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偿问题与帝国主义
一九二三年资本主义世界开始的现象:一面美国舰队集中太平洋,一面法国十二万大军进占鲁尔。这种现象,就是表现帝国主义战争在资本主义的旧中心(英、法、德)和资本主义的新中心(美、日)同时抬头向全世界人类示威!
赔偿问题所以至今不能解决,根本原因就在法国帝国主义、英国帝国主义、美国帝国主义之间政治经济的利害冲突。这种冲突,资本主义的自身,是证明没有方法可以解决的。
一九二一年春季,协约国以最后通牒强迫德国所承受的赔款总额为一千三百二十亿金马克。这个数目等于德国全国财富的半数,纵然分为三十年偿付,事实上是做不到的。照伦敦会议的决议,德国每年应付二十亿金马克。以一九二一年五月间每元值六十个纸马克计箅,二十亿金马克等于二百八十亿纸马克。德国交付第一批赔款后,纸马克价格异常跌落。开恩斯会议虽把一九二二年二十亿金马克之数减为七万二千万金马克,但以当时跌价之纸马克计算,七万二千万金马克等于五百一十亿纸马克。实际上偿付额不仅未减,而且增加。当时德国希望国际借款成立,但美国银行家宣言:凡尔赛和约中的经济条款不修正,美国拒绝借款。由此纸马克更大跌特跌,八月初,每元值八百马克以上。即以七月间马克价格计算,七万二千万金马克约等于八千亿纸马克,即偿付额由二百八十亿纸马克増至八千亿纸马克。德国是绝对没有这样偿付能力的,所以法国同时要求偿付货物,先后与德政府及德资本家私人订有威白登(Wiesbaden)和史丁纳(Stine)(德国权倾国家之钢、铁、煤大王)条约,尽量掠夺德国的煤、木、铁等。
当海牙会议还在开会时,德国正式通告赔偿委员会,不能清付到期赔款,请给他一个延期的许诺。那时马克更随着大跌,证据更加充分,使一九二一年三月伦敦会议种种决定,完全成为无效,于是各帝国主义强国间的利害冲突又集注于这点。
取销协约国间的债务问题,早已提出为解决赔偿问题的唯一方法。战前法国债额为二百九十八亿;一场大战的战费为一千七百亿;战后三年,债额总数为三千五百亿佛郎。法国欠美国债额为四百亿金佛郎,欠英国债额为三百亿金佛郎。据上年八月一日贝尔福通牒:德国欠英十四亿五千万镑;俄国欠英六亿五千万镑;协约国欠十四亿镑。英国欠美国的为八亿五千万镑。法国为英国的债户;英国为美国的债户;美国为全世界的债权国。
法国本为大陆上铁的资本主义国,战胜后,由凡尔赛和约掠夺德国煤矿三分之一,铁矿四分之三,于是更由铁的帝国主义兼煤的帝国主义而为欧洲第一等工业国,并且成为英国最可怕的敌竞者。英国经济地位,反降于与德国相竞之域;因为马克跌落,生产费低廉,英国不仅不能恢复德国为市场,德货反畅销于英国及世界各地。所以修改凡尔赛和约,成为英国必争的政策。英国早就对法国说:“或是还我的债,或是修改凡尔赛和约”。同时凡尔赛和约对于美国也发生同样不利的影响,所以英国常与美国携手以反对法国。
战后,世界资本主义的中心既由欧洲移于美洲,美国虽然也受凡尔赛和约不利的影响,但因一时国内市场还未恢复,并且即使输出多量物品于欧洲也只换得些不值价的纸币,所以宣言退出欧洲局外,不管他们的闲事。实际,他干与或退出欧洲的态度,全视他资本主义的需要为转移。一年以前,美国失业者曾达六百万以上,他的救济方法有两个:一是巩固国内市场(如增加入口税);一是输出资本;而救济欧洲一事还非所急。
贝尔福通牒一面表示要索回法国的钱去还美国;一面表示如果美国放弃英国的债,英国也愿意放弃协约国间的债。这个通牒到美国,大受了美国舆论的反对。就是英国国内的意见也纷纷不一,自由党主张完全取销协约国间的债务,保守党也赞成,但有一部分债权者是反对的。美国是完全的债权国,所以反对取销外债;英国债权债务各半,所以主张取销;法国债务超过债权甚远,这种政策于他是很占便宜的。但因为美国反对,则贝尔福通牒无异故意加法国以压迫,所以由此成为美国压英国,英国压法国,法国压德国的形势。
