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百四十五

卷第二百四十四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四十五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四十六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五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唐纪六十一起阏逢摄提格尽彊圉大荒落凡四年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

大和八年春正月上疾小瘳丁巳御大和殿见近臣然

神识耗减不能复故 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夏六

月丙戌莒王纾薨 上以久旱诏求致雨之方司门员

外郎李中敏上表以为仍岁大旱非圣德不至直以宋

申锡之冤滥郑注之奸邪今致雨之方莫若斩注而雪

申锡表留中中敏谢病归东都郯王经薨 初李仲言

流象州遇赦还东都会留守李逢吉思复入相仲言自

言与郑注善逢吉使仲言厚赂之注引仲言见王守澄

守澄荐于上云仲言善易上召见之时仲言有母服难

入禁中乃使衣民服号王山人仲言仪状秀伟倜傥尚

气颇工文辞有口辨多权数上见之大恱以为奇士待

遇日隆仲言既除服秋八月辛卯上欲以仲言为谏官

寘之翰林李德裕曰仲言曏所为计陛下必尽知之岂

宜寘之近侍上曰然岂不容其改过对曰臣闻惟颜回

能不贰过彼圣贤之过但思虑不至或失中道耳至于

仲言之恶著于心本安能悛改邪上曰李逢吉荐之朕

不欲食言对曰逢吉身为宰相乃荐奸邪以误国亦罪

人也上曰然则别除一官对曰亦不可上顾王涯涯对

曰可德裕挥手止之上回顾适见色殊不怿而罢始涯

闻上欲用仲言草谏䟽极愤激既而见上意坚且畏其

党盛遂中变寻以仲言为四门助教给事中郑肃韩佽

封还敕书德裕将出中书谓涯曰且喜给事中封敕涯

即召肃佽谓曰李公适留语令二阁老不用封敕二人

即行下明日以白德裕德裕惊曰德裕不欲封还当面

闻何必使人传言且有司封駮岂复禀宰相意邪二人

怅恨而去九月辛亥徴昭义节度副使郑注至京师王

守澄李仲言郑注皆恶李德裕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李

宗闵与德裕不相恱引宗闵以敌之壬戌诏徴宗闵于

兴元冬十月辛巳幽州军乱逐节度使杨志诚及监军

李怀仵推兵马使史元忠主留务 庚寅以李宗闵为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甲午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德

