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斋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六十七
诚斋集 卷第六十七 宋 杨万里 撰 景江阴缪氏艺风堂藏景宋钞本
|
诚斋集卷第六十七
庐陵杨 万里 廷秀
书
荅万安赵宰
某再拜伏以即辰仲夏之月南风之薰㳟惟载道
判县中大契文岩邑政成民咏岂弟天棐循良台
候动止万福某老病馀生乘化㱕尽世味旅百膻
芗旨嘉滑甘调胹一生未尝一染子公之指此心
冷于波水淡于秋也独于文士诗人一简半札吾
目合而不可使之觌吾手缩而不可使之摄吾口
噤而不可使之读也不幸觌焉摄焉读焉则推倒
牖下之几掉脱头上冠馈我我不食问我我不应
也已而自悟自𥬇求其所以使我至此者而不可
得也旁𮗚者往往怪此翁百无所嗜而何物㗖之
乃中其欲如此夫我且不自知而彼之怪与不怪
又何知焉初得载道骚词赋篇七发等文是日之
喜政如是耳盖骚与赋固劂要眇动吾目贯吾
心不浅也然我犹可能也至于七发自枚乘之后
惟张景阳之七命足以摩其垒而与之周旋其馀
作者皆自郐以下者也惟河东柳子负固卖勇自
倚其异书奇字盘盘囷囷乎满腹填膺小决之于
永柳之诸记荅韦杜之诸书而大注之于予屈乞
巧之骚词然犹婪落文囿而无厌懋迁枚张之号
名窜其七而增其一以为吴武陵虎祁冀北之问
云诡电谲风砰波澒奇怪端欲拉枚张而出其上
此文人之狡狯奸黠之渠魁者欤自本朝诸公而
枚乘此骵无复嗣响非不为也绝唱所在不可为
也而吾载道刺手一取枚张柳子之光芒而回之
某也安得不适适而惊芒芒而自失也哉见其文
恨不识其人班春亭上诚不自意两不相谋而两
适相值其喜又若之何昔人闻长安之乐者出门
而哂笑而况真到长安者乎别去数阅月欲寄相
思二字而未能遣骑堕一纸之书诹暄凉访生死
耿耿之心喋喋之谈我所欲吐者公皆尽得之尽
道之矣快哉快哉饷来禽山风满把露液未干荐
之屏摄而后敢与妇子尝之也一味珍感二色羽
扇万安黎庶闿怿之仁风忽吹翻山扉之花竹清
凉次骨那复知人间之暑气乎示教学记并图当
细细披读也未见君子愿言珍重即看密县茂宰
之徴
荅福帅张子仪尚书书
某再拜伏以即辰火老金柔近秋益𤍠㳟惟判府
安抚华学尚书尊契文奄七闽军府之雄分万乘
旌旗之半威惠𠃔洽天人是孚台候动止万福契
家玉婘均庆某老病馀生尚尔未死皆知已光映
所逮也自去冬小儿入京换官敬寓一书以候暄
凉连辱报赐两缄其一领略托子之请其一谂以
将为三山之行是何意气之勒勒词旨之谆谆也
某自毘陵初得定交于执事见其眇然山泽之癯
淡然云水之僧读书清苦澡身高㓗以为一世之
之佳公子也已而同朝过逢益密志趣益亲又见
其一议不苟随一事不苟止一情不苟合以为中
朝名胜士也一日以王事同斋宿于浮屠之宫谈
间忽闻诵五字古诗则抵掌顿足舎床起立惊而
自失曰此陶渊明軰人语也此声不嗣响久矣即
索纸手抄一通以㱕于执事乃悔前日之知执事
未尝知执事也以执事之贤且文岂前之日异于
后之日乎盖前之日不䡖为某出而后之日不觉
为某出也不䡖故钩之而愈沉不觉故閟之而愈
白夫能使执事閟之而愈白则某也亦必有以致
之矣以后之日能致执事之白则前日之沉岂执
事之为某惜哉某是以悔而益悔也知与不知悔
与不悔执事何与焉盖自有职其咎者矣是时戊
申四月五日也今十有三年矣相别十有三年而
相忆如一日岂惟使某不能忘执事乃执事未尝
