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一百七十五
资治通鉴 卷第一百七十五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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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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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 司马 光奉 敕编集
陈纪九〈起重光赤奋若尽昭阳单阏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下之下
太建十三年春正月壬午以晋安王伯恭为尚书左仆
射吏部尚书袁宪为右仆射宪枢之弟也 周改元大
定 二月甲寅隋王始受相国百揆九锡之命建台置
官丙辰诏进王妃独孤氏为王后丗子勇为太子开府
仪同大将军庾季才劝隋王宜以今月甲子应天受命
太傅李穆开府仪同大将军卢贲亦劝之于是周主下
诏逊居别宫甲子命兼太傅𣏌公椿奉册大宗伯赵煚
奉皇帝玺绂禅位于隋隋王冠远游冠受册玺改服纱
帽黄袍入御临光殿服衮冕如元会之仪大赦改元开
皇命有司奏册祀于南郊遣少冡宰元孝矩代太子勇
镇洛阳孝矩名矩以字行天赐之孙也女为太子妃少
内史崔仲方劝隋主除周六官依汉魏之旧从之置三
师三公及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御史都水二
台太常等十一寺左右卫等十二府以分司统职又置
上柱国至都督十一等勲官以酬勤劳特进至朝散大
夫七等散官以加文武官之有徳声者改侍中为纳言
以相国司马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相国司录京
兆虞庆则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相国内郎李徳林为
内史令乙丑追尊皇考为武元皇帝庙号太祖皇妣吕
氏为元明皇后丙寅修庙社立王后独孤氏为皇后王
太子勇为皇太子丁卯以大将军赵煚为尚书右仆射
己巳封周静帝为介公周氏诸王皆降爵为公初刘郑
矫诏以隋主辅政杨后虽不预谋然以嗣主幼冲恐权
在佗族闻之甚喜后知其父有异图意颇不平形于言
色及禅位愤惋逾甚隋主内甚愧之改封乐平公主久
之欲夺其志公主誓不许乃止隋主与周载下大夫北
平荣建绪有旧隋主将受禅建绪为息州刺史将之官
隋主谓曰且踌踷当共取富贵建绪正色曰明公此旨
非仆所闻及即位来朝帝谓之曰卿亦悔不建绪稽首
曰臣位非徐广情类杨彪帝笑曰朕虽不晓书语亦知
卿此言不逊上柱国窦毅之女闻隋受禅自投堂下抚
膺太息曰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毅及襄阳公主
掩其口曰汝勿妄言灭吾族毅由是奇之及长以适唐
公李渊渊昞之子也虞庆则劝隋主尽灭宇文氏高颎
杨惠亦依违从之李徳林固争以为不可隋主作色曰
君书生不足与议此于是周太祖孙谯公干恽冀公绚
闵帝子纪公湜明帝子酆公贞宋公实高祖子汉公赞
秦公贽曹公允道公充蔡公兑荆公元宣帝子莱公衍
郢公术皆死徳林由是品位不进 乙亥上耕藉田
隋主封其弟邵公慧为滕王安公爽为卫王子雁门公
