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五十一

卷第五十 资治通鉴 卷第五十一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五十二

资治通鉴卷第五十一

司马 光奉 敕编集

   汉纪四十三起旃蒙赤奋若尽昭阳作噩凡九年

    孝安皇帝下

延光四年春二月乙亥下邳惠王衍薨 甲辰车驾南

巡 三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庚申帝至宛不豫乙丑

帝发自宛丁卯至叶崩于乘舆年三十二皇后与阎显

兄弟江京樊丰等谋曰今晏驾道次济阴王在内邂逅

公卿立之还为大害乃伪云帝疾甚徙御卧车所在上

食问起居如故驱驰行四日庚午还宫辛未遣司徒刘

熹诣郊庙社稷告天请命其夕发䘮尊皇后曰皇太后太

后临朝以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太后欲久专国政贪

立㓜年与显等定策禁中迎济北惠王子北乡矦懿为

嗣济阴王以废黜不得上殿亲临梓宫悲号不食内外

群僚莫不哀之 甲戌济南孝王香薨无子国绝 乙

酉北乡矦即皇帝位 夏四月丁酉太尉冯石为太傅

司徒刘熹为太尉参录尚书事前司空李郃为司徒

阎显忌大将军耿宝位尊权重威行前朝乃风有司奏

宝及其党与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

野王君王圣圣女永等更相阿党互作威福皆大不道

辛卯丰恽广皆下狱死家属徙比景贬宝及弟子林虑

矦承皆为亭矦遣就国宝于道自杀王圣母子徙雁门

于是以阎景为卫尉耀为城门校尉晏为执金吾兄弟

并处权要威福自由 己酉葬孝安皇帝于㳟陵庙曰

恭宗 六月乙巳赦天下 秋七月西域长史班勇发

敦煌张掖酒泉六千骑及鄯善䟽勒车师前部兵击后

部王军就大破之获首虏八千馀人生得军就及匈奴

持节使者将至索班没处斩之传首京师 冬十月丙

午越嶲山崩 北乡矦病笃中常侍孙程谓济阴王谒

者长兴渠曰王以嫡统本无失德先帝用谗遂至废黜

若北乡矦不起相与共断江京阎显事无不成者渠然

之又中黄门南阳王康先为太子府史及长乐太官丞

京兆王国等并附同于程江京谓阎显曰北乡矦病不

解国嗣宜以时定何不早徴诸王子简所置乎显以为

然辛亥北乡矦薨显白太后秘不发䘮而更徴诸王子

闭宫门屯兵自守十一月乙卯孙程王康王国与中黄

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汎马国王道李元

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聚谋于西锺下皆截

单衣为誓丁巳京师及郡国十六地震是夜程等共会

崇徳殿上因入章台门时江京刘安及李闰陈逹等俱

坐省门下程与王康共就斩京安逹以李闰权埶积为

省内所服欲引为主因举刃胁闰曰今当立济阴王无

得摇动闰曰诺于是扶闰起俱于西锺下迎济阴王即

皇帝位时年十一召尚书令仆射以下从辇幸南宫程

等留守省门遮捍内外帝登云台召公郷百僚使虎贲

羽林士屯南北宫诸门阎显时在禁中忧迫不知所为

小黄门樊登劝显以太后诏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

郎将阎崇将兵屯平朔门以御程等显诱诗入省谓曰

济阴王立非皇太后意玺绶在此茍尽力效功封矦可

得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济阴王者封万户矦得李闰

者五千户矦诗等皆许诺辞以卒被召所将众少显使

与登迎吏士于左掖门外诗因格杀登归营屯守显弟

卫尉景遽从省中还外府收兵至盛德门孙程𫝊召诸

尚书使收景尚书郭镇时卧病闻之即率直宿羽林出

南止车门逢景从吏士㧞白刃呼曰无干兵镇即下车

持节诏之景曰何等诏因斫镇不中镇引剑击景墯车

左右以㦸义其胸遂禽之送廷尉狱即夜死戊午遣使

者入省夺得玺绶帝乃幸嘉徳殿遣侍御史持节收阎

显及其弟城门校尉耀执金吾晏并下狱诛家属皆徙

比景迁太后于离宫己未开门罢屯兵壬戌诏司隶校

尉惟阎显江京近亲当伏辜诛其馀务崇宽贷封孙程

等皆为列矦程食邑万户王康王国食九千户黄龙食

五千户彭恺孟叔李建食四千二百户王成张贤史汎

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食四千户魏猛食

二千户苗光食千户是为十九矦加赐车马金银钱帛

各有差李闰以先不豫谋故不封擢孙程为骑都尉初

