徒善祚仁伟恱俦皆并力相事无敢怠故大殿三门堂

庑库院以次告完垣墉阶闼庖溷圊湢靡不备具木石瓦甓

丹垩涂墍视昔有加于是山水之观新若改作而㳺观之胜

告曰寺自癸未岁始以田租服官役于是乎有民事焉寺之

僧本出一祖今分为三房均逸劳也三房以昭穆序兄弟子

孙如族属俾同力一心以无坠先绪惧后人之安于成而弗

此怀也故愿志其所自勒诸石使来者知有本原而不忍

遐遗也不亦善乎敢请予既喜山水之美而又嘉其僧能承

先志以思永其传也于是乎为之记

   贾性之市𨼆斋记

贾君性之居越之萧山筑室一区在阛阓中集古今图书以

为燕㳺接賔客之所不高其垣而不觌车马之尘不深其宫

而不闻闾阎之声以其径路宛转户庭清谧而不与鄙俗者

接也王君子充过而命之曰市𨼆而贾君俾予记夫𨼆以全

身而远害也市者商贩所集争利锥刀之所也故士不乐居

焉而古人乃有𨼆于是者以其卑贱混浊足以自秽而泯其

名也今贾君居于市而不与市人同其行事得无异于古之

𨼆于市者乎吾尝闻𨼆于孔子矣孔子曰𨼆居以求其志夫

君子之有道也遇则仕不遇则𨼆仕与𨼆虽两途而岂二其

志哉伊尹传说处于耕筑一旦举而寘诸相若固有之无动

于其中也故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知此则可以

语𨼆不必废其身丑其名而后为𨼆者也是故博徒卖浆𨼆

之侠者也放言非圣𨼆之狂者也辟兄离母𨼆之贼者也㪺

颕水以洗耳𨼆之矫者也蹲窽水以待聘𨼆之伪者也上介

山而立枯𨼆之怨者也沈湎于酒不衣冠而处𨼆之乱者也

是皆为惊世骇俗而有害于道君子不忍为之是尚为能求

其志也哉贤者遭时之不然或辟世或辟地或耕或渔或居

山林或处城市或抱关而撃柝无所不可而其志则不以是

有易焉柳下惠之与伯夷迹若冰炭而同谓之逸民君子不

非焉庸非以其志乎贾君以孝友处乎家人以信义行乎里

邻有学有文而口不言其志可知矣谓之𨼆者不亦宜乎虽

然夜光在深山人莫得而见也出而投之瓦砾之间则庸人

孺子皆识之矣今君居于市而不与市人同其行吾惧其欲

晦而愈彰也他日见王君请以斯言质之

   浙东处州分府元帅石末公德政记

浙东道宣慰使司同知副都元帅石末公之镇括以智计销

顽梗以德惠抚疲瘵理财足食完守固御仁威并行寇盗潜

戢子既从父老请叙其绩而颂之矣其夏六月巳巳松阳县

民吴亨又介何君子安来请曰当盗发松阳时亨以义兵从

有司攻盗故群盗皆与亨为仇家无何盗有斩其酋诣帅府

降者方论功受赏乃因𫝑诉亨及同事四人谓与盗通公且

信且疑之即檄召亨等亨时出外四人者先至公讯得其情

谓之曰女軰虽非与盗通然顿兵玩寇以致蔓延不为无罪

四人惧请输钞各五百定以自赎亨独后至公怒曰是重违

吾令亨大惧请赎公命筑左渠城堤五十丈费且倍既而公

察知亨实无异心更𦔳粟百斛塩五引俾卒事亨自惟𬒳

事昧惟公释疑俾从轻亨来又后犯公令公亦不忍施大罚

俾降从赎典既又发𥙷我劳亨实不共以戚公其敢自藏慝

若垢在躬克涤其敢忘公恩思为公为祠树石以昭示于人

人先生幸鉴其诚而赐之文俾我公之功之德永底弗忘亨

之愿也非所敢望也予甚嘉之曰善哉孟子曰以佚道使民

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岂不信哉粤自草𥨸

构乱朝野多故纪纲就弛官吏张口引颈幸民有事以资渔

猎使亨不逄公家必倾或激不得巳鞠为匪人则其抱恨何

如哉惟公莅兹邦决庶政大小有民咸戴实德不独一吴氏

子也今亨不幸𬒳诬而当公时亦幸矣哉呜呼使亨不幸属

他人虽倾家奉吏且枉直终不分今输力于官虽罚有度矧

又𫉬为功于父母邦宜其喜而感也昔者诸葛武侯之治蜀