广为晋王俊为秦王秀为越王谅为汉王 隋主赐李
穆诏曰公既旧徳且又父党敬惠来旨义无有违即以
今月十三日恭膺天命俄而穆入朝帝以穆为太师赞
拜不名子孙虽在襁褓悉拜仪同一门执象笏者百馀
人贵盛无比又以上柱国窦炽为太傅幽州摠管于翼
为太尉李穆上表乞骸骨诏曰吕尚以期頥佐周张苍
以华皓相汉高才命丗不拘𢘆礼仍以穆年耆敕蠲朝
集有大事就第询访美阳公苏威绰之子也少有令名
周晋公䕶强以女妻之威见护专权恐祸及已屏居山
寺以讽读为娱周高祖闻其贤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
司又除稍伯下大夫皆辞疾不拜宣帝就除开府仪同
大将军隋主为丞相高颎荐之隋主召见与语大悦居
月馀闻将受禅遁归田里颎请追之隋主曰此不欲预
吾事耳置之及受禅征拜太子少保追封其父为邳公
以威袭爵 丁丑隋以晋王广为并州摠管三月戊子
以上开府仪同三司贺若弼为吴州摠管镇广陵和州
刺史河南韩擒虎为庐州摠管镇庐江隋主有并吞江
南之志问将帅于高颎颎荐弼与擒虎故置于南边使
潜为经略戊戌以太子少保苏威兼纳言度支尚书初
苏绰在西魏以国用不足为征税法颇重既而叹曰今
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丗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之威
闻其言每以为己任至是奏减赋役务从轻简隋主悉
从之渐见亲重与高颎参掌朝政帝尝怒一人将杀之
威入阁进谏帝不纳将自出斩之威当帝前不去帝避
之而出威又遮止帝拂衣而入良久乃召威谢曰公能
若是吾无忧矣赐马二匹钱十馀万寻复兼大理卿京
兆尹御史大夫本官悉如故治书侍御史安定梁毗以
威兼领五职安繁恋剧无举贤自代之心抗表劾威帝
曰苏威朝夕孜孜志存远大何遽迫之因谓朝臣曰苏
威不值我无以措其言我不得苏威何以行其道杨素
才辩无双至于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之匹也威若
逢乱丗南山四皓岂易屈哉威尝言于帝曰臣先人每
戒臣云唯读孝经一卷足以立身治国何用多为帝深
然之高颎深避权势上表逊位让于苏威帝欲成其美
听解仆射数日帝曰苏威高蹈前朝颎能推举吾闻进
贤受上赏宁可使之去官命颎复位颎威同心协赞政
刑大小帝无不与之谋议然后行之故革命数年天下
称平太子左庶子卢贲以颎威执政心甚不平时柱国
刘昉亦被踈忌贲因讽昉及上柱国元谐李询华州刺
史张宾等谋黜颎威五人相与辅政又以𣈆王广有宠
于帝私谓太子曰贲欲数谒殿下恐为上所谴愿察区
区之心谋𣳘帝穷治其事昉等委罪于宾贲公卿奏三
人当死帝以故旧不忍诛并除名为民 庚子隋诏前
代品爵悉依旧不降 丁未梁主遣其弟太宰岩入贺
于隋 夏四月辛巳隋大赦戊戌悉放太常散乐为民
仍禁杂戏 散骑常侍韦鼎兼通直散骑常侍王瑳聘
于周辛丑至长安隋已受禅隋主致之介国 隋主召
汾州刺史韦冲为兼散骑常侍时发稽胡筑长城汾州
胡千馀人在涂亡叛帝召冲问计对曰夷狄之性易为
反复皆由牧宰不称之所致臣请以理绥静可不劳兵
而定帝然之命冲绥怀叛者月馀皆至并起长城之役
冲夐之子也 五月戊午隋封邘公雄为广平王永康
公弘为河间王雄高祖之族子也 隋主潜害周静帝
而为之举哀葬于恭陵以其族人洛为嗣六月癸未隋
诏郊庙冕服必依礼经其朝会之服旗帜牺牲皆尚赤
戎服以黄在外常服通用杂色秋七月乙卯隋主始服
黄百僚毕贺于是百官常服同于庶人皆着黄袍隋主
朝服亦如之唯以十三环带为异 八月壬午隋废东
京官 吐谷浑寇凉州隋主遣行军元帅乐安公元谐
