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燕日记/往还日记

路程记 赴燕日记
往还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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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还日记序 编辑

大清道光八年戊子。讨平回疆。在西域。距燕为二万四千馀里。 国家差进贺使入燕。正使南延君。 副使参判李。奎铉 书状官文学赵。基谦 余以医兼裨。随正使而行。副使伴倘幼学白汉镇。字仲纪。年五十五。裨将▣▣▣。书状伴倘幼学李𡩄在。字景学。年二十六。裨将李寿民。 正使伴倘幼学金老商。字成汝。年四十五。金鲁荣。字季实。年四十。

戊子年四月 编辑

十三日。壬午。 编辑

晴。饭后发行。骑迎华驿马。马头孙命海。居中和 出昭义门。洪英之携酒作别于此。金同知辅天,李佥知良汝,韩元敏。致讷 其弟子訚。洪致宜。义植 金季承。廷谟 梁歧文。学周 堂侄仁植,义锡,礼锡,甥侄锡九诸人踵至。因数语而分。家儿辈及崔穉叟,韩子訚幷随余。而行四十里。宿碧蹄馆。高阳政堂

十四日。癸未。 编辑

阴。细雨浥尘。晩发行四十里。宿丰乐轩。坡州政堂

十五日。甲申。 编辑

晴。早发登花石亭。栗谷旧宅。在临津东。 渡临津。行四十里中火于近民堂。长湍政堂 仍行四十里入松京。宿乃成堂。开城府椽吏厅 翌日分崔穉叟及诸家儿。但子訚以游览事雇马。往于成川。

十六日。乙酉。 编辑

晴。行三十里。歇于青石店。仍行三十里。中火于金陵馆。金川客舍 又行三十里。抵东阳镇牧轩 平山政堂 止宿。主倅尹。勉镇 即为出见。待以内馔。

十七日。丙戌。 编辑

晴。行三十里。中火于葱秀馆。又行五十里。抵龙泉馆 瑞兴政堂 止宿。

十八日。丁亥。 编辑

晴。行四十里。中火于剑水。又行三十里。宿洞仙馆之琅玕轩。凤山政堂

十九日。戊子。 编辑

晴。逾洞仙岺出洞仙馆。抵黄冈燕嘉楼 黄州别馆 止宿。是日行四十里。题五律一首。

二十日。己丑。 编辑

晴。留黄州。是日登月波楼观剑舞。又登齐安馆之太虚楼。上抚剑亭。暮还。

二十一日。庚寅。 编辑

阴。早发行五十里。中火于育物轩。中秘政堂 仍行五十里入平壤。宿于练光亭北民家。

二十二日。辛卯。 编辑

晴。留平壤。午后拖舟上浮碧楼观剑舞。移憩于永明寺之得月楼。又上牧丹峯。望乙密台箕子墓。由长庆门。暮还于次。题七绝一首。

二十三日。壬辰。 编辑

晴。留平壤。往箕子庙瞻拜。由东门观井田旧迹。仍往闲似亭。亭在外城南。即村秀肄业之所也。所携妓乐方张。有一人赤足短弊衣。顶骢方冠。被酒入而欲为参席。为下辈见搪。遂不得志。因索酒。金芝叟手自酌之。乃立飮栏外。飮了张舞。踊跃蹲蹲。不觉喷饭。而闻儒业之人。近作酒狂云。少时乘小船来练光亭。吃昼物。陪使道往宣化堂后别亭。观釖舞听优倡。乘昏归次。

二十四日。癸巳。 编辑

晴。风气不佳。行尘可恶。行五十里中火于安定顺安 雪波楼之制锦堂。又行六十里抵肃川海晏楼之时雨轩止宿。衙轩雄新。为列邑之最。观稼楼。即其南厂也。

二十五日。甲午。 编辑

晴。行六十里宿安州。入安西门。迺清南楼。歇于清心阁。仍上百祥楼。望清川江。题七律一首。次板上韵也。

二十六日。乙未。 编辑

微雨。留安州。招玉香妓闻歌。其女年十二。亦知歌舞。

二十七日。丙申。 编辑

晴。晩有风。发行出玄武门。过七佛寺。渡清川江线浦博川津。兼行五十里。中火于嘉平 嘉山 之高清楼。是郑公殉国之地也。午发。逾晓星岺,频逾岺。过纳清亭,梅川桥,五龙浦桥。入新安 定州 南门。馆于定远之琴啸轩。是辛未景贼抗兵之所。不觉扼腕。而路过战场。往事黯黯。止宿于外堂。距中火所为六十里也。

二十八日。丁酉。 编辑

阴微雨。行三十里。过永清桥。入永久堂。郭山郡衙 又行五十里。抵宣川倚剑亭止宿。

二十九日。戊戌。 编辑

阴。行三十里。过朱明门。即东林山城南门也。逾左右岺。出镇西关门二十里。中火于铁山站车辇馆。又行穿西林山城三十里。止宿于龙川站听流堂。堂前有溪。溪上有亭曰天渊。北边三奇石壁。镌听流岩三字。清流小亭。足堪一憩耳。

五月 编辑

初一日。己亥。 编辑

晴。行五十里。中火于所串小华馆。又行三十里入龙湾。海东第一关。即义州城南门也。止于来宣阁。

初二日。庚子。 编辑

晴。暮微洒雨。留义州。拨便付家书。

初三日。辛丑。 编辑

朝微雨晴。留义州。登收功楼。义州城西门 见百日院官妓驰马。再登统军亭。降登聚胜亭。转登近仁门。城小东门

初四日。壬寅。 编辑

晴。留义州。见家中平书。

初五日。癸卯。 编辑

雷雨乍霁。留义州。

初六日。甲辰。 编辑

晴。留义州。午后乍有风雨。携数妓登统军亭。乘暮扶醉而还。

初七日。乙巳。 编辑

晴。留义州。再明日。即发行之日也。修整行装。心怀正怊怅。

初八日。丙午。 编辑

晴。留义州。登统军亭。明日是越江之日也。望见野水纵横。胡山重重。渺渺一身。飘然远出。似豁似怅。非兴非愁。回忆家山。漠无涯极。自顾狂率痴人浪子。或歌或诗。且进杯中物。本日意想。正道尽不得矣。倒载而还。

初九日。丁未。 编辑

晴。早朝以凉战笠青挂子。骑出南门。绕东城转北而西。涉别江。舟渡鸭绿江中江三江。穿大野芦槚之场。直西前进。回首东望。统军亭一面。旋转不已。须臾而隐。江边有草幕数所。即彼甲军戍者。出门望尘者。见甚丑劣。常见中国人颀长休休。有勤实之态。而此戍卒或长颈而细。薄鼻而潺。衣色不齐。举止不似。似闻彼中往戍者。以银雇送。则戍此者应不过此个人物矣。是日行三十里。班荆露坐于九连城午饭。路傍见颓城馀痕。九连城。古镇江府。 又行四十里。露宿于温井坪。义州军护送至此。先期七八日设幕穿灶。樵采以候之。鸭绿以西至栅一百二十里。为交界之地。故人民不居。山林等弃。草长过丈。道路无緖。树无松柏。秋冬之间则猎胡纵火。草尽烧爇。春又茁长云。夜来顿次军幕中。以重白木为幕。屋下作温突烘之。尚有温气。对烛曲肱。离愁转深。出而望之。幕庐累累。八方爇薪。火光照夜。喊声锣吹。警夜申严。义州枪军。巡绕号令。成一左次。殊可鼓兴。顿觉出塞之味也。微月苍苍。空山低垂。异鸟怪兽之声。时时入闻。此等境界。亦所初经。不能详录。

初十日。戊申。 编辑

晴。朝付家中书。发行过金石山葱秀。幷行五十里到栅外。露坐树阴午飰。入栅门。凤凰城将来坐栅内。遂开门验入。入门之法。不得骑入。遂下马步行。才入旋骑。抵民家留宿炕中。栅门盖列植一丈木杠。不过折柳樊圃。而门一间岿然而在。覆以草茅。许入即闲。此乃法有所在。应文而已。而栅隙出入。虽驰马驱车。未可掣碍耳。才入栅内。罐酒肆茶铺。排置显殊。屋宇器什。精致异常。草屋盖法。亦异我俗。短折茅草。循鳞相积。从梁至檐。元无一草之参差。直如一刀翦削。以石灰涂梁。完厚精妙。二十年一易草云。其瓦覆者。瓦片绝小。不过东瓦之半片。只以女瓦俯仰盖之。或不用俯瓦。只用仰瓦。以石灰涂缝。见甚不类矣。闻以雌雄瓦鸳央用之。国制有禁。非公室及寺庙则不许用之云。屋无周曲之制。或有曲屋。而必各自结构。不为连接。若东有一字屋。北又分作一字屋。每每如是。自栅至皇城。屋制举皆如是。重神崇佛。为第一风俗。若一民之家。幷有家庙,关庙,火神庙,佛庙。家家尽然。家而有一家之庙。村而有一村之庙。邑而如是。国而如是。大是恶风也。

十一日。己酉。 编辑

晴。留栅。

十二日。庚戌。 编辑

晴。付家中书。发行三十里。中火于凤凰城。凤凰城盖平地方城。筑以甓砖。厚至十步。上有层门楼。细窗丹雘。城内稠密。肆廛巿闾。皆纹窗雕户。辄用金碧。虽庶民偏户。全无素题粪墙。无处不然。入栅以后。到处观者堵墙。下马之际。阗门塞道。纷走杂遝。爱玩不已。多有厌苦之时矣。又行五十里。止宿于松站。

