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百三十

卷第二百二十九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三十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三十一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十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唐纪四十六起阏逢困敦二月尽四月不满一年

   徳宗神武圣文皇帝五

兴元元年二月戊申诏赠叚秀实太尉谥曰忠烈厚恤

其家时贾隐林已卒赠左仆射赏其能直言也 李希

烈将兵五万围宁陵引水灌之濮州刺史刘昌以三千

人守之滑州刺史李澄密遣使请降上许以澄为汴滑

节度使澄犹外事希烈希烈疑之遣养子六百人戍白

马召澄共攻宁陵澄至石柱使其众阳惊烧营而遁又

讽养子令剽掠澄悉收斩之以白希烈希烈无以罪也

刘昌守宁陵凡四十五日不释甲韩滉遣其将王梄曜

将兵助刘洽拒希烈栖曜以彊弩数千游汴水夜入宁

陵城明日从城上射希烈及其坐幄希烈惊曰宣润弩

手至矣遂解围去 朱泚既自奉天败归李晟谋取长

安刘徳信与晟俱屯东渭桥不受晟节制晟因徳信至

营中数以沪涧之败及所过剽掠之罪斩之因以数骑

驰入徳信军劳其众无敢动者遂并将之军势益振李

怀光既胁朝廷逐卢𣏌等内不自安遂有异志又恶李

晟独当一面恐其成功奏请与晟合军诏许之晟与怀

光会于咸阳西陈涛斜筑垒未毕泚众大至晟谓怀光

曰贼若固守宫苑或旷日持久未易攻取今去其巢穴

敢出求战此天以贼赐明公不可失也怀光曰军适至

马未秣士未饭岂可遽战邪晟不得已乃就壁晟毎与

怀光同出军怀光军士多掠人牛马晟军秋豪不犯怀

光军士恶其异已分所获与之晟军终不敢受怀光屯

咸阳累月逗留不进上屡遣中使趣之辞以士卒疲弊

且当休息观衅诸将数劝之攻长安怀光不从密与朱

泚通谋事迹颇露李晟屡奏恐其有变为所并请移军

东渭桥上犹兾怀光革心收其力用寝晟奏不下怀光

欲缓战期且激怒诸军奏言诸军粮赐薄神䇿独厚厚

薄不均难以进战上以财用方窘若粮赐皆比神䇿则

无以给之不然又逆怀光意恐诸军觖望乃遣陆䞇诣

怀光营宣慰因召李晟参议其事怀光意欲晟自乞减

损使失士心沮败其功乃曰将士战斗同而粮赐异何

以使之恊力贽未有言数顾晟晟曰公为元帅得专号

令晟将一军受指踪而已至于增减衣食公当裁之怀

光默然又不欲自减之遂止时上遣崔汉衡诣吐蕃发

兵吐蕃相尚结赞言蕃法发兵以主兵大臣为信今制

书无怀光署名故不敢进上命陆贽谕怀光怀光固执

以为不可曰若克京城吐蕃必纵兵焚掠谁能遏之此

一害也前有敕旨募士卒克城者人赏百缗彼发兵五

万若援敕求赏五百万缗何从可得此二害也虏骑虽

来必不先进勒兵自固观我兵势胜则从而分功败则

从而图变谲诈多端不可亲信此三害也竟不肯署敕

尚结赞亦不进军陆贽自咸阳还上言贼泚稽诛保聚

宫苑势穷援绝引日偷生怀光揔仗顺之师乘制胜之

气鼓行芟翦易若摧枯而乃冦奔不追师老不用诸帅

毎欲进取怀光辄沮其谋据兹事情殊不可解陛下意

在全䕶委曲听从观其所为亦未知感若不别务规略

