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七

卷第十六 资治通鉴 卷第十七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十八

资治通鉴卷第十七

 司 马 光奉

   汉纪九起重光赤奋若尽强圉恊洽凡七年

    丗宗孝武皇帝上之上

建元元年冬十月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上亲

䇿问以古今治道对者百馀人广川董仲舒对曰道者

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

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夫人

君莫不欲安存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

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

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徳兴滞

补敝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此夙夜不懈行善

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故治乱废兴在

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为

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

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

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

万民殖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孔

子曰鳯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己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

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

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

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

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

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古之

王者明于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

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𧨏

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

美也圣王之继乱丗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

而崇起之教化己明习俗己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

尚未败也秦灭先圣之道为茍且之治故立十四年而

亡其遗毒馀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嚚顽抵冒

殊捍孰烂如此之甚者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

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

乃可理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

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

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养其徳刑罚以威其

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

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馀年

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

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狼

为俗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

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

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趋利无耻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

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今陛下并有天下莫不率服

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曽子曰尊其所闻

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

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

则三王何异哉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

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学太学者贤士之

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亡应书

者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

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

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

主徳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

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币贫穷孤弱冤苦失职甚不

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

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

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所

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

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

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

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未得其真臣

愚以为使诸列矦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

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

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

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

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

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徳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

处矣臣闻众少成多积小致钜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

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矦舜兴虖深山非一日而显

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

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

者大慎微者著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

恶在身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

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

之道道者万丗亡敝敝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

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敝而

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

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虖改正朔易

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馀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

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

所继之救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

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丗可

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

所损益者其道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

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

亡救敝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丗

者其道同继乱丗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

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共

是天下以古凖今壹何不相逮之远也安所缪盭而陵

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有所诡于天之理与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

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

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己受

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虖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

足也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

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民日削月朘寖以大

穷富者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民不乐生安能避罪

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天子大夫者下

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之

远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

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

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乘车

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

而为庶人之行者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

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无可为者矣春秋大一统者

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

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

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

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

民知所从矣天子善其对以仲舒为江都相会稽庄助

亦以贤良对䇿天子擢为中大夫丞相卫绾奏所举贤

良或治申韩苏张之言乱国政者请皆罢奏可董仲舒

少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者皆

师尊之及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

以礼匡正王敬重焉 春二月赦 行三铢钱 夏六

月丞相卫绾免丙寅以魏其矦窦婴为丞相武安矦田

蚡为太尉上雅向儒术婴蚡俱好儒推毂代赵绾为御

史大夫兰陵王臧为郎中令绾请立明堂以朝诸矦且

荐其师申公秋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以迎申

公既至见天子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年八十馀对曰

为治者不至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是时天子方好文词

见申公对默然然己招致则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议

明堂巡狩改历服色事 是岁内史𡩋成抵罪髠钳

二年冬十月淮南王安来朝上以安属为诸父而材高

甚尊重之每宴见谈语昏暮然后罢安雅善武安矦田

蚡其入朝武安矦迎之霸上与语曰上无太子王亲高

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宫车一日晏驾非王尚谁

立者安大喜厚遗蚡金钱财物 太皇窦太后好黄老

言不恱儒术赵绾请毋奏事东宫窦太后大怒曰此欲

复为新垣平邪阴求得赵绾王臧奸利事以让上上因

废明堂事诸所兴为皆废下绾臧吏皆自杀丞相婴太

尉蚡免申公亦以疾免归初景帝以太子太傅石奋及

四子皆二千石乃集其门号奋为万石君万石君无文

学而㳟谨无与比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

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责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