也政尚严明蜀人始畏而终怀之至于李平廖立亲遭废斥

而悔艾思念没身不置公道之服人固(⿱艹石)是哉豪杰之士相

后千岁而能使人感动奋发其机如一故予于亨之请辄不

辞而为之文若夫公之功绩在栝者既别有碑不重著也

   浙东肃政廉访司处州分司题名记

题名所以识岁月之久近行役之劳勤而寓感思于其中焉山

川阻修行李䟦渉或一岁而屡至或历年而一过是故足以

兴人之感恩在而怀威在而惮义在而敬虐在而怨若之何

而不起人之思邪是又寓劝戒于其中而切有禆于世教也

自古及今相因不废良有以哉国家设肃政廉访司以平官

政举众务瘳民瘼执紏墨以䋲天下之曲揉不顺道理者故

录囚视牍岁再出外出必以隆寒盛暑之时其劳勤孰甚焉

任重于百司而政下于民者独伙宜其起人之思尤甚也然

则题名之记其可缺乎粤自盗起以来宪府缺官分巡不及

处州且累岁今年秋宪副张公始来决壅䟽塞剔蠧振坠大

明举措以植轧山薮之惠廸从逆者于是七县士庶咸知畏

怀寇盗爰戢郡境用寕乃暇日视分司题名缺记命伐石树

壁下而俾基为之文惟公以通济之才筮仕于朝出任民寄

以最绩奏闻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历风纪老成更事所至有德泽加于民真足

以起后人之畏慕昭𮜿范于将来题名之石昉建于兹吾知

其垂永久而不磨也昭昭矣至正十七年冬十月记

   苦斋记

苦斋者章溢先生𨼆居之室也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

山之巅匡山在处之龙泉县西南二百里剑溪之水出焉山

四面峭壁㧞起岩㠋皆苍石岸外而臼中其下惟白云其上

多北风风从北来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

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乐生焉于是鲜支黄蘖苦栋侧柏之

木黄连苦枤亭历苦参钩夭之草地黄㳺冬葴𦬊之菜槠栎

草斗之实楛竹之笋莫不族布而罗生焉野𧊵巢其间采花

髄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谓之黄杜初食颇可难久则弥觉

其甘能巳积𤍠除烦渇之疾其槚荼亦苦于常荼其泄水皆

啮石出其源沸沸汨汨瀄滵曲折注入大谷其中多斑文小

鱼状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山去人稍远惟先

生乐游而从者多艰其昏晨之往来故遂择其窊而室焉携

童儿数人启陨箨以艺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荑实间则蹑屐

登崖倚修木而啸或降而临清泠樵歌出林则拊石而和之

人莫知其乐也先生之言曰乐与苦相为倚伏者也人知乐

之为乐而不知苦之为乐人知乐其乐而不知苦生于乐则

乐与苦相去能几何哉今夫膏梁之子燕坐于华堂之上口

不尝荼蓼之味身不历农亩之劳𥨊必重槈食必珎美出入

必舆隶是人之所谓乐也一旦运穷福艾颠沛生于不测而

不知醉醇饫肥之肠不可以实䟽粝籍柔覆温之躯不可以

御蓬藋虽欲效野夫贱隶跼跳窜伏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

得庸非昔日之乐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将降大

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赵子曰良

