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四
资治通鉴 卷第三十四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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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第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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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汉纪二十六〈起柔兆执徐尽著雍敦牂凡三年〉
孝哀皇帝中
建平二年春正月有星孛于牵牛 丁傅宗族骄奢皆
嫉傅喜之恭俭又傅太后欲求称尊号与成帝母齐尊
喜与孔光师丹共执以为不可上重违大臣正议又内
迫傅太后依违者连岁傅太后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师
丹以感动喜喜终不顺朱博与孔乡矦傅晏连结共谋
成尊号事数燕见奏封事毁短喜及孔光丁丑上遂䇿
免喜以矦就第御史大夫官既罢议者多以为古今异
制汉自天子之号下至佐史皆不同于古而独改三公
职事难分明无益于治乱于是朱博奏言故事选郡国
守相高第为中二千石选中二千石为御史大夫任职
者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尊圣徳重国相也今中二千
石未更御史大夫而为丞相权轻非所以重国政也臣
愚以为大司空官可罢复置御史大夫遵奉旧制臣愿
尽力以御史大夫为百僚率上从之夏四月戊午更拜
博为御史大夫又以丁太后兄阳安侯明为大司马卫
将军置官属大司马冠号如故事 傅太后又自诏丞
相御史大夫曰高武侯喜附下罔上与故大司空丹同
心背畔放命圯族不宜奉朝请其遣就国 丞相孔光
自先帝时议继嗣有持异之隙又重忤傅太后指由是
傅氏在位者与朱博为表里共毁譛光乙亥䇿免光为
庶人以御史大夫朱博为丞相封阳乡侯少府赵玄为
御史大夫临延登受䇿有大声如锺鸣殿中郎吏陛者
皆闻焉上以问黄门侍郎蜀郡扬雄及李㝷寻对曰此
洪范所谓鼓妖者也师法以为人君不聦为众所惑空
名得进则有声无形不知所从生其传曰岁月日之中
则正卿受之今以四月日加辰巳有异是为中焉正卿
谓执政大臣也宜退丞相御史以应天变然虽不退不
出期年其人自蒙其咎扬雄亦以为鼓妖听失之象也
朱博为人彊毅多权谋宜将不宜相恐有凶恶亟疾之
怒上不听朱博既为丞相上遂用其议下诏曰定陶共
皇之号不宜复称定陶尊共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称永
信宫共皇后曰帝太后称中安宫为共皇立寝庙于京
师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于是四太后各置少府太仆
秩皆中二千石傅太后既尊后尤骄与太皇太后语至
谓之妪时丁傅以一二年间暴兴尤盛为公卿列侯者
甚众然帝不甚假以权埶不如王氏在成帝丗也 丞
相博御史大夫玄奏言前高昌侯宏首建尊号之议而
为关内侯师丹所劾奏免为庶人时天下衰麤委政于
丹丹不深惟褒广尊号之义而妄称说抑贬尊号亏损
孝道不忠莫大焉陛下仁圣昭然定尊号宏以忠孝复
封高昌侯丹恶逆㬥著虽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请免为
庶人奏可又奏新都侯王莽前为大司马不广尊尊之
义抑贬尊号亏损孝道当伏显戮幸蒙赦令不宜有爵
土请免为庶人上曰以莽与太皇太后有属勿免遣就
国及平阿侯仁臧匿赵昭仪亲属皆就国天下多冤王
氏者谏大夫杨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庙之重
称述陛下至徳以承天序圣䇿深远恩徳至厚惟念先
帝之意岂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东宫哉太皇太后春
秋七十数更忧伤敕令亲属引领以避丁傅行道之人
为之陨涕况于陛下时登高远望独不惭于延陵乎帝
深感其言复封成都矦商中子邑为成都矦朱博又奏
言汉家故事置部刺史秩卑而赏厚咸劝功乐进前罢
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第
补其中材则茍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奸轨不禁臣请
罢州牧置刺史如故上从之 六月庚申帝太后丁氏
崩诏归葬定陶共皇之园发陈留济阴近郡国五万人
穿复土 初成帝时齐人甘忠可诈造天官历包元太
平经十二卷言汉家逢天地之大终当更受命于天以
教渤海夏贺良等中垒校尉刘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
惑众下狱治服未㫁病死贺良等复私以相教上即位
司隶校尉解光骑都尉李寻白贺良等皆待诏黄门数
召见陈说汉历中衰当更受命成帝不应天命故绝嗣
今陛下久疾变异屡数天所以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
号乃得延年益夀皇子生灾异息矣得道不得行咎殃
且无不有洪水将出灾火且起涤荡民人上久寝疾冀
其有益遂従贺良等议诏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为太
初元年号曰陈圣刘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为度
秋七月以渭城西北原上永陵亭部为初陵勿徙郡国
民 上既改号月馀寝疾自若夏贺良等复欲妄变政
事大臣争以为不可许贺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
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寻辅政上以其言无验八月
诏曰待诏贺良等建言改元易号増益漏刻可以永安
国家朕信道不笃过听其言冀为百姓𫉬福卒无嘉应
夫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六月甲子诏书非赦令皆蠲除
之贺良等反道惑众奸态当穷竟皆下狱伏诛寻及解
光减死一等徙炖煌郡 上以寝疾尽复前丗所尝兴
诸神祠凡七百馀所一岁三万七千祠云 傅太后怨
傅喜不已使孔乡侯晏风丞相朱博令奏免喜侯博与
御史大夫赵玄议之玄言事已前决得无不宜博曰已
许孔乡侯矣匹夫相要尚相得死何况至尊博唯有死
耳玄即许可博恶独斥奏喜以故大司空汜乡侯何武
前亦坐过免就国事与喜相似即并奏喜武前在位皆
无益于治虽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当也皆请免为庶
人上知傅太后素尝怨喜疑博玄承指即召玄诣尚书
问状玄辞服有诏左将军彭宣与中朝者杂问宣等奏
劾博玄晏皆不道不敬请召诣廷尉诏狱上减玄死罪
三等削晏户四分之一假谒者节召丞相诣廷尉博自
杀国除 九月以光禄勲平当为御史大夫冬十月甲
寅迁为丞相以冬月故且赐爵关内侯以京兆尹平陵
王喜为御史大夫 上欲令丁傅处爪牙官是岁䇿免
左将军淮阳彭宣以关内侯归家而以光禄勲丁望代
为左将军 乌孙畀爰疐侵盗匈奴西界单于遣兵击
之杀数百人略千馀人牛畜去卑爰疐恐遣子趋逯
为质匈奴单于受以状闻汉遣使者责让单于𠮷令还
归卑爰疐质子单于受诏遣归
三年春正月立广徳夷王弟广汉为广平王 癸卯帝
