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七

卷第六 资治通鉴 卷第七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八

资治通鉴卷第七

 

 敕编集

  秦纪二起阏逢阉茂尽玄黓执徐凡十九年

   始皇帝下

二十年荆轲至咸阳因王宠臣蒙嘉卑辞以求见王大

喜朝服设九宾而见之荆轲奉图而进于王图穷而匕

首见因把王袖而揕之未至身王惊起袖绝荆轲逐王

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

臣侍殿上者不得操尺寸之兵左右以手共搏之且曰

王负剑负剑王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

匕首擿王中铜柱自知事不就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

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遂体解荆轲以徇王

于是大怒益发兵诣赵就王翦以伐燕与燕师代师战

于易水之西大破之

二十一年冬十月王翦拔蓟燕王及太子率其精兵东

保辽东李信急追之代王嘉遗燕王书令杀太子丹以

献丹匿衍水中燕王使使斩丹欲以献王王复进兵攻

之 王贲伐楚取十馀城王问于将军李信曰吾欲取

荆于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李信曰不过用二十万王

以问王翦王翦曰非六十万人不可王曰王将军老矣

何怯也遂使李信蒙恬将二十万人伐楚王翦因谢病

归频阳

二十二年王贲伐魏引河沟以灌大梁三月城坏魏王

假降杀之遂灭魏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

里地易安陵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幸虽然

臣受地于魏之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王义而许之

李信攻平舆蒙恬攻寝大破楚军信又攻鄢郢破之于

是引兵而西与蒙恬会城父楚人因随之三日三夜不

顿舍大败李信入两壁杀七都尉李信犇还王闻之大

怒自至频阳谢王翦曰寡人不用将军谋李信果辱秦

军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王翦谢病不能将王曰已

矣勿复言王翦曰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王

曰为听将军计耳于是将王翦将六十万人伐楚王送

至霸上王翦请美田宅甚众王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

王翦曰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

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王大笑王翦既行至关使使还

请善田者五辈或曰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王翦曰不

然王怛中而不信人今空国中之甲士而専委于我我

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王坐而疑我矣

二十三年王翦取陈以南至平舆楚人闻王翦益军而

来乃悉国中兵以御之王翦坚壁不与战楚人数挑战

终不出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饮食抚循之亲与士卒

同食久之王翦使人问军中戏乎对曰方投石超距王

翦曰可用矣楚既不得战乃引而东王翦追之令壮士

击大破楚师至蕲南杀其将军项燕楚师遂败走王翦

因乘胜略定城邑

二十四年王翦蒙武虏楚王负刍以其地置楚郡

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攻辽东虏燕王喜 臣光曰

燕丹不胜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轻虑浅谋挑怨

速祸使召公之庙不祀忽诸罪孰大焉而论者或谓

之贤岂不过哉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

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

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焱

火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虽有彊暴之国尚何足畏哉

丹释此不为顾以万乘之国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

谋功隳身僇社稷为墟不亦悲哉夫其膝行蒲伏非

恭也复言重诺非信也糜金散玉非惠也刎首决腹

非勇也要之谋不远而动不义其楚白公胜之流乎

荆轲怀其豢养之私不顾七𫞀欲以尺八匕首彊燕

而弱秦不亦愚乎故扬子论之以要离为蛛蝥之靡

聂政为壮士之靡荆轲为刺客之靡皆不可谓之义

又曰荆轲君子盗诸善哉

王贲攻代虏代王嘉 王翦悉定荆江南地降百越之

君置会稽郡五月天下大酺 初齐君王后贤事秦谨

与诸侯信齐亦东边海上秦日夜攻三晋燕楚五国各

自救以故齐王建立四十馀年不受兵及君王后且死

戒王建曰群臣之可用者某王曰请书之君王后曰善

王取笔牍受言君王后曰老妇已忘矣君王后死后胜

相齐多受秦间金宾客入秦秦又多与金客皆为反间

劝王朝秦不修攻战之备不助五国攻秦秦以故得灭

五国齐王将入朝雍门司马前曰所为立王者为社稷

𫆀为王𫆀王曰为社稷司马曰为社稷立王王何以去

社稷而入秦齐王还车而反即墨大夫闻之见齐王曰

齐地方四千里带甲数百万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

在阿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人之众使收三

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鄢郢大夫不欲为秦

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师使收楚故

地即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岂特

保其国家而已哉齐王不听

二十六年王贲自燕南攻齐猝入临淄民莫敢格者秦

使人诱齐王约封以五百里之地齐王遂降秦迁之共

处之松柏之间饿而死齐人怨王建不早与诸侯合从

听奸人宾客以亡其国歌之曰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

耶疾建用客之不详也     臣光曰从衡之说

虽反复百端然大要合从者六国之利也昔先王建万

国亲诸侯使之朝聘以相交飨宴以相乐会盟以相结

者无他欲其同心戮力以保国家也曏使六国能以信

义相亲则秦虽强暴安得而亡之哉夫三晋者齐楚之

藩蔽齐楚者三晋之根柢形势相资表里相依故以三

晋而攻齐楚自绝其根柢也以齐楚而攻三晋自撤其

藩蔽也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盗曰盗将爱我而不攻岂

不悖哉

王初并天下自以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更号曰皇

帝命为制令为诏自称曰朕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

曰死而以行为谥则是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自今

以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丗以计数二丗三丗至于

万丗传之无穷

初齐威宣之时邹衍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始皇并天

下齐人奏之始皇采用其说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从

所不胜为水德始改年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旌旄节

旗皆尚黑数以六为纪 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远不

为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廷尉斯曰周

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䟽远相攻击如𬽦仇

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

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

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

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

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

置守尉监收天下兵聚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

各千石置宫廷中一法度衡石丈尺徙天下豪杰于咸

阳十二万户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毎破诸侯写

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

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矦美人锺鼓以充入之

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至鸡头山过回中焉 作