忘某也且此十有三年之间某与执事进欤退欤
升欤潜欤通欤塞欤奚翅鹏之与鸠飞黄之与蟾
蜍哉执事上赤霄践台斗而不以是嫮于我某卧
芦花刺钓船而亦不以是歉于公然二人者千里
而常接膝异涂而常合志此岂调胹饴蜜以成其
甘谐合哇俚以傅其娱哉顾某又辱知于执事者
某生好为文深不愿人之知人亦卒莫之知者而
执事前一书评某荅徐逹书谓酷以柳子易牙死
已千载合淄渑二水以饮人人饮之者淄犹渑也
渑犹淄也而执事望而知某某为淄水某为渑水
固不得饮而后能别也某又加于易牙一等乎执
事又云某虽不能作文至于见他人所作亦粗能
识之昔曹孟徳𡊮本初同为游侠二人尝抽刄劫
人之新婚而本初失道坠枳𣗥中孟徳大呼云偷
儿在此本初一掷而得出是时主人知𣗥中为偷
儿而不知呼偷儿者亦偷儿也执事不能作柳子
何以呼柳子聊发千里之一𥬇且以谢𣗥中之惠
荅建康府大军库监门徐逹书
某再拜伏以即日寒尽春生㳟惟緫干学士年契
自公整暇神劳素履台候动止万福某一昨谢病
自免㱕卧空山遂与世绝独爱贤好文之心若瘕
癖沉痼结于膏之上肓之下而无汤熨鍼砭可逹
者而何敢望其瘳乎望其瘳固不敢望其小宁而
不作亦且不敢也毎以此自苦亦以此自乐病而
至于乐虽秦越人视之亦未如之何矣而何汤熨
鍼砭之乎哉退休五年䆮覚小寕今日大儿忽
递至緫干五月二书及诗文史评一编披读未竟
我头岑岑我躰淅淅我心愦愦于是旧疾复作矣
甚矣乎斯文之奇奇斯士之落落如腊之毒如酒
之鸩恍然𨼢我于沉绵之乡而不知其所从不克
以自㧞也抑某与緫干有何宿负有何沉冤而使
我至此极乎诗甚清新第赋兴二躰自已出者不
加多而赓和一躰不加少何也大氐诗之作也兴
上也赋次也赓和不得已也我初无意于作是诗
而是物是事适然触乎我我之意亦适然感乎是
物是事触先焉感随焉而是诗出焉我何与哉天
也斯之谓兴或属意一花或分题一草指某物课
一咏立某题徴一篇是已非天矣然犹专乎我也
斯之谓赋至于赓和则孰触之孰感之孰题之哉
人而已矣出乎天犹惧笺乎天専乎我犹惧弦乎
我今牵乎人而已矣尚冀其有一铢之天一黍之
我乎盖我未尝觌是物而逆追彼之觌我不欲用
是韵而抑从彼之用虽李杜能之乎而李杜不为
也是故李杜之集无牵率之句而元白有和韵之
作诗至和韵而诗始大坏矣故韩子苍以和韵为
诗之大戒也书数篇皆闳以肆不能免乎于世而
皆不䘮己尝从事乎屋之文而此乃不类乎场
屋之文是难能也其他可能也史评妙绝一世矣
如萧相国之门得士之多如项羽善将兵而不善
将将如史不载萧何所奇韩信之语而探知其语
如项羽英布时分军为三之或得或失如世未尝
无士如洪羊当诛而不可烹如卫霍之客去留不
以两将军之盛衰如公孙洪张汤接天下士而未
尝得一士此数条乃古人眸子所未尝觑见者而
今独发擿之至于晁错东市之祸乃教人主以术
数之效公孙洪険贼之隐心与张汤暗合者九娄
敬萧望之隽不疑不肯易衣露索觧剣以趍合上
好此三条者足以堑刑名之键诛奸邪之胔障
河曲之澜其有补于吾道世教岂小也兹又一编
之中珠之灵蛇玉之连城也先察院非不得位而
非得位者徳浮于位而位不浮于徳也今有子如
此不得位而得子其不贤于得位乎某也诸子鹿
鹿真景升儿子不啻也既以为先文贺又以为某
愧耳然大儿乃得亲炙贤同僚岂不足以为某贺
乎命戒诸上官书此某之责也知士不荐自同寒
蝉吾昔人而又为之然今之能为人𨊱轾者势
焉而已矣而某也韩安国之死灰柳子厚之粪壤
也是能为緫干之𨊱轾乎先是大儿来求某之荐