赔偿问题是世界经济恐慌和混乱的主要原因。一面破坏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平衡;一面又为减少工钱、增加时间、失业、罢工、战争等现象的来源。德国在赔款政策之下:资本的蓄积,异常减低,虽无失业者而工人因营养不足、马克跌落、工资增加的比例低于物价增加的比例,生产力异常衰退;工人困苦日甚,几至不能买必需的生活品;马克每大跌一次,外貌上商业反大兴盛一次,但结果吸收不到现金,商人都将所得之现金存于外国银行;加以法国实施直接向工厂取偿货物之政策(法取货物于德工厂,工厂向德政府要钱),史丁纳权倾国家,国家权力全被破坏。英国在赔款政策之下:失业者常在几百万之上;减低工资,使成本低廉,以与美、德货物相竞;因而罢工常起;工人阶级政治上的倾向日趋于左,如上次工党左翼在选举中的胜利,就是明证。法国在赔款政策之下:虽然掠夺了许多东西,并且失业恐慌不如英国;但因为德煤输入之故,本国煤业遂受严重影响,直到于今,法国北部煤的出产祇有战前一半;此外各种偿付德货在国内市场之竞争,很与一部分工业家以影响,所以反对威白登、史丁纳条约的颇不乏人;法国资本家因此更减少工钱,废止八小时制;但这种方法英、德、美也同样的采用,结果仍是抵御不住;他方面,汇兑率常常随着马克的低落而动摇,财政恐慌因此愈益严重。
资本主义崩坏之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信任制度的动摇,现在欧洲各国差不多以纸币代替了金本位,德币不如法币,法币不如英币,英币不如美币。全世界几乎只有金融巩固的美国能买能卖,但美国也难于做买卖,因为美国银价比欧洲各国的高得多,所以出品的成本也高得多,因而在国际市场上反不能与金融低的各国货品相竞争,因此更不能将货品输出于欧洲。并且在赔款政策之下,马克跌价一次,美国的农产品(素来以欧洲为销场)也要随着跌价一次,农人虽然丰收,而穷困比前更甚;因而农党在美国政治上渐渐得势,最近政府党已分裂,而有要求承认苏俄和参与欧洲事件的急进党出现。
从经济的见地上讲,要救济资本主义崩坏,便须恢复国际间的平衡,要恢复国际间的平衡,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注销国际间债务;第二财富国(如美)借款给贫穷国(如德、奥、俄等)。但这种根本挽回资本主义颓运的方法,又始终为帝国主义(资本主义的产儿)所阻挠而不能实现,无论德欠法债,法欠英债,英欠美债,现金偿付都是同一的不可能,所以货物偿付成为国际债务间的原则。假使债权国为生产低的国,那末索还许多货品自然很合经济的需要。现今事实不然,每一个债权国(如美、英)的生产量都比较他的债户高,而且生产过剩,所以索取一次偿付货品便增加一次人家和自己的经济恐慌与混乱。因而国际间的平衡愈益倾畸,即资本主义的本身愈益崩坏。但这种矛盾和危机,资产阶级自身和他们的帝国主义是不能解决的。今再把各帝国主义间的利害冲突详细分析出来:
法国赔偿政策有两种倾向。第一是铁业资本家的计划。这种计划要求占领莱茵河左岸和鲁尔流域,综合罗林的铁与鲁尔的煤,巩固法兰西大工业在全欧洲的优势,并在莱茵建立税关,操纵德货的输出与英、美货之输入;分离占据地与德国的关系,以武力屈伏德国为他的奴隶;最后目的便是分裂德国,使巴维亚等脱离普鲁士而独立,打破德国民族的统一,使德国降为完全无抵抗能力的殖民地,这就是拿破仑式的新计划,这就是从战胜中产出来的法国新帝国主义。
第二是国债票握有者——小资产阶级、农人、官僚们的倾向。这类人所最关心的就是法兰西的财政状况。法国虽无英国一样的工业恐慌,而财政恐慌是顶厉害的。这类人知道要使汇兑稳定而且进步,要减轻军费的负担,只有一个对德和平与亲善的政策可以达到。一部分出口工业资本家也赞成这种倾向,他们主张迅速恢复东欧市场。这种倾向虽遭狂热的帝国主义报纸攻击,却是一天一天的强盛。上年七月中,普恩赉虽然凶光霍霍,却是受了这种倾向的支配。那时普恩赉颇想用和平的方法,利用德国工人做修复法国北部的事业,故一时盛传法国有一个和平解决赔偿问题的政策。据英报所传的内容,大约是英国注销法国的欠债(在美国放弃英债的假定上面),法国大减偿付数目,而使德国的国际借款可以实现。但是八月一日贝尔福的通牒一发,一夜工夫,普恩赉完全转变到第一种倾向去了。
