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四

卷第十三 资治通鉴 卷第十四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十五

资治通鉴卷第十四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汉纪六起阏逢困敦尽重光恊洽凡八年

    太宗孝文皇帝中

前三年冬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十一月丁卯晦日有

食之 诏曰前遣列矦之国或辞未行丞相朕之所重

其为朕率列矦之国十二月免丞相勃遣就国乙亥以

太尉灌婴为丞相罢太尉官属丞相 夏四月城阳景

王章薨初赵王敖献美人于高祖得幸有娠及贯高事

发美人亦坐系河内美人母弟赵兼因辟阳矦审食其

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美人已生子恚即自杀吏奉其

子诣上上悔名之曰长令吕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后

封长为淮南王淮南王蚤失母常附吕后故孝惠吕后

时得无患而常心怨辟阳矦以为不彊争之于吕后使

其母恨而死也及帝即位淮南王自以最亲骄蹇数不

奉法上常宽假之是岁入朝从上入𫟍囿猎与上同车

常谓上大兄王有材力能扛鼎乃往见辟阳矦自袖铁

椎椎辟阳矦令从者魏敬刭之驰走阙下肉袒谢罪帝

伤其志为亲故赦弗治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

皆惮淮南王淮南王以此归国益骄恣出入称警跸称

制拟于天子袁盎谏曰诸侯太骄必生患上不听 五

月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保塞蛮夷杀略

人民上幸甘泉遣丞相灌婴发车骑八万五千诣高奴

击右贤王发中尉材官属卫将军军长安右贤王走岀

塞上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见故群臣皆赐之复晋

阳中都民三岁租留游太原十馀日 初大臣之诛诸

吕也朱虚矦功尤大大臣许尽以赵地王朱虚矦尽以

梁地王东牟矦及帝立闻朱虚东牟之初欲立齐王故

绌其功及王诸子乃割齐二郡以王之兴居自以失职

夺功颇怏怏闻帝幸太原以为天子且自击胡遂发兵

反帝闻之罢丞相及行兵皆归长安以棘蒲矦柴武为

大将军将四将军十万众击之祁矦缯贺为将军军荥

阳秋七月上自大原至长安诏济北吏民兵未至先自

定及以军城邑降者皆赦之复官爵与王兴居去来者

赦之八月济北王兴居兵败自杀 初南阳张释之为

骑郎十年不得调欲免归𡊮盎知其贤而荐之为谒者

仆射释之从行登虎圈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馀问

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

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帝曰吏不当

若是邪尉无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

前曰陛下以绛矦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又复问

东阳矦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矦

东阳矦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

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

察相高其敝徒文具而无实不闻其过陵迟至于土崩

今陛下以啬夫口辨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而靡争

为口辩而无其实夫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错不可不

审也帝曰善乃不拜啬夫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徐行问

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顷之

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于是释之追止太

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

闻之帝免冠谢教儿子不谨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

子梁王然后得入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顷之至

中郎将从行至霸陵上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

用纻絮斮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曰使

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𨻶使其中无可欲者虽

无石椁又何戚焉帝称善是岁释之为廷尉上行出中

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之属廷

尉释之奏当此人犯跸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

马赖和柔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

释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

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

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

手足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当是也其后人有盗

高庙坐前玉环得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按盗宗庙服御

物者为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无道乃盗先帝器吾属

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

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

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

长陵一抔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帝乃白太后许之

四年冬十二月颍阴懿矦灌婴薨 春正月甲午以御

史大夫阳武张苍为丞相苍好书博闻尤邃律历 上

召河东守季布欲以为御史大夫有言其勇使酒难近

者至留邸一月见罢季布因进曰臣无功窃宠待罪河

东陛下无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无

所受事罢去此人必有毁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誉而

召臣以一人之毁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识闻之有以窥

陛下之浅深也上默然惭良久曰河东吾股肱郡故特

召君耳 上议以贾谊任公卿之位大臣多短之曰洛

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

䟽之不用其议以为长沙王太傅 绛矦周勃既就国

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

兵以见之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廷尉逮捕

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辞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与狱吏