裕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是日以李仲言为翰

林侍讲学士给事中高铢郑肃韩佽谏议大夫郭承嘏

中书舍人权璩等争之不能得承嘏晞之孙璩德舆之

子也 乙巳贡院奏进士复试诗赋从之 李德裕见

上自陈请留京师丙午以德裕为兵部尚书 杨志诚

过太原李载义自⿰区支 -- 驱击欲杀之幕僚谏救得免杀其妻

子及从行将卒朝廷以载义有功不问载义母兄葬幽

州志诚发取其财载义奏乞取志诚心以祭母不许

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薨军中奉其子都知兵马

使元逵知留后元逵改父所为事朝廷礼甚谨 史元

忠献杨志诚所造衮衣及诸僭物丁𫑗流志诚于岭南

道杀之 李宗闵言李德裕制命己行不冝自便乙亥

复以德裕为镇海节度使不复兼平章事时德裕宗闵

各有朋党互相挤援上患之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

中朋党难  臣光曰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犹水炭

之不可同器而处也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小人得势

则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进贤退不肖其处心

也公其指事也实小人与其所好毁其所恶其处心也

私其指事也诬公且实者谓之正直私且诬者谓之朋党

在人主所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度德而叙位量能

而授官有功者赏有罪者刑姧不能惑佞不能移夫如

是则朋党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则不然明不能烛彊不

能断邪正并进毁誉交至取舍不在于己威福潜移于

人于是谗慝得志而朋党之议兴矣夫木腐而蠧生酰

酸而蜹集故朝廷有朋党则人主当自咎而不当以咎

群臣也文宗茍患群臣之朋党何不察其所毁誉者为

实为诬所进退者为贤为不肖其心为公为私其人为

君子为小人茍实也贤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

当进之诬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弃其言又当刑

之如是虽使之为朋党孰敢哉释是不为乃怨群臣之

难治是犹不种不芸而怨田之芜也朝中之党且不能

去况河北贼乎  丙子李仲言请改名训 幽州奏

莫州军乱刺史张元汎不知所在 十二月己卯以昭

义节度副使郑注为太仆卿郭承嘏累上䟽言其不可

上不听于是注诈上表固辞上遣中使再以告身赐之

不受 癸未以史元忠为卢龙留后 初宋申锡与御

史中丞宇文鼎受密诏诛郑注使京兆尹王璠掩捕之

璠密以堂帖示王守澄注由是得免深德璠璠又与李

训善于是训注共荐之自浙西观察使徴为尚书左丞

九年春正月乙卯以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巢公凑薨

追赠齐王 郑注上言秦地有灾宜兴役以禳之辛卯

发左右神䇿千五百人浚曲江及昆明池 三月冀王

絿薨 丙辰以史元忠为卢龙节度使 初李德裕为

浙西观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阳坐宋申锡事放归金陵

诏德裕存处之会德裕已离浙西牒留后李蟾使如诏

旨至是左丞王璠户部侍郎李汉奏德裕厚赂仲阳阴

结漳王图为不轨上怒甚召宰相及璠汉郑注

等面质之璠汉等极口诬之路隋曰德裕不至

亦果如所言臣亦应得罪言者稍息夏四月以

德裕为宾客分司   癸巳以郑注守太仆卿

兼御史大夫注始受之仍举仓部贠外郎李

𣢾自代曰加臣之罪虽于理而无辜在𣢾之

诚乃事君而尽节时人皆哂之 丙申以门下侍郎同

平章事路隋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趣之赴镇不得

面辞坐救李徳裕故也 初京兆尹河南贾𫗧性褊躁

轻率与李德裕有隙而善于李宗闵郑注上已赐百官

宴于曲江故事尹于外门下马揖御史𫗧恃其贵势乘

马直入殿中侍御史杨俭苏特与之争𫗧骂曰黄靣儿

敢尔坐罚俸𫗧耻之求出诏以为浙西观察使尚未行