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彼之苦吾之乐而彼之乐

吾之苦也吾闻井以𠂀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践

以尝胆兴无亦犹是也夫刘子闻而悟之名其室曰苦斋作

苦斋记

   清齐记

室以齐名取其洁也齐以清名清者洁之华也惟洁也而后

清生焉浮屠氏离世绝俗以洁为其道故翦湏薙发割情断

爱所以洁其身也䟽茹粝食屏斥鱼肉所以洁其口也趺坐

面壁收神内观所以洁其目也晨锺暮鼓𣑽音海潮所以洁

其耳也焚檀𤋲沉氤氲桂薫所以洁其鼻也幽漻闲默惟寂

惟寞𠩄以洁其心也五情既治百魔不生洁不污而后天下

之清归焉天台朱伯贤为予言义中上人之居中天竺也有

室曰清齐环以群山萦以碧水其在钱塘时盖尝屡㳺而玩

心者其为名也实称故太虚澄朗烟空雾豁日月光华原野

昭旷而天地为之清焉丹葩发鲜绿阴永昼凉飚撤暑银汉

挂戸而节物为之清焉时雨新濯竹树生色猿鸟不呼松柏

帖妥而岩壑为之清焉遥望西湖如大圆镜翠赮垂映波澜

锦章而是室之下白石玉皎暗泉金奏足音无闻谷响相荅

至于今使人思不能忘请为文以记之予惟乾坤睢刺以来

人世之无此境久矣今聆朱先生言意敞𦬺如夣𥧌幸而

圣明应运宇宙载造太平景𧰼于今复见则所谓清齐者尚

或得而㳺也年月日记

   少微山眉岩神仙宅记

神仙果有宅乎超无为以至清与太𥘉而为邻又乌有所谓

宅也神仙果无宅乎左带瑶池右环翠水缭以赤城王楼十

二其传非一惜乎吾不得而见之也世之人由不能见遂并

神仙以为无有呜呼是非知造化之情状者也天造化之神

妙岂夫人之所能穷哉天地生物各禀气以成形人亦物之

一也物能化人奚为不能化故雀化为蛤䑕化为鴽麦化为

蛾蟞化为蝉蠋化为蝶鱼与蛇化为龙吴之桑晋之石楚之

枯木⿱冝八 -- 𡨋顽无灵去人甚远乃或化而为人或忽然而人言焉

由是𮗚之天下之物无不能变化也审矣何独于最灵之人

而疑之哉缙云之山桐溪出焉东南流入于好溪其南曰少

微之山是为栝苍洞天有𮗚曰紫虚紫虚之山水清竒幽𮟏

瓯栝之间无与为比自唐宋以来神仙锺离先生吕洞賔皆

尝来游而章思廉徐㤗定即其𮗚之道士也皆以羽化去其

事迹显著人能言之不可盖也履其地思其人寕不飘然有

凌云之志哉𮗚之南有山曰眉岩章先生羽化之后葬其冠

舄之所也今道士梁惟适及其弟子王有大毎至其所必裴

回兴感嗟先生之绪不续故于岩傍作室以邀先生岁时致

享祀而以神仙宅名之夫先生神游八表雷霆为舆风雨为

驾蹑光景超㓕没亦安事夫宅哉其或鉴二子之诚心而为

之一来不可知也故为𫐠其事而⿰纟⿱𢆶匹 -- 继以歌惟适字安宅基祖

母永嘉郡夫人之侄孙基之外侄也有大字处谦皆栝苍人

歌曰

幽华兮春菲明月兮秋辉仙人去兮何时归空山寂寥兮使

我心悲檀为梁兮楠为柱白石承楹兮青萝为宇攀桂枝兮

延伫高玄无梯兮泪零如雨瑶壁兮丹崖鹤晨鸣兮猿夜哀

怆恍悢兮倚长怀望夫君兮来不来挹寒泉兮荐芳芷长烟

徘徊兮清风四起洞谷谽谺兮笙竽盈耳松篁戛摩兮毛发

飒洒采琼英兮琅玕将以遗兮飞鸾肹肸蚃兮杳𡨋吟环佩

兮云端逍遥兮夷犹伤心兮离忧拜稽首兮陈情兾神君兮

长留

   大勇齐记为张生作

勇天下之达德也而圣人有时乎弗德夫人之于道知足以

知之而行弗逮者无勇也弗能择乎中庸而𡨋行焉者鲜有

不惑于其近似而沦于六蔽君子实深病之故勇者仁知之

卒徒也仁知帅乎中坚挺乎其不回于是选锋劲骑听指麾

而疾驰如雷如霆不可遏也夫是之谓勇盖仁知不能自行

而驾勇以行及其成功则勇亦得参乎仁知同为逹徳苟不