十三日。辛亥。 编辑

乍雨旋止。行二十五里。中火于黄家庄。又行三十五里。止宿于通远浦。古镇夷堡

十四日。壬子。 编辑

晴。行二十五里。中火于畓洞。又行三十里。止宿于连山关。古鸦鹘关 是日夕。亲忌也。罔极之怀。有倍他辰。

十五日。癸丑。 编辑

晴。逾会宁岺。行四十里。中火于甜水河站。又行逾青石岺小石岺三十里。止宿于狼子山。两岺皆峻岺。较洞仙岺不翅倍之。店胡磨墨携纸笔。来恳书字。余与金芝叟副其六幅纸二张。是日亲忌行日。无对人接语之心。店胡之恳书甚苦。

十六日。甲寅。 编辑

晴。行四十里。中火于王宝台。午发行三十里。入辽东城东门出西门。历关帝庙。过白塔。辽又凤城之数倍。又行十里渡太子河。止宿于迎水寺站村舍。自栅至此。谓之东八站。辽城北五里有废城。即旧辽东也。掌锁者 店主人呼之称 以五幅纸恳字。与芝叟副之。

十七日。乙卯。 编辑

晴。行二十五里。中火于澜泥堡。又行二十五里。宿于十里河堡。横纵江河。数里一涉。无如昨日之水厄也。店胡以大幅白露纸恳字。与芝叟分应十八幅。辽东以后。土皆涂泥。绝无沙石。

十八日。丙辰。 编辑

晴。行四十里。中火于白塔堡。所谓白塔。即辽东白塔之十一也。午发行十里。观三义庙。舟渡浑河。入沈阳城。即盛京省奉天府也。幷行二十里。止宿于城内南边民舍。沈阳凡百。倍蓰辽东矣。登文昌阁。有文昌神座阁。乃二层楼。即藏经阁也。在太学中。有教授陈亮。副贡生也。湖南省长沙人。距燕为六千馀里。仪止清雅。文识颇优。字軆甚娴。笔谈未几。苦为行事迫促。匆匆而别。殊可恨也。

十九日。丁巳。 编辑

晴。出沈阳观愿堂寺。佛宇甚丽。仍行三十里。中火于永安桥。又行三十里。止宿于白边城。自此平梁屋比比有之。而虽涂石灰甚坚。久雨则水必添漏。内有床床之痕。势所必然。外面亦不似矣。今日之行。见蓟门烟树云。而非春和暖晷。则无所见云。

二十日。戊午。 编辑

晴。暮风。早行三十里。中火于孤家子。又行十里。舟渡周流河。过巨流河堡。观方城有四门。门有层楼。行二十五里。止宿于新人屯。

二十一日。己未。 编辑

乍阴乍风。行五十里。中火于白旗堡。又行三十里。止宿于一板门。

二十二日。庚申。 编辑

乍阴乍晴。行五十里。中火于新店。午发。登月峯望四野。平旷无边。而北望有山周遭。遥遥西驰。此为山河(注:疑误书海字为河) 关正脉云。仍行二十里。宿于小黑山。自此向南而行。日热太酷。令人背炙殆难耐也。

二十三日。辛酉。 编辑

晴。行四十里。中火于中安堡。又行四十里。宿于广宁站。是日路见三罪囚车载东去。其中赭衣者乃死罪。方往沈阳勘处云。以铁纽系颈及肢軆而行。含烟竹嘻笑。略无戚色可恶。而赭衣汉又是面目凶狞矣。店主马姓胡。烛下笔谈。即进士文林郞之孙。问所读。答云五经唐宋八家文。即口拈经书句语而试诘之。太半不省。至善敹乃甲胄。始了然口念。果是读书者耳。掌馈者是戴姓。而马为中表兄弟。似是同居矣。见其卓上露置主椟。使之启。初无难色。双奉移置于床上启之。是双主合椟。柳载春 即使道随厅傔宗亲府书吏也 读其题。即显考戴云云。显妣戴云云。盖官号封氏。而瞥然看过。仍即闭之。不可详悉矣。显考戴云者。别无可疑。而显妣戴者。究不得也。乾东坤西。盖以东为上。傍题则与我俗无异。木主造㨾不类。高太长广太陜跗方高。恰为周尺四寸。而作细腰形雕刻。可怪。主椟前面有双穴若细眼形。又怪。椟用澹漆。盖此地风俗。家有三四神位。家庙则以红纸额书奉先思孝四字。傍书昌后降福四字。或作对联附之。关帝火神等位。各用香亭。或龛或像绘。前列花甁烛台香炉。无处不然者。皆用烧香。全不用紫檀木香也。

二十四日。壬戌。 编辑

朝雨浥尘。晩晴。逆路北行二十里。过广宁郡城。西入北镇庙朝食。乃清朝所建毉巫闾山神之庙。宏敞壮丽。西有补天石。庙中又有松树。盖渡江后初见者也。东有万寿寺。又其有行宫。门锁不得入。门外四五十步。皆以石灰筑地。清帝先陵在沈阳城北数里。树木之中。屋头高出累累。黄瓦青瓦。尽是帝阁。道中望见。郁密可观。天子十年一省陵。故自燕至沈。行阙在在云。又行十五里入桃花洞。野行几日。始到山谷。盖此山自东而来。必是白头山西北麓。而自此为毉巫闾。又南为山海关为盘山。终为西山。本是一山数千里行龙者也。盘山下有李愿盘谷云。以此推之则盘山之北为太行。而所谓白头山为太行之东脉也。桃花洞依山而在。略有村落。桃杏成林。地又野外幽敻。鸡犬相闻。闲趣殊爱也。到山中斗绝而上。有佛宇在岸上。迥临莽苍之野。岩间树边。多有小小亭阁。又其上有岩壁穹然如庵。下坐十馀佛。佛座后作偃壁尘堆。去来人披尘题名。多有我国人识名者。金芝叟妄念解衣匍匐以上。遂以箑头束笔。濡墨将书。百千题名。殆无空隙。艰得片白石面。遂记姓名字大如掌。石面矮歪。不善照外。书毕又十分拼危而降。壁高四五丈。翣时放手。性命所关。汗渍和尘。最上峰头。筑甓如瓮。见似烽台。安小石佛几个。又有倚岩成屋。悬以燕巢者。皆佛居也。其壁上因题我姓名三字。大如掌。下山行行三十里。秣马于青城店。又行二十五里。宿于闾阳驿。广宁城内甚栉比。又有牌楼可观云。而城外故行未得一窥。城东二白塔。兀然远望。

二十五日。癸亥。 编辑

晴。行四十里。中火于石山站。即十三山也。又行三十里。宿于大凌河堡。自石山望海而行。

二十六日。甲子。 编辑

风。行四十五里。中火于松山堡。又行三十六里。宿于高桥堡。

二十七日。乙丑。 编辑

夜自二更大雨。至申后始霁。冒雨行三十里。中火于连山驿。又行三十里。历永宁寺。入宁远城。观二牌楼。立石为门。层层雕刻。工瑰可观。大抵牌楼云者。如旌门之例。有至行功德者。立石为门于其闾大道。以表勋业。仍出城外止宿。

二十八日。丙寅。 编辑

晴。行四十五里。中火于望海店。又行三十三里。宿于中后所城外。

二十九日。丁卯。 编辑

晴。行四十里。中火于亮水河。又行四十五里。止宿于中前所城外亮水店。主案有经史及稗官等如干册子。多蓄东人笔迹。颇嗜文字。闻曾是读书人云。磨墨恳字。故应其七幅纸。稍胜所经。

三十日。戊辰。 编辑

晴。行五里历姜女庙前。后堂有男女塑像。庭有数碑。字多刓不能详记。而大略姜女孟姜。姓许氏。序居长故曰孟姜。其夫范郞赴长城之役。几年不返。许乃万里来寻。知范死。遂哭而殊。后人建祠而表其节。庙扁芳流辽水。庙东有望夫石。许之冢。亦在海上不远。又行二十里。中火于八里堡。仍行五里登将台。所谓四方城子也。筑方城于山陵之上。四高中空。从窦而出。层砌而上。可以四望。方为八间四均。外如削壁。内作间广。可以设伏守夜。又行三里许。入山海关。是长城也。长城南头入海中十里。关门在山腰。以下平城门与海之门往往颓缺。闻吴三桂毁城之处。周以铁网子。而今无有。又其南多有崩颓。居人出入无常。见似齿缺。奄成大路耳。关守检门。例不得骑车马入关。遂步入旋骑。入中城。扁以天下第一关。出内外城门。内城门虹颠刻详蔼搏桑四字。行八里到红花店。时黑龙蒙古军。自西域回疆还。值彼军宿站。故仍为越站宿于范家店。凡廿二里也。是日以违站之故。不得观望海亭。可叹可叹。

六月 编辑

初一日。己巳。 编辑

晴。行三十里。中火于深河驿。又行二十里。宿于楡关。

===初二日。庚午。 编辑

初伏。晴发行南望。峯头有石柱。无层节竦直数十丈。意者所谓华表柱者此也。西北之山曰天台山。不知何等劣阜嵝。冒得天台好个名。笑笑。过东岳庙。入抚宁县。城不大而乃蕴藉一座方城。旌闾牌楼。项背相望。科榜恩扁。邻比相续。第宅丰润。有洛下气像。又多有文人才士云。城内有行阙。又有摠督六镇之牌楼。出西门。虹上刻迎恩门三字。城外有龙王庙。幷行五十里。中火于背阴堡。又行四十里。宿于永平府城外迎旭门。永平之东门也。入门四望而出。统城南来。多有楼台。是日之行。尝西瓜,甜瓜,强熟青桃。新物可餐。