信宫渭南已更命曰极庙自极庙道通骊山作甘泉前

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治驰道于天下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颂功业于是

召集鲁儒生七十人至泰山下议封禅诸儒或曰古者

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席因葅秸

议各乖异始皇以其难施用由此绌儒生而遂除车道

上自太山阳至颠立石颂德从阴道下禅于梁父其礼

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丗不得而

记也于是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

始皇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作琅邪台立石颂德明

得意初燕人宋毋忌羡门子高之徒称有仙道形解销

化之术燕齐迂怪之士皆争传习之自齐威王宣王燕

昭王皆信其言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云此三神

山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风引舡去尝有至者

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及始皇至海上诸方士齐

人徐市等争上书言之请得齐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

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之舡交海中皆以风

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始皇还过彭城齐戒祷祠欲出

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

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能渡上问博士曰

湘君何神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葬此始皇大怒使刑

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遂自南郡由武关归

初韩人张良其父祖以上五丗相韩及韩亡良散千金

之产欲为韩报仇

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浪沙中张良令力士操

铁椎狙击始皇误中副车始皇惊求弗得令天下大索

十日始皇遂登之罘刻石旋之琅邪道上党入

三十一年使黔首自实田

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刻碣石门

坏城郭决通堤坊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卢生使入海

还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遣将军蒙恬发

兵三十万人北伐匈奴

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为兵略取南越陆

梁地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五十万人戍五岭与

越杂处 蒙恬斥逐匈奴收河南地为四十四县筑长

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馀里于是

渡河据阳山逶迤而北𭧂师于外十馀年蒙恬常居上

郡统治之威振匈奴

三十四年谪治狱吏不直及覆狱故失者筑长城及处

南越地 丞相李斯上书曰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

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

法令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丗惑乱黔首相与

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

议夸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

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

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

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𫞀吏见

知不举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黔为城旦所不去者

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

魏人陈馀谓孔鲋曰秦将减先王之籍而子为书籍之

主其危哉子鱼曰吾为无用之学知吾者惟友秦非吾

友吾何危哉吾将藏之以待其求求至无患矣

三十五年使蒙恬除直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千

八百里数年不就 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庭

小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

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

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

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

也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骊山

发北山石椁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

百馀于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因徙三万

家骊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卢生说始皇曰方

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愿上所居

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始皇曰吾慕真

人自谓真人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

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锺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

移徙所行幸有言其处者罪死始皇幸梁山宫从山上

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后损车骑

始皇怒曰此中人𣳘吾语案问莫服捕时在旁者尽杀

之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群臣受决事者悉于咸阳宫

侯生卢生相与讥议始皇因亡去始皇闻之大怒曰卢

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诸生在咸阳者吾使

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

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坑之

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

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

安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

三十六年有陨石于东郡或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

始皇使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燔其石

迁河北榆中三万家赐爵一级

三十七年冬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

去疾守始皇二十馀子少子胡亥最爱请从上许之十

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

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

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立石颂德还过吴从

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之罘见巨鱼射杀之遂并海

西至平原津而病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病益

甚乃令中军府令行符玺事赵高为书赐扶苏曰与䘮

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赵高所未付使者秋七月丙寅

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

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䘮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骖