渐思制持唯以姑息求安终恐变故难测此诚事机危

迫之秋也固不可以寻常容易处之今李晟奏请移军

适遇臣衔命宣慰怀光偶论此事臣遂汎问所宜怀光

乃云李晟既欲别行某亦都不要藉臣犹虑有翻覆因

美其军盛彊怀光大自矜夸转有轻晟之意臣又从容

问云回日或圣旨顾问事之可否决定何如怀光已肆

轻言不可中变遂云恩命许去事亦无妨要约再三非

不详审虽欲追悔固难为辞伏望即以李晟表出付中

书敕下依奏别赐怀光手诏示以移军事由其手诏大

意云昨得李晟奏请移军城东以分贼势朕本欲委卿

商量适会陆䞇回奏云见卿语及于此仍言许去事亦

无妨遂敕本军允其所请如此则词婉而直理顺而明

虽蓄异端何由起怨上从之晟自咸阳结陈而行归东

渭桥时鄜坊节度使李建徽神䇿行营节度使杨惠元

犹与怀光聨营陆䞇复上奏曰怀光当管师徒足以独

制凶冦逗留未进抑有它由所患太彊不资傍助比者

又遣李晟李建徽杨惠元三节度之众附丽其营无益

成功祗足生事何则四军接垒群帅异心论势力则悬

绝高卑据职名则不相统属怀光轻晟等兵微位下而

忿其制不从心晟等疑怀光养冦蓄奸而怨其事多陵

已端居则互防飞谤欲战则递恐分功龃龉不和嫌衅

遂构俾之同处必不两全彊者恶积而后亡弱者势危

而先覆覆亡之祸翘足可期旧冦未平新患方起忧叹所

切实堪疚心太上消慝于未萌其次救失于始兆况乎

事情已露祸难垂成委而不谋何以宁乱李晟见机虑

变先请移军就东建徽惠元势转孤弱为其吞噬理在

必然它日虽有良图亦恐不能自㧞拯其危急唯在此

时今因李晟愿行便遣合军同往托言晟兵素少虑为

贼泚所邀借此两军迭为椅角仍先谕旨密使促装诏

书至营即日进路怀光意虽不欲然亦计无所施是谓

先人有夺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解斗不可以不

离救焚不可以不疾理尽于此惟陛下图之上曰卿所

料极善然李晟移军怀光不免怅望若更遣建徽惠元

就东恐因此生辞转难调息且更俟旬时 辛酉加王

武俊同平章事兼幽州卢龙节度使 李晟以为怀光

反状已明缓急宜有备蜀汉之路不可壅请以禆将赵

光铣等为洋利剑三州刺史各将兵五百以防未然上

疑未决欲亲揔禁兵幸咸阳以慰抚为名趣诸将进讨

或谓怀光曰此汉祖游云梦之䇿也怀光大惧反谋益

甚上垂欲行怀光辞益不逊上犹疑谗人间之甲子加

怀光太尉增实食赐铁劵遣神䇿右兵马使李卞等往

谕旨怀光对使者投铁劵于地曰圣人疑怀光邪人臣

反赐铁劵怀光不反今赐铁劵是使之反也辞气甚悖

朔方左兵马使张名振当军门大呼曰太尉视贼不许

击待天使不敬果欲反邪功高太山一旦弃之自取族

灭富贵它人何益哉我今日必以死争之怀光闻之谓

曰我不反以贼方强故须蓄锐俟时耳怀光又言天子

所居必有城隍乃发卒城咸阳未几移军据之张名振

曰乃者言不反今日拔军此来何也何不攻长安杀朱

泚取富贵引军还邠邪怀光曰名振病心矣命左右引

去拉杀之右武锋兵马使石演芬本西域胡人怀光养

以为子怀光潜与朱泚通谋演芬遣其客郜成义诣行

在告之请罢其都统之权成义至奉天告怀光子璀璀

密白其父怀光召演芬责之曰我以尔为子柰何欲破

我家今日负我死甘心乎演芬曰天子以太尉为股肱

太尉以演芬为心腹太尉既负天子演芬安得不负太

尉乎演芬胡人不能异心惟知事一人茍免贼名而死

死甘心矣怀光使左右脔食之皆曰义士也可令快死