周于仁知昧乎不辨其是非茫乎不计其公𥝠惟其情之所

徇而果行焉曰吾天下之勇也知有勇而不知有其身而不

知其违乎仁既违乎仁不得谓之知遂则为专诸聂政不遂

则为荆轲要离𫉬书于春秋而名曰盗岂不害哉故德之蔽

惟勇为多故六言之中曰直曰刚皆勇之属也故曰勇天下

之逹德而圣人有时乎弗德择理而不精必害故德之害惟

勇为大卞荘子之刺虎也伺其闘而伤且死然后举而兼取

之可谓知矣虎毒人之兽也以是施之可也而槩以加诸人

则恐其未仁也是故夫子语成人取其勇矣而必曰文之以

礼乐则卞荘子之勇亦未得为无蔽择勇之难也如是哉庐

陵张生名其室曰大勇大勇之云盖出自孟子其一则对齐

宣王之问而劝之以周文王武王之事盖当是时周德衰矣

周命替矣天下之民困于虐政极矣齐以万乘之国七九有

之一苟有志于斯民则文武之事反掌可为勇之时义岂不

大哉然非所以为众人言也其一则引曽子谓子襄之言曰

自反而不直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直虽千万人吾往

矣其意惟在论北宫黝孟施舎之勇非圣人之徒之勇而巳

使曽子而有此言必亦有为而非教子襄之恒训也不然则

曽子之学务在成巳何切切于褐宽慱之不惴与千万人之

不畏哉曽子传孔子之道者也孔子论行三军曰𭧂虎冯河

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则必

不怙恃其直而以一身当千万人也必矣且直不直在我于

人乎何与虽千万人吾往矣抑亦何所用其直哉曽子之雅

称吾友犯而不校子思之作中庸得之于曽子也及其语

勇则引孔子告子路之言曰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

而强者居之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而君子居之

则子路之勇孔子未之取也曽子亦未之取也然则如之何曰颜渊

问仁子曰克巳复礼为仁克巳人人之所难而颜子跃然任之君子

之大勇盖如是曽子曰仁以为巳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巳不

亦远乎又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

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曽子之大勇盖如是生也好

勇盍求诸孔子之训而服膺乎颜子之事曽子之言则其为

勇也庶几乎无蔽矣于是乎言

 记

  杭州富阳县重修文庙学宫记

至正九年永嘉洪元诚典教富阳县明年冬㤗兴丁君良卿

受命来尹兹𡈽庙谒之明日集诸儒于讲堂命之曰学校以

敷教化作兴贤良必宏其䂓非欲以为夸也譬之于人必正

其衣冠端其容貌不如是不足以 惰慢敦鄙薄矣今者殿

宇虽设栋楹欲倾櫩不蔽影戸不留风雀䑕穿突弦⿰⿱亚⿰口亅欠 -- 𰙔无声

此士气之所以不振而教铎之所以不鸣也吾将为子新之

何如众喜曰诺而学田岁入鲜不足以具瓦木君遂及监县

各以其俸先之扵是邑士之好义者咸𩓑致𦔳明年六月百

废备举庙有新室学有新舎教官有厅文昌有祠垣廊庑门

靡不中度奕奕如也廼以状逹于刘基儭为记之夫教政之

本也知本斯知政矣可无述乎按富阳为杭属县县学创始

于唐历宋三百有馀年兴废莫能悉国家混一海宇二十有

八年而学圯县尹李君质作而新之历十有九年复圯而夏

君赐⿰纟⿱𢆶匹 -- 继作之又十有六年而圯至于今历年十有二其间凡

五修卒大坏不可支君既新其庐遂返故豪民所夺江阴里

