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知识之价值
黑格尔之为辩证术 也曰“凡设一 念必涵正负二 谊调和正 负以成一 中此中之 中复有正 负更调和 之更得中 焉由正负而生 中由中而生正 负展转分 合以曁于无 极”今持此术以论知识之价 值益有以信其然 也凡言知识之价 值即有两 念一谓知识足 贵一谓知识不足 贵而此两念 者各可设词成 理莫能决 择究 其故则 以为不足贵者纯 知为之其 以为足贵者意 兼为之盖 苟谓人无所真知者不 独人事息而实害形又 藐焉自丧其我此 意志之所不许也惟 知役于意故 吾不欲以疑自安而 必调和其矛盾之念以成中譬如上 云知识足贵不足贵二 念既不相 容则必变易其 名以为所足贵 者乃知力而非知识 矣然 一旦离乎意以观则 知力足贵一念外仍 可有知力不足贵一念与 之对峙此 无待旁证也第 观于知之常为意所驱使以 强造一切知已 不能信知力之果足贵而 吾之纯知终 有时能自悟其意之为蔽则 又不得谓知力为不足贵也能 自造中即 能自造正负此 诚循环无极者也试申厥 惜
知识一 语从所用而异其 谊宜先有以明定 之夫曰知 识自是辨是非之 谓顾有暂离利害以辨是非 者学识是 也有专根利害以辨是非 者常识是 也(此非对学术而指浅近知识之意即学术自身利害亦能由是常识以察见故可名曰最高常识)前者究其所以 然后者阐其所当 然前者之 中有是非有定 者有是非难定 者后者似是非无定而实有 定盖万事皆利害相 俱权利害之大小轻重缓急久暂以为是 非故自有定 也学术上之知识问 题论者自有专 书非兹短论所当 及况 以价值为题即 是从知识若何有利于人之度著想此 云知识其 为指分别利害之常识审 矣以此谊 言而知识足贵与不足贵之两 说乃得同起并 存
回瞻既 往则今之人 群所得以为远害就利之用 者方诸初 民相去已不可以数量 计而斯世学术道德制度文物所由得粲然美备 者乃无一非先觉经营之 果是知识之足 贵人人能见 之能言 之勿取乎赘述 矣至于以知识为不足 贵又何说 也曰世间无穷义 理既各有正 负如本文之所自证 明则 是所云知识不 外执一利害之准而 因时随地即事应境取 所已知义理分 之合之从 而号之为真尔然 而人于分合义理之际能 不入妄者几许即 不入妄其 足为利于人者又几许乎其 一微论谁 何未有不囿于惯 习袭于成 见蒙于气 质汩于风 尚局于境遇 者方其树义设 词往往于不自觉之 中张其利而掩其 害怙其同而排其 异而执偏推 全逆因为 果见近忘 远据小断 大若斯之 类尤不可枚举 矣其 二人即虚心澄 虑善权利害之大小轻重缓急久暂以为 言而 口中所宣之辞不 必尽其意中所设之象是 故发之于文而 读者不悟推 之于事而 奉者不真一 语而传诸十百人则 本意全变一 事而衍诸十百岁则 流弊滋昭不独此 也当 吾执因察果虽 能由纯以得真而 无数旁起后续之因交 阻于中途皆 为我之所不及觉察故 往往所期在此所 获如彼此 又人知之穷于天者也其 三纵 能自悟惯习成见等等之为蔽而 终亦无力去之人 自有生以还任 用何法苟 非假他人知识为用即 不能令我知性成熟比 知性成熟所 受于人者已多即 为蔽于我者已固其 自谓能摆脱一切专 用自己心思耳目以建义理者实 亦一妄也即如近 日西方启蒙思 想复活于吾 国颇以毁传统破惯习为 言此固以媚外攻食 古不足论 道即进一 步假以为有善分合义理裒然若新创者 存而 此传统惯习之能否毁破又 当否毁破终 竟可疑吾 指传统惯习为妄而 代以新说而 经若干时吾 说又成一传统一 习惯又 当毁破此 不啻曰人 惟日日造妄或 曰理 无真妄同 当毁破矣不 问真妄而 问新故者其 实亦惯习成见风尚等等之为蔽也夫曰验 实曰主 我此指观物察象而 言真 也然 此特人群中之一事学 识中之一端今 执以槪纷纠矛盾之无穷义理是 又所谓执偏推全也妄 也观是诸 端皆足为人知易妄之 证是 以滔滔人事常 趋迷涂徒 有后悔而 寡先知空 作希求而 乏实现古 今一辙良 有由已人 恃知识以远害就利而 其实乃皆忘利即害如此知 识之价值又 安在哉