以刀断其喉而去李卞等还言怀光骄慢之状于是行

在始严门禁从臣皆密装以待乙丑加李晟河中同绛

节度使上犹以为薄丙寅又加同平章事上将幸梁州

山南节度使盐亭严震闻之遣使诣奉天奉迎又遣大

将张用诚将兵五千至𥂕厔以来迎卫用诚为怀光所

诱阴与之通谋上闻而患之会震继遣牙将马勋奉表

上语之故勋请亟诣梁州取严震符召用诚还府若不

受召臣请杀之上喜曰卿何时复至此勋刻日时而去

既得震符请壮士五人与之俱出骆谷用诚不知事𣳘

以数百骑迎之勋与之俱入驿时天寒勋多然稿火于

驿外军士皆往附火勋乃从容出怀中符以示用诚曰

大夫召君用诚错愕起走壮士自后执其手擒之用诚

子在勋后斫伤勋首壮士格杀其子仆用诚于地跨其

腹以刀拟其喉曰出声则死勋入其营士卒已擐甲执

兵矣勋大言曰汝曹父母妻子皆在汉中一朝弃之与

张用诚同反于汝曹何利乎大夫令我取用诚不问汝

曹无自取族灭众皆詟服勋送用诚诣梁州震杖杀之

命副将领其众勋裹其首复命于行在愆期半日李怀

光夜遣人袭夺李建徽杨惠元军建徽走免惠元将奔

奉天怀光遣兵追杀之怀光又宣言曰吾今与朱泚连

和车驾且当远避怀光以韩游瓌朔方将也掌兵在奉

天与游瓌书约使为变游瓌密奏之明日又以书趣之

游瓌又奏之上称其忠义因问䇿安出对曰怀光揔诸

道兵故敢恃众为乱今邠宁有张昕灵武有寗景璿河

中有吕鸣岳振武有杜从政潼关有唐朝臣渭北有窦

觎皆守将也陛下各以其众及地授之尊怀光之官罢

其权则行营诸将各受本府指麾矣怀光独立安能为

乱上曰罢怀光兵权若朱泚何对曰陛下既许将士以

克城殊赏将士奉天子之命以讨贼取富贵谁不愿之

邠府兵以万数借使臣得而将之足以诛泚况诸道必

有杖义之臣泚不足忧也上然之丁邜怀光遣其将赵

昇鸾入奉天约其夕使别将逹奚小俊烧乾陵令昇鸾

为内应以惊胁乘舆昇鸾诣浑瑊自言瑊遽以闻且请

决幸梁州上命瑊戒严瑊出部勒未毕上已出城西命

戴休颜守奉天朝臣将士狼狈扈从戴休颜徇于军中

曰怀光已反遂乘城拒守朱泚之称帝也兵部侍郎刘

廼卧病在家泚召之不起使蒋镇自往说之凡再往知

不可诱胁乃叹曰镇亦忝列曹不能舍生以至于此岂

可复以己之腥臊污漫贤者乎歔欷而返廼闻上幸山

搏膺大呼自投于床不食数日而卒太子少师乔琳

从上至𥂕厔称老疾不堪山险削发为僧匿于仙游寺

泚闻之召至长安以为吏部尚书于是朝士之窜匿者

多出仕泚矣怀光遣其将孟保惠静寿孙福逹将精骑

趣南山邀车驾遇诸军粮料使张增于盩厔三将曰彼

使我为不臣我以追不及报之不过不使我将耳因目

增曰军士未朝食如何增绐其众曰此东数里有佛祠

吾贮粮焉三将帅众而东纵之剽掠由是百官从行者

皆得入骆谷以追不及还报怀光皆黜之 河东将王

权马彚引兵归太原 李晟得除官制拜哭受命谓将

佐曰长安宗庙所在天下根本若诸将皆从行谁当灭

贼者乃治城隍缮甲兵为复京城之计先是东渭桥有

粟十馀万斛度支给李怀光军几尽是时怀光朱泚连

兵声势甚盛车驾南幸人情扰扰晟以孤军处二彊寇

之间内无资粮外无救援徒以忠义感激将士故其众

虽单弱而锐气不衰又以书遗怀光辞礼卑逊虽示尊

崇而谕以祸福劝之立功补过故怀光惭恧未忍击之

晟曰畿内虽兵荒之馀犹可赋敛宿兵飬寇患莫大焉

乃以判官张彧假京兆尹择四十馀人假官以督渭北

诸县刍粟不旬日皆充羡乃流涕誓众决志平贼 田

悦用兵数败士卒死者什六七其下皆厌苦之上以给