戊戌以𫗧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庚子制以曏日上

初得疾王涯呼李德裕奔问起居德裕竟不至又在西

蜀徴逋悬钱三十万𦈏百姓愁困贬德裕袁州长史

初宋申锡获罪宦官益横上外虽包容内不能堪李训

郑注既得幸揣知上意训因进讲数以微言动上上见

其才辩意训可与谋大事且以训注皆因王守澄以进

冀宦官不之疑遂密以诚告之训注遂以诛宦官为己

任二人相挟朝夕计议所言于上无不从声势烜赫注

多在禁中或时休沐宾客填门赂遗山积外人但知训

注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与上有密谋也上之立也

右领军将军兴宁仇士良有功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

训注为上谋进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权五月乙丑以士

良为左神䇿中尉守澄不恱 戊辰以左丞王璠为户

部尚书判度支 京城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儿

心肝民间惊惧上闻而恶之郑注素恶京兆尹杨虞卿

与李训共构之云此语出于虞卿家人上怒六月下虞

卿御史狱注求为两省官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闵

不许注毁之于上会宗闵救杨虞卿上怒叱出之壬寅

贬明州刺史 左神䇿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

践言久居中用事与王守澄争权不叶李训郑注因之

出承和于西川元素于淮南践言于河东皆为监军秋

七月甲辰朔贬杨虞卿䖍州司马 庚戌作紫云楼于

曲江 辛亥以御史大夫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

事李训郑注为上画太平之䇿以为当先除宦官次复

河湟次清河北开陈方略如指诸掌上以为信然宠任

日隆初李宗闵为吏部侍郎因驸马都尉沈𥫃结女学

士宋若宪知枢密杨承和得为相及贬明州郑注发其

事壬子再贬处州长史著作郎分司舒元舆与李训善

训用事召为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鞫杨虞卿狱癸

丑擢为御史中丞元舆元褒之兄也贬吏部侍郎李汉

为汾州刺史刑部侍郎萧澣为遂州刺史皆坐李宗闵

之党是时李训郑注连逐三相威震天下于是平生丝

恩发怨无不报者 李训奏僧尼猥多耗蠧公私丁巳

诏所在试僧尼诵经不中格皆勒归俗禁置寺及私度

人 时人皆言郑注朝夕且为相侍御史李甘扬言于

朝曰白麻出我必坏之于庭癸亥贬甘封州司马然李

训亦忌注不欲使为相事竟寝 甲子以国子博士李

训为兵部郎中知制诰依前侍讲学士 贬左金吾大

将军沈𥫃为邵州刺史八月丙子又贬李宗闵潮州司

户赐宋若宪死 丁丑以太仆卿郑注为工部尚书充

翰林侍讲学士注好服鹿裘以隐沦自处上以师友待

之注之初得幸上尝问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李珏曰卿

知有郑注乎亦尝与之言乎对曰臣岂特知其姓名兼

深知其为人其人姧邪陛下宠之恐无益圣德臣忝在

近密安敢与此人交通戊寅贬珏江州刺史再贬沈𥫃

柳州司户 丙申诏以杨承和庇护宋申锡韦元素王

践言与李宗闵李德裕中外连结受其赂遗承和可驩

州安置元素可象州安置践言可恩州安置令所在锢

送杨虞卿李汉萧澣为朋党之首贬虞卿䖍州司户汉

汾州司马澣遂州司马寻遣使追赐承和元素践言死

时崔潭峻已卒亦剖棺鞭尸己亥以前庐州刺史罗立

言为司农少卿立言赃吏以赂结郑注而得之郑注之

入翰林也中书舍人高元裕草制言以医药奉君亲注

衘之奏元裕尝出郊送李宗闵壬寅贬元裕阆州刺史

元裕士廉之六丗孙也时注与李训所恶朝士皆指目

为二李之党贬逐无虚日班列殆空廷中忷忷上亦知

之训注恐为人所揺九月癸卯朔劝上下诏应与德裕

宗闵亲旧及门生故吏今日以前贬黜之外馀皆不问

人情稍安 盐铁使王涯奏改江淮岭南茶法增其税

庚申以凤翔节度使李听为忠武节度使代杜悰 宪

宗之崩也人皆言宦官陈弘志所为时弘志为山南东

道监军李训为上谋召之至青泥驿癸亥封杖杀之

郑注求为凤翔节度使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不