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

侧虽燕居必冠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皆以孝谨

闻乎郡国及赵绾王臧以文学获罪窦太后以为儒者

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其长子建为

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建在上侧事有可言屏人恣言

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上以是亲之庆尝为太仆御

出上问车中㡬马庆以䇿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于诸

子中最为简易矣窦婴田蚡既免以矦家居蚡虽不任

职以王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士吏趋埶利者皆去

婴而归蚡蚡日益横 春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三

月乙未以太常柏至矦许昌为丞相 初堂邑矦陈午

尚帝姑馆陶公主嫖帝之为太子公主有力焉以其女

为太子妃及即位妃为皇后窦太主恃功求请无厌上

患之皇后骄妒擅宠而无子与医钱凡九千万欲以求

子然卒无之后宠寖衰皇太后谓上曰汝新即位大臣

未服先为明堂太皇太后已怒今又忤长主必重得罪

妇人性易恱耳宜深慎之上乃于长主皇后复稍加恩

礼上袚霸上还过上姊平阳公主恱讴者卫子夫子夫

母卫媪平阳公主家僮也主因奉送子夫入宫恩宠日

隆陈皇后闻之恚几死者数矣上愈怒子夫同母弟卫

青其父郑季本平阳县吏给事矦家与卫媪私通而生

青冒姓卫氏青长为矦家骑奴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

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篡取之上闻乃召青为建

章监侍中赏赐数日间累千金既而以子夫为夫人青

为太中大夫 夏四月有星如日夜出 初置茂陵邑

 时大臣议者多冤鼂错之䇿务摧抑诸矦王数奏暴

其过恶吹毛求疵笞服其臣使证其君诸矦王莫不悲

三年冬十月代王登长沙王发中山王胜济川王明来

朝上置酒胜闻乐声而泣上问其故对曰悲者不可为

累欷思者不可为叹息今臣心结日久每闻幼眇之声

不知涕泣之横集也臣得蒙肺附为东藩属又称兄今

群臣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群居党议朋友相为使

夫宗室摈却骨肉冰释臣窃伤之具以吏所侵闻于是

上乃厚诸矦之礼省有司所奏诸矦事加亲亲之恩焉

 河水溢于平原 大饥人相食 秋七月有星孛于

西北 济川王明坐杀中傅废迁房陵 七国之败也

吴王子驹亡走闽越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越击东瓯

闽粤从之发兵围东瓯东瓯使人告急天子天子问田

蚡蚡对曰越人相攻击固其常又数反复自秦时弃不

属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庄助曰特患力不能救徳不

能覆诚能何故弃之且秦举咸阳而弃之何但越也今

小国以穷困来吿急天子不救尚安所愬又何以子万

国乎上曰太尉不足与计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

郡国乃遣助以节发兵会稽会稽守欲距法不为发助

乃斩一司马谕意指遂发兵浮海救东瓯未至闽越引

兵罢东瓯请举国内徙乃悉举其众来处于江淮之间

 九月丙子晦日有食之 上自初即位招选天下文

学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

眩鬻者以千数上简拔其俊异者宠用之庄助最先进

后又得吴人朱买臣赵人吾丘夀王蜀人司马相如平

原东方朔吴人枚皋济南终军等并在左右每令与大

臣辨论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大臣数屈焉然相如特

以辞赋得幸朔皋不根持论好诙谐上以俳优畜之虽

数赏赐终不任以事也朔亦观上颜色时时直谏有所

补益是岁上始为微行北至池阳西至黄山南猎长杨

东游宜春与左右能骑射者期诸殿门常以夜出自称

平阳矦旦明入南山下射鹿豕狐兔驰骛禾稼之地民

皆号呼骂詈鄠杜令欲执之示以乘兴物乃得免又尝

夜至柏谷投逆旅宿就逆旅主人求浆主人翁曰无浆

正有溺耳且疑上为奸盗聚少年欲攻之主人妪睹上

状貌而异之止其翁曰客非常人也且又有僃不可图

也翁不听妪饮翁以酒醉而缚之少年皆散走妪乃杀

鸡为食以谢客明日上归召妪赐金千斤拜其夫为羽

林郎后乃私置更衣从宣曲以南十二所夜投宿长杨

五柞等诸宫上以道远劳苦又为百姓所患乃使太中

大夫吾丘夀王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提

封顷亩及其贾直欲除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又诏中

尉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欲以偿鄠杜之民夀王奏事

上大说称善时东方朔在傍进谏曰夫南山天下之阻

也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浐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

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也其山岀

玉石金银铜铁良材百工所取给万民所卬足也又有

秔稻棃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䵷鱼贫者得

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贾

亩一金今规以为𫟍绝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

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是其不可一也盛荆

棘之林广狐菟之苑大虎狼之虚坏人冢墓发人室庐

令幼弱怀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

营之垣而囿之骑驰东西车骛南北有深沟大渠夫一

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是其不可三也夫殷作九

市之宫而诸矦畔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秦兴阿

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逆盛意罪当万死上乃拜

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𫟍

寿王所奏上又好自击熊豕驰逐野兽司马相如上䟽

諌曰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

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

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

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

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

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

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

况乎渉丰草骋丘虚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

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岀万有

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盖明者远见于未

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

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

以谕大上善之

四年夏有风赤如血 六月旱 秋九月有星孛于东

北 是岁南越王佗死其孙文王胡立

五年春罢三铢钱行半两钱 置五经博士 夏五月

大蝗 秋八月广川惠王越清河哀王乘皆薨无后国

六年春二月乙未辽东高庙灾 夏四月壬子高园便

殿火上素服五日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 六月癸

巳丞相昌免武安矦田蚡为丞相蚡骄侈治宅甲诸第

田园极膏腴市买郡县物相属于道多受四方赂遗其

家金玊妇女狗马声乐玩好不可胜数每入奏事坐语

移日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上乃

曰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尝请考工地益宅上怒

曰君何不遂取武库是后乃稍退 秋八月有星孛于

东方长竟天 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南越王守

天子约不敢擅兴兵使人上书吿天子于是天子多南

越义大为发兵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农令韩安国出

会稽击闽越淮南王安上书谏曰陛下临天下布徳施

恵天下摄然人安其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

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翦发

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

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彊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