事中孔巢父为魏博宣慰使巢父性辩博至魏州对其

众为陈逆顺祸福悦及将士皆喜兵马使田绪承嗣之

子也凶险多过失悦不忍杀杖而拘之悦既归国内外

撤警备三月壬申朔悦与孔巢父宴饮绪对弟侄有怨

言其侄止之绪怒杀侄既而悔之曰仆射必杀我既夕

悦醉归寝绪与左右密穿后垣入杀悦及其母妻等十

馀人即帅左右执刀立于中门之内夹道将旦以悦命

召行军司马扈㠋判官许士则都虞候蔡济议事府署

深邃外不知有变士则济先至召入乱斫杀之绪恐既

明事𣳘乃出门遇悦亲将刘忠信方排牙绪疾呼谓众

曰刘忠信与扈㠋谋反昨夜刺杀仆射众大惊喧哗忠

信未及自辩众分裂杀之扈㠋来及㦸门遇乱招谕将

士将士从之者三分之一绪惧登城而立大呼谓众曰

绪先相公之子诸君受先相公恩若能立绪兵马使赏

缗钱二千大将半之下至士卒人赏百缗竭公私之货

五日取办于是将士回首杀扈㠋皆归绪军府乃安因

请命于孔巢父巢父命绪权知军府后数日众乃知绪

杀其兄虽悔怒而绪已立无如之何绪又杀悦亲将薛

有伦等二十馀人李抱真王武俊引兵将救贝州闻乱

不敢进朱滔闻悦死喜曰悦负恩天假手于绪也即遣

其执宪大夫郑景济等将步骑五千助马寔合兵万二

千攻魏州寔军王莽河纵骑兵及回纥四出剽掠滔别

遣人入城说绪许以本道节度使绪方危迫遣随军矦

臧诣贝州送𣢾于滔滔喜遣臧还报使亟定盟约时绪

部署城内已定李抱真王武俊又遣使诣绪许以赴援

如悦存日之约绪召将佐议之幕僚曾穆卢南史曰用

兵虽尚威武亦本仁义然后有功今幽陵之兵恣行杀

掠白骨蔽野虽先仆射背徳其民何罪今虽盛彊其亡

可跂立而待也况昭义恒兾方相与攻之柰何以目前

之急欲从人为反逆乎不若归命朝廷天子方蒙尘于

外闻魏博使至必喜官爵旋踵而至矣绪从之遣使奉

表诣行在城守以俟命 上之发奉天也韩游瓌帅其

麾下八百馀人还邠州李怀光以李晟军浸盛恶之欲

引军自咸阳袭东渭桥三令其众众不应窃相谓曰若

与我曹击朱泚惟力是视若欲反我曹有死不能从也

怀光知众不可强问计于宾佐节度巡官良乡李景略

曰取长安杀朱泚散军还诸道单骑诣行在如此臣节

亦未亏功名犹可保也顿首恳请至于流涕怀光许之

都虞候阎晏等劝怀光东保河中徐图去就怀光乃说

其众曰今且屯泾阳召妻孥于邠俟至与之俱往河中

春装既办还攻长安未晩也东方诸县皆富实军发之

日听尔曹俘掠众许之怀光乃谓景略曰曏者之议军

众不从子宜速去不且见害遣数骑送之景略出军门恸

哭曰不意此军一旦陷于不义怀光遣使诣邠州令留

后张昕悉发所留兵万馀人及行营将士家属会泾阳

仍遣其将刘礼等将三千馀骑胁迁之韩游瓌说昕曰

李太尉功高自弃巳蹈祸机中丞今日可以自求富贵

游瓌请帅麾下以从昕曰昕微贱赖李太尉得至此不

忍负也游瓌乃谢病不出阴与诸将高固杨怀宾等相

结时崔汉衡以吐蕃兵营于邠南高固曰昕以众去则

邠城空矣乃诈为浑瑊书召吐蕃使稍逼邠城昕等惧

竟不敢出昕等谋杀诸将之不从者游瓌知之先与高

固等举兵杀昕遣杨怀宾奉表以闻且遣人告崔汉衡

汉衡矫诏以游瓌知军府事军中大喜怀光子旻在邠

游瓌遣之或曰不杀旻何以自明游瓌曰杀旻则怀光

怒其众必至不如释旻以走之时杨怀宾子朝晟在怀

光军中为右厢兵马使闻之泣白怀光曰父立功于国

子当诛夷不可典兵怀光囚之于是游瓌屯邠宁戴休

颜屯奉天骆元光屯昭应尚可孤屯蓝田皆受李晟节

