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志斋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三

卷第十二 逊志斋集 卷第十三
明 方孝孺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十四

逊志斋集卷之十三

 中顺大夫浙江按察司副使奉敕提督学校云间范惟一 编辑

 奉政大夫浙江按察司佥事奉敕整饬兵备南昌唐尭臣校订

 中顺大夫浙江台州府知府事前刑部郎中东吴王可大校刊

  宋氏世谱序

士有无位而可以化天下者睦族是也天下至大也

睦吾族何由而化之人皆欲睦其族而患不得其道

吾为之先孰忍弃而不效乎有族者皆睦则天下谁

与为不善不善者不得肆至治可㡬矣睦族之道三

为谱以联其族谒始迁之墓以系其心敦亲亲之礼

以养其恩谱之法正月之吉会族以修谱也四时孟

月会族以读谱也十二月之吉会族而书其行以为

劝戒也谒墓之法春序饮以申礼义秋序饮以明宪

章也亲亲之道喜戚富贫相庆吊周恤也老壮稚弱

相敬让慈爱也役相助也力相藉也难相拯而死相

葬也斯三者并行虽士可以成化况有位者乎不难

于变天下之俗况乡闾之近者乎近者宜其易为有

位者宜其易化然而莫为且莫化者知道者鲜也知

道而有位人焉得而不望之乎金华宋氏太史公之

族太史公以道徳文学师当世道之行先于其族凡

可以睦族者无不为矣斯其谱也谱非公一代之书

后世之所守者也非止一家之事举族之所取则者

也使远而后世众而族人皆如公之心虽无焉可也

茍为不然有法以传之犹恐其或废况徒谱乎某是

以私附其说于后俾后之人得以览而择焉由一族

而推之天下将必自兹始此固公之志也欤

  谢氏族谱序

先王之盛以井地养民以比闾族党之法联民以学

校三物之典教民凡群居耦聚者非必有昆弟之亲

宗族之序然贫能相收患能相恤䘮相助而死相葬

喜相庆而戚相忧小而五家之比大而万二千五百

家之乡其情皆如骨肉之亲之厚且笃也及乎法弛

教失虽同宗共出之人乖离涣散而不相合贫也而

或陵之患难也而或乘之死䘮也而或弃之于是伦

理大坏而不可振呜呼王政之废兴岂细故也哉当

其行也能使至䟽者聚而为SKchar⿰氵𭝠 -- 𣾰及其巳废至亲之

爱皆化而为途人亲睦之俗成虽天下不足治情乖

势散之馀士者欲善其家族犹且难之吾以是知先

王维世持民之道非后世所能及而后世之为士者

难于先王之时也象山谢徳祚氏士之有志者也尝

为荐者出为南陵丞以归其先由台之石马来迁徳

祚闵其宗族传序久远子姓众多而莫或统之其势

将至于涣散而不可合于是上自始迁之祖下远其

子孙凡十三世谱其名字寿年卒葬及其行事为书

且自述其意以告来者戒其无至相凌相弃以同于

途人既而复念石马之族及近族之为宁海陈氏后

者乃悉访其族人而省之遇其尊长有礼而待其卑

且少者有恩茍尊矣虽少不敢忽苟族矣虽贫不敢

遗与之交者咸称其美以为徳祚非特能为谱也必

能睦其族予闻而甚善之天下俗固非一人一族之

所能变然天下者一人一族之积也生乎世者莫不

有祖有祖者莫不有族使有族之人皆知相亲相辅

如先王之民联之以谱谍紏之以礼文岁时为酒食

以洽其欢胥告戒以匡其失赒恤资助以全其生是

虽未行比闾族党之法而先王之法意实行乎其中

矣如是则民皆乐生而好善重其身而不遗其亲天

下㡬何而不大治乎夫以徳祚之有志而能修其谱

不待予言而明也修谱而先王之法意存焉此则予

之所欲言以为天下劝者也

  童氏族谱序

有天下而不能为千载之虑者必不能享百年之安

为一家而无数世之计者必不𫉬乐其终身事变之

生固非智计之所能尽备也然古之贤者宁使思虑

出于事物之外而不使事物遗乎思虑之表方其燕

安无事之时日夜之所营为恒恐一事之未周而启

将来之患一时之或⿰忄觧 -- 懈而基无穷之忧人固疑其为

计之过也而不知必如是然后可委诸天命晋何曽