等步骑数万击之谐击破吐谷浑于丰利山又败其太
子可博汗于青海俘斩万计吐谷浑震骇其王矦三十
人各帅所部来降吐谷浑可汗夸吕帅亲兵远遁隋主
以其高宁王移兹裒为河南王使统降众以元谐为宁
州刺史留行军摠管贺娄子干镇凉州 九月庚午将
军周罗睺攻隋故墅拔之萧摩诃攻江北 隋奉车都
尉于宣敏奉使巴蜀还奏称蜀土沃饶人物殷阜周徳
之衰遂成戎首宜树建藩屏封殖子孙隋主善之辛未
以越王秀为益州揔管改封蜀王宣敏谨之孙也 壬
申隋以上柱国长孙览元景山并为行军元帅发兵入
寇命尚书左仆射高颎节度诸军 初周齐所铸钱凡
四等及民间私钱名品甚众轻重不等隋主患之更铸
五铢钱背面好肉皆有周郭每一千重四斤二两悉禁
古钱及私钱置样于关不如样者没官销毁之自是钱
币始壹民间便之 隋郑译以上柱国归第赏赐丰厚
译自以被疏阴呼道士醮章祈福为婢所告以为巫蛊
译又与母别居为宪司所劾由是除名隋主下诏曰译
若留之于丗在人为不道之臣戮之于朝入地为不孝
之鬼有累幽显无所置之宜赐以孝经令其熟读仍遣
与母共居 初周法比于齐律烦而不要隋主命高颎
郑译及上柱国杨素率更令裴政等更加修定政练习
典故达于从政乃采魏晋旧律下至齐梁㳂革重轻取
其折衷时同修者十馀人凡有疑滞皆取决于政于是
去前丗枭轘及鞭法自非谋叛以上无收族之罪始制
死刑二绞斩流刑三自二千里至三千里徒刑五自一
年至三年杖刑五自六十至百笞刑五自十至五十又
制议请减赎官当之科以优士大夫除前丗讯囚酷法
考掠不得过二百枷杖大小咸有程式民有枉屈县不
为理者听以次经郡及州省若仍不为理听诣阙伸诉
冬十月戊子始行新律诏曰夫绞以致毙斩则殊形除
恶之体于斯已极枭首轘身义无所取不益惩肃之理
徒表安忍之怀鞭之为用残剥肤体彻骨侵肌酷均脔
切虽云远古之式事乖仁者之刑枭轘及鞭并令去之
贵砺带之书不当徒罚广轩冕之䕃旁及诸亲流役六
年改为五载刑徒三岁变从三祀其馀以轻代重化死
为生条目甚多备于简策杂格严科并宜除削自是法
制遂定后丗多遵用之隋主尝怒一郎于殿前笞之谏
议大夫刘行本进曰此人素清其过又小愿少宽之帝
不顾行本于是正当帝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
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听若非当致之于理岂得轻
臣而不顾也因置笏于地而退帝敛容谢之遂原所笞
者行本璠之兄子也独孤皇后家丗贵盛而能谦恭雅
好读书言事多与隋主意合帝甚宠惮之宫中称为二
圣帝每临朝后辄与帝方辇而进至阁乃止使宦官伺
帝政有所失随则匡谏候帝退朝同反燕寝有司奏称
周礼百官之妻命于王后请依古制后曰妇人预政或
从此为渐不可开其源也大都督崔长仁后之中外兄
弟也犯法当斩帝以后故欲免其罪后曰国家之事焉
可顾私长仁竟坐死后性俭约帝尝合止利药须胡粉
一两宫内不用求之竟不得又欲赐柱国刘嵩妻织成
衣领宫内亦无之然帝惩周氏之失不以权任假借外
戚后兄弟不过将军刺史帝外家吕氏济南人素微贱
齐亡以来帝求访不知所在及即位始求得舅子吕永
吉追赠外祖双周为太尉封齐郡公以永吉袭爵永吉
从父道贵性尤顽𫘤言词鄙陋帝厚加供给而不许接
对朝士拜上仪同三司出为济南太守后郡废终于家
壬辰隋主如岐州岐州刺史安定梁彦光有惠政隋
主下诏褒美赐粟帛及御伞以厉天下之吏久之徙相
州刺史岐俗质厚彦光以静镇之奏课连为天下最及
居相部如岐州法邺自齐亡衣冠士人多迁入关唯工
商乐户移实州郭风俗险诐好兴谣讼目彦光为著帽
𩛿帝闻之免彦光官岁馀拜赵州刺史彦光自请复为