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车中可其奏事

独胡亥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之初始皇尊宠蒙氏

信任之蒙恬任在外将蒙毅常居中参谋议名为忠信

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赵高者生而隐宫始皇闻其

彊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使教胡亥决狱胡亥

幸之赵高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当高法应死始皇

以高敏于事赦之复其官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又怨

蒙氏乃说胡亥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

子胡亥然其计赵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乃见

丞相斯曰上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

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

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长子信

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斯曰不及也高曰然则长子即

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

矣胡亥慈仁笃厚可以为嗣愿君审计而定之丞相斯

以为然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更为

书赐扶苏数以不能辟地立功士卒多耗反数上书直

言诽谤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将军恬不矫正知

其谋皆赐死以兵属禆将王离扶苏发书泣入内舍欲

自杀蒙恬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

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

其非诈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谓蒙恬

曰父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以属

吏系诸阳周更置李斯舍人为护军还报胡亥巳闻扶

苏死即欲释蒙恬会蒙毅为始皇出祷山川还至赵高

言于胡亥曰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而毅谏以为不

可不若诛之乃系诸代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辒车臭

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之从直道至咸阳发

䘮太子胡亥袭位九月葬始皇于骊山下锢三泉奇器

珍怪徙藏满之令匠作机弩有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

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后宫

无子者皆令从死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藏皆知之

藏重即𣳘大事尽闭之墓中二丗欲诛蒙恬兄弟二丗

兄子子婴谏曰赵王迁杀李牧而用颜聚齐王建杀其

故丗忠臣而用后胜卒皆亡国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

而陛下欲一旦弃去之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是

内使群臣不相信而外使斗士之意离也二丗弗听

遂杀蒙毅及内史恬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

信于秦三丗矣今臣将兵三十馀万身虽囚系其势

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

以不忘先帝也乃吞药自杀扬子法言曰或问蒙恬

忠而被诛忠奚可为也曰堑山堙谷起临洮击辽水

力不足而尸有馀忠不足相也   臣光曰秦始

皇方毒天下而蒙恬为之使恬不仁不知矣然恬

明于为人臣之义虽无罪见诛能守死不贰斯亦足

称也

    二丗皇帝上

元年冬十月戊寅大赦 春二丗东行郡县李斯从到

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旁著大臣

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而还 夏四月二丗至咸阳

谓赵高曰夫人生居丗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

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

吾年寿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

也虽然有所未可臣请言之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

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

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臣战战栗栗

唯恐不终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丗曰为之柰何赵高

曰陛下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灭大臣及宗室

然后收举遗民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

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

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

矣计莫出于此二丗然之乃更为法律务益刻深大臣

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于是公子十二人僇死

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逮者不

可胜数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二

丗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将闾曰

阙廷之礼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廊庙之位吾未尝敢

失节也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何谓不臣愿闻罪

而死使者曰臣不得与谋奉书从事将闾乃仰天大呼

天者三曰吾无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宗室振

恐公子高欲犇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

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

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孝

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丗臣请从死愿葬骊山之足唯上

幸哀怜之书上二丗大说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

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谋二丗可其

书赐钱十万以葬复作阿房宫尽征材士五万人为

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

县转输菽粟刍槀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

食其榖 秋七月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起兵于蕲

是时发闾左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为

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

广因天下之愁怨乃杀将尉召令徒属曰公等皆失期

当斩假令毋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壮士不死则已

死则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众皆从之乃诈称

公子扶苏项燕为坛而盟称大楚陈胜自立为将军吴

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拔之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

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

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馀卒数万人攻陈陈守尉皆不

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不胜守丞死陈胜乃入据陈初

大梁人张耳陈馀相与为刎颈交秦灭魏闻二人魏之

名士重赏购求之张耳陈馀乃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

门以自食里吏尝以过笞陈馀陈馀欲起张耳蹑之使

受笞吏去张耳乃引陈馀之桑下数之曰始吾与公言

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陈馀谢之陈涉既入陈

张耳陈馀诣门上谒陈涉素闻其贤大喜陈中豪杰父

老请立涉为楚王涉以问张耳陈馀耳馀对曰秦为无

道㓕人社稷暴虐百姓将军出万死之计为天下除残

也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

西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为秦益敌敌多则力分与

众则兵彊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以

令诸侯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今

独王陈恐天下懈也陈涉不听遂自立为王号张楚当

是时诸郡县苦秦法争杀长吏以应涉谒者使从东方

来以反者闻二丗怒下之吏后使者至上问之对曰群

盗䑕窃狗偷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也上恱陈

王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张耳陈馀复说

陈王请奇兵北略赵地于是陈王以故所善陈人武臣

为将军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予卒三

千人徇赵陈王又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

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葛婴至东城立襄彊为楚

王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彊还报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