程等入章台门苖光独不入诏书录功臣令王康䟽名

康诈䟽光入章台门光未受符䇿心不自安诣黄门令

自告有司奏康光欺诈主上诏书勿问以将作大匠来

历为卫尉祋讽刘玮闾丘弘等先卒皆拜其子为郎朱

伥施延陈光赵代皆见拔用后至公卿徴王男邴吉家

属还京师厚加赏赐帝之见废也监太子家小黄门籍

建𫝊高梵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药长夏珍皆坐徙朔方

帝即位并擢为中常侍初阎显辟崔骃之子瑗为吏瑗

以北乡矦立不以正知显将败欲说令废立而显日沈

醉不能得见乃谓长史陈禅曰中常侍江京等惑蛊先

帝废黜正统扶立踈孽少帝即位发病庙中周勃之徴

于斯复见今欲与君共求见说将军白太后收京等废

少帝引立济阴王必上当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

下席而立则将军兄弟传𧙓于无穷若拒违天意久旷

神器则将以无罪并辜元恶此所谓祸福之会分功之

时也禅犹豫未敢从会显败瑗坐被斥门生苏祗欲上

书言状瑗遽止之时陈禅为司隶校尉召瑗谓曰弟听

祗上书禅请为之证瑗曰此譬犹儿妾屏语耳愿使君

勿复出口遂辞归不复应州郡命 己卯以诸王礼葬

北乡矦 司空刘授以阿附恶逆辟召非其人策免

十二月甲申以少府河南陶敦为司空 杨震门生虞

放陈翼诣阙追讼震事诏除震二子为郎赠钱百万以

礼改葬于华阴潼亭远近毕至有大鸟高丈馀集震䘮

前郡以状上帝感震忠直诏复以中牢具祠之 议郎

陈禅以为阎太后与帝无母子恩宜徙别馆绝朝见群

臣议者咸以为宜司徒掾汝南周举谓李郃曰昔瞽瞍

常欲杀舜舜事之逾谨郑武姜谋杀庄公庄公誓之黄

泉秦始皇怨母失行久而隔绝后感颍考叔茅焦之言

复修子道书传美之今诸阎新诛太后幽在离宫若悲

愁生疾一旦不虞主上将何以令于天下如从禅议后

丗归咎明公宜密表朝廷令奉太后率群臣朝觐如旧

以厌天心以荅人望郃即上䟽陈之

    汉孝顺皇帝上

永建元年春正月帝朝太后于东宫太后意乃安 甲

寅赦天下 辛未皇太后阎氏崩 辛巳太傅冯石太

尉刘熹以阿党权贵免司徒李郃罢 二月甲申葬安

思皇后 丙戌以太常桓焉为太傅大鸿胪京兆朱宠

为太尉参录尚书事长乐少府朱伥为司徒 封尚书

郭镇为定颍矦 陇西锺羌反校尉马贤击之战于临

洮斩首千馀级羌众皆降由是凉州复定 六月己亥

封济南简王错子显为济南王 秋七月庚午以卫尉

来历为车骑将军 八月鲜卑冦代郡太守李超战殁

 司隶校尉虞诩到官数月奏冯石刘熹免之又劾奏

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百官侧目号为苛刻三

公劾奏诩盛夏多拘系无辜为吏民患诩上书自讼曰

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罚者民之衘辔今州曰任郡郡曰

任县更相委远百姓怨穷以茍容为贤尽节为愚臣所

发举臧罪非一三府恐为臣所奏遂加诬罪臣将从史

鱼死即以尸諌耳帝省其章乃不罪诩中常侍张防卖

弄权埶请托受取诩案之屡寝不报诩不胜其愤乃自

系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丰交乱嫡统几亡

社稷今者张防复弄威柄国家之祸将重至矣臣不忍

与防同朝谨自系以闻无令臣袭杨震之迹书奏防流

涕诉帝诩坐论输左校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传考四

狱狱吏劝诩自引诩曰宁伏欧刀以示远近喑呜自杀

是非孰辨邪浮阳矦孙程祝阿矦张贤相率乞见程曰

陛下始与臣等造事之时常疾奸臣知其倾国今者即

位而复自为何以非先帝乎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

忠而更被拘系常侍张防臧罪明正反构忠良今客星

守羽林其占宫中有奸臣宜急收防送狱以塞天变时

防立在帝后程叱防曰奸臣张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

趋就东箱程曰陛下急收防无令从阿母求请帝问诸

尚书尚书贾㓪素与防善证诩之罪帝疑焉谓程曰且

出吾方思之于是诩子𫖮与门生百馀人举幡𠊱中常

侍高梵车叩头流血诉言枉状梵入言之防坐徙边贾

朗等六人或死或黜即日赦出诩程复上书陈诩有大

功语甚切激帝感悟复徴拜议郎数日迁尚书仆射诩

上䟽荐议郎南阳左雄曰臣见方今公卿以下类多拱

默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

多后福伏见议郎左雄有王臣蹇蹇之节宜擢在㗋舌