可丁卯以固言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注为凤翔节度使

李训虽因注得进及势位俱盛心颇忌注谋欲中外协

势以诛宦官故出注于凤翔其实俟既诛宦官并图注

也注欲取名家才望之士为参佐请礼部员外郎韦温

为副使温不可或曰拒之必为患温曰择祸莫若轻拒

之止于远贬从之有不测之祸卒辞之 戊辰以右神

䇿中尉行右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王守澄为左右神

䇿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李训郑注为上谋以虚名

尊守澄实夺之权也己巳以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

元舆为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诰充翰林侍讲学士

李训为礼部侍郎并同平章事仍命训三二日一入翰

林讲易元舆为中丞凡训注所恶者则为之弹击由是

得为相又上惩李宗闵李德裕多朋党以贾𫗧及元舆

皆孤寒新进故擢为相庶其无党耳训起流人期年致

位宰相天子倾意任之训或在中书或在翰林天下事

皆决于训而涯辈承顺其风指惟恐不逮自中尉枢密

禁卫诸将见训皆震慑迎拜叩首壬申以刑部郎中兼

御史知杂李孝本权知御史中丞孝本宗室之子依

训注得进 李听自恃勲旧不礼于郑注注代听镇凤

翔先遣牙将丹骏至军中慰劳诬奏听在镇贪虐冬十

月乙亥以听为太子太保分司复以杜悰为忠武节度

使郑注每自负经济之略上问以富人之术注无以对

乃请榷茶于是以王涯兼榷茶使涯知不可而不敢违

人甚苦之 郑注欲收僧尼之誉固请罢沙汰从之

李训郑注密言于上请除王守澄辛巳遣中使李好古

就第赐鸩杀之赠杨州大都督训注本因守澄进卒谋

而杀之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训注之阴狡于是元

和之逆党略尽矣乙酉郑注赴镇 庚子以东都留守

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中书令馀如故李训所奖拔率皆

狂险之士然亦时取天下重望以顺人心如裴度令狐

楚郑覃皆累朝耆俊久为当路所轧置之散地训皆引

居崇秩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真能致太平者不惟天

子惑之也然识者见其横甚知将败矣 十一月丙午

以大理卿郭行馀为邠宁节度使癸丑以河东节度使

同平章事李载义兼侍中丁巳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

璠为河东节度使戊午以京兆尹李石为户部侍郎判

度支以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府事石神符之五丗孙

也己未以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始郑注与

李训谋至镇选壮士数百皆持白棓怀其斧以为亲兵

是月戊辰王守澄葬于浐水注奏请入䕶葬事因以亲

兵自随仍奏令内臣中尉以下尽集浐水送葬注因阖

门令亲兵斧之使无遗类约既定训与其党谋如此事

成则注专有其功不若使行馀璠以赴镇为名多募壮

士为部曲并用金吾台府吏卒先期诛宦者已而并注

去之行馀璠立言约及中丞李孝本皆训素所厚也故

列置要地独与是数人及舒元舆谋之它人皆莫之知

也壬戌上御紫宸殿百官班定韩约不报平安奏称左

金吾听事后石榴夜有甘露臣递门奏讫因蹈舞再拜

宰相亦帅百官称贺训元舆劝上亲往观之以承天贶

上许之百官退班于含元殿日加辰上乘软舆出紫宸

门升含元殿先命宰相及两省官诣左仗视之良久而

还训奏臣与众人验之殆非真甘露未可遽宣布恐天

下称贺上曰岂有是邪顾左右中尉仇士良鱼志弘帅

诸宦者往视之宦者既去训遽召郭行馀王璠曰来受

敕旨璠股栗不敢前独行馀拜殿下时二人部曲数百

皆执兵立丹凤门外训已先使入召之令入受敕独东

兵入邠宁兵竟不至仇士良等至左仗视甘露韩约变

色流汗士良怪之曰将军何为如是俄风吹幕起见执

兵者甚众又闻兵仗声士良等惊骇走出门者欲闭之士

良叱之关不得上士良等奔诣上告变训见之遽呼金

吾卫士曰来上殿卫乘舆者人赏钱百𦈏宦者曰事急

矣请陛下还宫即举软舆迎上扶升舆决殿后罘罳疾