太太后所居桂宫正殿火 上使使者召丞相平当欲
封之当病笃不应召室家或谓当不可彊起受侯印为
子孙邪当曰吾居大位已负素餐责矣起受侯印还卧
而死死有馀罪今不起者所以为子孙也遂上书乞骸
骨上不许三月己酉当薨 有星孛于河鼓 夏四月
丁酉王嘉为丞相河南太守王崇为御史大夫崇京兆
尹骏之子也嘉以时政苛急郡国守相数有变动乃上
䟽曰臣闻圣王之功在于得人孔子曰材难不其然与
故继丗立诸侯象贤也虽不能尽贤天子为择臣立命
卿以辅之居是国也累丗尊重然后士民之众附焉是
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于古诸侯往者致选
贤材贤材难得拔擢可用者或起于囚徒昔魏尚坐事
系文帝感冯唐之言遣使持节赦其罪拜为云中太守
匈奴忌之武帝擢韩安国于徒中拜为梁内史骨肉以
安张敞为京兆尹有罪当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杀之
其家自冤使者覆狱劾敞贼杀人上逮捕不下会免亡
命十数日宣帝徴敞拜为冀州刺史卒获其用前丗非
私此三人贪其材噐有益于公家也孝文时吏居官者
或长子孙以官为氏仓氏库氏则仓库吏之后也其二
千石长吏亦安官乐职然后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
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𫝊相促急又数改更政事司
隶部刺史举劾苛细发扬阴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送
故迎新交错道路中材茍容求全下材怀危内顾壹切
营私者多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或持其微过増
加成𤽮言于剌史司隶或上书告之众庶知其易危小
失意则有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等縦横吏士临
难莫肯伏节死义以守相威权素夺也孝成皇帝悔之
下诏书二千石不为故縦遣使者赐金尉厚其意诚以
为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
下孝宣皇帝爱其善治民之吏有章劾事留中会赦壹
解故事尚书希下章为烦扰百姓证验系治或死岳中
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唯陛下留神于择贤记善忘
过容忍臣子勿责以僃二千石部刺史三辅县令有材
任职者人情不能不有过差宜可阔略令尽力者有所
劝此方今急务国家之利也前苏令发欲遣大夫使逐
问状时见大夫无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为諌大夫
遣之今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养可成就者则
士赴难不爱其死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嘉
因荐儒者公孙光满昌及能吏萧咸薛修等皆故二千
石有名称者天子纳而用之 六月立鲁顷王子部乡
矦闵为王 上以寝疾未定冬十一月壬子令太皇太
后下诏复甘泉泰畤汾阴后土祠罢南北郊上亦不能
亲至甘泉河东遣有司行事而礼祠焉 无盐危山土
自起覆草如驰道状又瓠山石转立东平王云及后谒
自之石所祭治石象瓠山立石束倍草并祠之河内息
夫躬长安孙宠相与谋共告之曰此取封侯之计也乃
与中郎谷师谭共因中常侍宋弘上变事告焉是时上
被疾多所恶事下有司逮王后谒下狱验治服祠祭诅
祝上为云求为天子以为石立宣帝起之表也有司请
诛王有诏废徙房陵云自杀谒并舅伍宏及成帝舅安
成共侯夫人放皆弃市事连御史大夫王崇左迁大司
农擢宠为南阳太守谭颍川都尉弘躬皆光禄大夫左
曹给事中
四年春正月大旱 关东民无故惊走持槀或掫一枚
传相付与曰行西王母筹道中相过逢多至千数或被
发徒跣或夜折关或逾墙入或乘车骑犇驰以置驿𫝊
行经历郡国二十六至京师不可禁止民又聚会里巷
阡陌设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至秋乃止 上欲封傅
太后従父弟侍中光禄大夫商尚书仆射平陵郑崇谏
曰孝成皇帝封亲舅五侯天为赤黄昼昏日中有黒气
孔乡侯皇后父高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縁今无故欲
复封商坏乱制度逆天人之心非傅氏之福也臣愿以
身命当国咎崇因持诏书案起傅太后大怒曰何有为
天子乃反为一臣所颛制邪 二月癸卯上遂下诏封
商为汝昌侯 驸马都尉侍中云阳董贤得幸于上出
则参乘入御左右赏赐累钜万贵震朝廷常与上卧起
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
起又诏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又召贤女弟以为
昭仪位次皇后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以
贤父恭为少府赐爵关内侯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
北阙下重殿洞门土木之功穷极技巧赐武库禁兵上
方珍宝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
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又令将
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
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郑崇以贤贵宠过度谏上由
是重得罪数以职事见责发疾颈痈欲乞骸骨不敢尚
书令赵昌佞讇素害崇知见䟽因奏崇与宗族通疑有
奸请治上责崇曰君门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崇对
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愿得考覆上怒下崇狱司隶孙
宝上书曰按尚书令昌奏仆射崇狱覆治榜掠将死卒
无一辞道路称冤疑昌与崇内有纎介浸润相陷自禁
门枢机近臣蒙受冤譛亏损国家为谤不小臣请治昌
以解众心书奏上下诏曰司隶宝附下罔上以春月作
诋欺遂其奸心盖国之贼也免宝为庶人崇竟死狱中
二月丁卯诸吏散骑光禄勲贾延为御史大夫 上
欲侯董贤而未有縁侍中傅嘉劝上定息夫躬孙宠告
东平本章掇去宋弘更言因董贤以闻欲以其功侯之皆
先赐爵关内侯顷之上欲封贤等而心惮王嘉乃先使
孔乡侯晏持诏书示丞相御史于是嘉与御史大夫贾
延上封事言窃见董贤等三人始赐爵众庶匈匈咸曰
贤贵其馀并蒙恩至今流言未解陛下仁恩于贤等不
已宜㬥贤等本奏语言延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考合
古今明正其义然后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众心海内
引领而议㬥评其事必有言当封者在陛下所従天下
虽不说咎有所分不独在陛下前定陵侯淳于长初封
其事亦议大司农谷永以长当封众人归咎于永先帝
不独蒙其讥臣嘉臣延材驽不称死有馀责知顺指不
迕可得容身须㬰所以不敢者思报厚恩也上不得已