之官必有匡弼之益由是拜雄尚书 浮阳矦孙程等

怀表上殿争功帝怒有司劾奏程等干乱悖逆王国等

皆与程党久留京都益其骄恣帝乃免程等官悉徙封

远县因遣十九矦就国敇洛阳令促期发遣司徒掾周

举说朱伥曰朝廷在西锺下时非孙程等岂立今忘其

大徳录其小过如道路夭折帝有杀功臣之讥及令未

去宜急表之伥曰今诏指方怒吾独表此必致罪谴举

曰明公年过八十位为台辅不于今时竭忠报国惜身

安宠欲以何求禄位虽全必䧟佞邪之讥谏而获罪犹

有忠贞之名若举言不足采请从此辞伥乃表諌帝果

从之程徙封宜城矦到国怨恨恚怼封还印绶符䇿亡

归京师往来山中诏书追求复故爵土赐车马衣物遣

还国 冬十月丁亥司空陶敦免 朔方以西障塞多

坏鲜卑因此数侵南匈奴单于忧恐上书乞修复障塞

庚寅诏黎阳营兵出屯中山北界令縁边郡增置步兵

列屯塞下教习战射 以廷尉张皓为司空 班勇更

立车师后部故王子加特奴为王勇又使别校诛斩东

且弥王亦更立其种人为王于是车师六国悉平勇遂

发诸国兵击匈奴呼衍王亡走其众二万馀人皆降生

得单于从兄勇使加特奴手斩之以结车师匈奴之隙

北单于自将万馀骑入后部至金且谷勇使假司马曹

俊救之单于引去俊追斩其贵人骨都矦于是呼衍

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后车师无复虏迹

二年春正月中郎将张国以南单于兵击鲜卑其至鞬

破之 二月辽东鲜卑宼辽东玄菟乌桓校尉耿曅发

缘边诸郡兵及乌桓出塞击之斩获甚众鲜卑三万人

诣辽东降 三月旱 初帝母李氏瘗在洛阳北帝初

不知至是左右白之帝乃发哀亲到瘗所更以礼殡六

月乙酉追谥为㳟愍皇后葬于恭陵之北 西域城郭

诸国皆服于汉唯焉𦒿王元孟未降班勇奏请攻之于

是遣敦煌太守张朗将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因发

诸国兵四万馀人分为两道击之勇从南道朗从北道

约期俱至焉𦒿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赎遂先期至爵

离关遣司马将兵前战获首虏二千馀人元孟惧诛逆

遣使乞降张朗径入焉𦒿受降而还朗得免诛勇以后

期徴下狱免 秋七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壬午太尉

朱宠司徒朱伥免庚子以太常刘光为太尉录尚书事

光禄勲汝南许敬为司徒光矩之弟也敬仕于和安之

闲当窦邓阎氏之盛无所屈挠三家既败士大夫多染

污者独无谤言及于敬当丗以此贵之 初南阳樊英

少有学行名著海内隐于壶山之阳州郡前后礼请不

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安帝赐䇿书徴之不

赴是岁帝复以䇿书玄𫄸僃礼徴英英固辞疾笃诏切

责郡县驾载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称疾不肯起彊舆入

殿犹不能屈帝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其后帝乃

为英设坛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

礼延问得失拜五官中郎将数月英称疾笃诏以为光

禄大夫赐告归令所在送榖以岁时致牛酒英辞位不

受有诏譬旨勿听英初被诏命众皆以为必不降志南

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谕劝使就聘英

顺逸议而至及后应对无竒谋深䇿谈者以为失望河

南张楷与英俱徴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

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民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

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进退无

所据矣 ○臣光曰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

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已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