趋北出训攀舆呼曰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宫金吾

兵已登殿罗立言帅京兆逻卒三百馀自东来李孝本

帅御史台从人二百馀自西来皆登殿纵击宦官流血

呼冤死伤者十馀人乘舆迤逦入宣政门训攀舆呼益

急上叱之宦官郗志荣奋拳驱其胸偃于地乘舆既入

门随阖宦者皆呼万岁百官骇愕散出训知事不济脱

从吏绿衫衣之走马而出扬言于道曰我何罪而窜谪

人不之疑王涯贾𫗧舒元舆还中书相谓曰上且开延

英召吾属议之两省官诣宰相请其故皆曰不知何事

诸公各自便士良等知上豫其谋怨愤出不逊语上惭

惧不复言士良等命左右神䇿副使刘泰伦魏仲卿等

各帅禁兵五百人露刃出阁门讨贼王涯等将会食吏

白有兵自内出逢人辄杀涯等狼狈步走两省及金吾

吏卒千馀人填门争出门寻阖其不得出者六百馀人

皆死士良等分兵闭宫门索诸司讨贼党诸司吏卒及

民酤贩在中者皆死死者又千馀人横尸流血狼藉涂

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又遣骑各千馀出城

追亡者又遣兵大索城中舒元舆易服单骑出安化门

禁兵追擒之王涯徒步至永昌里茶肆禁兵擒入左军

涯时年七十馀被以桎梏掠治不胜苦自诬服称与李

训谋行大逆尊立郑注王璠归长兴坊私第闭门以其

兵自防神䇿将至门呼曰王涯等谋反欲起尚书为相

鱼䕶军令致意璠喜出见之将趋贺再三璠知见绐涕

泣而行至左军见王涯曰二十兄自反胡为见引涯曰

五弟昔为京兆尹不漏言于王守澄岂有今日邪璠俛

首不言又收罗立言于太平里及涯等亲属奴婢皆入

两军系之户部贠外郎李元皋训之再从弟也训实与

之无恩亦执而杀之故岭南节度使胡证家钜富禁兵

利其财托以搜贾𫗧入其家执其子溵杀之又入左常

侍罗让詹事浑鍼翰林学士黎埴等家掠其赀财扫地

无遗鍼瑊之子也坊市恶少年因之报私仇杀人剽掠

百货互相攻劫尘埃蔽天癸亥百官入朝日出始开建

福门惟听以从者一人自随禁兵露刃夹道至宣政门

尚未开时无宰相御史知班百官无复班列上御紫宸

殿问宰相何为不来仇士良曰王涯等谋反系狱因以

涯手状呈上召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等升殿示

之上悲愤不自胜谓楚等曰是涯手书乎对曰是也诚

如此罪不容诛因命楚覃留宿中书参决机务使楚草

制宣告中外楚叙王涯贾𫗧反事浮沉仇士良等不恱

由是不得为相时坊市剽掠者犹未止命左右神䇿将

杨镇靳遂良等各将五百人分屯通衢击鼓以警之斩

十馀人然后定贾𫗧变服潜民闲经宿自知无所逃素

服乘驴诣兴安门自言我宰相贾𫗧也为姧人所污可

送我诣两军门者执送西军李孝本改衣绿犹服金带

以帽鄣面单骑奔凤翔至咸阳西追擒之甲子以右仆

射郑覃同平章事李训素与终南僧宗密善往投之宗

密欲剃其发而匿之其徒不可训出山将奔凤翔为盩

厔镇遏使宋楚所擒械送京师至昆明池训恐至军中

更受酷辱谓送者曰得我者则富贵矣闻禁兵所在搜

捕汝必为所夺不若取我首送之送者从之斩其首以

来乙丑以户部侍郎判度支李石同平章事仍判度攴

前河东节度使李载义复旧任左神䇿出兵三百人以

李训首引王涯王璠罗立言郭行馀右神䇿出兵三百

人拥贾𫗧舒元舆李孝本献于庙社徇于两市命百官

临视𦝫斩于独柳之下枭其首于兴安门外亲属无问

亲踈皆死孩稺无遗妻女不死者没为官婢百姓观者

怨王涯榷茶或诟詈或投瓦砾击之  臣光曰论者

皆谓涯𫗧有文学名声初不知训注之谋横罹覆族之

祸愤叹其𡨚臣独以为不然夫颠危不扶焉用彼相涯

𫗧安高位饱重禄训注小人穷姧宄险力取将相涯𫗧

与之比肩不以为耻国家危殆不以为忧偷合茍容日

复一日自谓得保身之良䇿莫我如也若使人人如此

而无祸则姧臣孰不愿之哉一旦祸生不虞足折刑剭

盖天诛之也士良安能族之哉  王涯有再从弟沐

家于江南老且贫闻涯为相跨驴诣之欲求一簿尉留

长安二岁馀始得一见涯待之殊落莫久之沐因嬖奴

以道所欲涯许以微官自是旦夕造涯之门以俟命及

涯家被收沐适在其第与涯俱𦝫斩舒元舆有族子守

谦愿而敏元舆爱之从元舆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怒

之日加谴责奴婢辈亦薄之守谦不自安求归江南元

舆亦不留守谦悲叹而去夕至昭应闻元舆收族守谦

独免是日以令狐楚为盐铁转运使左散骑常侍张仲

方权知京兆尹时数日之间杀生除拜皆决于两中尉

上不豫知初王守澄恶宦者田全操刘行深周元稹薛

士干似先义逸刘英誗等李训郑注因之遣分诣盐州