狱吏乃书牍背示之曰以公主为证公主者帝女也勃

太子胜之尚之薄太后亦以为勃无反事帝朝太后太

后以冒絮提帝曰绛矦始诛诸吕绾皇帝玺将兵于北

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帝既见绛矦狱

辞乃谢曰吏方验而出之于是使使持节赦绛矦复爵

邑绛矦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作顾成庙

五年春二月地震 初秦用半两钱高祖嫌其重难用

更铸荚钱于是物价腾踊米至石万钱夏四月更造四

铢钱除盗铸钱令使民得自铸贾谊諌曰法使天下公

得雇租铸铜锡为钱敢杂以鈆铁为它巧者其罪黥然

铸钱之情非殽杂为巧则不可得赢而殽之甚微为利

甚厚夫事有召祸而法有起奸今令细民人操造币之

埶各隐屏而铸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奸虽黥罪日报其

埶不止乃者民人抵罪多者一县百数及吏之所疑搒

笞犇走者甚众夫县法以诱民使入䧟阱孰多于此又

民用钱郡县不同或用轻钱百加若干或用重钱平称

不受法钱不立吏急而壹之乎则大为烦苛而力不能

胜纵而弗呵乎则市肆异用钱文大乱茍非其术何乡

而可哉今农事弃捐󠄂而采铜者日蕃释其耒耨冶镕炊

炭奸钱日多五榖不为多善人𪫟而为奸邪愿民䧟而

之刑戮刑戮将甚不详柰何而忽国知患此吏议必曰

禁之禁之不得其术其伤必大令禁铸钱则钱必重重

则其利深盗铸如云而起弃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奸

数不胜而法禁数溃铜使之然也铜布于天下其为祸

博矣故不如收之贾山亦上书谏以为钱者亡用器也

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为之是与

人主共操柄不可长也上不听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

宠幸上欲其富赐之蜀严道铜山使铸钱吴王濞有豫

章铜山招致天下亡命者以铸钱东煮海水为盐以故

无赋而国用饶足于是吴邓钱布天下 以帝分代为

二国立皇子武为代王参为太原王是岁徙代王武为

淮阳王以太原王参为代王尽得故地

六年冬十月桃李华 淮南厉王长自作法令行于其

国逐汉所置吏请自置相二千石帝曲意从之又擅刑

杀不辜及爵人至关内矦数上书不逊顺帝重自切责

之乃令薄昭与书风谕之引管蔡及代顷王济北王兴

居以为儆戒王不说令大夫但士伍开章等七十人与

棘蒲矦柴武太子奇谋以辇车四十乘反谷口令人使

闽越匈奴事觉有司治之使使召淮南王王至长安丞

相张苍典客冯敬行御史大夫事与宗正廷尉奏长罪

当弃市制曰其赦长死罪废勿王徙处蜀郡严道卭邮

尽诛所与谋者载长以辎车令县以次传之𡊮盎谏曰

上素骄淮南王弗为置严傅相以故至此淮南王为人

刚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雾露病死陛下有杀弟之名

柰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复之淮南王果愤恚不食死

县传至雍雍令发封以死闻上哭甚悲谓𡊮盎曰吾不

听公言卒亡淮南王今为柰何盎曰独斩丞相御史以

谢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诸县传送淮南王

不发封馈侍者皆弃市以列矦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冢

三十户 匈奴单于遗汉书曰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

书意合欢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

矦难支等计与汉吏相距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故

罚右贤王使之西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

强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楼兰乌孙呼揭及其

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

以定愿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皇

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帝报书曰单于

欲除前事复故约朕甚嘉之此古圣王之志也汉与匈

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倍约离兄弟之亲者常

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单于勿深诛单于若称

书意明吿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后顷之冒

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老上单于𥘉立帝复遣

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𫝊翁主

说不欲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中行说

至因降单于单于甚亲幸之初匈奴好汉缯絮食物中

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者以衣

食异无仰于汉也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

则匈奴尽归于汉矣其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袴皆

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示

不如湩酪之便美也于是说教单于左右䟽记以计课

其人众畜牧其遗汉书牍及印封皆令长大倨傲其辞

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汉使或訾咲匈

奴俗无礼义者中行说辄穷汉使曰匈奴约朿径易行

君臣简可久一国之政犹一体也故匈奴虽乱必立宗

种今中国虽云有礼义及亲属益踈则相杀夺以至易

姓皆从此类也嗟土室之人顾无多辞喋喋占占顾汉

所输匈奴缯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何以言

为乎且所给僃善则已不僃苦恶则𠊱秋熟以骑驰蹂

而稼穑耳 梁太傅贾谊上䟽曰臣窃惟今之事埶可

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

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䟽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

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䛕皆非事实

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

未及然因谓之安方今之埶何以异此陛下何不壹令

臣得孰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䇿试详择焉使为治劳

智虑苦身体乏锺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而加之

诸矦𮜿道兵革不动匈奴宾服百姓素朴生为明帝没

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

配太祖与汉亡极立经陈纪为万丗法虽有愚幼不肖

之嗣犹得蒙业而安以陛下之明逹因使少知治体者

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埶下数𬒳

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

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

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矦

权力且十此者虖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㓜弱

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矦之王大

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

上遍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

治安虽尧舜不治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

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蚤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