处而害将及身故深藏以避之王者举逸民扬仄陋固

为其有益于国家非以徇丗俗之耳目也是故有道徳

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褐怀玉深藏不市则王者

当尽礼以致之屈体以下之虚心以访之克己以从之

然后能利泽施于四表功烈格于上下盖取其道不取

其人务其实不务其名也其或礼僃而不至意勤而不

起则姑内自循省而不敢彊致其人曰岂吾徳之薄而

不足慕乎政之乱而不可辅乎群小在朝而不敢进乎

诚心不至而忧其言之不用乎何贤者之不我从也茍

其德已厚矣政已治矣群小远矣诚心至矣彼将叩阍

而自售又安有勤求而不至者哉荀子曰耀蝉者务在

明其火振其木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木无益也今人主

有能明其德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明火也或者人主

耻不能致乃至诱之以高位胁之以严刑使彼诚君子

邪则位非所贪刑非所畏终不可得而致也可致者皆

贪位畏刑之人也乌足贵哉若乃孝弟箸于家庭行谊

隆于乡曲利不苟取仕不苟进洁已安分优游卒岁虽

不足以尊主庇民是亦清修之吉士也王者当褒优安

养㑭遂其志若孝昭之待韩福光武之遇周党以励廉

耻美风俗斯亦可矣固不当如范升之诋毁又不可如

张楷之责望也至于饰伪以邀誉钓竒以惊俗不食君

禄而争屠沽之利不受小官而规卿相之位名与实反

心与迹违斯乃华士少正卯之流其得免于圣王之诛

幸矣尚何聘召之有哉  时又徴广汉杨厚江夏黄

琼琼香之子也厚既至豫陈汉有三百五十年之厄以

为戒拜议郎琼将至李固以书逆遗之曰君子谓伯夷

隘柳下惠不恭不夷不惠可否之闲圣贤居身之所珍

也诚遂欲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

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

之君此为士行其志终无时矣常闻语曰峣峣者易缺

皦皦者易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鲁阳樊君被徴初

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

所缺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太

盛乎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谟

令众人叹服一雪此言耳琼至拜议郎稍迁尚书仆射

琼昔随父在台阁习见故事及后居职达练官曹争议

朝堂莫能抗夺数上䟽言事上颇采用之李固郃之子

也少好学常改易姓名杖策驱驴负笈从师不远千里

遂究览坟籍为丗大儒毎到太学密入公府定省父母

不令同业诸生知其为郃子也

三年春正月丙子京师地震 夏六月旱 秋七月丁

酉茂陵园寝灾 九月鲜卑冦渔阳 冬十二月己亥

太傅桓焉免 车骑将军来历罢 南单于㧞死弟休

利立为去特若尸逐就单于 帝悉召孙程等还京师

四年春正月丙寅赦天下 丙子帝加元服 夏五月

壬辰诏曰海内颇有灾异朝廷修政太官减膳珍玩不

御而桂阳太守文砻不惟竭忠宣畅本朝而远献大珠

以求幸媚今封以还之 五州雨水 秋八月丁巳太

尉刘光司空张皓免 尚书仆射虞诩上言安定北地

上郡山川险厄沃野千里土宜畜牧水可溉漕顷遭元

元之灾众羌内溃郡县兵荒二十馀年夫弃沃壤之饶

捐自然之财不可谓利离河山之阻守无险之处难以

为固今三郡未复园陵单外而公卿选懦容头过身张

解设难但计所费不图其安宜开圣听考行所长九月

诏复安定北地上郡归旧土 癸酉以大鸿胪厐参为

太尉录尚书事太常王龚为司空 冬十一月庚辰司

徒许敬免 鲜卑冦朔方 十二月乙卯以宗正弘农

刘﨑为司徒 是岁于窴王放前杀拘弥王兴自立其

