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咸宦海见闻录

道咸宦海见闻录
作者:张集馨 

庚申一岁(嘉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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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五年三月二十九日辰时,生于本邑小市口老宅。宅乃祖辈老六房同居,余祖乃长房也。

辛酉二岁(嘉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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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居北门大街。本生赠公兄弟五人,妹一人。大伯北潭,妇言是听,与诸兄弟皆不相能,待本生赠公尤甚。时余姊妹数人群聚一屋,又与大伯对屋而居,日受诟谇。祖母汪太夫人,并本生母吴太夫人皆不能堪,以五百金典邑民廖受堂住屋一所,计前后七层,旁有别室,祖太夫人、三五叔暨适程姑母咸来居焉。小市口祖宅,大伯售于六祖,得金若干,赠公及两叔皆不取值。

壬戌三岁(嘉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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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妹生。

癸亥四岁(嘉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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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太夫人初课字学。

甲子五岁(嘉庆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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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入家塾发蒙,受业同邑诸生吴达夫先生。先生名必达,家贫无嗣,以诸生终。

乙丑六岁(嘉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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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祖母汪太夫人去世。外祖母吴太孺人亦于九月去世。余外祖吴轶村先生,名文杰,邑名诸生,门下士甚多,又䆳于医理,先外祖母一年卒。

丙寅七岁(嘉庆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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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七妹生。

丁卯八岁(嘉庆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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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姊出阁,适同邑副贡廉州太守厉公同勋。

出就外传。受业同邑诸生焦寿符先生,名昌。先生馆政甚严,惜有文无行,不克令终。

姑母出阁,适江都诸生程公志迈。

十月二十三日,吴太夫人去世,年三十六岁。太夫人素精医学,赠公家道清贫,太夫人积劳成疾,又夏患暑热,为庸医洪九误投温剂,太夫人昏迷中不能检察,余兄弟皆童稚无知,太夫人遂鼻衄不止,两目失明,延至十月去世。庸医大属可诛,而太夫人以精于医者为庸医的害,岂非天哉!洪九后以医道不行,穷饿而死,其子为粤逆掳去,脱归无以自存,求乞于市。

戊辰九岁(嘉庆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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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业邑诸生鲍山芝先生,名庆寿。先生与余家有瓜葛亲,其为人敦行廉洁,言行不苟,真笃实君子也,里中有识者咸敬之。

己巳十岁(嘉庆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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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母许太夫人来归我赠公,时八月也。

庚午十一岁(嘉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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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随鲍师读。

辛未十二岁(嘉庆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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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见痘症,重而顺。六妹殇。

壬申十三岁(嘉庆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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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受业于焦寿符先生。余自发蒙后,因家贫无力延师课读,频年易师,学业颇荒;惟自九岁至十二岁四年中,师未更易,五经读毕,但《周礼》未曾读完。焦师住居间壁,家中便于照应,不得已也。师嗜赌放债,不理馆政。

长姊去世。姊性最孝慈,得本生赠公欢心,又抚恤诸弟妹,殷勤肫挚。乃年甫二十余,遽登仙籍,殊可伤也。遗二子一女。

癸酉十四岁(嘉庆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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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姊出阁,适同邑诸生薛公文林。