且为之止 夏六月尊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 秋八
月辛卯上下诏切责公卿曰昔楚有子玉得臣晋文为
之侧席而坐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谋今东平王云等至
有图弑天子逆乱之谋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务聪
明以销厌未萌故也赖宗庙之灵侍中驸马都尉贤等
发觉以闻咸伏厥辜书不云乎用徳章厥善其封贤为
高安侯南阳太守宠为方阳侯左曹光禄大夫躬为宜
陵侯赐右师谭爵关内矦又封傅太后同母弟郑恽子
业为阳信侯息夫躬既亲近数进见言事议论无所避
上䟽历诋公卿大臣众畏其口见之仄目 上使中黄
门发武库兵前后十辈送董贤及上乳母王阿舎执金
吾母将隆奏言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
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乘舆不以给共飬共飬
劳赐一出少府盖不以本臧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
别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
汉家边吏职任距冦亦赐武库兵皆任事然后蒙之春
秋之谊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今贤等便僻
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
其家备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
骄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
收还武库上不说顷之傅太后使谒者贱买执金吾官
婢八人隆奏言买贱请更平直上于是制诏丞相御史
隆位九卿既无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请与永信宫
争贵贱之贾伤化失俗以隆前有安国之言左迁为沛
郡都尉初成帝末隆为谏大夫尝奏封事言古者选诸
侯入为公卿以褒功徳宜征定陶王使在国邸以填万
方故上思其言而宥之 諌大夫渤海鲍宣上书曰窃
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
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食且
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徴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复剧
于前乎今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
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
彊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苛吏繇役失农桑时五亡也
部落鼓鸣男女遮列六亡也盗贼劫略取民财物七亡
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
死也𡨚陷亡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
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
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
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群臣幸得居
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
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苟容曲从为
贤以拱默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
诚冀有益豪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父
母为天牧飬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今贫民菜
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陛
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奈何独私飬外亲与幸臣董贤
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従宾客浆酒藿肉苍头庐儿皆
用致富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
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
人而望天说民服岂不难哉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
躬辩足以移众彊可用独立奸人之雄惑丗尤剧者也
宜以时罢退及外亲幼童未通经术者皆宜令休就师
傅急征故大司马傅喜使领外亲故大司空何武师丹
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经皆更博士位皆历三公
龚胜为司直郡国皆慎选举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
不忍退武等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徳者甚众曾
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
専快意而已也宣语虽刻切上以宣名儒优容之 匈
奴单于上书愿朝五年时帝被疾或言匈奴従上游来
厌人自黄龙竟宁时单于朝中国辄有大故上由是难
之以问公卿亦以为虚费府帑可且勿许单于使辞去
未发黄门郎扬雄上书谏曰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
兵家之胜贵于未战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
察也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
与匈奴従此隙矣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
制其不可使隙明甚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以
秦始皇之彊蒙恬之威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
之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时奇