度晟军声大振始怀光方彊朱泚畏之与怀光书以兄

事之约分帝关中永为邻国及怀光决反逼乘舆南幸

其下多叛之势益弱泚乃赐怀光诏书以臣礼待之且

征其兵怀光惭怒内忧麾下为变外恐李晟袭之遂烧

营东走掠泾阳等十二县鸡犬无遗及富平大将孟渉

叚威勇将数千人奔于李晟将士在道散亡相继至河

中或劝河中守将吕鸣岳焚桥拒之鸣岳以兵少恐不

能支遂纳之河中尹李齐运弃城走怀光遣其将赵贵

先筑垒于同州刺史李纾惧奔行在幕僚裴向摄州事

诣贵先责以逆顺之理贵先感寤遂请降同州由是获

全向遵庆之子也怀光使其将符峤袭坊州据之渭北

守将窦觎帅猎团七百围之峤请降诏以觎为渭北行

军司马 丁亥以李晟兼京畿渭北鄜坊丹延节度使

庚寅车驾至城固唐安公主薨上长女也 上在道民

有献瓜果者上欲以散试官授之访于陆贽贽上奏以

为爵位恒宜慎惜不可轻用起端虽微流弊必大献瓜

果者止可赐以钱帛不当酬以官上曰试官虚名无损

于事贽又上奏其略曰自兵兴以来财赋不足以供赐

而职官之赏兴焉青朱杂㳫于胥徒金紫普施于舆皂

当今所病方在爵轻设法贵之犹恐不重若又自弃将

何劝人夫诱人之方惟名与利名近虚而于教为重利

近实而于徳为轻专实利而不济之以虚则耗匮而物

力不给专虚名而不副之以实则诞谩而人情不趋故

国家命秩之制有职事官有散官有勲官有爵号然掌

务而授俸者唯系职事之一官此所谓施实利而寓虚

名者也其勲散爵号三者所系大抵止于服色资䕃而

已此所谓假虚名而佐实利者也今之员外试官颇同

勲散爵号虽则授无费禄受不占员然而突铦锋排患

难者则以是赏之竭筋力展勤效者又以是酬之若献

瓜果者亦授试官则彼必相谓曰吾以忘躯命而获官

此以进瓜果而获官是乃国家以吾之躯命同于瓜果

矣视人如草木谁复为用哉今陛下既未有实利以敦

劝又不重虚名而滥施人无藉焉则后之立功者将曷

用为赏哉䞇在翰林为上所亲信居艰难中虽有宰相

大小之事上必与贽谋之故当时谓之内相上行止必

与之俱梁洋道险尝与䞇相失经夕不至上惊忧涕泣

募得䞇者赏千金久之乃至上喜甚太子以下皆贺然

贽数直谏迕上意卢𣏌虽贬官上心庇之䞇极言𣏌奸

邪致乱上虽貎从心颇不悦故刘从一姜公辅皆自下

陈登用贽恩遇虽隆未得为相壬辰车驾至梁州山南

地薄民贫自安史以来盗贼攻剽戸口减耗太半虽节

制十五州租赋不及中原数县及大驾驻跸粮用颇窘

上欲西幸成都严震言于上曰山南地接京畿李晟方

图收复藉六军以为声援若幸西川则晟未有收复之

期也众议未决会李晟表至言陛下驻跸汉中所以系

亿兆之心成灭贼之势若规小舍大迁都岷峨则士庶

失望虽有猛将谋臣无所施矣上乃止严震百方以聚

财赋民不至困穷而供亿无乏牙将严砺震之从祖弟

也震使堂转饷事甚修办 初奉天围既解李楚琳遣

使入贡上不得已除凤翔节度使而心恶之议者言楚

琳凶逆反复若不堤防恐生窥伺由是楚琳使者数辈

至上皆不引见留之不遣甫至汉中欲以浑瑊代楚琳

镇凤翔陆䞇上奏以为楚琳杀帅助贼其罪固大但以

乘舆未复大憝犹存勤王之师悉在畿内急宣速告晷

刻是争商岭则道迃且遥骆谷复为盗所扼仅通王命

唯在褒斜此路若又阻艰南北遂将夐绝以诸镇危疑

之势居二逆诱胁之中汹汹群情各怀向背傥或楚琳

发憾公肆猖狂南塞要冲东延巨猾则我咽㗋梗而心

膂分矣今楚琳能两端顾望乃是天诱其衷故通归涂

将济大业陛下诚宜深以为念厚加抚循得其持疑便