由前之 说知识之足贵与不足 贵既两无以非 之则不得不出吾人惯用之 伎立一知力之名 目以调和其 间从而为之说 曰人 之所足贵者正 指因时随地即事应境以权度利害以分合义理之能力耳是 曰知力或 曰分别力与知识之得自见闻 者截然二物 也知 力之浅深高下为 级万亿而 皆各赋自天方诸植 物必有其生长 点不可使草成 木使灌成乔 也人 欲完足其知力自 不得不蓄储知识恃 为培养之用而 已为其知力所阈即 不能凭借知识以 增益分寸知 识之为物如 散丝然非 藉知力遣使之则 皆碎乱无理莫 能为用庸 愚之夫读 书益多而惑益深更 事益久而谬益甚者以 此也览 观史迹一 切事功文化其 实皆仅少有知力者之所为而 芸芸凡庸自 生自灭乃 徒为之器仗耳是知力足贵之说 也虽 然自其反而观 之知 力既有浅深高下不 可以逾越而 世又智寡愚多则 稍有见理高深之言计 事周远之识徒 能与知力相等者共 心喩之其 动众倾世乃 不得不让诸至愚大谬之辈是 知力之于人舍 自慰自负自伤外无 何用矣既 于世不能收远害就利之功而 徒贻其人以深悲隐痛又 何贵此知力乎然 则智寡愚多是 即天之所以福人群隐 有安常戒扰之妙用寓乎其间者也是 又知力不足贵之说也
既有知力足贵与不足贵之 念两两相 持亦可调和之以成 中而谓知力其 物必化之为人 事然后有价 值其说 曰人生非有他 义不外各罄知力所能 及用当然之 道而事分内之 为其 终竟价值乃 产自其事其物精粗美恶之间聚 众积久而 功能以章文 化以进矣此 虽由知力浅深高下而 成就之多寡大小不同而 其各有所成就则一故 无害其为不齐且 宁以不齐故而 收相资相竞之益者也故 所云知力足贵者本 非指个人知力乃 指人群之知力综量若夫著书立说辨义析 理此仅人事万万之 一其获明效也亦仅万万之 一惟置诸全体人事 中合而观 之始有潜效可 见凡 此类事其 价值仍在其事自身之精粗美恶而 非以其有警群悟众之用此 精粗美恶之问题仍 是知力浅深高下之问题也若前段所 举但观于仅少有知力者之不获明 效而忘知力综量之足 贵执偏以推 全宜其为惑 已
设论至 此遂无辞可以反诘 乎曰 可夫乱世人才衰而治世人才盛 者非 天之赋人以知 力因时而异厚薄 也世 之乱也舆 论淆教 化息故 有知力者末 由假助于知识以 为琢磨之用故 不能发展各如其度又 有用之不得当或 适以之济奸者而 治世反是此 人才之所以见为盛衰尔虽 然欲 令人人知力得 庶几不至于夭折不至于误用者果 操何道致之此 非先之以兴教化正 舆论仍 不为功而 何以能转移世运又 何由而兴教化正舆论乎此其 事自 一面以观得 谓为知力所致而 自他面以观亦 得谓非知力所能致其理则已于前文揭 之苟为此念 者是又由中而转入于矛盾 也倘事调 停未尝不可更造作义 理顾吾之本 旨但在借知识价值为 题以证黑格尔辩证术之 真故不欲词费 矣抑黑格尔之 意似谓此辩证 术由太极以至无 极而视为思想所由精进之 途而吾之 意则不过以循环为无 极盖 赓起之无穷之中及无穷之正负其 实已多复归于前有之中之正之负所 谓参伍以成变者特 变名易象而不之悟耳此或吾不欲以黑格尔之知为 知故持此 解然而以循环为无极之 理亦前人所多已言 之甚矣义理之徒有分合而匪必创 获乃如此 也
如右推 演固吾意中一时游 戏无当于言论之 目然亦由是而悟得有益之教训 焉一 曰任何义 理不可徒知其正而忘其 反二 曰徒究其所以然 者无 益终必化之为当然之 道始能见于行事而利于人 群今之鼓吹新思想新文化 者诚无望其兼思正反 矣虽 然假以为有百利无一 害则亦莫如用当然之训出 之若 曰有兵有财者皆尝如 此故不可不如 此待之以 年习非成 是不患其不为第二纲常 也若必蹈启蒙派之覆 辙教人毁故用 疑而事事推阐其所以 然则一旦有反观猛省穷究本原 者将幷其所鼓吹之新思想新文 化而亦毁之疑 之则奈之 何孔子 曰学而不思则 罔思而不学则 殆罔之 害止于盲从与墨 守人易知 之殆之 害其旨深 长人所不易 察(解为精神疲 殆似失之 浅此谓徒思多 疑无所适 从足为危殆 也)然则吾之不以是为游戏之作而录存之 者讵敢讥当世新学家之 罔亦所以儆 之使知世之不学如吾辈者 众此大足为新思想新文化之殆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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