子为拘弥王而遣使者贡献敦煌太守徐由上求讨之

帝赦于窴罪令归拘弥国放前不肯

五年夏四月京师旱 京师及郡国十二蝗 定远矦

班超之孙始尚帝姑阴城公主主骄淫无道始积愤怒

伏刃杀主冬十月乙亥始坐腰斩同产皆弃市

六年春二月庚午河闲孝王开薨子政嗣政慠很不奉

法帝以侍御史吴郡沈景有彊能擢为河闲相景到国

谒王王不正服箕踞殿上侍郎赞拜景峙不为礼问王

所在虎贲曰是非王邪景曰王不正服常人何别今相

谒王岂谒无礼者邪王惭而更服景然后拜出住宫门

外请王傅责之曰前发京师陛见受诏以王不㳟使相

检督诸君空受爵禄曾无训导之义因奏治其罪诏书

让政而诘责𫝊景因捕诸奸人奏案其罪杀戮尤恶者

数十人出冤狱百馀人政遂为改节悔过自修 帝以

伊吾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资之以为钞暴三月辛

亥复令开设屯田如永元时事置伊吾司马一人 初

安帝薄于蓺文博士不复讲习朋徒相视怠散学舎颓

敝鞠为园𬞞或牧儿荛竖薪刈其下将作大匠翟酺上

䟽请更修缮诱进后学帝从之秋九月缮起太学凡所

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 护乌桓校尉耿晔

遣兵击鲜卑破之 护羌校尉韩皓转湟中屯田置两

河闲以逼群羌皓坐事徴以张掖太守马续代为校尉

两河闲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见图乃解仇诅盟各自儆

僃续上移屯田还湟中羌意乃安 帝欲立皇后而贵人

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议欲探筹以神定选尚书仆

射南郡胡广与尚书冯翊郭䖍史敞上䟽諌曰窃见诏

书以立后事大谦不自专欲假之筹䇿决疑灵神篇籍

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恃神任筮既不必当贤就值

其人犹非德选夫歧嶷形于自然伣天必有异表宜参

良家𥳑求有徳徳同以年年钧以貌稽之典经断之圣

虑帝从之恭怀皇后弟子乘氏矦商之女选入掖庭为

贵人常特被引御从容辞曰夫阳以博施为徳阴以不

专为义螽斯则百福之所由兴也愿陛下思云雨之均

泽小妾得免于罪帝由是贤之

阳嘉元年春正月乙巳立贵人梁氏为皇后 京师旱

 三月扬州六郡妖贼章河等冦四十九县杀伤长吏

 庚寅赦天下改元 夏四月梁商加位特进顷之拜

执金吾 冬耿晔遣乌桓戎末廆等钞击鲜卑大获而

还鲜卑复寇辽东属国耿晔移屯辽东无虑城以拒之

 尚书令左雄上䟽曰昔宣帝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

安业久于其事则民服教化其有政治者辄以玺书勉

励增秩赐金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民安

其业汉丗良吏于兹为盛今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

一切莫虑长久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办为贤能

以治已安民为劣弱奉法循理为不治髠钳之戮生于

睚眦覆尸之祸成于喜怒视民如冦仇税之如犲虎监

司项背相望与同疾疢见非不举闻恶不察观政于亭

传责成于期月言善不称徳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

拘检者离毁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以求名州宰不覆

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逾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