魏人周市北徇魏地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陈

王闻周文陈之贤人也习兵乃与之将军印使西击秦

武臣等从白马度河至诸县说其豪杰豪杰皆应之乃

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臣为武信君下赵十馀城馀皆

城守乃引兵东北击范阳范阳蒯彻说武信君曰足下

必将战胜而后略地攻得然后下城臣窃以为过矣诚

听臣之计可不攻而降城不战而略地𫝊檄而千里定

可乎武信君曰何谓也彻曰范阳令徐公畏死而贪欲

先天下降君若以为秦所置吏诛杀如前十城则边地

之城皆为金城汤池不可攻也君若赍臣侯印以授范

阳令使乘朱轮华毂驱驰燕赵之郊即燕赵城可毋战

而降矣武信君曰善以车百乘骑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赵

闻之不战以城下者三十馀城陈王既遣周章以秦政

之乱有轻秦之意不复设僃博士孔鲋谏曰臣闻兵法

不恃敌之不我攻恃吾不可攻今王恃敌而不自恃若

跌而不振悔之无及也陈王曰寡人之军先生无累

焉周文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二丗

乃大惊与群臣谋曰柰何少府章邯曰盗已至众彊今

发近县不及矣骊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丗乃

大赦天下使章邯免骊山徒人奴产子悉发以击楚军

大败之周文走张耳陈馀至邯郸闻周章却又闻诸将

为陈王徇地还者多以谗毁得罪诛乃说武信君令自

王八月武信君自立为赵王以陈馀为大将军张耳为

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使人报陈王陈王大怒欲尽族

武信君等家而发兵击赵相国房君谏曰秦未亡而诛

武信君等家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贺之使急引兵西

击秦陈王然之从其计徙系武信君等家宫中封张耳

子敖为成都君使使者贺赵令趣发兵西入关张耳陈

馀说赵王曰王王赵非楚意特以计贺王楚已㓕秦必

加兵于赵愿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赵

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不胜秦必

重赵赵乘秦楚之敝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

不西兵而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九月

沛人刘邦起兵于沛下相人项梁起兵于吴狄人田儋

起兵于齐刘邦字季为人隆准龙颜左股有七十二黑

子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

初为泗上亭长单父人吕公好相人见季状貌奇之以

女妻之既而季以亭长为县送徒骊山徒多道亡自度

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曰

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愿从者十馀人刘

季被酒夜径泽中有大蛇当径季拔剑斩蛇有老妪哭

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赤帝子杀之因忽不

见刘季亡匿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数有奇怪沛中子

弟闻之多欲附者及陈涉起沛令欲以沛应之掾主吏萧

何曹参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愿君

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乃令

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沛令后悔恐其

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萧曹恐逾城保刘季刘季

乃书帛射城上遗沛父老为陈利害父老乃率子弟共

杀沛令开门迎刘季立以为沛公萧曹等为收沛子弟

得二三千人以应诸侯项梁者楚将项燕子也尝杀人

与兄子籍避仇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其下籍少时

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

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

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籍长八尺馀力能

扛鼎才器过人会稽守殷通闻陈涉起欲发兵以应涉

使项梁及桓楚将是时桓楚亡在泽中梁曰桓楚亡人

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梁复入

与守坐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诺梁召籍入湏

㬰梁眴籍曰可行矣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

头佩其印绶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一府

中皆慑伏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谕以所为起大

事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梁为会稽

守籍为禆将徇下县籍是时年二十四田儋者故齐王

族也儋从弟荣荣弟横皆豪健宗彊能得人周市徇地

至狄狄城守田儋详为缚其奴从少年之廷欲谒杀奴

见狄令因击杀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诸侯皆反秦自立

齐古之建国也儋田氏当王遂自立为齐王发兵以击

周市周市军还去田儋率兵东略定齐地韩广将兵北

徇燕燕地豪杰欲共立广为燕王广曰广母在赵不可

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

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家乎韩广

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家属归之赵王与

张耳陈馀北略地燕界赵王间出为燕军所得燕囚之

欲求割地使者往请燕辄杀之有厮养卒走燕壁见燕

将曰君知张耳陈馀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赵养卒笑曰

君未知此两人所欲也夫武臣张耳陈馀杖马棰下赵

数十城此亦各欲南面而王岂欲为卿相终已邪顾其

势初定未敢参分而王且以少长先立武臣为王以持

赵心今赵地已服此两人亦欲分赵而王时未可耳今

君乃囚赵王此两人名为求赵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

分赵自立夫以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

责杀王之罪㓕燕易矣燕将乃归赵王养卒为御而归

周市自狄还至魏地欲立故魏公子寗陵君咎为王咎

在陈不得之魏魏地已定诸矦皆欲立周市为魏王市

曰天下昏乱忠臣乃见今天下共畔秦其义必立魏王

后乃可诸侯固请立市市终辞不受迎魏咎于陈五反

陈王乃遣之立咎为魏王市为魏相 是岁二丗废卫

君角为庶人卫绝祀



资治通鉴卷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