书以彻闻于诸公间有不待某之书而已举之者
有待书而即举者财一二而已矣有虽不及举而
犹荅书者有得一书而不荅者有得一书再书三
书而不荅者为子受诟其不浅之为大夫乎为子
受诟孰若为贤受诟况未必尽诟乎然计其必应
而扣焉犹未必应也然犹可扣也知其必不应而
扣焉是欺友也与其欺也寕已张极曹顷某在金
陵时渠以其叔父泉干公京削为嘱既而某不能
及若扣焉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尚书帅亦
闻已深相知且相许緫卿漕监亦与帅同此意似
不必更假某之言以分其特逹之恩也或持是书
以呈似焉即荐贤之至公也又奚以私扣之陋为
哉其馀皆无半面惟石漕乃故人之至不薄者且
尝以大儿之举扣之今既未拜其赐敬纳一书然
亦未敢必也特自计其可必者止如此臂痛视管
城子如冦仇久不与通乃今与从事不独瘕癖之
复作臂痛遂大作矣惟自贵珍善刀蔵噐以待
时须
荅兴元府章侍郎书
某再拜西望奏记兴元大帅显学侍郎尊契大即
日献岁始万宝趋新㳟惟身作金城蕐戎宁壹
天棐忠贤台候动止万福某伏自壬子八月谢病
自免㱕卧空山我南公西楚星蜀月同光共影从
此分矣从此远矣我书安得至于公之侧公书乃
忽随于我之前快哉快哉还家五年相去万里未
尝烹长须之鲤未尝射上林之雁未尝逄吴中之
黄耳而乃得故人万金之书其从天降耶饮食起
居顿异于常时者数日而不自觉也妻孥觉之且
怪之以为吾翁未尝有此事也某定交海内未尝
得罪于一人亦未尝泛交于一人独于蜀中之士
大夫若释氏所谓宿縁者往往见而合者独多于
他处如紫岩先生我师也雍公我知已也钦夫仲
秉徳茂我友也是数公者我初不以世俗之求求
之彼亦不以世俗之知知之皆一见而合合而久
久而不渝澹乎若水乃过于醴之甘汎乎若萍之
适相值而礭乎若金石之不可觧求其所以合而
无以合求其所以久而不知其何以久非徒我不
晓此也数公者当亦莫晓乎此也不㱕之于宿縁
于何而㱕哉台座轻裘缓帯投壶雅歌掌国西门
之管用儒者道徳之威折敌人千里之冲不既多
历年所矣乎召希文于庆起彦国于青独不可欤
而来教乃有去家不过半月程乃未能一去之语
非所望于萧傅也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
若二事也而实一事也圣人曷尝贵处而贱出褒
默而贬语哉要㱕于是而止耳某之不出也非某
也老唤之于前而病嗾之于后也某羸然之骨瘦
无一把而或唤焉或嗾焉某虽欲出亦乌得而出
台座以一世人物而任国西事其不䡖而重也昭
昭矣顾欲披渔蓑把钓竿与老友竞一槩之节未
闻皋䕫争箕山之瓢萧曹妒商山之芝也徳茂无
怠徳茂无怠徴近诗今𣶂一编献樵歌于清庙之
颂奏蛩声于阿阁之凤当不嗔也当一𥬇也心事
襞积非故人谁吐对俗人有不吐而已耳今于台
座之前可吐乎否也吐矣而又不尽去吃茶去愿
此寕有尽乎且截断葛藤吃茶去吃茶去愿言加
餐良食以为吾道之镇公子世俗之祝公不欠此
真蜀附子荷远饷得以扶衰降拜有万其感台闳
玉眷郎娘㳟惟受祉山则向来令似相见于金陵
者今官何许醉笔𢙣语尚能记忆耶家有师匠何
必问外人也
与材翁弟书
某启材翁主簿学士贤弟某不幸平生多以忠信
获罪于人且如岁前入城偶闻众论谓令兄济翁
入京欲一见言者而辩之又谓此行少遽恐言者
不察而吾弟下问当如何处此某不思而对谓止
有今日参部明日射阙径出国门而去屏迹不与