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丗莫得而言也
又高皇后时匈奴悖慢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得解及孝
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
军屯细柳𣗥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孝武即位设马
邑之𫞐欲诱匈奴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
之靣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䇿乃大兴师
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馀年于是浮西河
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犇逐北封狼居胥
山禅于姑衍以临翰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自是之后
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且夫前丗岂乐
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以为不
壹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
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
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
十五万骑以击之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
雷风耳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故北狄不服中国未
得高枕安寝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
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死扶
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
不欲者不彊何者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
难化以善易肄以恶其彊难诎其和难得故未服之时
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
既服之后慰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
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
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
离二时之劳固已犂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
卷后无馀灾唯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
之县矣前丗重之兹甚未易可轻也今单于归义怀𣢾
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丗之遗䇿神灵之
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来厌之辞踈
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疑而隙之使
有恨心负前言縁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
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
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兵革不用而忧
患不生不然壹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
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
郭都䕶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
逾白龙堆而冦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
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
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书奏天子寤焉召还匈奴
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赐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单
于未发会病复遣使愿朝明年上许之 董贤贵幸日
盛丁傅害其宠孔乡矦晏与息夫躬谋欲求居位辅政
会单于以病未朝躬因是而上奏以为单于当以十一
月入塞后以病为解疑有他变乌孙两昆弥弱卑爰疐
彊盛东结单于遣子往侍恐其合埶以并乌孙乌孙并
则匈奴盛而西域危矣可令降胡诈为卑爰疐使者来
上书欲因天子威告单于归臣侍子因下其章令匈奴
客闻焉则是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者也书奏上引
见躬召公卿将军大议左将军公孙禄以为中国常以
威信怀伏夷狄躬欲逆诈造不信之谋不可许且匈奴
赖先帝之徳保塞称蕃令单于以疾病不任奉朝贺遣
使自陈不失臣子之礼臣禄自保没身不见匈奴为边
竟忧也躬掎禄曰臣为国家计冀先谋将然豫图未形
为万丗虑而禄欲以其犬马齿保目所见臣与禄异议
未可同日诏也上曰善乃罢群臣独与躬议躬因建言
灾异屡见恐必有非常之变可遣大将军行边兵敕武
备斩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因以厌应变异上然之以
问丞相嘉对曰臣闻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
文下民微细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
见异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觉悟反正推诚行善民心说
而天意得矣辩士见一端或妄以意傅著星历虚造匈
奴乌孙西羌之难谋动干戈设为权变非应天之道也
守相有罪车驰诣阙交臂就死恐惧如此而谈说者欲
动安之危辩口快耳其实未可従夫议政者苦其讇䛕
倾险辩恵深刻也昔秦缪公不従百里奚蹇叔之言以
败其师其悔过自责疾诖误之臣思黄发之言名垂于
后丗愿陛下观览古戒反复参考无以先入之语为主
上不听
资治通鉴卷第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