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自汉初定已来七十

二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

其地也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谿谷之间篁竹之

中习于水鬭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

知其埶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

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

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阻险林丛弗能尽著视之若易

行之甚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

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徳也越人名为

藩臣贡酎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自相攻

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且越人

愚戆轻薄负约反复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

也壹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间者

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徳泽

振救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

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舆轿而隃领拕舟而

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丛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

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欧𣳘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

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

将军间忌将兵击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会天

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棹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老涕

泣孤子啼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

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曽未入其地而祸

已至此矣陛下徳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

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

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霑渍

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朝不及夕臣安窃为陛

下重之不习南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彊能难边

城淮南全国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

高山人迹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内也其入中国

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

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馀干界中积食粮乃入伐

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

积聚虽百越柰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

无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

人不耐其水土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

五倍乃足挽车奉饷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近夏瘅热

暴露水居蝮蛇蠚生疾疢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

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臣闻道路言闽

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

欲来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

必𢹂幼扶老以归圣徳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丗

存其亡国建其王矦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丗共

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塡抚方处不劳一卒

不顿一㦸而威徳并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

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

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

民苦兵事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

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

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引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

大破乃发适戍以僃之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皆不聊生

亡逃相从群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兵者凶事一

方有急四面皆耸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

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

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

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陛下以四海为境生

民之属皆为臣妾垂徳恵以覆露之使安生乐业则泽

被万丗𫝊之子孙施之无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

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闲而烦汗马之劳乎

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

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是时汉

兵遂出未隃领闽越王郢发兵距险其弟馀善乃与相

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击南越不请故天子兵来诛汉

兵众彊即幸胜之后来益多终灭国而止今杀王以谢

天子天子听罢兵固国完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

皆曰善即𫓩杀王使使奉其头致大行大行曰所为来

者诛王今王头至谢罪不战而殒利莫大焉乃以便宜

案兵告大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诏罢两将兵

曰郢等首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焉乃使中郎将

立丑为越繇王奉闽越先祭祀馀善已杀郢威行于国

国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制上闻之为馀善不

足复兴师曰馀善数与郢谋乱而后首诛郢师得不劳

因立馀善为东越王与繇王并处上使庄助谕意南粤

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

徳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

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还过淮南上又使助谕淮南王

安以讨越事嘉答其意安谢不及助既去南越南越大

臣皆谏其王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越且先王

昔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不可以说好语入见则不

得复归亡国之势也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 是岁韩

安国为御史大夫 东海太守濮阳汲黯为主爵都尉

始黯为谒者以严见惮东越相攻上使黯往视之不至

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

使河内失火延烧千馀家上使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

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

万馀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河南仓粟以

振贫民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上贤而释之其在东海

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任之责大指而已不苛小黯

多病卧闺阁内不出岁馀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为主

爵都尉列于九卿其治务在无为引大体不拘文法黯

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时天子方招文学

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

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

为黯惧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群臣或数黯

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

义乎且己在其位纵爱身柰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满

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不愈最后病庄助为请告上曰

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

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

不能夺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其议大行王恢燕人也习胡事

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复倍约不如勿许

兴兵击之韩安国曰匈奴迁徙鸟举难得而制自上古

不属为人今汉行数千里与之争利则人马罢乏虏以

全制其敝此危道也不如和亲群臣议者多附安国于

是上许和亲

元光元年冬十一月初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从董仲

舒之言也 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中尉程不

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六月罢广与不识俱以边太守

将兵有名当时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舍止人人

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莫府省约文书然亦远斥候未

尝遇害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撃刁斗士吏治军簿

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不识曰李广军极简

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

死我军虽烦扰然虏亦不得犯我然匈奴畏李广之略

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  臣光曰易曰师

出以律否臧凶言治众而不用法无不凶也李广之将

使人人自便以广之材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为法何

则其继者难也况与之并时而为将乎夫小人之情乐

于安肆而昧于近祸彼既以程不识为烦扰而乐于从

广且将仇其上而不服然则简易之害非徒广军无以

禁虏之仓卒而已也故曰兵事以严终为将者亦严而

已矣然则效程不识虽无功犹不败效李广鲜不覆亡

哉  夏四月赦天下 五月诏举贤良文学上亲䇿

之 秋七月癸未日有食之



资治通鉴卷第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