初三日。辛未。 编辑

朝阴。午中始雨。大注终日。朝发。舟渡青龙河。又舟渡滦河。三十里抵夷齐庙。庙在首阳山之东。周廧如城门。楣刻孤竹城三字。庙有楼门。正堂奉伯叔塑像。俱一榻而坐。珠冕袍笏。俨然其仪。庙北有僧舍。庙东有行阙。不甚宏大。而窗扉雕刻异常。壁画皆以品木玉石造成。或作风牧丹松竹葡萄杂花等。奇巧百端。窗牖亦用色色异木。镌刻奇妙。内外合附。间插琉璃隔之。白檀沈木华杻绛真玉石花瓣彩致。不可尽状。室制异㨾。间有层楼周绕而在。循复道周观。后临滦河上流。可以一畅。河越边有孤竹君祠。不过数间屋子矣。午饭寺中。冒雨行五十里。止宿于沙河驿。衣尽沾湿。可愁也。自此无梁屋绝无。

初四日。壬申。 编辑

欲雨欲风。似晴似曀。行五十里。中火于榛子店。又行五十里。宿于丰润县城外。下马入城。登文昌阁四望。阁乃二层。六隅亭子在城上。缥缈可临。其东数十步。又有此阁。转至县学。历览东庑。有学生六七人。与之笔谈少顷。庭有花盆。一是梅竹莲。此是东方熟见者。又有青色花草如地肤子。堇叶疏明。青花可爱。呼为翠鸟花。

初五日。癸酉。 编辑

晴。行四十里。中火于沙流河。又行四十里。宿于玉田县城外。燕王冢在无终山云。此地菘菜种子。冠于燕京云。朝行过高丽庄。是我国人仍居者。自成一村。前坪有水田。水田有禁。而此地也故特置之耳。又有数顷荷渠。花方吐红。是日多行柳阴。

初六日。甲戌。 编辑

终日间间洒雨。朝发。入玉田城迎旭门。穿中门。额云景山观海。出西城拱宸门。行五十里。中火于鳖山店。店后山形。正类伏鳖。路中望大小枯树。未知何树。而历数年一抽叶云。又行三十里。入蓟州城南门。城内有牌楼数处。入独乐寺。有立观音绝大。又有卧佛。或以卧佛寺称之。左右有行阙。深邃而闭。仍出城西门。扁云西拱宸京。止宿于城外。蓟州是渔阳城。南有渔阳桥。

初七日。乙亥。 编辑

夜自四更大雨。至晩朝而霁。行三十里。中火于邦匀店。又行过三河县城外。少憩于白涧香花庵。有比丘尼数三人。庭有白干松一大株。行阙在墙西。舟渡天津。是滹沱河三河上流也。幷行四十六里。止宿于枣林庄。蓟州以西。东西峰头。有古庙二所。不十里相望。而下卒辈言杨妃及禄山之祠云。以何功德。谁为之庙享祀耶。詤甚不可信也。又见路左有二石人。比肩伛背而立。云是束缚状。亦不知何据也。盘山在周路西北三十里。远望寺刹浮图。城堞林石。隐映照耀。有上中下三盘。下有李愿盘谷云。园陵城阙。皆在于此。

初八日。丙子。 编辑

朝阴午雨。大注旋止。行四十五里。出燕郊堡城外中火。舟渡小白河。又渡白河。是通州江也。水绕通州东城南北。而望大小舟楫。凡不知几万艘。横亘数十里。樯立如麻。布帆绣幡。雄雄塞江。雇船而下。历览数船。船有绝大者。有奇妙者。不可殚状。凡陆行渡江为二十里。入通运门。是通州东门也。到西门内止宿。城内稠密富丽。又蓰于沈阳。盖入栅以后所经城邑。见必自失。民物室屋之盛。货产车马之繁。应接不暇。马上周视左右。费目生眩之骇若狂人。一自凤城以西。都会繁华之地。必阖眼端形而过。都在默会而已。尽觉村野愚氓。入京过都。必左右谛顾。多有若丧魄者然。甚至牵牛马者手絜空辔。忘其失畜者。今日当之。无或怪矣。好呵好呵。自通州行石路。凡燕京四面五十之内。皆铺石于道路云。

初九日。丁丑。 编辑

晴。行二十里。中火于大王店。又行十五里。观东岳庙。庙前牌楼三面。高大华丽。覆以绿瓦。门内立左右碑阁。二层黄瓦也。昨自白河边已见黄瓦层阁。不分为何物。及今日行路傍多有同㨾阁。始知御制碑阁。皆用黄瓦也。庙中有前后大堂。皆安神像。极壮大。左右庑各设冥府鬼司。间间有塑像五六。后廊层楼上。有玉帝座。下有玉女道君等像。自外面至后。皆置大香炉。累累成行。其他帷幔毡席樽花烛台之属。举皆奢丽绝大。所见诸处到这华侈。而制度之雄大。设置之精费。无出此右矣。观了入朝阳门。乃京城东门也。门楼用三层绿瓦。城上有廊。数十步一廊。守城军昼夜居之。城堞巨峻。街路阔大。闾阎肆廛人物车马之盛。真是大都也。自东岳庙行十五里到南馆。南馆在内城南城下。即所谓玉河馆。而朝鲜馆前在玉河桥边。今移入为南馆。而玉河之名。今蒙冒于旧门上。扁以会同四译馆。未详四译之义。馆东别有厅室。所谓大师胥班在焉。是馆中官员也。自我京离发五十七日。始税驾于北京。三千七十里之行。亦觉支离。以我至近之国。便若天涯。则交广以外者。将无北游者矣。自笑醢鸡之出瓮也。三使入礼部呈表。余随行。自大门东未一里有礼部。始坐于王会厅。等礼部官出来坐。移时有乘车者至。是侍郞为尚书之副云。三使偕至大厅。侍表官先以表文出置卓上以待之。侍郞立于东边。三使北向拜跪俯三顿。如是者三。幷三跪俯九叩头。跪叩毕。齐膝而跪。侍表官以表文授译官。译官授正使。正使还授译官。译官授通官。通官授礼官。礼官授侍郞。侍郞受而置于他床。表与字文凡七起。次次如是。须臾而毕。终又一跪三叩而毕。三使起身。侍郞揖三使。三使答揖。侍郞年似五十以上。而清秀有骨气。无须髯。背似偻。不顾而罢。各骑还于馆。礼部衙舍厅不甚敞。而周廊萦回矣。

初十日。戊寅。 编辑

朝晴。午后暴雨旋止。皇帝避暑在西山。三日一朝于皇太后。太后时在圆明园。三使例当祗迎。余亦随往海甸。海甸在西山之东。圆明园又在海甸之东。曰园曰甸。一是西山也。皇帝时在西山之海甸故也。余乃骑出。由东安门。又入重门。过东华门。出地安门德胜门。即北城门也。未出门。逢骤雨少避于路傍闾家。出行十馀里。历观觉生寺。亦大刹也。正法堂有小金立佛。僧徒日日诵经。无杂俗比丘。后面有层圆阁。岿然高出。乃锺阁。有悬锺甚大。径为周尺十七尺。高可三丈。内外密书佛经。铸样极精。字画甚致。亦可异焉。寺后墙内有竹林奇花。少沙弥辈以便而求书。应其十数把扇子。自京幷行四十里到海甸。宿于民家。

十一日。己卯。 编辑

晴。辰时。天子出宫。三使及从人译官。皆具官服而往。谓非官服则无由观光。而余独而白衣。杂立于后面。亦不苛责。俄而前骑零星驰至。自西而东。竟不满百骑。驾至幷地跪于路侧。伸腰仰面。双手藏于左右。垂而向后。此乃恭礼也。礼部部中率通官押班而跪。前队倏过后。有黄幪冒轿。轿如彩舆。谓之坐辇。轿前有如干仪仗。意谓天子在这里而来。未及一弓之地。方拭眼注目。马头忽然告起。余乃起立。问其倏跪倏起之由。答以皇帝已过。遂不觉失笑矣。盖初无幢盖旗帜警跸鼓吹。又无一卒扈卫。浑于乱骑。瞥然驰过。吾所失览也。行中有一仆认得者。乃帽上无鏳子。马用黄辔。此外他无表著者云。排从前后。不满百骑。如干仪仗。远远随去。简率则极。而威仪扫如也。余复叹曰。神哉帝乎。夫龙天飞而海处。兴云行雨。迅风轰电。呼吸而至。及山覆海。变化倏忽。其静也为梭为叶。能为筝丝。透岩石而无声。入藕孔而小身。藏形于咫尺之间。运身于寥廓之远。今夫天子御九五之极。有天用之妙。非神明不杀者乎。胡然而帝。其犹龙乎。仍还于次。飰后观虎圈。筑石如城。覆以铁网子。隔中为三间。一间一虎。又有木圈于别处凡三间。豹子二熊子一。又转至西山。过牌楼几所。入罨秀澄明等门。过宫墙里馀。过文昌阁。阁在昆明池东畔。乃四层阁也。从昆明池东堤而南。堤下有水田种稻。息汗于廓如亭观铜牛。渡十七桥到涵虚堂。堂在池中。宏敞大亭子也。坐涵虚后栏。西北望之。西山全面。都在眼中。池圆而阔。西岸遥为十里五里。北之陆为数马之场。岩石之上。林木之间。水边山曲。尽是珠楼彩阁。四层五层之榭。或方或圆之台。殊形诡制。触目奇怪。粉墙叠城。依山临水。照耀数十里。映发水底。不似人间。菡萏方盛开。弥望亭亭。中有钓舫。往来波心。凡自池边。尽是禁地。西北一步。欲前不得。若得披见里面则必有难言奇观。而若海甸等处。引水为沼。或桥或舟。凿石为山为庵为台。闻极可异。而末由窥见。又是西山一面。即此昆池所望。可以领略其万一。而其他则都在树木隐映之间。弥望平地。石路四出。诚莫测其壮丽幽邃之境矣。坐望移时。从西郊还京。入西直门。归于馆。