灵武泾原夏州振武凤翔巡边命翰林学士顾师邕为

诏书赐六道使杀之会训败六道得诏皆废不行丙寅

以师邕为矫诏下御史狱先是郑注将亲兵五百已发

凤翔至扶风扶风令韩辽知其谋不供具𢹂印及吏卒

奔武功注知训已败复还凤翔仇士良等使人赍密敕

授凤翔监军张仲清令取注仲清惶惑不知所为押牙

李叔和说仲清曰叔和为公以好召注屏其从兵于坐

取之事立定矣仲清从之伏甲以待注注恃其兵卫遂

诣仲清叔和稍引其从兵享之于外注独与数人入既

啜茶叔和抽刀斩注因闭外门悉诛其亲兵乃出密敕

宣示将士遂灭注家并杀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

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及其枝党死者千

馀人可复徽之子简能纶之子杰俛之弟也朝廷未知

注死丁卯诏削夺注官爵令邻道桉兵观变以左神䇿

大将军陈君奕为凤翔节度使戊辰夜张仲清遣李叔

和等以注首入献枭于兴安门人情稍安京师诸军始

各还营诏将士讨贼有功及娖队者官爵赐赉各有差

右神䇿军获韩约于崇义坊己巳斩之仇士良等各进

阶迁官有差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

已宦官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每延英议事士良等动引训注折宰相郑覃李石曰训

注诚为乱首但不知训注始因何人得进宦者稍屈搢

绅赖之时中书惟有空垣破屋百物皆阙江西湖南献

衣粮百二十分充宰相召募从人辛未李石上言宰相

若忠正无邪神灵所祐纵遇盗贼亦不能伤若内怀姧

罔虽兵卫甚设鬼得而诛之臣愿竭赤心以报国止循

故事以金吾卒导从足矣其两道所献衣粮并乞停寝

从之十二月壬申朔顾师邕流儋州至商山赐死 榷

茶使令狐楚奏罢榷茶从之 度支奏籍郑注家赀得

绢百馀万匹它物称是庚辰上问宰相坊市安未李石

对曰渐安然比日寒冽特甚盖刑杀太过所致郑覃

曰罪人周亲前已皆死其馀殆不足问时宦官深怨李

训等凡与之有瓜葛亲或暂蒙奖引者诛贬不已故二

相言之李训郑注既诛召六道巡边使田全操追忿训

注之谋在道扬言我入城凡儒服者无贵贱当尽杀之

癸未全操等乘驿疾驱入金光门京城讹言有宼至士民

惊噪纵横走尘埃四起两省诸司官闻之皆奔散有不

及束带袜而乘马者郑覃李石在中书顾吏卒稍稍逃

去覃谓石曰耳目颇异宜且出避之石曰宰相位尊望

重人心所属不可轻也今事虚实未可知坚坐镇之庶

㡬可定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且果有祸乱避亦不

免覃然之石坐视文案沛然自若敕使相继传呼闭皇

城诸司门左金吾大将军陈君赏帅其众立望仙门下

谓敕使曰贼至闭门未晩请徐观其变不宜示弱至晡

后乃定是日坊市恶少年皆衣绯皂执弓刀北望见皇

城闭即欲剽掠非石与君赏镇之京城几再乱矣时两

省官应入直者皆与其家人辞诀 甲申敕罢修曲江

亭馆 丁亥诏逆人亲党自非前已就戮及指名收捕

者馀一切不问诸司官吏虽为所胁从渉于诖误皆赦

之它人母得妄相告言及相恐愒见亡匿者勿复追捕

三日内各听自归本司时禁军暴横京兆尹张仲方不

敢诘宰相以其不胜任出为华州刺史以司农卿薛元

赏代之元赏尝诣李石第闻石方坐听事与一人争辨

甚喧元赏使觇之云有神䇿军将诉事元赏趋入责石

曰相公辅佐天子纪纲四海今近不能制一军将使无

礼如此何以镇服四夷即趋出上马命左右擒军将俟

于下马桥元赏至则已解衣跽之矣其党诉于仇士良

士良遣宦者召之曰中尉屈大尹元赏曰属有公事行

当继至遂杖杀之乃白服见士良士良曰痴书生何敢

杖杀禁军大将元赏曰中尉大臣也宰相亦大臣也宰

相之人若无礼于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无礼于宰相

庸可恕乎中尉与国同体当为国惜法元赏已囚服而

来惟中尉死生之士良知军将已死无可如何乃呼酒

与元赏欢饮而罢初武元衡之死诏出内库弓矢陌刀

给金吾仗使卫从宰相至建福门而退至是悉罢之

开成元年春正月辛丑朔上御宣政殿赦天下改元仇

士良请以神䇿仗卫殿门谏议大夫冯定言其不可乃

止定宿之弟也 二月癸未上与宰相语患四方表奏

华而不典李石对曰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请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儒