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朱紫同色清浊不分故使奸猾

枉滥轻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动百数乡官部吏职贱禄

薄车马衣服一出于民廉者取足贪者充家特选横调

纷纷不绝送迎烦费损政伤民和气未洽灾眚不消咎

皆在此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显效者可就增秩

勿移徙非父母䘮不得去官其不从法禁不式王命锢

之终身虽会赦令不得齿列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

家边郡以惩其后其乡部亲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

从政者宽其负筭增其秩禄吏职满岁宰府州郡乃得

辟举如此威福之路塞虚伪之端绝送迎之役损赋敛

之源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宁其所矣帝

感其言复申无故去官之禁又下有司考吏治真伪详

所施行而宦官不便终不能行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

不惑礼称彊仕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皆

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副之端门练其虚

实以观异能以美风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

茂材异行自可不拘年齿帝从之胡广郭䖍史敞上书

駮之曰凡选举因才无拘定制六竒之策不出经学郑

阿之政非必章奏甘竒显用年乖彊仕终贾扬声亦在

弱冠前丗以来贡举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之言刬

戾旧章便利未明众心不猒矫枉变常政之所重而不

访台司不谋卿士若事下之后议者剥异异之则朝失

其便同之则王言已行臣愚以为可宣下百官参其同

异然后览择胜否详采厥𠂻帝不从辛卯初令郡国举

孝廉限年四十以上诸生通章句文吏能笺奏乃得应

选其有茂才异行若颜渊子竒不拘年齿久之广陵所

举孝廉徐淑年未四十台郎诘之对曰诏书曰有如颜

回子竒不拘年齿是故本郡以臣充选郎不能屈左雄

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孝廉闻一知几邪淑无以对

乃罢却之郡守坐免  袁宏论曰夫谋事作制以经

丗训物必使可为也古者四十而仕非谓弹冠之会必

将是年也以为可事之时在于彊盛故举其大限以为

民𠂻且颜渊子竒旷代一有而欲以斯为格岂不偏乎

  然雄公直精明能审核真伪决志行之顷之胡广

出为济阴太守与诸郡守十馀人皆坐谬举免黜唯汝

南陈蕃颍川李膺下邳陈球等三十馀人得拜郎中自

是牧守畏栗莫敢轻举迄于永嘉察选清平多得其人

 闰月庚子恭陵百丈庑灾 上闻北海郎𫖮精于阴

阳之学

二年春正月诏公车徴𫖮问以灾异𫖮上章曰三公上

应台阶下同元首政失其道则寒阴反节今之在位竞

托高虚纳累锺之奉亡天下之忧栖迟⿲亻丨匽 -- 偃仰寝疾自逸

被策文得赐钱即复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以此消

伏灾眚兴致升平其可得乎今选牧守委任三府长吏

不良既咎州郡州郡有失岂得不归责举者而陛下崇

之弥优自下慢事愈甚所谓大网䟽小网数三公非臣

之仇臣非狂夫之作所以发愤忘食恳恳不已者诚念

朝廷欲致兴平臣书不择言死不敢恨因条便宜七事

一园陵火灾宜念百姓之劳罢缮修之役二立春以后

阴寒失节宜采纳良臣以助圣化三今年少阳之岁春

当旱夏必有水宜遵前典惟节惟约四去年八月荧惑

出入轩辕宜简出宫女恣其姻嫁五去年闰十月有白

气从西方天苑趋参左足入玉井恐立秋以后将有羌

宼畔戾之患宜豫宣告诸郡严为僃御六今月十四日

乙卯白虹贯日宜令中外官司并须立秋然后考事七

汉兴以来三百三十九岁于诗三期宜大蠲法令有所