十二日。庚辰。 编辑

晴。中伏。留于馆。

十三日。辛巳。 编辑

晴。飰后步出崇文门。正阳门之东上门也 观倡戏。城内外倡戏之楼。数百其所。而屋制宏大。器具侈丽。其服色与器械。决非我国可办。而戏法亦殊。假如鸿门宴则戏子辈各差一任。有项羽焉。有沛公焉。张良,樊哙,范增,项庄等。各扮其人。有舞有唱乐。随节奏而作。袍笏甲胄衣裳冠带枪剑幡幢旗帜畜物之属。各样造置。皆精致新鲜。乐夫皆踞椅而作。周以层栏。看者无叠遮复立之患。间间雇坐。亦甚便好有规矣。

十四日。壬午。 编辑

晴。皇帝在海甸有旨。十五日设戏宴游。盖平戎识喜也。有我国使参宴之报。余亦随往。由东安门。过东华门山里左门。出地安门德胜门。乘月抵海甸止宿。

十五日。癸未。 编辑

晴。早起而往。不知何处。云是时御禁门外。而树木丛郁之中。不见一片屋角。三使入去。从小门入石路几步。舟行几次。至一处。天子在小便殿。殿制周围重叠。宫女隔窗窥视。多有出面者云。山高水长阁,正大光明殿。皆在其中。三使两度出侍。四度饷馔。天子有喜色。问我 主上安候。继有遣亲臣即贺。心甚佳悦为言云。三使各得厚赐而出。晩还于馆。

十六日。甲申。 编辑

晴。饭后出正阳门。是大清门之前面。内城之正南门也。门外是外城。稍大于内城。满城闾阎。大廛巨肆。周绕旁通。交衢街路。稠于内城。珍奇玩好之物。粲然耀目。正似村娘之入波斯巿。物物生心。车击人磨。殆闹于诸处。仍自断曰。内城。即皇帝所都。金元清明千年相续。天下之大都也。宜乎其富丽雄大。而外城设置张大。吾未之解也。意者燕京之地。西北依山三四十里。东南广漠。非野则海。万万里以天为限。则外城之设。其以藏空遮虚之意也。而聚以物货。因以为实之计也。繁华闹遝。良有以也。

十七日。乙酉。 编辑

晴。礼部郞中以皇旨来存三使。日送藏冰。为设凉栅于庭。凉栅。即所谓风阁也。以高杠立柱于庭四隅。架以竹椽。覆以芦簟。以薍帘付之。中央高。东西垂而接于东西廊。屋梁中央及东西三处。设若窗窦。随阳卷舒。缒以绳索。以便开阖。穹窿成屋。满庭荫庇。三使室庭。各各造设。夜启天光。昼遮雨旸。夏节妙法也。自通州频频有之。而造匠辈霎时结构。着着有条理。不费一语。至于鄙事。其立规成法。大不相类于我国人之设头緖事諠聒也。是日观幻戏。戏夫三个。迭作殊技。一夫持铁大环六个。乍联乍开。又一夫持红珠五颗。忽无忽有。又其次弄钱吐火呑剑呑蛇呑针呑丸抽骨吐纸之术。骇怪疑信。莫究其端。好笑好笑。是日夕。即亡妻故日也。感怆之怀。有倍他时。

十八日。丙戌。 编辑

晴。留于馆。

十九日。丁亥。 编辑

晴。暮阴雨。留于馆。

二十日。戊子。 编辑

终日雨。留于馆。

二十一日。己丑。 编辑

或洒雨或阴。留于馆。

二十二日。庚寅。 编辑

或洒雨或阴。留于馆。

二十三日。辛卯。 编辑

晴。饭后骑。由东安门过神武门。即宫城正北门也。对门即北上门。内门额书景山二字。其内即万寿山。是造山云。而园亭方阁。或悬钟鼓。屋头高出树木之间。山上露见者五所。其内多有寺观。其西有白塔。极壮丽。又有宫阙在其中云。而末由入览耳。万寿越见西方。又有造山蔓延。又转而行。西有别宫圜城。东门昭景。南门衍祥。衍祥之前即长桥。长不知几间。左右用白石栏。较昆明十七桥稍长矣。桥两头作牌楼。东题玉𬟽。西题金鳌。故泛称此桥曰玉𬟽桥。折而北转。往万佛寺。大小佛身。不翅为万个。门神庭炉等具。举皆宏丽。又极侈华。东有佛手楼。中有立佛一大躯。千手千足。千首千眼。不是诬也。佛长充齐于三层大楼。颇宏大矣。出坐五龙亭。亭是五座方阁。临大池。长阔累千步。芙蕖盛开。南有虹桥。东南有临水层楼。周绕五六十间彩致奇玩。亭址广敞纳风。盖自寺门出来。石栏屈曲。沟道逶迤。绿潋翠渚。弥望怡神。此乃燕京第一游观也。因骑行历观弘仁寺仁寿寺。仁寿法堂室道作田字制。大佛分九宫而坐。小大佛又殆万矣。门内桥下有深沟畜色鱼。投之以饵。千头万尾。争食水面。鱼是鲋鱼。而为色不一。绿碧红紫。金银玉黑。斑驳者细点者。凡十馀色。魿骨臃肿鞅掌。味恶骨硬不堪食。只供玩好。燕中瓮缸之畜皆此种。而我国所未有者。永定门内天坛池中。又养此鲋。今沟中所牣。又不知几万介也。仍骑出西安门。向帝王庙去。及门闻守庙之官。下钥出他。无聊复路。历观象圈。盖宣武内西城下。有驯象所。大廨重叠。于门内间间有象。不啻我太仆之养马矣。观七象而归。象凡三十馀首云。仍出宣武门。即顺城门 入正阳门。还于馆。

二十四日。壬辰。 编辑

晴。留于馆。

二十五日。癸巳。 编辑

晴。朝往俄罗㒋馆。门额曰会同馆。此所谓玉河馆。而在于玉河桥西路边。始也我国人留处。今盖移于南馆。室庐广爽。比南馆倍之。亦多有空地。室制精奇。器什致异。最详测度。机衡等具。无室无之。片片挂画。细细摸写。人畜宫室树木山川长阔数尺。以异木作机。覆以琉璃。方方挂壁。远看糢糊。乃以老人眼镜隔照。临视。则寸马豆人。生动细密。可谓深于画工矣。又有自鸣锺。或大或小。逐室置之。而至一处有若梅龛而高者。额有琉璃窦。窦大如月。时至则有一鸣鸠出在窦中。应时而鸣。亦有数依甲己子午九之数。鸣了还缩首而入。甚是奇怪。又有自鸣乐。亦类梅龛状。有人挈条转枢则音乐大作。丝竹金石。轰轰迭奏矣。俄罗斯国人十年递留。其人白面黄发。鼻削而高。目深而黄。长身八尺。阅十馀胡。大较同然矣。左右多有书籍。而皆横行。书籍字不可强晓。中国经书亦杂置之。审其国俗则所谓天主学外无他学矣。渠书中或有以中国字翻誊于纸头。看不过数三行。明是异端也。意者其学非特此胡。西南遐陬。初不知吾道。已自西洋等处。无处不然。盖彼胡之居馆也。以其俗尚之如是也。故为教中国之书。限十年二十人交递居之。习以中国文字。欲令归国传之。使远方知有圣人之道也。言语文字。大与中国人不侔。则非此居馆之法莫可教晓矣。大是化人之良规矣。历览至一所。扁锁谨严。使之启钥而入。外间有隔障。皆以异木雕刻而成。片片皆画人散发。室中穹崇。四筑以甓。圆窗交映。皆用琉璃。开其障入于内间。主壁挂一死人。盖壁上付十字木板。人之头上及四肢。并下钉揭之。若车裂之状。宛然是玉骨人。皮肉爪发十分如生。通身赤裸。真假未分。而自头至足钉处。迸血红鲜淋漓。而看其面目。若方未冷矣。眼猜神惨。殆难正视。且室中多沈檀用材。香久不泄。又点风不入。阴湿成臭。宛有血腥。恶心不能定。悔其偶到矣。马头问其由。馆胡云。古有耶苏。乃西方神圣。道学高明。灵变不测。以妖诞为罪。被中国如是刑死。西人悲慕而庙奉之。依样塑像。自后西人皆被发徒跣。因以为俗云。而尽觉邪学辈不畏刑死之说。良以是也。而正阳门外道中。有被发跣行。苍髯俊骨。气棱棱无贫戚之容。手持柳小筐。历肆而行。望门一声。人争投钱。犹恐后之。到处纷纷。须臾满筐者。必似西方人。而人亦以通财之俗待之。故如是耳。因过一室。拿笔诘之。有胡甚长大多髯。据椅而坐。自称康保录。居馆八年。年为六十三。其国为二万八千里。二年后归国。数年始达云。问其四界则答云。南傍中国。东界日本大海冰海。北界西洋。西界回回云。以舆图考之。俄罗在流沙以外极边。在天地西北隅。正干亥方。则此胡所云全没方向矣。胡以其书进之。余乃却之。渠曰。我之王公大人及道德高明者。皆读此书云。再以𬞟波一器楂果一器供之。各嚼一二颗。以清心丸西草等物与之。胡以不食谢之。待吾人颇重爱之。出入施礼揖者。其人物皆久客远离。自有孤另悲闷之色。无贪狠鄙野之气。但俗尚骇恶。安得使中国之教。一革其风也。为学极异。绝不可近。又天主堂极骇惨。不可触目。拟于东归之日。丁宁付入京之人。慎勿令投迹于此馆耳。宣武门内。城东边城下路傍。又在西洋馆。天主堂在焉。外看而屋制绝奇。倍大于玉河馆。多有异玩云。而自我国辛酉邪狱之后。东人无入此馆者云。俄㑩斯是华音于罗凘也。我东所云石镜于里衰者。必是俄罗斯所产。极厚琉璃。而以讹传讹而然。