生荷国荣宠咸欲保身全族安肯构逆训等实欲讨除

内臣两中尉自为救死之谋遂致相杀诬以反逆诚恐

非辜设若宰相实有异图当委之有司正其刑典岂有

内臣擅领甲兵恣行剽劫延及士庶横被杀伤流血千

门僵尸万计搜罗枝蔓中外恫疑臣欲身诣阙廷靣陈

臧否恐并陷孥戮事亦无成谨当修饰封疆训练士卒

内为陛下心腹外为陛下藩垣如姧臣难制誓以死清

君侧丙申加从谏检校司徒 天德军奏吐谷浑三千

帐诣丰州降 三月壬寅以袁州长史李德裕为滁州

刺史 左仆射令狐楚从容奏王涯等既伏辜其家夷

灭遗骸弃捐请官为収瘗以顺阳和之气上惨然久之

命京兆収葬涯等十一人于城西各赐衣一袭仇士良

潜使人发之弃骨于渭水丁未皇城留守郭皎奏诸司

仪仗有锋刃者请皆输军器使遇立仗别给仪刀从之

刘从谏复遣牙将焦楚长上表让官称臣之所陈系国

大体可听则涯等宜蒙湔洗不可听则赏典不宜妄加

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因暴扬仇士良等罪恶辛

酉上召见楚长慰谕遣之时士良等恣横朝臣日忧破

家及从谏表至士良等惮之由是郑覃李石粗能秉政

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彊 夏四月乙卯以潮州司户李

宗闵为衡州司马凡李训所指为李德裕宗闵党者稍

稍収复之 淄王协薨 甲午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李

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以左仆射令狐楚代之

戊戌上与宰相从容论诗之工拙郑覃曰诗之工者无

若三百篇皆国人作之以刺美时政王者采之以观风

俗耳不闻王者为诗也后代辞人之诗华而不实无补

于事陈后主隋炀帝皆工于诗不免亡国陛下何取焉

覃笃于经术上甚重之 己酉上御紫宸殿宰相因奏

事拜谢外间因讹言天子欲令宰相掌禁兵已拜恩矣

由是中外复有猜阻人情忷忷士民不敢解衣寝者数

日乙丑李石奏请召仇士良等面释其疑上为召士良

等出上及石等共谕释之使毋疑惧然后事解 闰月

乙酉以太子太保分司李听为河中节度使上常叹曰

付之兵不疑置之散地不怨惟听为可以然 乙未李

固言荐崔球为起居舍人郑覃再三以为不可上曰公

事勿相违覃曰若宰相尽同则事必有欺陛下者矣

李孝本二女配没右军上取之入宫秋七月右拾遗魏

謩上䟽以为陛下不迩声色屡出宫女以配鳏夫窃闻

数月以来教坊选试以百数庄宅収市犹未巳又召李

孝本女入宫不避宗姓大兴物论臣窃惜之昔汉光武

一顾列女屏风宋弘犹正色抗言光武即撤之陛下岂

可不思宋弘之言欲居光武之下乎上即出孝本女擢

謩为补阙曰朕选市女子以赐诸王耳怜孝本女宗枝髫

齓孤露故収养宫中謩于疑似之间皆能尽言可谓爱

我不忝厥祖矣命中书优为制辞以赏之謩徴之五丗

孙也 鄜坊节度使萧洪诈称太后弟事觉八月甲辰

流驩州于道赐死赵缜吕璋等皆流岭南初李训知洪

之诈洪惧辟训兄仲京置幕府先是自神䇿军出为节

度使者军中皆资其行装至镇二倍偿之有自左军出

镇鄜坊未偿而死者军中徴之于洪洪恃训之势不与

又徴于死者之子洪教其子遮宰相自言训判绝之仇

士良由是恨洪太后有异母弟在闽中孱弱不能自逹

有闽人萧本从之得其内外族讳因士良进逹于上且

发洪之诈洪由是得罪上以本为真太后弟戊申擢为

右赞善大夫 九月丁丑李石为上言宋申锡忠直为

谗人所诬窜死遐荒未蒙昭雪上俛首久之既而流涕