变更王者随天譬犹自春徂夏改青服绛也自文帝省

刑适三百年而轻微之禁渐已殷积王者之法譬犹江

河当使易避而难犯也二月𫖮复上书荐黄琼李固以

为宜加擢用又言自冬涉春讫无嘉泽数有西风反逆

时节朝廷劳心广为祷祈荐祭山川𭧂龙移市臣闻皇

天感物不为伪动灾变应人要在责已若令雨可请降

水可攘止则岁无隔并太平可待然而灾害不息者患

不在此也书奏特拜郎中辞病不就 三月使匈奴中

郎将赵稠遣从事将南匈奴兵出塞击鲜卑破之 初

帝之立也乳母宋娥与其谋帝封娥为山阳君又封执

金吾梁商子冀为襄邑矦尚书令左雄上封事曰高皇

帝约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矦孝安皇帝封江京王圣

等遂致地震之异永建二年封阴谋之功又有日食之

变数术之士咸归咎于封爵今青州饥虚盗贼未息诚

不宜追录小恩亏失大典帝不听雄复谏曰臣闻人君

莫不好忠正而恶䜛䛕然而历丗之患莫不以忠正得

罪谗䛕蒙幸者盖听忠难从䛕易也夫刑罪人情之所

甚恶贵宠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时俗为忠者少而习䛕

者多故令人主数闻其美稀知其过迷而不悟以至于

危亡臣伏见诏书顾念阿母旧德宿恩欲特加显赏案

尚书故事无乳母爵邑之制唯先帝时阿母王圣为野

王君圣造生谗贼废立之祸生为天下所咀嚼死为海

内所欢快桀纣贵为天子而庸仆羞与为比者以其无

义也夷齐贱为匹夫而王矦争与为伍者以其有徳也

今阿母躬蹈俭约以身率下群僚蒸庶莫不向风而与

王圣并同爵号惧违本操失其常愿臣愚以为凡人之

心理不相远其所不安古今一也百姓深惩王圣倾覆

之祸民萌之命危于累卵常惧时丗复有此类怵惕之

念未离于心恐惧之言未绝乎口乞如前议岁以千万

给奉阿母内足以尽恩爱之欢外可不为吏民所怪梁

冀之封事非机急宜过灾厄之运然后平议可否于是

冀父商让还冀封书十馀上帝乃从之夏四月己亥京

师地震五月庚子诏群公卿士各直言厥咎仍各举敦

朴士一人左雄复上䟽曰先帝封野王君汉阳地震今

封山阳君而京城复震专政在阴其灾尤大臣前后瞽

言封爵至重王者可私人以财不可以官宜还阿母之

封以塞灾异今冀已高让山阳君亦宜崇其本节雄言

切至娥亦畏惧辞让而帝恋恋不能已卒封之是时大

司农刘据以职事被谴召诣尚书传呼促步又加以捶

朴雄上言九卿位亚三事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节动

有庠序之仪孝明皇帝始有扑罚皆非古典帝纳之是

后九卿无复捶扑者 戊午司空王龚免六月辛未以

太常鲁国孔扶为司空 丁丑洛阳宣徳亭地拆长八

十五丈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使之对䇿及特问以

当丗之敝为政所宜李固对曰前孝安皇帝变乱旧典

封爵阿母因造妖孽改乱嫡嗣至令圣躬狼狈亲遇其

艰既㧞自困殆龙兴即位天下喁喁属望风政积敝之

后易致中兴诚当沛然思惟善道而论者犹云方今之

事复同于前臣伏在草泽痛心伤臆实以汉兴以来三百馀年

贤圣相继十有八主岂无阿乳之恩岂忘贵爵之宠然

上畏夭威俯案经典知义不可故不封也今宋阿母虽

有大功勤谨之徳但加赏赐足以酬其劳苦至于裂土

开国实乖旧典闻阿母体性谦虚必有逊让陛下宜许

其辞国之高使成万安之福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

者岂天性当然但以爵位尊显颛揔权柄天道恶盈不

知自损故至颠仆先帝宠遇阎氏位号太疾故其受祸

曾不旋时老子曰其进锐者其退速也今梁氏戚为椒

房礼所不臣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群从荣显兼

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诸侍

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岂不休乎又

诏书所以禁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吏察孝廉者