二十六日。甲午。 编辑

夜自二更大雨。至朝而霁。饭后雇车往琉璃厂。访张县令家。张名深。号茶农。江苏镇江府丹徒县人。庚午解元。曾为咸安宫教习官。日前为山东省博平县令。七月廿五六。将发程治任。方张拿笔叙谈。俄而一客入座。与张相揖。又与余相揖。共就椅坐。张书示云此为张亨甫先生。大名士也。又旁书名际亮。福建人。详问家乡。即福建邵武府建宁县。是福建之西鄙。地接江西省矣。仍通姓名。主人又书示云。亨甫诗集甚富。余书未或许览。客云。现在付梓人开雕。尚未毕工。余问不是举人。客答却不喜看举生书。余问举业外。另有进身之学耶。客答无有。但服习经子诸史百家言。求其无愧通籍而已。身之进黜。是有命焉。余曰。高士高士。答高字何敢当。士之道固如是矣。余曰。非官非举然后。可谓高人达人。畏友快友也。盖亨甫是乡贡孝廉生。卸不得举业者。特其言如是耳。余问主人那时还京。答还京不可预言。一作外省官。大约终于外省者多耳。余曰。正然则外官是不好的荣途也。主人答外官升迁。亦有至一二品者。特外官之一二品也。客曰。外官一二品则朝中之宰相。尚不是过也。本国人固多愿为外官。以政绩可以及民也。本国盖无中外之分。不同唐宋人。盖自明已然矣。余问内朝满汉殊用否。客答有同有异。问同甚异甚。曰。满人兼习文武。文可为武官。武可为文官。大抵习武为长。汉人则文自文武自武。不为互官。习文为长耳。亦有武而为文官者。如今之陜甘摠督杨太保名遇春,杨清恪超是也。间代一见矣。余问入京来。窃有规规管见。盖上国延祚久远。制度范围。薄海宏大。而但不用先王礼乐中国衣冠。是未忍舍旧而然耶。朝著不欲语到耶。列朝来有金石成规而然耶。客答改制度易服色。我朝重禁。朝臣有奏请者斩。此亦是天数也。又有戒于前者。魏改汉制而亡故也。末乃书云。此语见俗儒。幸无问及。又书本日有事且暂别。另日可至弊寓。再谈否。以不便径造使馆也。余云。贵寓在那里。当委进。答云。在顺城门外西河沿粗旗庙。即大隐禅院。明后日皆得暇在家。留一名片。可付看门者问之。即引接矣。呼所带。仅出一红纸与之。纸大如掌而差小。刻字墨打张际亮三字。上打小期字。时张有兄丧服未除故也。顺城门。即宣武门也。此俗无此为信则不许通客也。余乃受而藏之。客乃揖而出。主人年四十八。多与我人相交。今行中多有传书来矣。人甚博雅。笔画画法。多有货者。见方左右书籍。狼藉无次。束装旁午。人客来去。酬接不暇。余亦揖出。主人出门送之。中州之人待客之礼。虽甚亲熟者。见必揖拜。出必送门。无如我俗之慢客没礼矣。客是三十年纪。文翰如流。清标动人。话未移时。无意相舍。尽南中佳士也。闻汉人皆旅游于外城云耳。