物交上不见庙堂下不见故旧虽㓜舆来见亦勿
见之盖族侄尚不见则岂有见诸公于进之谤处
患难行乎患难当如此耳而济翁有书与长孺其
词盛怒谓公见庙堂明纳阙札何害何必匿形蔵
迹之非奸党便至累㓜舆也且某本献屏迹避谤
之而乃生奸党累人之疑一何反也㓜舆自换
授注部阙何忧乎济翁之累而某又岂排䧟族弟
为奸党者哉昔楚灵王见辱于庆封不胜其忿而
回师威赖赖未尝犯灵王也犯灵王者庆封之诟
也赖何辜焉楚文夫人曰万舞者戎备也今令尹
不寻诸𬽦仇而于未亡人之侧不亦异乎济翁遭
别人譛诸言者其怒不寻诸仇雠而施于族兄不
快于庆封而快于赖何以异此且某献忠之时言
者无恙也济翁至京则言者寒矣若言者尚炎则
某必为忠言者既寒故某为罪言一也而时则二
也某老谬不死三忤济翁矣自丙午之秋济翁自
吉州入京是时某为都司济翁欲求作亲弟牒试
某不敢欺君以踈族为亲弟济翁大怨一忤也戊
午之春济翁又来求以假称外人不相识而以十
科荐某不敢欺君以族人为外人济翁又大怨二
忤也今又有奸党累人之怨三忤也某虽已挂冠
然威赖之师若未快其意可无惧乎况三子未免
薄官官涂相遭大忧未艾也𩓑吾弟以一言觧老
谬妄言之罪或缴此纸以呈似焉临纸足如履冰
皆如霜诛之释之皆不敢自必也不宣
与南昌长孺家书
今月初五日诚斋老人得大儿南昌令长孺家书
并送至大师报书今口占令幻舆秉笔书之以告
汝曰章𠃔至得汝书知汝一室长㓜安平二老甚
喜又盥手披读大帅书词益喜汝辞行时谓吾有
三子中男次公去年最先出仕今长孺又出仕次
第十月小男㓜舆又出仕恐吾索居无聊欲迎侍
二老就飬官寺善如汝之请也然吾平生寡与初
仕赣掾庀职一月有所不乐欲弃官去先太中怒
挞焉乃止后三立朝三弃官至江东漕遂永弃官
是时吾年六十六耳若曰几案吏道犹可以勉而
能也然决焉舎去还家待尽至七十而纳禄三请
而得俞汝视我平生之出此心乐否也今汝之请
父子之至情岂不欲相聚之乐然一出如移山之
难则亦呒然阳应曰诺而已汝以为我真从汝乎
今不知此声奚自而彻于大帅之听乎大帅报书
之中谓吾若肯来豫章之草木鱼鸟皆有喜色汝
书中又𫝊大帅面命之词谓吾若肯来则西山南
浦皆有光蕐又有𫝊大帅之意者许以廪人之继
粟许以客右之殊礼许以楼船之浮家吾老弃山
林毎谓一生罕逢特逹之知已如古人者乃今忽
有之汝知吾此时之心乐否也即与汝母谋秪俟
㓜舆之官漕浦之后戒行李卜吉日遣人前期白
太帅假舟楫矣既而取汝家书旋𮗚之则有不可
者汝书有今日作县真不可为之词又有穷空煎
熬入寡出多之词又有最苦最苦千悔万悔之词
又有雩荣不应原田尽槁催科之考定入下下之
词今有人尝犯风涛而屡见険者幸而舍舟登岸
矣入山而居入林而安矣一日偶游江皋河滨复
见有一叶之舟掀舞于冲风骇浪之中有不掩目
而走悸心而㱕者乎今大帅招我以恩书待我以
殊遇而乃闻汝之言如此有以异于登岸之人见
一叶之危乎盖家人馈我而我不餐问我而我不
应者自此三数日而不寕也闻其言且然若遂翩
然而东下就汝而与居日夕见汝之煎熬㘴卧见
汝之愁苦汝谓吾心乐否也吾幸而㱕来九年优
优其休坥坥其游进不羡伊周退不羡巢由汝今
移汝之煎熬为吾之煎熬嫁汝之愁苦为吾之愁
苦而乃愁酒以寿我愁饭以饴我愁容愁声以侑
我而曰此参之养志贾之击鲜也汝谓吾心乐否
也汝𣣔吾一报果来之期将以白大帅吾是以艰
于此报也易曰安其身而后动盖不有所安不可
以动不有所不去不可以来今使汝母不来而吾
独来乎不可也今使吾遽与汝母偕来乎不可也