足集事必欲精求素行追抉宿疵则是改过不足以补

愆自新不足以赎罪凡今将吏岂得尽无疵瑕人皆省

思孰免疑畏又况阻命之辈胁从之流自知负恩安敢

归化斯衅非小所宜速图伏愿陛下思英主大略勿以

小不忍亏桡兴复之业也上释然开寤善待楚琳使者

优诏存慰之 丁酉加宣武节度使刘洽同平章事

己亥以行在都知兵马使浑瑊同平章事兼朔方节度

使朔方邠宁振武永平奉天行营兵马副元帅 庚子

诏数李怀光罪恶叙朔方将士忠顺功名犹以怀光旧

勲曲加容贷其副元帅太尉中书令河中尹并朔方等

诸道节度观察等使宜并罢免授太子太保其所管兵

马委本军自举一人功高望重者便宜统领速具奏闻

当授旌旄以从人欲 夏四月壬寅以邠宁兵马使韩

游瓌为邠宁节度使癸卯以奉天行营兵马使戴休颜

为奉天行营节度使 灵武守将寗景璿为李怀光治

第别将李如暹曰李太尉逐天子而景璿为之治第是

亦反也攻而杀之 甲辰加李晟鄜坊京畿渭北商华

副元帅晟家百口及神䇿军士家属皆在长安朱泚善

遇之军中有言及家者晟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泚

使晟亲近以家书遗晟曰公家无恙晟怒曰尔敢为贼

为间立斩之军士未授春衣盛夏犹衣裘褐终无叛志

乙巳以陕虢防遏使唐朝臣为河中同终节度使前河

中尹李齐运为京兆尹供晟军粮役 庚戌以魏博兵

马使田绪为魏博节度使 浑瑊师诸军出斜谷崔汉

衡劝吐蕃出兵助之尚结赞曰邠军不出将袭我后韩

游瓌闻之遣其将曹子逹将兵三千往会瑊军吐蕃遣

其将论莽罗依将兵二万从之李楚琳遣其将石锽将

卒七百从瑊㧞武功庚戌朱泚遣其将韩旻等攻武功

锽以其众迎降瑊战不利收兵登西原会曹子逹以吐

蕃至击旻大破之于武亭川斩首万馀级旻仅以身免

瑊遂引兵屯奉天与李晟东西相应以逼长安 上欲

为唐安公主造塔厚葬之谏议大夫同平章事姜公辅

表谏以为山南非久安之地公主之葬会归上都此宜

俭薄以副军须之急上使谓陆贽曰唐安造塔其费甚

微非宰相所宜论公辅正欲指朕过失自求名耳相负

如此当如何处之贽上奏以为公辅任居宰相遇事论

谏不当罪之其略曰公辅顷与臣同在翰林臣今据理

辨直则渉于私党之嫌希旨顺成则违于匡辅之义渉

嫌上贻于身患违义实玷于君恩徇身忘君臣之耻也

又曰惟暗惑之主则怨讟溢于下国而耳不欲闻腥徳

逹于上天而心不求寤迨乎颠覆犹未知非又曰当问

理之是非岂论事之大小虞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

万机唐虞之际主圣臣贤虑事之微日至万数然则微

之不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勿念乎又曰若

以谏争为指过则剖心之主不宜见罪於哲王以谏争

为取名则匪躬之臣不应垂训于圣典又曰假有意将

指过谏以取名但能闻善而迁见谏不逆则所指者适

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适足以资陛下无疆之

休因而利焉所获多矣傥或怒其指过而不改则陛下

招恶直之讥黜其取名而不容则陛下被违谏之谤是

乃掩己过而过弥著损彼名而名益彰果而行之所失

大矣上意犹怒甲寅罢公辅为左庶子 加西川节度

使张延赏同平章事赏其供亿无乏故也 朱泚姚令