以其秉威权容请托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侧声埶

振天下子弟禄任曾无限极虽外托谦默不干州郡而

謟伪之徒望风进举今可为设常禁同之中臣昔馆陶

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赐钱千万所以轻厚赐重薄

位者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窃闻长水司马武宣开

阳城门𠊱羊迪等无它功徳初拜便真此虽小失而渐

坏旧章先圣法度所宜坚守故政教一跌百年不复诗

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刺周王变祖法度故使下民将

尽病也今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㗋

舌尚书亦为陛下㗋舌斗斟酌元气运乎四时尚书出

纳王命赋政四海权尊埶重责之所归若不平心灾眚

必至诚宜审择其人以毗圣政今与陛下共理天下者外

则公卿尚书内则常侍黄门譬犹一门之内一家之事

安则共其福庆危则通其祸败刺史二千石外统职事

内受法则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洁犹叩树本

百枝皆动也由此言之本朝号令岂可蹉跌天下之纪

纲当今之急务也夫人君之有政犹水之有堤防堤防

完全虽遭雨水霖潦不能为变政教一立暂遭凶年不

足为忧诚令堤防穿漏万夫同力不能复救政教一坏

贤智驰骛不能复还今堤防虽坚渐有孔穴譬之一人

之身本朝者心腹也州郡者四支也心腹痛则四支不

举故臣之所忧在腹心之疾非四支之患也苟坚堤防

务政教先安心腹整理本朝虽有冦贼水旱之变不足

介意也诚令堤防坏漏心腹有疾虽无水旱之灾天下

固可以忧矣又宜罢退宦官去其权重裁置常侍二人

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黄门五人才智闲雅者给事

殿中如此则论者厌塞升平可致也扶风功曹马融对

曰今科条品制四时禁令所以承天顺民者僃矣悉矣

不可加矣然而天犹有不平之效民犹有咨嗟之怨者

百姓屡闻恩泽之声而未见惠和之实也古之足民者

非能家赡而人足之量其财用为之制度故嫁娶之礼

俭则㛰者以时矣䘮制之礼约则终者掩藏矣不夺其

时则农夫利矣夫妻子以累其心产业以重其志舎此

而为非者有必不多矣太史令南阳张衡对曰自初举

孝廉迄今二百岁矣皆先孝行行有馀力始学文法辛

卯诏书以能章句奏案为限虽有至孝犹不应科此弃

本而取末曾子长于孝然实鲁钝文学不若游夏政事

不若冉季今欲使一人兼之茍外有可观内必有阙则

违选举孝廉之志矣且郡国守相剖符宁境为国大臣

一旦免黜十有馀人吏民罢于送迎之役新故交际公

私放滥或临政为百姓所便而以小过免之是为夺民

父母使嗟号也易不远复论不惮改朋友交接且不宿

过沉于帝王承天理物以天下为公者乎中间以来妖

星见于上震裂著于下天诫详矣可为寒心明者消祸

于未萌今既见矣修政恐惧则祸转为福矣上览众对

以李固为第一即时出阿母还舎诸常侍悉叩头谢罪

朝廷肃然以固为议郎而阿母宦者皆疾之诈为飞章

以陷其罪事从中下大司农南郡黄尚等请之于梁商

仆射黄琼复救明其事久乃得释出为洛令固弃官归

汉中融博通经籍美文辞对奏亦拜议郎衡善属文通

贯六蓺虽才高于丗而无骄尚之情善机巧尤致思于

天文阴阳历筭作浑天仪著灵宪性恬憺不慕当丗所

居之官辄积年不徙 太尉庞参在三公中最名忠直

数为左右所毁会所举用忤帝旨司隶承风案之时当

会茂才孝廉参以被奏称疾不会广汉上计⿰扌⿱彐𧰨 -- 掾叚恭因

会上䟽曰伏见道路行人农夫织妇皆曰太尉参竭忠

尽节徒以直道不能曲心孤立群邪之间自处中伤之

地夫以谗佞伤毁忠正此天地之大禁人主之至诫也

昔白起赐死诸矦酌酒相贺季子来归鲁人喜其纾难

夫国以贤治君以忠安今天下咸欣陛下有此忠贤愿

卒宠任以安社稷书奏诏即遣小黄门视参疾太医致

羊酒后参夫人疾前妻子投于井而杀之雒阳令祝良

奏参罪秋七月己未参竟以灾异免 八月己巳以大

鸿胪施延为太尉 鲜卑冦马城代郡太守击之不克

顷之其至鞬死鲜卑由是抄盗差稀

资治通鉴卷第五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