今使吾暂来而忽去乎不可也汝将奚以为吾虑
乎哉汝欲别凿一门与汝异户而出固善矣然自
西而北复自北而南复自南而东亦恐反勤两司
车骑之迂远仍恐翦𣗥除道之労费也如之何果
来之问汝更精思之熟计之汝有以吾报而后吾
有以汝报也然大帅知我甚深爱我甚勤招我甚
度终当一往以荅此恩意今未可耳九月七日吾
付长孺
荅虞祖禹兄弟书
十月一日具位杨某谨西望再拜复书于思馆制
参直阁判府直阁知亟直阁伯仲阁下某于今年
二月二十日远承伯仲各赐手书又申之以长笺
以先师相先生铭诗授简于退休之野人其礼若
施之于所尊其意若惟恐其辞避者一何礼之逾
忧之过也某先师相之老门生也某而辞避将谁
诿乎且某受先师相之恩窃意伯仲间亦未必尽
知也某何忍辞避哉某自乾道庚寅为邑于洪之
奉新是时年四十有四矣自张魏公先生荐试馆
职而不克就至是知己希矣自分老死州县矣庀
职六阅月忽有命自天擢某为国子博士盖先师
相荐之 孝宗皇帝而用之也嗟乎宰相之不敢
荐士久矣况敢用之乎彼其所以不敢荐用人士
者何也是有三私焉盖曰人某谓我私亲昵也私
郷党也私货利也是以不敢也人惟有所歉者不
敢于天下之至公人惟无所怍者敢于天下之至
私是故非能私乎士不能㧞乎士非能不私乎已
不能私乎士所谓私乎士者非前所谓三私也私
其贤且才以报国也夫惟不私乎已而私乎士所
病不私耳私非所病也惟愈私则愈公耳先师相
之荐某而用之也惟其去前之三私以就后之一
私是以一举而上无疑心下无异论然某不足以
当也此其恩之䡖重大小何如也然此恩犹小也
先是岁在丁亥先师相召来自西初拜枢密一日
莆田陈魏公携某所著论时事三十策以𮗚于公
公曰不意东南有此人物于是招某一见待以国
士面告以将荐于上夫古人感一饭尚杀身以报
知己而况受国士之知乎亦何俟成均之除而后
为大恩也哉然此恩犹小也先是绍兴辛巳某为
零陵亟其冬逆亮大举入冦𫝊闻 朝廷将有浮
海避狄之议同官相顾皆无人色某与妻子自分
无地措足此不足道也而二亲亦相顾无色微先
师相牛渚之役一家岂有更生之望哉岂惟一家
四海万姓岂有更生之望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
被发左衽矣其不然乎此恩之䡖重大小又何如
也某与二亲蒙更生之恩某又蒙㧞之州县寘之
朝列之恩此恩之䡖重大小果何如也受恩之不
赀也如此独不能效古人感一饭之报乎杀身犹
可独辞大书勲徳以诏万世之责乎故曰伯仲一
何礼之逾忧之过也虽然抑恐有以遗伯仲孝子
仁人之大忧者王文正公非六一先生铭之司马
温公非东坡先生铭之亦安能与天地相永与日
月争光乎哉今以先师相之忠孝文武元勲钜徳
视王马二公之贤无所与逊也顾属之于野人之
芜词某也且将与腐草共尽而自无𫝊者乃能使
先师相之有𫝊乎伯仲独不忧此者何也然先师
相之勲徳虽无某之斐犹将必𫝊无疑也是先师
相之𫝊无待于某之文而某之姓名与其文乃有
待于先师相而附之以有𫝊也某何其幸哉来书
示以行实三大编凡二十馀万字某撮其要者约
而为七千言似简而实详似䟽而实密无遗善无
溢美惟先师相私于某故某不私于先师相所以
报也惟孝子仁人加察焉不宣某再拜
荅徐君厚史君寺簿
某伏似即辰良月初寒小春犹暖㳟惟居厚史君
寺簿契文燕燕宅里飘飘仙官神介台候动止万
福某自壬子八月弃泥而西逮丙辰五月还笏而
俟三岁三请乃危得之半生薄官十里九山始置
是事堇保初服不作朋友羞犹堪上先人之丘墓