法国欠英三百万万佛郎(合法国总债额百分之十),欠美四百万万佛郎(合法国总债额百分之十五),而总债额为三千万万佛郎。若是取消了英国债务就等于把法国经济地位增进百分之十;英、美两债都取消就等于把法国的经济地位增进百分之二十五。可见取消国际债务问题对于法国是何等重要了。法国把什么做报酬呢?据坎斯(Keynes)等经济学家说,一点价值的报酬也没有。即使他注销比国欠法国的三十万万佛郎,但这是一笔落水账,本来是什么也还不出的;即使他注销一笔相等(与英注销的法债相等)的德国赔偿,但人人知道这笔赔偿,除了不值钱的纸马克外,法国本来索不回这么多的(凡尔赛和约规定法国得德国赔偿总额百分之五十二)。
我们再看英国帝国主义。英国反对普恩赉的政策,并不因为鲁易乔治与波拉劳而不同,因为普恩赉的政策实现就是法国新帝国主义实现,将来英国工业不仅不能与法国竞争,而且经济上反将成为法国的隶属国。实际,英国帝国主义始终是要独霸欧洲,恢复德国势力至相当程度,防止法国拿破仑主义的复活;并且力谋和美国结合,集中一切生产手段于盎格鲁帝国主义者之手,以隶属拉丁各国、中欧各国及全世界的经济生活。他在赔偿问题中,对于法国虽然不肯丝毫退让,他的政策却是很细心很奸巧的。他一面怕法、德资本间有一种合作与妥协,所以对于法国的强暴政策,每每故意任令他去尝试;一面又疑虑于德国经济状况太恢复快了英国将反蒙不利,所以对于注销国际债务是没有诚意的。其实从经济的立脚点看来,英国负担一点注销的法国债务,实在不算什么事。但是他决不肯白送这一笔人情,使法国增加一笔武装费,因为法国的大炮多半是准备向英国放的。
至于由大战新兴的美国帝国主义,如英如法都自然的降为他的经济隶属国,他的政策自然在巩固并发展这种世界的帝国主义之无上地位。他不仅要隶属欧洲那一国,并且极力经营下次太平洋战争的形势,因为将来太平洋战争就是决定他奴隶全世界的命运的。以美国的富力说,取消英法债务,真不过九牛之一毛;但美国始终拒绝将赔偿问题与国际债务问题混作一谈。修改凡尔赛和约,减少赔偿总额,是美国赞成并且主张的;但一谈到取消国际债务,他便声色俱厉的拒绝起来。他这种矛盾政策,与其说他是经济的理由,无甯说他是政治的理由。从哈丁、许斯、摩根(银王)及美国各机关报屡次的宣言和论调看来:美国注销区区国际债务与许诺国际借款去恢复德国的市场是可以的;但是间接被法国拿去増加他的海军(法国至今拒绝批准华盛顿海军条约),实现他的拿破仑主义,美国是抵死不会这样慷慨施恩的。
美国现在是全世界惟一无二的债权国,是资本主义旺盛的新中心,他救济欧洲的设定,当然完全建立在自己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利益与需要上面,出于这个原则,他是不管欧洲的闲事的。任令赔偿问题经久不决,任令欧洲终久混乱,任令法国财政恐慌加甚和英国工商业恐慌加甚,于美国总是很有利益的,所以过去四年之中自然乐于冷冷清清的坐视旁观。但现在情形渐渐不同了,上年下半年五谷丰收,国内市场巩固,不但近千万的失业数目减至零点,而且要修改移民律以吸收外国的劳力;所以农人阶级和出口工业家压迫哈丁政府不得不出来干与欧洲的“闲事”。故上年十二月以来,美政府又出头倡议召集国际经济专家会议以解决赔偿问题,意思是要纯从经济的见地来解决赔偿问题。但美国自身何尝抛弃政治的见地呢?我们试看一月三日华盛顿专电:“美国务卿许斯于新哈文地方演说,主张赔偿问题须委托一各国专家会议处理,由各有关系财政方面谋订适宜条约,勿以政治问题视之,如此方能得最后解决;但国际债务问题与赔款问题则须分别讨论”。这不是表现美国仍然坚持两重不相容纳的政治经济政策吗?