田一百有六𤱔及望仙里田八十𤱔又益以新涨田百𤱔有

竒由是岁有恒产而学事可无堕矣惟国家以武定九有而

守以文故京有胄监郡县皆有学至于海隅日月之所出入

罔不知尊孔子之道皇皇剡剡照映天地亘古所未有也慎

择守令非名实素加才徳兼美者不与在列学校兴替居考

绩之一为守令有可永夙夜钦承之㢤夫为其事者必有其

功华其外者必实其中是故笾豆既具礼以将之锺鼓既备

律以谐之必有事焉非徒设也诗曰岂弟君子令徳来教言

必有其实也是以率之以身教之道也人之责也典教者之

所軄也今之食其食而能尽其軄者天下㡬人㢤吾闻富春

之山严子所耕其高风劲节播为元气东都节义之士莫非

其馀波也必有能⿰纟⿱𢆶匹 -- 继之者抑岂𨼆而未光耶振而出之其在

诸君子矣大学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使教化之行由一邑而

逹于远上以副朝廷之委任而下以发高贤之潜徳不亦伟

  杭州路重修府治记

国家抚有四海舆图广斥民物蕃庑犹虑政教有所未𬒳

大选守令举重臣之有才徳闻望者居其軄以杭为东南大

郡故以中宪大夫福建宪副宝珂公为其总管公受命来杭

未及期月威惠大行百废咸举吏民顺令如臂使指遂作新

三皇孔子庙以尊圣道明教化既底厥成乃集僚佐吏而谓

之曰大江之南郡莫大扵杭行省所在他郡扵是乎取则而

郡治仍宋故物以至于今榱桷朽腐瓦木将压今因陋就简

以至颓仆而后役民为之工用必倍是养患以贻民戚也吾

欲理而新之若何众皆应曰诺惟公命扵是出俸钱之馀以

先之僚佐以下皆致俸焉乃命知事丁𨱆董其役曰坚者仍

之蠧者易之倾者植之颇者直之缺者完之隘者宽之卑者

垲之实其基址鲜其涂塈华勿过侈俭勿致陋工用之需一

自有司无以烦于民𡈽兴民亦相谓曰我公以徳怀我滋我

息我恐劳我力趍事赴功我之軄也我乃弗为而以忧我公

邦之人其谓我何皆踊跃请自效不数月而工毕其视事

之堂即其旧名曰宣化其偃息之楼名之曰明新宣化者宣

明天子之化布政之谓也明新者明徳以新其民修教之谓

也政教并举治民之道备矣明年公以除去而府判刘克忠

以其事言于基请记焉夫颂前人之美将以为后人之式非

徒作也公之政不赫赫而使人有去后之思有古循吏之风

焉来者尚踵其法而思其意出则思善其政入则思善其教

使斯民𮗚感而化以不负斯堂而无忝乎名楼之义则公之

心益远而无遗矣公字惟贤高昌人至正壬辰春三月日记

   独冷先生传

客有遗弃世事不求利逹者结屋于巾山之下居焉树以柔

木有源一泓跻高冈而景焉坐于桐梓之阴⿰⿱亚⿰口亅欠 -- 𰙔曰众皆諠我

独静众皆𤍠我独冷朝作暮息兮我日独永牧人聆之归而

语其老其老曰𨼆者哉明日款其庐问其姓名曰忘之久矣

因目其居曰独冷谓其人曰独冷先生客出先生𥨊夣游乎

苍茫之乡觐玉帝于璿台帝赐之游于广寒之宫飮之以玄

云之浆四顾无人凄风满空星月坱北扵是愀然而思悠然

而歌歌曰风萧萧兮吹我衣高寥泬漻兮逝将安归又歌曰

风萧萧兮吹我裳吁何为乎踽踽凉凉觉而异之访于鬼

子卜之遇井之巽其繇曰井天飞吝其頥𫉬乎南垂熇而焚

而沃其鲜而利贞鬼谷子曰木上有水井井上出者也飞而

上于天人莫得而食也南夏方也暍之所由生也如熇如焚

可勿沃乎巽东南之方也其𧰼为风泉以冽之风以清之鲜

可知矣利贞者秋冬之徳也秋冬徳之收蔵者也宜乎其踽

踽凉凉也吾闻天台之山南望赤城有逸人焉谓之独冷先

生其子也夫或曰先生姓张氏盖子房之系胄先生不言人

亦莫知其果然否也



太师诚意伯刘文成公集卷之六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