聘同邑诸生李松舟姑丈女为室。女本赵姓,李之娚也。李姑丈与本生赠公至契,欲联婚姻以为结纳,因有是举。

甲戌十五岁(嘉庆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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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业邑诸生方余九先生,名翯年。先生精于讲贯,得余叔祖芍坡公传,颇有根柢;惟不善为文,又性情僻傲,是以年逾八十而穷约以终。九月,遭家难。北潭伯诸子,幼失学,形同匪类,其母李纵溺,遂无所不为。长子开瑞,年长无业,本生赠公令在北门外公正米行与同事诸人经管帐目。开瑞包娼纵赌,铺本大为亏折。此铺系与李丹岩丈合本,核算帐目,李不甘认,所亏数百金皆本生赠公独赔。李与同事诸人皆不愿容留在铺,遂令回家改过,而其父母反来宅滋闹,谓本生赠公不相容也。次子辑瑞,性情凶恶,忤逆无人理,其父母莫敢撄其锋,屡耸其父母向本生赠公讹索,历有年所。余本生胞兄松衫,读书未成,厉姻丈诸人耸损卫千总,以为糊口计。⼜三叔晓岚公病故河南考城,令殷长福署,家人邵喜送灵回里,有随身衣箱数件,寄存余家,有清帐在内。北潭父子谓本生胞兄捐官,必家道有馀,而三叔衣箱寄存余家,难保中无积蓄,遂以三子符瑞继三叔为嗣,将衣箱什物取去,硬说箱中不应仅有衣服。不知三叔本一诸生,家无长物,贫不能娶;进京与邑人郑健堂、太守之子平诸生借银二千两,又与西贾借银数千两,捐纳双月知县,会票来家兑还。本生赠公念手足谊,且嘉其向上,倾家代还,而本生赠公家事于是不支矣。三叔未捐分发,不过与殷长福友善,至考城县帮同办理。考城系河南瘠区,殷且不能自给,安有馀力及人?而三叔故后,遗留盈千累百之说,真成呓语,不过藉事生风耳。重阳日,开瑞、辑瑞欲将本生松衫兄架去揪殴,适五叔秋岑公途遇阻喝,辑瑞声言连胞叔一并撕扭,经五叔掌责而散。北潭伯来宅鏖闹,余家将上房门闭拒,遂不能逞。傍晚,开瑞、辑瑞至厅旁别室,非以死胁不能大满所欲。辑瑞谓其兄开瑞曰:‘汝佯为自缢状,余在旁高呼,必有出面调停者。’开瑞信之,解带悬于梁上。辑瑞撤椅而遁,冀其兄之死,将以快其欲也。是谋也,家人邵喜佯作送茶,曹贵伏于厅后,共听之而共见之。次早,北潭伯夫妇率其儿女到余宅,冲毁几案,盘盂一时俱尽;衣物顺便攫去,丝粟不留。继母许太夫人借寓五叔家,余及松衫兄并本生赠公亦于亲族间暂住。邑公屠琴坞先生名倬来验,实系自缢,而廉得辑瑞耸兄自缢讹诈各情。屠令以案情太重,不肯据实办理。辑瑞亦闻风藏匿。屠令谕令领尸掩埋,北潭伯夫妇不遵。其适杨第四女以洗尸水遍洒余宅,极力扰害。本生赠公不得已又禀知屠公。屠公大怒,即刻诣宅亲视敛抬,群小凶锋始稍敛迹。后屠公去任,经署令黄名舆断结此案,以北潭伯父子平日既受本生赠公养赡,而忍心害理,藉命图诈,以后不准再行往来,从此余家渐觉安静。后辑瑞为其妹夫杨四毛子顶名赴湖北武昌听审,因杨习盐业,盗卖盐包,提案与船户质对,杨不敢往,辑瑞利资受耸,代杨往质,押毙于武昌县人字房内。人字房者,即管押人犯处也。符瑞继于三叔为子,并不承服,兼且考试,性情凶悍,家道寒簿,里人亦无过问者。入学后包娼游荡。其父死,夜雇人扛至十里墩祖太夫人墓道前,横亘攒厝,因为堪舆家所绐,可以不利余家。五叔廉知控官,久之押迁,得金五百两,葬地一区,自以为得计。后客死山东汶上县旅肆,幸寄琴族兄摄汶令,给以棺木,始得掩其骸骨。

初应童子试。

丙子十七岁(嘉庆二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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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业四母舅吴定堂先生,名天保。舅性愚懦,文笔平衍,且学馆中附从者甚杂,断非读书地也。聘妻李氏卒。已诹吉完娶,先二月而病殁。

丁丑十八岁(嘉庆二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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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业从堂叔连城先生,名壁。叔天资颖悟,幼年读书,有神童名;文笔力追先正,卓有可观,乃因性情疲缓,屡试不第,竟以国子生终。

应童子试前列。

戊寅十九岁(嘉庆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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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业同邑贡生詹渔门先生,名钥。先生词章诗赋,本有家传,时文追慕章、罗,能发前人未发之秘;惟文笔艰涩,不得科场,屡踬秋闱,以明经终。

余附学于堂叔治庭公家,名式坪。与堂弟清瑞等共笔砚,早去晚归,中餐由家中送至馆内。治庭叔本系赠公受业弟子,虽年逾四十,见赠公时犹执弟子礼恭谨。余家前此北潭伯讹索滋闹,皆是治庭叔前来劝和,给以数金,帖伏而去。家难后,余所住屋宇,已为北潭伯扰害不堪。治庭叔家道素殷,欲为先赠公另购大厦,一切陈设器具,皆为备办,知赠公力有未逮,又遭家难故也。赠公坚意不行,谓治庭叔曰:‘弟以屋不可住者,以其中有缢鬼也。吾思开瑞为其弟辑瑞所绐,自有冤对;且吾抚养开瑞多年,不以为德,反以为仇,今已作鬼,或者明白,亦未可知?吾若搬家,反若中有不足也。’卒不移。

本生继母许太夫人去世。太夫人性情柔淑,工针黹,好读书,持家勤俭,抚予弟妹如己出,先赠公深资内助,因所生弟妹数人皆不育,伤感成疾,竟至不起。葬十里墩。

七妹出阁,适同邑诸生李公光熊。妹年尚稚,因许太夫人去世,无人领带,遂往李家童养,待年成礼。李丹岩姻丈与本生赠公幼同笔砚,本至好也。

己卯二十岁(嘉庆二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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