英国为半债务国,取消国际债务,于他本无不利,而且赔偿问题之解决为救济工业恐慌所急需;但他始终要滚着美国在一块去阻碍法国帝国主义的发展,所以他仍愿永远负担并清偿(以货品偿付为原则,现在财政大臣包尔温亲赴华盛顿谈判即为此事)美国债务,而不愿国际债务一笔勾消以增进法国的财政地位。这就是英国始终保持矛盾的政治经济政策的背影。
法国以债务国地位,在理自然乐于取消国际债务,使德国举行国际借款,解决赔偿问题,救济自己的财政恐慌;但事实不然,他知道在英、美、德协作之下来这样的和平解决赔偿问题,结果一定是修改凡尔赛和约,根本推翻法国帝国主义既得的新基础;所以他紧咬牙骨,一意单独行动,进行他的强暴政策。因为如此可以一举占据鲁尔,再举夺尽占领区域的煤铁森林,三举勒令德国完全承认法国的偿付计划并完全管理德国的产业与财政;所以他不仅不希望取消国际债务使德国成立国际借款,而且屡次宣言:“如果国际借款成立,必须促德国将赔偿全额如数照付”。同时美国银王摩根也屡次宣言:“若是德国举行国际借款的意义等于是送给法国,则美国一文也不借给德国”。
由此我们可以断定:英、美、法各帝国主义间的利害冲突,是永远使他们不能操用一种一致的经济政策;资本主义世界的混乱、崩坏、恐怖、战争,是要一天一天严重的。
现在德国工商业的咽喉——鲁尔,已被法国帝国主义扼住了,这不但是扼住德国的咽喉,同时也是扼住英德、德美间经济关系的咽喉。法国帝国主义高声向他联合国宣言:“如果德人对于此次武力压迫依然漠视,协约各国惟有各自单独行动,索偿本国之损失”。这样一来,固然使英美帝国主义者敢怒而不敢言;但从别一方面观察,英国何以这次对于法国的约外侵略行动仍采容忍态度;美国何以仍采旁观态度(并宣言采旁观态度);英美债务谈判(英财政大臣包尔温现正在华盛顿谈判此事)何以急于此时进行;法国国会何以于此时提议批准华盛顿条约;美国何以于此时撤退莱茵驻军(均见近日京沪各报)。由以上种种的分析,我们就不难推想英、美、法各帝国主义间现在钩心斗角纵横捭阖的鬼计与隐谋了。所以这次德意志民族的蹂躏与世界和平的动摇,不仅法国帝国主义负责任,英美帝国主义都应负责任;同时证明一切帝国主义的强国为全世界的和平与被压迫民族的仇敌。
全世界人民——尤其是工农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要从资本帝国主义战争的恐怖世界中解放出来,惟有促成西方的社会革命与东方的民族革命携手并进,实现世界革命的企图。自上次帝国主义世界大战后,占地球六分之一的那一部份版图——俄罗斯——已经不属资本帝国主义的范围了;而且苏维埃俄罗斯在这五年之中业已巩固了;同时东方的民族革命(如土耳其、印度、埃及、朝鲜、中国等)也渐渐的起来了,土耳其、印度等处的国民运动已一天一天向胜利和扩大的路上走了。这就是表现旧世界崩坏的历程中新世界一天一天诞生起来。所以中欧无产阶级和近东被压迫民族正在努力进行并巩固德俄土联盟;我们中国一切爱国之士都应起来号召中俄德联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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