之岂有异秦之季丗虖其异姓负彊而动者汉已幸而

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徴矣

其埶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

以安后丗将如之何臣窃迹前事大抵彊者先反长沙

乃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埶䟽而最忠非独性异

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

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矦而居虽至今存可

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

令如长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

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矦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

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

不制从诸矦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

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

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其分地众而

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

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巳

如此则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

不乱当时大治后丗诵圣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天下

之埶方病大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

居不可屈伸一二指搐身虑亡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

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巳病非徒瘇也又苦𨂂盭元王之

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之子亲兄

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

䟽者或制大权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𨂂

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天下之埶方倒县凡天子者天

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

嫚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足反

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可

为流涕者此也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

畜莵翫细娱而不图大患德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

令不伸可为流涕者此也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

下贱得为后饰且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

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孽妾以缘其履此臣所谓

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

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饥寒

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可为长太息

者此也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

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

父耰鉏虑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

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𦒿利不同禽

兽者亡几耳今其遗风馀俗犹尚未改弃礼谊捐󠄂廉耻

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

其甚者杀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闲以

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丗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

耳目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

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

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岂如今定经

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此业壹

定丗丗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

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

此也夏殷周为天子皆数十丗秦为天子二丗而亡人

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

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有司齐

肃端冕见之南郊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故自为赤子而

教固巳行矣孩提有识三公三少明孝仁礼义以道习

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

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

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

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

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

不楚言也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习与智长

故切而不愧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夫三代之所以长

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使赵高𫝊

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胡

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

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

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谚曰前车覆后车诫秦

丗之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

将覆也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

选左右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

谊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巳夫胡

粤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

不能相通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臣故曰选

左右早谕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

正而天下定矣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时务也凡

人之智能见巳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

而法者禁于巳然之后是故法之所为用易见而礼之

所为生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

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

如天地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

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孔子

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毋讼乎为人主计者莫如先

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秦王

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德

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馀岁则大败此亡

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

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

危天下之情与器无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汤武置天

下于仁义礼乐累子孙数十丗此天下所共闻也秦王

置天下于法令刑罚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

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验邪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

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

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人

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

地则堂高陛无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

理埶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

有公矦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

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䑕而忌器

此善谕也䑕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

近主乎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是以

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

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今自

王矦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

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髠刖笞㐷弃市

之法然则堂不无陛虖𬒳戮辱者不泰迫虖廉耻不行

大臣无乃握重𫞐大官而有徒隶无耻之心虖夫望夷

之事二丗见当以重法者投䑕而不忌器之习也臣闻

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夫尝巳在贵宠

之位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

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

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

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

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贵

贵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

簋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

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

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

也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闻谴何则白冠牦缨盘水

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

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

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

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群臣

自憙婴以廉耻故人矝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

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

为人臣者皆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伏义故可以托不御

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

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

者此也谊以绛矦前逮系狱卒无事故以此讥上上深

纳其言养臣下有节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

七年冬十月令列矦太夫人夫人诸矦王子及吏二千

石无得擅徴捕 夏四月赦天下六月癸酉未央宫东

阙罘罳灾 民有歌淮南王者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

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帝闻而病之

八年夏封淮南厉王子安等四人为列矦贾谊知上必

将复王之也上䟽諌曰淮南王之悖逆无道天下孰不

知其罪陛下幸而赦迁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

不当今奉尊罪人之子适足以负谤于天下耳此人少

壮岂能忘其父哉白公胜所为父报仇者大父与叔父

也白公为乱非欲取国代主发忿快志剡手以冲仇人

之匈固为俱靡而巳淮南虽小黥布尝用之矣汉存特

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汉之资于䇿不便予之众积之

财此非有子胥白公报于广都之中即疑有剸诸荆轲

起于两柱之闲所谓假贼兵为虎翼者也愿陛下少留

计上弗听 有长星岀于东方

九年春大旱

十年冬上行幸甘泉 将军薄昭杀汉使者帝不忍加

诛使公卿从之饮酒欲令自引分昭不肯使群臣丧服

往哭之乃自杀 ○臣光曰李德𥙿以为汉文帝诛薄

昭断则明矣于义则未安也秦康送晋文兴如存之感

况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断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

心也臣愚以为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亲踈如

一无所不行则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夫簿昭虽素

称长者文帝不为置贤师傅而用之典兵骄犯上至

于杀汉使者非有恃而然乎若又从而赦之则与成哀

之丗何异哉魏文帝尝称汉文帝之美而不取其杀薄

昭曰舅后之家但当养育以恩而不当假借以权既触

罪法又不得不害讥文帝之始不防闲昭也斯言得之

矣然则欲慰母心者将慎之于始乎



资治通鉴卷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