相州帝许之豪猾闻彦光再来皆嗤之彦光至发擿奸
伏有若神明豪猾潜窜阖境大治于是招致名儒每乡
立学亲临策试褒勤黜怠及举秀才祖道于郊以财物
资之于是风化大变吏民感悦无复讼者时又有相州
刺史陈留樊叔略有异政帝以玺书褒美班示天下征
拜司农新丰令房恭懿政为三辅之最帝赐以粟帛雍
州诸县令朝谒帝见恭懿必呼至榻前访以治民之术
累迁徳州司马帝谓诸州朝集使曰房恭懿志存体国
爱养我民此乃上天宗庙之所祐朕若置而不赏上天
宗庙必当责我卿等宜师范之因擢为海州刺史由是
州县吏多称职百姓富庶 十一月丁卯隋遣兼散骑
侍郎郑㧑来聘 十二月庚子隋主还长安复郑译官
爵 广州刺史马靖得岭表人心兵甲精练数有战功
朝廷疑之遣吏部侍郎萧引观靖举措讽令送质外托
收督赕物引至畨禺靖即遣子弟入质 是岁隋主诏
境内之民任听出家仍令计口出钱营造经像于是时
俗从风而靡民间佛书多于六经数十百倍 突厥佗
钵可汗病且卒谓其子庵逻曰吾兄不立其子委位于
我我死汝当避大逻便及卒国人将立大逻便以其母
贱众不服庵逻实贵突厥素重之摄图最后至谓国人
曰若立庵逻者我当帅兄弟事之若立大逻便我必守
境利刃长矛以相待摄图长且雄勇国人莫敢拒竟立
庵逻为嗣大逻便不得立心不服庵逻每遣人詈辱之
庵逻不能制因以国让摄图国中相与议曰四可汗子
摄图最贤共迎立之号沙钵略可汗居都斤山庵逻降
居独洛水称第二可汗大逻便乃谓沙钵略曰我与尔
俱可汗子各承父后尔今极尊我独无位何也沙钵略
患之以为阿波可汗还领所部又沙钵略从父玷厥居
西面号达头可汗诸可汗各统部众分居四面沙钵略
勇而得众北方皆畏附之隋主既立待突厥礼薄突厥
大怨千金公主伤其宗祀覆没日夜言于沙钵略请为
周室复仇沙钵略谓其臣曰我周之亲也今隋公自立
而不能制复何面目见可贺敦乎乃与故齐营州刺史
高宝宁合兵为寇隋主患之敕縁边修保障峻长城命
上柱国武威阴夀镇幽州京兆尹虞庆则镇并州屯兵
数万以备之初奉车都尉长孙晟送千金公主入突厥
突厥可汗爱其善射留之竟岁命诸子弟贵人与之亲
友冀得其射法沙钵略弟处罗矦号突利设尢得众心
为沙钵略所忌密托心腹阴与晟盟晟与之游猎因察
山川形势部众彊弱靡不知之及突厥入寇晟上书曰
今诸夏虽安戎虏尚梗兴师致讨未是其时弃于度外
又相侵扰故宜密运筹策渐以攘之玷厥之于摄图兵
彊而位下外名相属内隙已彰鼓动其情必将自战又
处罗矦者摄图之弟奸多势弱曲取众心国人爱之因
为摄图所忌其心殊不自安迹示弥缝实怀疑惧又阿
波首鼠介在其间颇畏摄图受其牵率唯彊是与未有
定心今宜远交而近攻离彊而合弱通使玷厥说合阿
波则摄图回兵自防右地又引处罗遣连奚霫则摄图
分众还备左方首尾猜嫌腹心离阻十数年后乘舋讨
之必可一举而空其国矣帝省表大悦因召与语晟复
口陈形势手画山川写其虚实皆如指掌帝深嗟异皆
纳用之遣太仆元晖出伊吾道诣达头赐以狼头纛达
头使来引居沙钵略使上以晟为车骑将军出黄龙道
赍币赐奚霫契丹遣为乡导得至处罗侯所深布心腹
诱之内附反间既行果相猜贰 始兴王叔陵太子之
次弟也与太子异母母曰彭贵人叔陵为江州刺史性
苛刻狡险新安王伯固以善谐谑有宠于上及太子叔
陵疾之阴求其过失欲中之以法叔陵入为扬州刺史
事务多关涉省阁执事承意顺旨即讽上进用之微致
违忤必抵以大罪重者至殊死伯固惮之乃謟求其意
叔陵好发古冡伯固好射雉常相从郊野大相款狎因
密图不轨伯固为侍中每得密语必告叔陵
十四年春正月己酉上不豫太子与始兴王叔陵长沙
王叔坚并入侍疾叔陵阴有异志命典药吏曰切药刀
甚钝可砺之甲寅上殂苍猝之际叔陵命左右于外取
剑左右弗悟取朝服木剑以进叔陵怒叔坚在侧闻之
疑有变伺其所为乙卯小敛太子哀哭俯伏叔陵抽锉