言数遣人诱泾原节度使冯河清河清皆斩其使者大

将田希鉴密与泚通杀河清以军府附于泚泚以希鉴

为泾原节度使 上问陆䞇近有卑官自山北来者率

非良士有邢建者论说贼势语最张皇察其事情颇似

窥觇今已于一所安置如此之类更有数人若不追寻

恐成奸计卿试思之如何为便䞇上奏以为今盗据宫

阙有冒渉险远来赴行在者当量加恩赏岂得复猜虑

拘囚其略曰以一人之听览而欲穷宇宙之变态以一

人之防虑而欲胜亿兆之奸欺役智弥精失道弥远项

籍纳秦降卒二十万虑其怀诈复叛一举而尽坑之其

于防虞亦巳甚矣汉高豁逹大度天下之士至者纳用

不疑其于备虑可谓䟽矣然而项氏以灭刘氏以昌蓄

疑之与推诚其效固不同也秦皇严粛雄猜而荆轲奋

其阴计光武宽容博厚而马援输其𣢾诚岂不以虚怀

待人人亦思附任数御物物终不亲情思附则感而悦

之虽冦仇化为心膂矣意不亲则惧而阻之虽骨肉结

为仇慝矣又曰陛下智出庶物有轻待人臣之心思周

万机有独驭区㝢之意谋吞众略有过慎之防明照群

情有先事之察严束百辟有任刑致理之规威制四方

有以力胜残之志由是才能者怨于不任忠荩者忧于

见疑著勲业者惧于不容怀反侧者迫于及讨驯致离

叛构成祸灾天子所作天下式瞻小犹慎之矧又非小

愿陛下以覆车之辙为戒实宗社无疆之休 丁巳以

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南皮贾耽为工部尚书先是耽使

行军司马樊泽奏事行在泽既复命方大宴有急牒至

以泽代耽为节度使耽内牒怀中宴饮如故颜色不改

宴罢召泽告之且命将吏谒泽牙将张献甫怒曰行军

为尚书问天子起居乃敢自图节钺夺尚书土地事人

不忠众心不服请杀之耽曰是何言也天子所命即为

节度使矣即日离镇以献甫自随军府遂安 左仆射

李揆自吐蕃还甲子薨于凤州 韩游瓌引兵会浑瑊

于奉天 丙寅加平卢节度使李纳同平章事 丁卯

义王玼薨 朱滔攻具州百馀日马寔攻魏州亦逾四

旬皆不能下贾林复为李抱真说王武俊曰朱滔志吞

贝魏复值田悦被害傥旬日不救则魏博皆为滔有矣

魏博既下则张孝忠必为之臣滔连三道之兵益以回

纥进临常山明公欲保其宗族得乎常山不守则昭义

退保西山河朔尽入于滔矣不若乘贝魏未下与昭义

合兵救之滔既破亡则关中䘮气朱泚不日枭夷銮舆

反正诸将之功孰有居明公之右者哉武俊悦从之戊

辰武俊军于南宫东南抱真自临洺引兵会之与武俊

营相距十里两军尚相疑明日抱真以数骑诣武俊营

宾客共谏止之抱真命行军司马卢玄卿勒兵以俟曰

吾之此举系天下安危若其不还领军事以听朝命亦

惟子励将士以雪仇耻亦惟子言终遂行武俊严备以

待之抱真见武俊叙国家祸难天子播迁持武俊哭流

涕纵横武俊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遂与武俊约

为兄弟誓同灭贼武俊曰相公十兄名高四海曏蒙开

谕得弃逆从顺免葅醢之罪享王公之荣今又不间胡

虏辱为兄弟武俊当何以为报乎滔所恃者回纥耳不

足畏也战日愿十兄按辔临视武俊决为十兄破之抱

真退入武俊帐中酣寝久之武俊感激待之益恭指心

仰天曰此身已许十兄死矣遂连营而进 山南地热

上以军士未有春服亦自御袷衣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