也自此与世扫轨自閟自匿惟愁不知何许人五
字误落人间便败吾事而况与百工交易开门通
水火乎故人知我怜我当不督过我相忘于江湖
也姜掾来访袖岀妙帖未腵发而占之亟问别来
何如之状则闻顷有亜夫之疾今苦子春之足则
又问其或者将无药动乎曰否抑有伐之者乎曰
否问其奚事则曰浩然之气有激之者某窃怪其
有动心而无忍性也荷荷回首浮梁之集山寺野
酌我自㪺竹乘公自倾真珠红相视而𥬇旁若无
人自庄公惠施死二千年无此乐矣当是时二人
者皆不知其为乐也由今思之可复此乎又闻尽
倒陆贾之槖以㱕维摩之月上郎罢晨炊不悬罄
否犹能下惟授徒以自食否贫自是吾徒之邶殿
陋巷一箪未肯易方丈与数百也亦要未至饿不
能出户耳不赖固穷节百世当谁𫝊长哦此诗使
人三叹也未见愿言珍重即对宣室之问岂终穷
者我则异于是
与郑惠叔知院催乞致仕书
某伏以即辰廪秋暑退清风戒寒㳟惟知院枢密
相公首斡钧枢忠贯高厚三神咸赞钧候动止万
福某属者奏记力所休致俯伏待命寂然罔闻方
切忧惧不知所出忽张永州㱕送似钧翰告教之
词周谆烦悉若惟恐其意之不遑安其惑之不尽
觧也夫㘴庙堂而深轸山林之野夫被衮绣而不
忘平素之坠履此古昔大臣盛徳之事而近世君
子绝响而莫续者今乃独见于相公而独赐于某
再拜三读不知激烈之勃与而涕泗之横集也感
谢至骨𥨸𮗚钧论有云有请降䓁颇覚眼生信哉
斯言可谓切中某书词之病矣盖其心本生于忧
之太深惧之太迫故其词愈措而愈拙也𥨸尝闻
之夫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
吾不信也𫝊曰臣之禄君实有之专禄以周旋戮
也东坡谢表曰草木被庆云之渥彩鱼鰕借沧海
之栄光虽若可𮗚终非某有某也𥨸自惟念内之
无才徳之可称外之无勲労之可纪一日㧞自庶
僚之卑冗而躐陞法从之蕐职人虽不言己独不
愧今也求致其仕而安然据而有之请守其本职
本阶而㱕老焉岂不于要君之诛抵专禄之戮而
犯非其有而有之之戒乎私𥨸以谓下之人当奉
而还之以听上之与夺若下之人奉而还之上之
人听之是其分也下之人奉而还之上之人还以
𢌿之此朝廷不测之命而吾君吾相不赀之恩也
非其分也又敢据而有之乎𥨸恐圣君疑焉愿相
公赐片言以启焉亟相及诸公疑焉愿相公赐片
言以释焉钧翰又云谢事之奏似乎太遽此又深
中某举措之病矣然抑又有某旧与郷衮益公
郷举则同征行又同试春官又同晚与朱元晦厚
善毎与二公书问还往皆谈心事某辛亥壬子官
建康时已动挂冠之兴与二公书必自叹年歯之
未及㱕休之得毎书或云恨尚有六年或云恨尚
有五年今年及之乃迟之迟而又久岂非躬言之
躬皆之乎是欺人也非欺人也欺天且欺已也欺
之为罪以天凖人君子不以人为重以天凖已君
子不以已为䡖是三罪者有其一已不可立于天
地间矣况兼之乎相公之所谓遽乃某之所谓迟
也其所以迟者何也圣恩与知己之赐使人彷徨
而不忍去也今年正月宜有此请矣正月不请而
六月乃请非迟而何今夫千金之家置酒高会而
召邻里礼已成矣三爵可出卜昼可止而主人歌
客毋庸㱕之诗又歌不醉无㱕之诗此主人之恩
也而客乃忘㱕必至于淋浪颠倒号呶蜩螗而不
知止焉杜蒉之觯其得免乎夫爱客而厚其恩与
全客而成以礼为主人者宜何择也某也区区匹
夫之尚而欲取必于圣君贤相某之罪死宣有馀
也记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又曰君子