药刀斫太子中项太子闷绝于地母柳皇后走来救之
又斫后数下乳媪吴氏自后掣其肘太子乃得起叔陵
持太子衣太子自奋得免叔坚手扼叔陵夺去其刀仍
牵就柱以其褶袖缚之时吴媪已扶太子避贼叔坚求
太子所在欲受生杀之命叔陵多力奋袖得脱突走出
云龙门驰车还东府召左右断青溪道赦东城囚以充
战士散金帛赏赐又遣人往新林追其所部兵仍自被甲
著白布帽登城西门招募百姓又召诸王将帅莫有至
者唯新安王伯固单马赴之助叔陵指挥叔陵兵可千
人欲据城自守时众军并縁江防守台内空虚叔坚白
柳后使太子舍人河内司马申以太子命召右卫将军
萧摩诃入见受敕帅马步数百趣东府屯城西门叔陵
惶恐遣记室韦谅送其鼓吹与摩诃谓之曰事捷必以
公为台辅摩诃绐报之曰须王心膂节将自来方敢从
命叔陵遣其所亲戴温谭骐𬴊诣摩诃摩诃执以送
台斩其首徇东城叔陵自知不济入内沈其妃张氏及
宠妾七人于井帅步骑数百自小航度欲趣新林乘舟
奔隋行至白杨路为台军所邀伯固见兵至旋避入巷
叔陵驰骑拔刃追之伯固复还叔陵部下多弃甲溃去
摩诃马容陈智深迎刺叔陵僵仆陈仲华就斩其首伯
固为乱兵所杀自寅至已乃定叔陵诸子并赐死伯固
诸子宥为庶人韦谅及前衡阳内史彭暠谘议参军兼
记室郑信典签俞公喜并伏诛暠叔陵舅也信谅有宠
于叔陵常参谋议谅粲之子也丁巳太子即皇帝位大
赦 辛酉隋置河北道行台于并州以晋王广为尚书
令置西南道行台于益州以蜀王秀为尚书令隋主惩
周氏孤弱而亡故使二子分莅方面以二王年少盛选
贞良有才望者为之僚佐以灵州刺史王韶为并省右
仆射鸿胪卿赵郡李雄为兵部尚书左武卫将军朔方
李彻摠晋王府军事兵部尚书元岩为益州摠管府长
史王韶李雄元岩俱有骨鲠名李彻前朝旧将故用之
初李雄家丗以学业自通雄独习骑射其兄子旦让之
曰非士大夫之素业也雄曰自古圣贤文武不备而能
成其功业者鲜矣雄虽不敏颇观前志但不守章句耳
既文且武兄何病焉及将如并省帝谓雄曰吾儿更事
未多以卿兼文武才吾无北顾之忧矣二王欲为奢侈
非法韶岩辄不奉教或自锁或排阁切谏二王甚惮之
每事谘而后行不敢违法度帝闻而赏之又以秦王俊
为河南道行台尚书令洛州刺史领关东兵 癸亥以
长沙王叔坚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萧
摩诃为车骑将军南徐州刺史封绥远公始兴王叔陵
家金帛累巨万悉以赐之以司马申为中书通事舍人
乙丑尊皇后为皇太后时帝病创卧承香殿不能听政
太后居柏梁殿百司众务皆决于太后帝创愈乃归政
焉丁卯封皇弟叔重为始兴王奉昭烈王祀 隋元景
山出汉口遣上开府仪同三司邓孝儒将卒四千攻甑
山镇将军陆纶以舟师救之为孝儒所败涢口甑山沌
阳守将皆弃城走戊辰遣使请和于隋归其胡墅 己
巳立妃沈氏为皇后辛未立皇弟叔俨为寻阳王叔慎
为岳阳王叔达为义阳王叔能为巴山王叔虞为武昌
王 隋高颎奏礼不伐丧二月己丑隋主诏颎等班师
三月己巳以尚书左仆射晋安王伯恭为湘州刺史
永阳王伯智为尚书仆射 夏四月庚寅隋大将军韩
僧夀破突厥于鸡头山上柱国李充破突厥于河北山
丙申立皇子永康公胤为太子胤孙姬之子也沈后
养以为子 五月己未高宝宁引突厥寇隋平州突厥
悉发五可汗控弦之士四十万入长城 壬戌隋任穆
公于翼卒 甲子隋更命传国玺曰受命玺六月甲申
隋遣使来吊 乙酉隋上柱国李光败突厥于马邑突
厥又寇兰州凉州摠管贺娄子干败之于可洛峐 隋
主嫌长安城制度狭小又宫内多妖异纳言苏威劝帝
迁都帝以初受命难之夜与威及高颎共议明旦通直
散骑庾季才奏曰臣仰观玄象俯察图记必有迁都之
事且汉营此城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愿陛下