二十七日。乙未。 编辑

晴。留于馆。

二十八日。丙申。 编辑

晴。留于馆。

二十九日。丁酉。 编辑

骤雨旋霁。饭后骑往西河沿粗旗庙。即张亨甫所寓也。以所携红纸。出与门者。是向日所约者也。俄有一卒出迎。引至最后一堂。亨甫在矣。相揖而坐。徐索笔砚。始叙寒暄。余云。日前茶农座上。获接清仪。归甚耿耿。所以委进。主人曰。鄙人乃浅学后生。无甚识解。然窃闻贵邦尚文学有素。故正欲一谈。倘有未谙忌讳处。章句罪也。仍指壁间一只长纸题七言律诗者曰。此是弊处老前辈名下士也。字佳不佳。余乃仰面。末看一过曰古奇透画。俄有一儒在傍。相与接言。彼曰。敝姓陈。名方海。江西人。年三十五。余以姓名年纪答之。主人又书曰。字伯游。壁间有诗。余乃审之。即片纸细书五言古诗及七律一首。甚蕴藉可爱。频类其人矣。看了书曰尽高手。陈曰。甚愧浅陋。余曰。诸稿幷可奉玩否。主人曰。有刻本。已为友朋取去。现有未刻之本耳。即入寝内。搜出一册。陈又忙出外。持开刊一红纸七律八首而来。即入京时道中作也。涉看张稿。都是诗律。老练精工。无刻薄峭险之气。尽是早年高手。不觉自失也。余曰。才得一脔。全鼎可知。但不免为一种苦海人意想。未知甚故。诗中多有凄楚故云。答云。生孩六月。慈母见背。十三而孤。诸兄早卒。伶仃一身。以读书为谋生。故多噍杀之音。亦竟使然也。余曰。良有然也。可恨可恨。又看陈作看了。书示云以浅见言之。真蕴实精工矣。陈乃辞以拙拙。陈问贵邦十三经。较内地异同何如。余曰。同。又问贵邦取士定制何如。余曰。及第科试论策赋表。明经背讲。此乃大科也。进士科试经义。四书疑辨。诗赋及小学讲。乃小科也。另有武科试取。各技科目外。亦有经学宿儒及修行人贡荐。又有荫补。承袭仕路。即为谓之南行官也。陈曰。背讲系用注疏耶。曰。然。陈又问到次几次。曰。初行。曰。几时回程。曰。八九月间。曰。以后仍来否。曰。今适偶然耳。张问贵国寒暑气候何如。曰。北京寒暑似浮矣。又问贵国幅员。可得闻乎。曰。长四千馀里。阔二千里。曰。贵邦史书所载幅员官制仍旧耶。宋时日本属于贵邦。今何如。答幅员无增损。官制不无沿革。日本不系。又问彼时修契丹及宋朝贡。何以支持。以令较之。似宜更富庶矣。答迩来内朝殊遇。不侔疲奔之时。然富庶则恐未也。又云。中外一軆。上下康乐。则吾辈与有福焉。陈又问与日本通好否。文交如何。曰。不与通好。文交亦无所闻。余问主人曰。散文无有。主人寝内取一册子来。展看之。或诗或文。其中有述他人诗集序者。乃知主人之为孝廉举也。余问舍家而旅。有甚所干。答云。乃前科乙酉拔贡。玆在此应乡试。中举人之后则由进士出身。不中则可由此得七品官出去。故在此也。举人是解元之一名。贡法十二年。每县举取一人。拔一县之英。贡之朝廷。天子亲考一次。不取以后听另考耳。余问以文艺居拔耶。答先论敦笃品行。再试文艺。再试经术策论。再试楷字。问考试当次。正在何年。曰。明年。盖孝廉贡则自乡试之。入选之后则赴京试。可以拔解为举人。一解之后则连赴进士试。凡乡贡入选则虽不中进士。必做外官云。而闻今八月试士贡院。明春会试。如我国子午卯酉大比之法。主人问贵邦通海道。知福建之台湾乎。余曰。自一都耶。曰。府属也。四面皆海。六千里宽。日本,琉球,英吉犁。皆往来贸易。前明之倭国也。本朝归为郡县。属福建省。为台湾府。辖六县二厅也。闻内地之山东,登州,青州。对岸即贵邦也。而禁不许行。此行从辽东来耶。何地登内地之岸。贵邦何地登舟。水程约多少里。陆行多少日。有陆地可由否。考古时贵邦离辽东甚近。今去鸭绿江多少里耶。即如内地人不奉使至贵邦。作何相待供给之耶。送令还内地耶。尚二教之。答登莱是弊邦西南海之西南岸。登莱上放舟。一风可泊于敝界。自我入京。非舟而陆。自湾府义州越小江。即是鸭绿。自后则连行陆地。所经乃辽东城,沈阳,山海关,蓟州,通州也。使行外他国人过者。不过漂海之人。凡系漂者。所过列州县。皆供给有例。若中国人则送至京。俾致还乡。无自敝国直还之例。海外人不管中国者。自海路泛还。曰。然则我辈欲来一游。竟不便矣。余曰。有月窟禹穴之意耶。曰。台湾府系福建。而福建人至彼处。亦须官给照验。始准渡海。归时亦由彼处官给照验。至他邦则更虚矣。又云。内地近年有人至贵邦否。余答或有泊人。无缘相接。奉使来者。相通有禁。故未曾一接内地人。或者路上看过。脉脉而已。仍问由海至敝邦多少道里。张云。海道以一百二十里为一更。大约三十馀更。然又自敝界至台湾。尚有十二三更耳。余曰。殆至六千里也。敝邦虽是遐陬。亦称小中华。弹丸之中。殆多名胜。答贵邦史册上。尽多名胜。至于人物。亦自不乏。所以欲一行耳。然我朝非奉使命则不得往。非同唐宋元之无禁令也。余曰。可欠可欠。又问内地几时曾通使贵邦。余答内朝出使。非有奉敕则早晩未知。又问贵邦来使。亦有内地人交游否。余答无有。又问内地使来者。皆通人否。官居几品。姑可奉使。有三再来者否。余答不必皆通达有称者。正使一品。副使二品。书状官堂下四品。皆选文官。译官辈自有别歧。其外从人。或士流或吏胥。下至马头牵卒等共二百馀人。鄙之入京。亦值随槎。计出附骥也。陈问归国当叙功否。答只一游计。张曰。使行来。耗费必多。供应实烦矣。余答奉表入使。费了五万银两。迎敕支使。殆近十万馀。相顾伙。张问贵邦胜境何处为最。名山大川有几。余答金刚山有闻天下。馀外则楼台江山间间有之。又问箕子尚有后裔否。曰。自有。曰。贵显耶。曰。显用之。但无位高者耳。仍问贵省内名胜某某。未详坤舆。第略教焉。答曰。西北皆山。东南皆海。可战可守。汉唐皆独霸之国。自宋以来。杨李朱三先生后。文教大通。颇富庶。大略滨海之省。顷所以问海道通否。意欲由台一至贵地一行耳。问山是何名。曰。武夷天姥。此乃洞天。福地渔梁。天下十大名山之一。以外则鼓山乌石等类。不可举数。余曰。九曲櫂歌。洋洋盈耳。曾闻南中多是陆学云。故试问贵乡士流。朱乎陆乎。答陆是江西。朱是福建。然讲学为圣人之徒则一也。但陆高明处多。朱笃实处多耳。甲乙何如。曰。学陆者流为禅。学朱者弊少。若二先生之学则亦似朱为胜。余曰。末流相攻云。然否。答此弊前明有之。至本朝则不相攻矣。又问贵地有禅僧否。余曰。有。乃士流之外道也。士而禅者绝无。主人曰。本朝亦无习禅之士。又曰。九曲櫂歌。是朱子之诗。朱子家在武夷。余问尚有一二遗躅否。曰。全在。曰。弦诵咸萃否。曰。本地人在彼读书外。另有书院。供给读书。乃出国家重文崇道之意也。又问待客之羞。以何物为重。余答茶酒为常。其外别供。随办无定。又问食物无禁忌及讳陈设者耶。馀常吃米吃面。余答食品无禁忌及讳。大槩饭为主食。一日三四供。在家者亦如之。待客之羞。或饭羹饼面鱼肉果品。馔法随能否多寡。答与内地风俗一例矣。又云。初四日烦再顾。不知我们可至使馆否。余答临馆通报则颠颠倒倒。如其难便也。则馆侧有闲地。似刹似庙。曾屡风乎者。会此不妨。鄙亦再扣非难也。时方过申。骤雨方集。乃书示云。语未终而雨欲下起了。主人云。已令人买点心去了。且坐一回。且雨暴至。坐一回雨歇了。始可行。否则全衣皆湿。余云。差迟则恐贻主人忧。答云。雨即下矣。雨后再行不妨。不得已更坐科。余问内地朝贡之国为几。答琉球,日本,安南,英吉犁以外。不常至。盖日本本不入贡。而张以台湾之入贡。认为日本也。主人问日本幅员。何如贵邦。其人情风俗同否。相侵伐否。答不过海中一岛。幅员恐未及弊邦。人皆浅儇。僧人知书。专尚兵器。详则未也。颇久无衅。又问相去约多少水程。余答水路六七千里。余问入京或听倡戯。而其音节噍杀。闾巷之曲。与庙乐御乐歌颂等律不同而然欤。答内城演唱多西人。其声乃西方商声也。外城多南人。然其声皆习羌胡之调。乐皆胡乐。入庙之乐。自然不同。亦无唱戯。又问贵国庶民之家。以何作生业。有恒产否。仕宦须世族耶。亦有草茅寒素耶。有顷以三贴饼供之。吃了。答士农工商。皆有所业。但士最无食。答士无食则作何谋生。余答以仁义礼智食于人。非画墁求食也。问亦教读否。应试之外。又作何事。另有上给田产否。曰。教读谋生。俗亦不数。应试不做则无进身之路。荫仕百不一二。亦无给田。商贾则永羞永羞。做农不拘。曰。士不作商贾。抑国中不贵商贾耶。曰。不重利故也。曰。此胜于内地多矣。又问使馆在于何处。想系城内耶。余答正阳门内东边城底。会同四译馆是也。陈问国姓今数百年矣。前朝是何姓。见宋时国王皆李姓。岂以国戚后遂有其地。抑中间便有一代耶。答本朝延祚四百馀年。前朝是高丽王姓。张云。改日幸来一叙。答云。再图一稳则幸幸。那里更会。答尽可再来弊寓。仍相别而归。时骤雨旋霁。日已向昏。主人出门送之。为出一仆。俾导前路。陈生乍语先出。不得叙别。意者与张同馆异室也。燕法日坠闭城门。正阳门早先下钥。由宣武门归馆。宣武门一只已闭了。较我法时未早烽矣。闭门之时。门卒鸣小铮。长呼如歌唱焉。日暮到馆。

三十日。戊戌。 编辑

晴。方物车四五日前始入来。今日进呈帑库。余亦为看阙制。由东华门入阙。库在东庑。纳物于各间。观太和殿。即天子之正堂也。后有中和殿。又后有保和殿。宏丽瑰壮。制度方直。恨未穷观诸处矣。雕墙彩甍。露头藏面。延行穹邃。似多瑰观。而末由一览矣。午后骑还。中路雇车往隆福寺观场市。先看禽鸟花草。次看列肆。刹门以内。都是卖买处。物无不有。绕佛堂循庑而行。自东逶北。西折南转而出。终有一肆。大木床及左右铺置者。都是人之齿牙。殆过十斗。不觉失笑矣。槩以抽人病齿为业索钱者耳。寺刹广敞。而别无他观也。暮还于馆。

七月 编辑

初一日。己亥。 编辑

晴。是日即太庙秋享也。天子自海甸入来。方亲祭。出还宫时。我三使祗迎祗送。余亦随之。凡白衣者不得在驾路之侧。而向于海甸。浑失瞻望。必欲一观天子。借着译员官服双鹤黑团领。烙桐品带。带钩之存者十未八九。破破黑靴。色脱而黄。重纱乌帽。纱脱漆落。即一部油纸帽也。帽宽头尖。驰马簸身则帽儿东倾西侧。混头是碎竹丝也。笑极笑极。日未鸡入东华门。由天安门端门至午门外。以我法揣之则时方动驾。军卒之呼应。火炬之照耀。諠聒杂遝。必至梦腾。而门外道中。赴阙车乘。迷离一灯。点点络续。车轮马蹄之声。隐隐在耳。他无火光。阒若无人。少憩于一所。时至出坐于午门外砖庭。俄顷五凤楼中鼓声咚咚远闻。旋见羊角灯殆百数。一时举火。立在午门前。挟正路植标县之。他无灯炬燎烛。俄有净鞭一声。非金非木。而霎然有响。闻四面瞥然唱喏。俄而黄凉伞出门照空。望之伞柄上曲盖。应华盖星之曲柄云。前骑略过。乃有黄步辇出。辇军皆着红周衣。辇制甚轻便。左右附以琉璃。亦无辇座明烛。暗中过去。今来又不见天子之面。心切愤恨。从骑队队驰去。他无仪仗等物。还内时日始曙。始见天子不过电面。未得其详。但黄面上广下陜。短须无髯。颐长细眉。大口齿落。身长背偻。軆纤骨秀。闻眼光射人。而恨未之见也。扈从臣僚。较出时倍多矣。日明望之。自午门外至端门。循墙下左右排立者。尽是卫属。幢盖伞扇旗幡枪剑旄钺之属。迫有簇立。又有三双法舆。分在门外。舆极高大。三面承以红漆木梯。上造坐榻。铺以绣氆氌。屋用金雕龙凰。周以彩栏。流苏四垂。驾以驯象云。今见不过一矢之地。而午门以内端门以外。其侍卫排立。亦似一般矣。始知天子威仪。不翅百倍于小国。而始若寂然。终见如林。则其纪律之严肃。自可知也。不觉吐舌矣。端门外东边有门。揭以太庙街门。乃知太庙在其中。入其门而望之。中极广远。路傍周列红灯台。欲前进周览。而禁止不得。