之爱人也以徳使某而及今年七十之时未逾冬
之日圣君贤相沛然湛恩厖洪退以礼而爱以徳
全其㱕以蕐其老此非人间世之恩也实高天厚
地察父慈母之恩也若犹未也故当特请屡请不
一请而止也放鹤出笼纵鱼入海生当栄感死当
冥报天地神实照临此心仰惟钧慈察之则幸
某不胜惶恐祈扣迫切之至
荅陆务𮗚郎中书
某伏以即辰良月初寒微霰已集㳟惟致政蕐文
国史南宫舎人尊契丈立万物之表期九垓之上
天相台候动止万福某自顷蒙遗诗可以妒之帖
得之于新仲舍人之孙朱司理许亦随因之寄一
行以谢焉故当无复石头事否昨暮杜又送似
妙帖偶一二士友相访野酌吹灯发书乃推仆以
主盟文墨为之司命则抵掌大𥬇其一人曰谲哉
放翁既妒之又推之一何反也是可𥬇也其一人
曰谦哉放翁何可𥬇也古者文人相䡖今不相䡖
而妒焉推焉曰妒云者𭟼词也妒者推之至推者
谦之至舎已主盟司命而推人以主盟司命不已
谦乎之二人者盖皆堕放翁计中益可𥬇也大氐
文人之奸雄例作此狡狯事韩之推柳是已韩推
之柳辞之者伐之也然相推以成其名相伐以附
其名千载之下韩至焉柳次焉言文者举㱕焉仆
何足以语此虽然亦岂不觧此柳谓韩之言不足
信若放翁之币重言甘仆敢信之乎有揜耳而走
退舎而避耳信与不信辞与不辞之二人者知之
乎螺江门外私酒岂敢望新做一个布衫而况唯
有羊叔子名与汉江流乎以雅故也厌祈招之愔
情羡拊𦈢之呜呜何也耘叟之曲仆所𫝊者与世
同前之一叠也后一叠小异尝闻之否宅相桑君
诗句得夜半之真𫝊矣杜故人赵宪之玉润旧
尝识之况长者之称乎藤且止止言加餐饭下
言长相思珍重〈新来做得一个宽袖布衫著来也畅岀户迎宾入城干事便是杨保〉
〈长云云荷荷〉
荅𡊮机仲寄示易觧书
某今月二十二日入城郭谒新尹赵文赵文一见
某因首问机仲元晦宋臣皆故人无恙外赵文因
取机仲易书五编及辩欧阳子易一纸云机仲
小忙不暇作书托以此文面授而口谂某焉某老
病久不作书问躰中如何何敢以无书望机仲也
抑机仲之赐有大于暄凉之书者何大乎此赐也
五编一纸之作探天造之机缄发圣门之管籥皆
先儒之所未觌后学之所未闻某也何人乃得觌
而闻诸乎欧阳先生云不意老年见此奇特藉弟
令得机仲一幅八行之书孰与仲多也此某之所
以大之也机仲之言曰易者刚柔相易之谓又曰
乾坤者易之大极又曰易之象数尽在乾坤又曰
道之变迁微而难知又曰学易者不可不原象数
渊哉子𡊮子之言乎切哉子𡊮子之乎引天下后
世之学者自叶而根自支而源者必此之言乎而
某之𣢾启何足以与于斯此某之所以大之也某
也儒其号而不儒其实者也然抑尝有志于斯而
悾悾如者也盖尝以谓圣人之经如日在天一人
仰之不若使众人仰之庶各有得于日也如射有
侯一人射之不若使众人射之庶各有中于侯也
若曰非离娄子无与于𮗚日非后羿无与于射侯
则日无乃孤而侯无乃弃乎是以不度其陋而妄
有志于斯也注六十四卦自戊申发功至己未毕
务尝出屯蒙以降八卦于延之矣延之我爱不
我弃也皆有所窜定焉某皆听从而改之焉是以
乐为延之出而忘其渎焉又尝出家人一卦于元
晦矣元晦一无所可否也但云蒙示易𫝊之秘六
字焉某茫然莫觧其意焉是以不敢复进焉今再
以出之于元晦者出之于机仲正犯机仲变迁难
知之戒也机仲能如延之之不我弃而我教乎幸
也不然又曰蒙示易𫝊之秘乎𭟼也幸之𭟼之惟
命焉
诚斋集卷第六十七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