协天人之心为迁徙之计帝愕然谓颎威曰是何神也
太师李穆亦上表请迁都帝省表曰天道聪明已有征
应太师人望复抗此请无不可矣丙申诏高颎等创造
新都于龙首山以太子左庶子宇文恺有巧思领营新
都副监恺忻之弟也 秋七月辛未大赦 九月丙午
设无㝵大会于太极殿舍身及乘舆御服大赦 丙午
以长沙王叔坚为司空将军刺史如故 冬十月癸酉
隋太子勇屯兵咸阳以备突厥 十二月丙子隋命新
都曰大兴城 乙酉隋遣沁源公虞庆则屯弘化以备
突厥行军摠管达奚长儒将兵二千与突厥沙钵略可
汗遇于周槃沙钵略有众十馀万军中大惧长儒神色
慷慨且战且行为虏所冲突散而复聚四面抗拒转斗
三日昼夜凡十四战五兵咸尽士卒以拳驱之手皆骨
见杀伤万计虏气稍夺于是解去长儒身被五疮通中
者二其战士死伤者什八九诏以长儒为上柱国馀勲
回授一子时柱国冯昱屯乙弗泊兰州摠管叱列长义
守临洮上柱国李崇屯幽州皆为突厥所败于是突厥
纵兵自木硖石门两道入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
弘化延安六畜咸尽沙钵略更欲南入达头不从引兵
而去长孙晟又说沙钵略之子染干诈告沙钵略曰铁
勒等反欲袭其牙沙钵略惧㢠兵出塞 隋主既立待
遇𥹭主恩礼弥厚行岁纳𥹭主女为晋王妃又欲以其
子玚尚兰陵公主由是罢江陵摠管梁主始得专制其国
长城公上
至徳元年春正月庚子隋将入新都大赦 壬寅大赦
改元 初上病创不能视事政无大小皆决于长沙王
叔坚权倾朝廷叔坚颇骄纵上由是忌之都官尚书山
阴孔范中书舍人施文庆皆恶叔坚而有宠于上日夕
求其短构之于上上乃即叔坚骠骑将军本号用三司
之仪出为江州刺史以祠部尚书江揔为吏部尚书
癸卯立皇子深为始安王 二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癸酉遣兼散骑常侍贺彻等聘于隋 突厥寇隋北边
癸巳葬孝宣皇帝于显宁陵庙号高宗 右卫将军
兼中书通事舍人司马申既掌机密颇作威福多所譛
毁能候人主颜色有忤已者必以微言譛之附已者因
机进之是以朝廷内外皆从风而靡上欲用侍中吏部
尚书毛喜为仆射申恶喜彊直言于上曰喜臣之妻兄
高宗时称陛下有酒徳请逐去宫臣陛下宁忘之邪上
乃止上创愈置酒于后殿以自庆引吏部尚书江揔以
下展乐赋诗既醉而命毛喜于时山陵初毕喜见之不
怿欲谏则上已醉喜升阶阳为心疾仆于阶下移出省
中上醒谓江揔曰我悔召毛喜彼实无疾但欲阻我欢
宴非我所为耳乃与司马申谋曰此人负气吾欲乞鄱
阳兄弟听其报仇可乎对曰彼终不为官用愿如圣旨
中书通事舍人北地傅縡争之曰不然若许报仇欲置
先皇何地上曰当乞一小郡勿令见人事耳乃以喜为
永嘉内史 三月丙辰隋迁于新都初令民二十一成
丁减役者每岁十二畨为二十日役减调绢一匹为二
丈周末榷酒坊盐池盐井至是皆罢之秘书监牛弘上
表以典籍屡经丧乱率多散逸周氏聚书仅盈万卷平
齐所得除其重杂裁益五千兴集之期属膺圣丗为国
之本莫此为先岂可使之流落私家不归王府必须勒
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则异典必臻观阁斯积隋主从
之丁巳诏购求遗书于天下每献书一卷赉缣一匹
夏四月庚午吐谷浑寇隋临洮洮州刺史皮子信岀战
败死汶州揔管梁远击走之又寇廓州州兵击走之
壬申隋以尚书右仆射赵煚兼内史令 突厥数为隋
寇隋主下诏曰往者周齐抗衡分割诸夏突厥之虏俱
通二国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氏西虞惧周交之厚