初二日。庚子。 编辑

末伏。晴。张孝廉有辰巳交来访之示。而竟无跫音。可讶也。留于馆。

初三日。辛丑。 编辑

夜大雷雨。朝霁。晩又霏洒。午后及夜大霔。留于馆。

初四日。壬寅。 编辑

晴。午后骤雨。雇车往粗旗庙。访张孝廉。坐定。陈伯游以一律诗持赠。余乃展看珮之。答以才短应钵。从当奉酬。张请余偕往观倡戯。屡辞不获。俄有吴雅继至。同与出门。张已为备一车。余独车居先。彼三人幷乘而后。至一所。即戯楼也。戯且与前看者大同小异。戯可观而语难解甚。宛然其交锋之戯。枪剑闪铄。非手法之精熟者。末由如是踊跃。斤斗滚滚。交接之际。不觉𢥠𢥠然。至午时。楼外已雨滂沱矣。余欲先起。连被苦挽。要向酒家。余书示云。中州士大夫入酒家不拘耶。答云。无拘。余乃与张同车。而观戯之际。有蒋生叙话同坐。因与陈吴幷一车。至酒肆飮绍兴酒。酒而淡如我清酒而味甚劣。小一壶直钱一两。一壶即两小杯也。大抵北京尽是烧酒。毒烈难强。故以此为弥。且以远致之故。价贵品高。以待客之上飮。同呑七杯。迫暮入宣武门。归时张复为之出车以送之。力辞不得。且其诚款不可孤负。故仍安之。

初五日。癸卯。 编辑

夜大雨。至朝不霁。似有潦意。留于馆。

初六日。甲辰。 编辑

夜雨至朝。晩复阴曀。饭后张陈蒋吴四人。来访于馆。张名际亮。字亨甫。年三十。居福建省邵武府建宇县。陈名方海。字伯游。年三十五。居江西省饶州府鄱阳县。一名芝城 幷住西河沿觕旗杆庙。蒋名湘南。字子潇。年三十三。居河南省河南府固始县。住顺城门外上斜街中州乡祠。吴名嘉宾。字子序。年二十六。居江西省建昌府南丰县。住南丰会馆。联轨而至。为馆官阻搪。艰辛邀入。坐未定而又见督出。余甚无聊。客又败兴。不得已同往馆西寺中。露坐庭中。叙话未几而别。极咄极咄。

初七日。乙巳。 编辑

自夜中终日大雨。留于馆。

初八日。丙午。 编辑

晴。留于馆。

初九日。丁未。 编辑

晴。留于馆。

初十日。戊申。 编辑

晴。留于馆。

十一日。己酉。 编辑

晴。留于馆。

十二日。庚戌。 编辑

晴。留于馆。

十三日。辛亥。 编辑

处暑。夜自初昏大雨。朝晴。留于馆。

十四日。壬子。 编辑

晴。留于馆。

十五日。癸丑。 编辑

晴。有往日之约。故与芝叟往麤旗庙。与张陈二生。稳话终日。是日。既望之日也。酒酣。旷世之感。悠然而兴。回忆家山。漠无涯极。自唱界面数调。张曰。贵邦之歌调。以何曲为第一。而唱法以何为始耶。愿详闻。余答曰。以宫商角徵羽为法。则此是五音也。角为仁春方木。征为礼夏方火。商为义秋方金。羽为智冬方水。宫为信中君土也。以此为歌也。张曰。然则今先生之唱。据何调也。余答曰。是界面调。即商声也。张曰。美哉。正当此时之唱也。愿更闻一唱。余复唱数歌。壮哉真礼义之邦。文华词藻。冠于诸国。而至于歌调。亦是五音。何如是正礼曲之尽耶。再三称羡不已。入寝内持一把扇子。自题七言古诗一篇以授余。余受而以清心丸十个谢之。乘昏归馆。别先来便。付家申书。

十六日。甲寅。 编辑

晴。与同行诸人。观倡戯于正阳门外。终日而归。

十七日。乙卯。 编辑

晴。留于馆。

十八日。丙辰。 编辑

晴。留于馆。今日。即 元孙宫初度也。三使各出五两银。会醵于副使房。

十九日。丁巳。 编辑

夜二自更大雨。至朝后快霁。留于馆。

二十日。戊午。 编辑

晴。往麤旗庙。终日而归。

二十一日。己未。 编辑

晴。留于馆。

二十二日。庚申。 编辑

夜大雨。朝晩始晴。留于馆。

二十三日。辛酉。 编辑

晴。往麤旗庙。张陈两人。俱触感呻吟。入寝叙礼毕。出一小箱开看。即我国人参也。张曰。此是白参。比红参孰胜乎。余曰。暂负也。张曰。然则价亦负乎。曰。负也。余曰。此何出也。张曰。贵邦马头辈来请买。故每两重给银二两买置。而与伯游日煎二钱。服之已三日矣。闻其由则两人俱是参热。恳诊脉。余看脉。题清凉解表之剂数三贴。或题给。因飮酒团栾。日暮告归。陈曰。返驾不远。同往鄙处。又一稳话可也。携手同去。入寝内设桌坐椅。以些少酒肴飮了。出云海钟灵墨一匣,清茶一封授余谢谢。余受而归馆。

二十四日。壬戌。 编辑

晴。顿有凉意。留于馆。

二十五日。癸亥。 编辑

夜雨朝晴。留于馆。

二十六日。甲子。 编辑

往阴麤旗庙。又访蒋生于中州祠。

二十七日。乙丑。 编辑

阴。夜暴雨大注。留于馆。

二十八日。丙寅。 编辑

晴。日甚凉。颇有重绵之思。不无羁愁。留于馆。

二十九日。丁卯。 编辑

晴。往观雍和宫。宫在内城东北隅。城下有金铸乾隆像。面目生动。峭直精悍。后堂有僧徒数百。聚食念诵。其声不类。尽是蒙古僧。所食即羊羹。杂以宽片粉。各呑一小木钵。其服色极怪。不可形状。观音阁有赤金立佛。较独乐万佛一层雄大。仍转观太学及辟雍。归时历入文文山祠。有塑像及碑石剜像。是日夜深无寐。回忆家山。怅怀难抑。题七绝二首。

八月 编辑

初一日。戊辰。 编辑

晴。陪三使道。往观天坛及白塔。日暮归馆。

初二日。己巳。 编辑

晴。留于馆。

初三日。庚午。 编辑

晴。与金芝叟,金玄湖同往麤旗庙。张陈蒋诸人往陶然亭。亭乃江氏所建。在外城内南城下。地坛之西。芦苇旷漠之滨。可一逍遥也。以余行期不远。为饯别之计。相邀会此。賖酒酣飮。赋诗题壁。酬和再三。竟日而归。

初四日。辛未。 编辑

晴。留于馆。

初五日。壬申。 编辑

晴。往麤旗庙。张陈两生。各设饯飮。蒋有约不来。吴汪幷来别。日暮作别而归。入燕以后。从游此辈。数月源源。彼又输款披心。不似逆旅萍逢。而未有后期。一般惜别。殊极怅惘也。

初六日。癸酉。 编辑

晴。明日即御宴。劳将帅之䜩也。三使为参宴往海甸。余亦偕之。宿于村舍。

初七日。甲戌。 编辑

晴。晨起往阙外。正副使辨色而入。书状不许参宴。设于正大光明殿云。宴罢设戯于他所。书状始入戯所。颇多壮观云。午后三使得厚赏而出。仍回于馆。

初八日。乙亥。 编辑

阴凉。今日即燕科。初场试士于贡院。三年一大比。与我国式年相似。间二日设三场。初场试经义。中场试四书义。终场策一道。选三百人。明春会试。各省有乡试。入乡贡者始可赴京试。一举之后。限结科观京试。无再观乡试之例。虽终不得科。竟做七品外官。即县令等职也。自午后大雨。终夜不已。留于馆。

初九日。丙子。 编辑

雨朝后晴。明日是皇帝诞日。三使臣为参候班出海甸。留于馆。

初十日。丁丑。 编辑

晴。夜初昏雷雨电。留于馆。

十一日。戊寅。 编辑

晴。三使及诸从人往礼部飮宴而归。是所谓上马宴也。留于馆。

十二日。己卯。 编辑

晴。颁赏。留于馆。纹银二十五两,汉缎一疋,茧䌷一疋,靴子一部,毯褐一部。

十三日。庚辰。 编辑

午间发行回还。六月初九日入燕京。留馆凡六十三日。原来别使留馆之限。不过二十馀日。而今因平贼贺宴在于八月初七日。为留东使。要之参宴。此亦殊待之意。而过限淹留。用费罄缩。至于上副房干粮厅。艰乏难继。供馈之节。渐难呑下。颇多枵肠之苦耳。骑▦从崇文门出朝阳门。豁然若家山之入望。昔我来思。田间下种。今我来思。收获过半。挥汗而入。拥绵而出。为客式征。已似经年。亦不无岁月感矣。久蛰之馀。顿觉鞍马之劳。而曾有来时之验。耐过数日则渐可成习忘惫也。当日行五十里。宿通州城中。发后蒋生湘南虚访于馆。寄书到此。

十四日。辛巳。 编辑

晴。发行五十里。中火于夏店。又行四十里。宿于段家岺。

十五日。壬午。 编辑

晴。路逢秋夕。时物倏忽。归心益忙。而未知诸处墓祀。何以能过行也。行二十里。中火于邦均店。又行五十里。宿于鳌山店。店后山脚。如伏鳌下垂状。店之名。盖以此也。今日是节日。土俗无陇墓祭先之风。而牛肉羊肉。处处悬之。纷纷取去。必似聚吃家中而已也。是日夕。即先妣忌辰。罔极之怀。有倍他日。

