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周给事兴叔北上序
今天下之用人,与士之为天下用,与古异者。其求之与为其求者,皆非古之所宜有。盖古之士,上之人知重之也,故士亦有以自重,而不轻于进。今世则自进而已。虽然,有至于今而不可易者,亦常有自重之义存乎其间,而后可以任天下之事。盖孔子、孟子之时,世已莫知尊用其道,而孔、孟固未能忘情于斯世,亦与之相驱驰,而终以不可为而止,则孔子、孟子之所以自重者也。后世学者守其家法,虽至于千百年,未尝变也。孟子之于伊尹、孔子,盖力攻当时好事者诬圣人以成其苟进之私。至于百里奚自鬻,亦深为之辩。孟子以为百里奚之所就小矣,犹不肯自鬻以成其君。夫苟至于自鬻,虽五伯之业不可为也。由是言之,士之欲托于功名而苟冒以进者,虽自诡以有所成,亦诬矣。
临安周兴叔,以进士为令江南,入为给事中。时宰慕其名,颇示意旨,欲邀致之门下。兴叔即引疾以去。先皇帝之末年,朝廷方举遗逸。会新天子即位,一时云集阙下,莫不骤致显擢。兴叔宜以时起,以观天子之新政,而方且高卧自若。国家故事,大臣之在告者,非有召不得入。其非三品以上,凡在廷之臣赐告者,皆自赴阙,而后天子命以职。二年冬,兴叔未赴阙也,而除书独下。于是乃应命而出。兴叔可谓得古自重之义矣。
余官吴兴,往来临安,尝访兴叔于西湖古寺中。读书著文,山深径迂,人迹所不至。临安会城,士大夫皆高尚其道。今兴叔之出,真能自重不苟然者。给事中为谏诤之臣,天子既嘉奖直言,人得以有所建论,每下之公卿大臣,亦不逆其言,每奏辄行。盖遭时圣明,其言之易行如此。
夫以其言之易行,当思其言之难而后可也。自古如贾谊、陆贽、王吉、崔实、魏徵之徒,其言莫不有关于一代之治体。今天子承统继阼,属世道一变之会。天下治忽之机,与人心风俗之所趋,兴叔独居深山中,熟观之久矣。其必有不徒言者,以称朝廷任属之意。
某自念方徘徊于进退之途,未知所裁,何足以赞兴叔之行?顾平生受知最深,而乐兴叔之道行也,因为序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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