谓虏意轻重国遂安危盖并有大敌之忧思减一边之
防也朕以为厚敛兆庶多惠犲狼未尝感恩资而为贼
节之以礼不为虚费省徭薄赋国用有馀因入贼之物
加赐将士息道路之民务为耕织清边制胜成策在心
凶丑愚暗未知深旨将大定之日比战国之时乘昔丗
之骄结今时之恨近者尽其巢窟俱犯北边盖上天所
忿驱就齐斧诸将今行义兼含育有降者纳有违者死
使其不敢南望永服威刑何用侍子之朝宁劳渭桥之
拜于是命卫王爽等为行军元帅分八道出塞击之爽
督摠管李充等四将出朔州道己卯与沙钵略可汗遇
于白道李充言于爽曰突厥狃于骤胜必轻我而无备
以精兵袭之可破也诸将多以为疑唯长史李彻赞成
之遂与充帅精骑五千掩击突厥大破之沙钵弃所服
金甲潜草中而遁其军中无食粉骨为粮加以疾疫死
者甚众幽州摠管阴夀帅步骑数万出卢龙塞击高宝
宁宝宁求救于突厥突厥方御隋师不能救庚辰宝宁
弃城奔碛北和龙诸县悉平夀设重赏以购宝宁又遣
人离其腹心宝宁奔契丹为其麾下所杀 己丑郢州
城主张子讥遣使请降于隋隋主以和好不纳 辛卯
隋主遣兼散骑常侍薛舒兼通直散骑常侍王劭来聘
劭松年之子也 癸巳隋主大雩 甲子突厥遣使入
见于隋 隋改度支尚书为民部都官尚书为刑部命
左仆射判吏礼兵三部事右仆射判民刑工三部事废
光禄卫尉鸿胪寺及都水台 五月癸卯隋行军摠管
李晃破突厥于摩那度口 乙巳梁太子琮入朝于隋
贺迁都 辛酉隋主祀方泽 隋秦州摠管窦荣定帅
九摠管步骑三万出凉州与突厥阿波可汗相拒于高
越原阿波屡败荣定炽之兄子也前上大将军京兆史
万岁坐事配敦煌为戌卒诣荣定军门请自效荣定素
闻其名见而大悦壬戌将战荣定遣人谓突厥曰士卒
何罪而杀之但当各遣一壮士决胜负耳突厥许诺因
遣一骑挑战荣定遣万岁出应之万岁驰斩其首而还
突厥大惊不敢复战遂请盟引军而去长孙晟时在荣
定军中为偏将使谓阿波曰摄图每来战皆大胜阿波
才入遽即奔败此乃突厥之耻也且摄图之与阿波兵
势本敌今摄图日胜为众所崇阿波不利为国生辱摄
图必当以罪归阿波成其宿计灭北牙矣愿自量度能
御之乎阿波使至晟又谓之曰今达头与隋连和而摄
图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连结达头相合为彊此
万全计也岂若丧兵负罪归就摄图受其戮辱邪阿波
然之遣使随晟入朝沙钵略素忌阿波骁悍自白道败
归又闻阿波贰于隋因先归袭击北牙大破之杀阿波
之母阿波还无所归西奔达头达头大怒遣阿波帅兵
而东其部落归之者将十万骑遂与沙钵略相攻屡破
之复得故地兵埶益彊贪汗可汗素睦于阿波沙钵略
夺其众而废之贪汗亡奔达头沙钵略从弟地勤察别
统部落与沙钵略有隙复以众叛归阿波连兵不已各
遣使诣长安请和求援隋主皆不许 六月庚辰隋行
军摠管梁远破吐谷浑于尔汗山 突厥寇幽州隋幽
州摠管广宗壮公李崇帅步骑三千拒之转战十馀日
师人多死遂保砂城突厥围之城荒颓不可守御晓夕
力战又无所食每夜出掠虏营得六畜以继军粮突厥
畏之厚为其备毎夜中结陈以待之崇军苦饥出辄遇
敌死亡略尽及明奔还城者尚百许人然多伤重不堪
更战突厥意欲降之遣使谓崇曰若来降者封为特勒
崇知不免令其士卒曰崇丧师徒罪当万死今日效命
以谢国家汝俟吾死且可降贼便散走努力还乡若见
至尊道崇此意乃挺刃突陈复杀二人突厥乱射杀之
秋七月辛丑以豫州刺史代人周揺为幽州摠管命李
崇子敏袭爵敏娶乐平公主之女娥英诏假一品羽仪
礼如尚帝女既而将侍宴公主谓敏曰我以四海与至
尊唯一婿当为汝求柱国若馀官汝慎勿谢及进见帝
授以仪同及开府皆不谢帝曰公主有大功于我我何
得于其婿而惜官乎今授汝柱国敏乃拜而蹈舞 八