泫然曰兹事朕久知其误姧人逼我以社稷大计兄弟

㡬不能保况申锡仅全𦝫领耳非独内臣外廷亦有助

之者皆由朕之不明曏使遇汉昭帝必无此冤矣郑覃

李固言亦共言其冤上深痛恨有惭色庚辰诏悉复申

锡官爵以其子慎微为成固尉 李石用金部员外郎

韩益判度支桉益坐𧷢三千馀缗系狱石曰臣始以益

颇晓钱榖故用之不知其贪乃如是上曰宰相但知人

则用有过则惩如此则人易得卿所用人不掩其恶可

谓至公从前宰相用人好曲蔽其过不欲人弹劾此大

病也冬十月丁巳贬益梧州司户 上自甘露之变意

忽忽不乐两军球鞠之会什减六七虽宴享音伎杂遝

盈庭未尝解颜闲居或徘徊眺望或独语叹息壬午上

于延英谓宰相曰朕每与卿等论天下事则不免愁对

曰为理者不可以速成上曰朕每读书耻为凡主李石

曰方今内外之臣其间小人尚多疑阻愿陛下更以宽

御之彼有公清奉法如刘弘逸薛季棱者陛下亦宜褒

赏以劝为善甲申上复谓宰相曰我与卿等论天下事

有势未得行者退但饮醇酒求醉耳对曰此皆臣等之

罪也 有司以左藏积弊日久请行检勘且言官典罪

在赦前者请宥之上许之既而果得缯帛妄称渍污者

敕赦之给事中狄兼謩封还敕书曰官典犯𧷢理不可

赦上谕之曰有司请检之初朕既许之矣与其失信宁

失罪人卿能奉职朕甚嘉之 十二月庚戌以华州刺

史卢钧为岭南节度使李石言于上曰卢钧除岭南朝

士皆相贺以为岭南富饶之地近岁皆厚赂北司而得

之今北司不桡朝权陛下亦宜有以褒之庶㡬内外奉法

此致理之本也上从之钧至镇以清恵著名 己未溆

王纵薨

二年春二月己未上谓宰相荐人勿问亲踈朕闻窦易

直为相未尝用亲故若亲故果才避嫌而弃之是亦不

为至公也 均王纬薨 三月有彗星出于张长八丈

馀壬申诏撤乐减膳以一日之膳分充十日 夏四月

甲辰上对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兼侍书柳公权等于便

殿上举衫袖示之曰此衣已三澣矣众皆美上之俭德

公权独无言上问其故对曰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

当进贤退不肖纳谏诤明赏罚乃可以致雍熙服澣濯

之衣乃末节耳上曰朕知舍人不应复为谏议以卿有

诤臣风采须屈卿为之乙巳以公权为谏议大夫馀如

故 戊戌以翰林学士工部侍郎陈夷行同平章事

六月河阳军乱节度使李泳奔怀州军士焚府署杀泳

二子大掠数日方止泳长安市人寓籍禁军以赂得方

镇所至恃所交结贪残不法其下不堪命故作乱丁未

贬泳澧州长史戊申以左金吾将军李执方为河阳节

度使 秋七月癸亥振武奏党项三百馀帐剽掠逃去

 给事中韦温为太子侍读晨诣东宫日中乃得见温

谏曰太子当鸡鸣而起问安视膳不宜专事晏安太子

不能用其言温乃辞侍读辛未罢守本官 振武突厥

百五十帐叛剽掠营田戊寅节度使刘沔击破之 八

月庚戌以昭仪王氏为德妃昭容杨氏为贤妃立敬宗

之子休复为梁王执中为襄王言杨为𣏌王成美为陈

王癸丑立皇子宗俭为蒋王 河阳军士既逐李泳日

相扇欲为乱九月李执方索得首乱者七十馀人悉斩

之馀党分隶外镇然后定 冬十月国子监石经成

福建奏晋江百姓萧弘称太后族人诏御史台桉之

戊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同平章事充西川

节度使 甲寅御史台奏萧弘诈妄诏递归乡里不之

罪冀得其真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