十六日。癸未。 编辑

阴寒。申后洒雨。晩发行五十里。宿于玉田县城外。求松菜种子。而闻其价则如我国市升一升。唐钱四两云。故适乏钱不得。

十七日。甲申。 编辑

阴寒。行四十里。中火于沙流河。又行四十里。宿于丰润县。

十八日。乙酉。 编辑

夜雨浥尘朝霁。行无风尘。日气佳甚。行五十里。中火于榛子店。又行四十七里。宿于沙河驿。

十九日。丙戌。 编辑

晴。晩发行六十里。宿永平府。李将军射虎石在此云。故与白壶隐同往见之。

二十日。丁亥。 编辑

乍阴乍阳。早行五十里。中火于背阴堡。又行四十七里。宿于楡关。自日暮始雨。终夜大霔。

二十一日。戊子。 编辑

雨不止。信宿于楡关。马头命海买得一鱼。炙进夕饭。味甚佳。然几苏败胃。鱼似我国石鱼㨾。一尾价唐钱五钱。

二十二日。己丑。 编辑

晴。发行三十五里。中火于凤凰店。又行四十五里。出山海关。又行八里。宿于八里堡。

二十三日。庚寅。 编辑

晴。行四十二里。中火于高岺驿。又行五十四里。宿于沙河站。

二十四日。辛卯。 编辑

晴。行三十九里。中火于三里桥。又行三十二里。宿于中右所。即沙河所也。

二十五日。壬辰。 编辑

晴。行三十里。中火于宁远。又行三十一里。宿于连山驿。

二十六日。癸巳。 编辑

晴。风寒。行三十里。中火于高桥堡。又行三十六里。宿于松山堡。

二十七日。甲午。 编辑

晴。行十五里。舟渡小凌河。又行十六里。历观四同碑。前二碑。一是明都督佥事王公宗盛之墓。一是明都督佥事王公平之墓云云。后二碑只有龟跗在矣。是王氏四父子死节处也。又行十二里。宿于大凌河堡。

二十八日。乙未。 编辑

晴。行三十里。中火于石山站。即十三山也。又行四十里。宿于开阳驿。村民富庶。家家积谷。累累国园。上覆铁盆。多者至十馀个。周绕墙内。见甚丰硕矣。

二十九日。丙申。 编辑

晴。行四十里。仍宿于广宁站。以副使道病患。不能排站而行。殊甚愁乱。而数日以来。店舍湫隘。上雨旁风。初昏雨作。终夜大霔。无梁屋子。床床无干。仅免沾湿。而不得稳眠矣。

三十日。丁酉。 编辑

晴。行三十七里。中火于中安堡寺中。又行三十里。宿于小黑山。是日之行。雨馀阻水。泥没马腹。羊肠河内外。行不通道。逶迤数十里。步步倾蹶。雨又欲下。终日如是。雨具而行。日暮投店。跋涉之艰。令人减容。又闻前进之路。倍艰于此。愁剧恼剧也。

九月 编辑

初一日。戊戌。 编辑

晴。以副使道病患。留于小黑山。

初二日。己亥。 编辑

晴。发行二十里。中火于新店。又行三十里。宿于二道井。

初三日。庚子。 编辑

晴。晩发行五十里。宿于白旗堡。军牢先来出去。付家中书。

初四日。辛丑。 编辑

晴。行五十里。中火于新屯。又行三十五里。宿于孤家子。

初五日。壬寅。 编辑

大雾终日。行四十里。中火于大方身。又行四十五里。入于沈阳西门外。路边有悬首。闻犯有夫女通奸之罪。法之严峻。胜于我国。今日可见烟树。而雾中入沈。又未得见。一时奇观。煞有胜缘。而又闻只于暖春望之。葱茏袅娜。非烟似树。似烟非树。他时则望之无见云。

初六日。癸卯。 编辑

晴。留于沈阳。

初七日。甲辰。 编辑

晴。发行九里。舟渡浑河。即耶里江也。又行十一里。中火于白塔堡。又行四十里。宿于十里河堡。发程以后。泥泞路阻。周逶作行。非田间则水中作路。屡经危险。柳河沟等处。咫尺难行。过此则渐至山路。庶可稍胜。沈阳以西数百里。沿路水味最恶。逆恶痰炽。殆不能食飮。色多白浊黄赤。味或咸酸腐臭。人多中毒。至有欧血。马畜亦不之飮。故远汲泉水而行。以备飰粥之用。

初八日。乙巳。 编辑

晴。行二十七里。中火于烂泥堡。又行二十八里。宿于迎水寺。自此至栅。是东八站。看看地近而欲速日甚矣。三房马头。霍乱转筋。死于此。晓头。命海入报。甚恻隐。

初九日。丙午。 编辑

晴。发行舟渡太子河。又舟渡小河。幷行三十里。宿于王宝墓。主汉王胡不肯许接。多般迫出。其年颇老。而顽悍不知。不得已移接于他。正使道以王胡之顽状。欲移文辽东郡将为治罪。老胡之子及护送胡恳乞请。遂令护送官治之。护送官乃踞椅而坐。少王胡伏于地。伸其足向于护送官之面前。一胡持鞭。隔袴打臀。连打十杖。若我俗杖问笞法。以是者再。鞭头打地。全不痛楚。而厥胡作儿啼声。哀哀不已。盖此俗笞法。类皆若是。而其惩励畏法。甚于剥椎云。笞了。王胡入谢于使道。跪叩俯伏。终又叩头而出。闻此胡是甲军队长。例有胡帽上鏳子。受笞出去。去其鏳子云。有若削职者然。又受此等人罪罚者。 其为羞大矣。其成法重犯有如是矣。

初十日。丁未。 编辑

晴。行四十里。宿于狼子山。

十一日。戊申。 编辑

晴。行三十里。中火于甜水河。又行逾小石岺,青石岺,会宁岺。幷行四十里。宿于连山关。青会两岺。峻险纡回。出于我东鸟岺大关之上云。军牢入来。见家信。是七月二十日出。而其后无书。可菀。

十二日。己酉。 编辑

夜雨大霔朝霁。行三十里。中火于畓洞。又行二十五里。宿于通远堡。午后雨下。雨歇因大风寒。艰辛作行。

十三日。庚戌。 编辑

晴。地冻坚冰。寒不能胜。夜宿冷炕。终日軆栗。行三十五里。中火于黄家庄。又行二十五里。宿于松站。湾校便付家中书。

十四日。辛亥。 编辑

晴。寒行二十里。中火于干子浦。又行三十五里。到栅门止宿。

十五日。壬子。 编辑

晴。晩发出栅。路见八月廿五日出家书。积月阻信之馀。始得家书。不翅万金。而马上得书。不得遽然开缄。抱书行五十里温井坪。入幕定情后。始得披看。近乡情更㥘之句。道得十分。而是夜露宿。秋山空寂。霜月凄淡。望月徘徊。家山尚千里而遥。心怀难抑。

十六日。癸丑。 编辑

晴。早发行三十里。班荆中火于九连城下。又行四十里。舟渡三江。遥望白马山城。系是我国峯峦。如见故人颜面。又望统军亭。便似吾家。未夕阳而入龙湾歇宿。 启便付家书。

十七日。甲寅。 编辑

晴。留于义州。

十八日。乙卯。 编辑

晴。留于义州。

十九日。丙辰。 编辑

晴。发行三十里。中火于所串站小华馆。又行五十里。宿于龙川站听流堂。

二十日。丁巳。 编辑

晴。行三十里。中火于铁山站。又行五十里。宿于宣川倚剑亭。

二十一日。戊午。 编辑

朝大雾即霁。行五十里。中火于郭山郡。又行三十里。宿于定州。是夜与杨月妓方进酒听歌。夜深四更时。发军忽来。得家书及使道宅书简。掇杯歇宿。平明题七绝一首赠杨妓。以前陪之致。葱葱别妓先行。甚薪薪。

二十二日。己未。 编辑

晴。行六十里。中火于嘉山。又行五十里。止宿于安州。

二十三日。庚申。 编辑

晴。行六十里。宿于肃川。

二十四日。辛酉。 编辑

晴。行六十里。中火于顺安。又行五十里。入于平壤。宿练光亭西边民家。

二十五日。壬戌。 编辑

晴。晩发行五十里。抵中和留宿。是夜大雷电下雨。

二十六日。癸亥。 编辑

晴。行五十里。仍宿于黄州。

二十七日。甲子。 编辑

晴。行四十里。宿于凤山。

二十八日。乙丑。 编辑

晴。行三十里。中火于剑水。又行四十里。宿于瑞兴。

二十九日。丙寅。 编辑

终日阴风。行五十里。中火于葱水。又行三十里。宿于平山。是夜与香月妓进酒听歌。夜深歇宿。平明以前陪先发行。葱葱别骑。甚薪薪。

十月 编辑

初一日。丁卯。 编辑

夜雨朝阴。午后下雨旋止。行三十里。中火于金川。又行七十里。宿松京。

初二日。戊辰。 编辑

晴。行四十里。中火于长湍。又行四十里。宿于坡州。

初三日。己巳。 编辑

晴。行四十里。宿于高阳。见两儿闻家信。甚喜幸。

初四日。庚午。 编辑

晴。晓发行三十里。中火于绿矾店。又行十里抵家。半年离家之馀。其慰可掬也。本年四月十三日。起程入燕。抵今日始还。费了一百六十八日。行六千三百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