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霸之辨
臣伏谓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若履大路而行,无复回曲。霸者崎岖反侧于曲径之中,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霸则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易》所谓“差若毫厘,缪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审也。故治天下者,必先立其志,正志先立,则邪说不能移,异端不能惑,故力进于道而莫之御也。苟以霸者之心而求王道之成,是衒石以为玉也。故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而曾西耻比管仲者,义所不由也,况下于霸者哉?
陛下躬尧、舜之资,处尧、舜之位,必以尧、舜之心自任,然后为能充其道。汉、唐之君,有可称者,论其人则非先王之学,考其时则皆驳杂之政,乃以一曲之见,幸致小康。其创法垂统,非可继于后世者,皆不足为也。然欲行仁政而不素讲其具,使其道大明而后行,则或出或入,终莫有所至也。
夫事有大小,有先后。察其小,忽其大,先其所后,后其所先,皆不可以适治。且志不可慢,时不可失。惟陛下稽先圣之言,察人事之理,知尧、舜之道备于己,反身而诚之,推之以及四海,择同心一德之臣,与之共成天下之务。《书》所谓“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又曰“一哉王心”,言致一而后可以为也。古者三公不必备,惟其人,诚以谓不得其人而居之,则不若阙之之愈也。盖小人之事,君子所不能同;岂圣贤之事,而庸人可参之哉?欲为圣贤之事,而使庸人参之,则其命乱矣。既任君子之谋,而又入小人之议,则聪明不专而志意惑矣。今将救千古深锢之弊,为生民长久之计,非夫极听览之明,尽正邪之辨,致一而不二,其能胜之乎?
或谓人君举动,不可不慎,易于更张,则为害大矣。臣独以为不然。所谓更张者,顾理所当耳。其动皆稽古质义而行,则为慎莫大焉,岂若因循苟简,卒致败乱者哉?自古以来,何尝有师圣人之言,法先生之治,将大有为而返成祸患者乎?愿陛下奋天锡之勇智,体乾刚而独断,霈然不疑,则万世幸甚(熙宁二年上,时为监察御史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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