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长沙王叔坚未之江州复留为
司空实夺之权 壬午隋遣尚书左仆射高颎出宁州
道内史监虞庆则出原州道以击突厥 九月癸丑隋
大赦 冬十月甲戌隋废河南道行台省以秦王俊为
秦州摠管陇右诸州尽隶焉 丁酉立皇弟叔平为湘
东王叔敖为临贺王叔宣为阳山王叔穆为西阳王
戊戌侍中建昌矦徐陵卒 癸丑立皇弟叔俭为安南
王叔澄为南郡王叔兴为沅陵王叔韶为岳山王叔纯
为新兴王 十一月遣散骑常侍周坟通直散骑常侍
袁彦聘于隋帝闻隋主状貎异人使彦画像而归帝见
大骇曰吾不欲见此人亟命屏之 隋既班律令苏威
屡欲更易事条内史令李徳林曰修律令时公何不言
今始颁行且宜专守自非大为民害不可数更河南道
行台兵部尚书杨尚希曰窃见当今郡县倍多于古或
地无百里数县并置或戸不满千二郡分领具僚已众
资费日多吏卒増倍租调岁减民少官多十羊九牧今
存要去闲并小为大国家则不亏粟帛选举则易得贤
良苏威亦请废郡帝从之甲午悉罢诸郡为州 十二
月乙卯隋遣兼散骑常侍曹令则通直散骑常侍魏澹
来聘澹收之族也 丙辰司空长沙王叔坚免叔坚既
失恩心不自安乃为厌媚醮日月以求福或上书告其
事帝召叔坚囚于西省将杀之令近侍宣敕数之叔坚
对曰臣之本心非有佗故但欲求亲媚耳臣既犯天宪
罪当万死臣死之日必见叔陵愿宣明诏责之于九泉
之下帝乃赦之免官而已 隋以上柱国窦荣定为右
武卫大将军荣定妻隋主姊安成公主也隋主欲以荣
定为三公辞曰卫霍梁邓若少自贬损不至覆宗帝乃
止帝以李穆功大诏曰法备小人不防君子太师申公
自今虽有罪但非谋逆纵有百死终不推问礼部尚书
牛弘请立明堂帝以时事草创不许帝览刑部奏断狱
数犹至万以为律尚严密故人多陷罪又敕苏威牛弘
等更定新律除死罪八十一条流罪一百五十四条徒
杖等千馀条唯定留五百条凡十二卷自是刑网简要
疏而不失仍置律博士弟子员 隋主以长安仓廪尚
虚是岁诏西自蒲陜东至卫汴水次十三州募丁运米
又于卫州置黎阳仓陜州置常平仓华州置广通仓转
相灌输漕关东及汾晋之粟以给长安时刺史多任武
将类不称职治书侍御史柳彧上表曰昔汉光武与二
十八将披荆棘定天下及功成之后无所任职伏见诏
书以上柱国和千子为𣏌州刺史千子前任赵州百姓
歌之曰老禾不早杀馀种秽良田千子弓马武用是其
所长治民莅职非其所解如谓优老尚年自可厚赐金
帛若令刺举所损殊大帝善之千子竟免彧见上勤于
听受百僚奏请多有烦碎上疏谏曰臣闻自古圣帝莫
过唐虞不为丛脞是谓钦明舜任五臣尧咨四岳垂拱
无为天下以治所谓劳于求贤逸于任使比见陛下留
心治道无惮疲劳亦由群官惧罪不能自决取判天旨
闻奏过多乃至营造细小之事出给轻微之物一日之
内酬荅百司至乃日旰忘食夜分未寝动以文簿忧劳
圣躬伏愿察臣至言少减烦务若经国大事非臣下裁
断者伏愿详决自馀细务责成所司则圣体尽无疆之
夀臣下蒙覆育之赐上览而嘉之因曰柳彧直士国之
宝也彧以近丗风俗每正月十五日然灯游戏奏请禁
之曰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
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竭赀破产竞此一时尽室
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辎素不分秽行因此而生盗
贼由斯而起因循弊风曾无先觉无益于化实损于民
请颁天下并即禁断诏从之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