见武帝论议无经远大略语其子孙以为天下将乱

后果如其言吾尝谓曽明于观国而暗于自知夫以

人臣处富贵之极不能为国谋计而日食万钱善为

子孙虑者果(⿱艹石)是乎曽没未㡬而何氏无存者曽实

祸之也自三代以降谋国之略皆何曽之所笑而大

夫士之家抑又甚焉孝弟忠信以持其身诚恪祠𥙊

以奉其祖明谱谍叙长㓜亲踈之分以睦其族累世

积徳以求无𫉬罪于天修此则存废此则亡此人之

所识也而为家者鲜或行之当其志得意满田园不

患其不多而购之益力室庐不患其不完而拓之益

广至于子孙久远之计所当虑者则弃而不省以为

可委之于命而非人之所为嗟乎夫岂知礼义不修

子孙不贤则吾所欲富贵之者⿺辶商所以祸之也而岂

足恃哉若吾乡童君伯礼则不然君有明识特操而

质性敦厚乎居恂恂以和而遇事善㫁处兄弟义不

忍析聚族而居诸弟承其志顺其所为相与作祠堂

以奉其先祖岁时以礼行事遇人有恩而于族人尤

厚尝以谱谍未修令子弟考质而为之且属予叙其

首予谓童君可谓知所先后矣家之为患常始于乖

争而乖忤之端在乎不知其本兄弟之于父其为本

近也其情亲而易感也至于孙之于祖则稍远矣由

孙而至于曽玄则愈远矣而况由曽玄而至于十世

至于无穷者乎使十世之后而相亲如兄弟知有其

本而不敢视之如路人非统之以𥙊祀而合之以谱

图安能使之然哉是知家之有庙族之有谱善为家

者之所当先也而童君独知而为之岂非贤乎虽然

贤其身非难也使其子孙象其贤为难贤其子孙有

道不违乎天天斯祐之矣天者非它也吾心之理也

兹理也圣由是而圣贤由是而贤可以治身可以保

家可以推而逹之天下童氏后人诚能守之而弗失

处乎家则遗子孙以安出而居乎位则为天下建长

久之业使童氏之宗赫然光于后世宁知不始于今

乎予与童君相好而其子姓多好学有文其姓氏之

所自不待予言而童君之美与其所当知者则不可

不言也故为之言使知虽治一家亦不可无久远之

虑而童氏之盛盖未艾也

  葛氏族谱序

台之属邑五其俗各殊地大物众者则机辩轻捷而

过于华僻在险隘者则椎鲁俭固而近于陋宁邑居

郡之东北与会稽四明相衘而为往来之冲有山溪

竹木之美稻麦鱼盐之饶故其大家多优𥙿和雅喜

学而好文其小民力业寡求鲜争而罕讼其俗最为

得文质之中然东西两际巨海异时畨樯贾舶骈集

竞凑之所染习异俗人居其间或失其常惟县之北

乡风气奥密视诸邑为最善北乡有聚落曰泉水山

秀而川𢌞土地沃衍冈阜绵亘有若环焉者葛氏世

居之葛氏之先在宋𥘉自东阳仁寿乡之葛岭来迁

当端平咸淳之际读书取科第得官者数人然官止

丞尉不大显而讳午炎字南仲者笃志为善有恵及

人厥后子孙日众多蓄财积粟以给乡闾之求者相

望屋之榱角相交田之疆亩相错延袤数里皆葛

之族其地至于不能容则分而出居于外故其仕者

厚重逊让讷于言而敏于事其隐伏耕作者咸知自

远于法而保其家故其俗视县为尤美今十五世矣

诸孙之文者养心以为族既大而不复辑之则异日

或至不相亲也谋于诸父昆弟辑其枝派分别名字

年寿卒葬之详为书徴余为之序天下之俗不能自

成由乎一国之俗国俗之所兴由乎一乡之俗乡俗

之所起由乎一族之俗茍非有君子长者出乎其类

而表率之何以保其室家而昌其后哉予尝观世之

名族子孙相传阅数百载而不坠者其祖必有盛徳

馀善以为之基而又能防范扶植以维持其变是以

薰涵渐渍以成其风俗及俗之既成耳目之际皆足

以化其心固能不夺于世故而有以守其遗业茍无

徳以培其本无法以贻于后人虽以天下之大而犹

惧其弗能保而况于家族乎葛氏之先基以奕世之

善而养心复为之谱以图睦其族人此其为宗族计

也不亦远哉自兹而往将见俗益淳传益盛非特若

今而巳也予亦有意于斯事毎谓非谱无以收族人

之心而睦族之法不出乎谱窃尝折里古道之宜于

今者欲与族人行之徳不敏而力不逮盖久而未之

试也养心昆弟多才而有志能不慨然于此乎审能

因是谱而行古之道则古之俗复见于世则吾之族

亦有所效矣盖事或患于有志而势不𫉬为或势可

以为而患于用非其道然则吾于葛氏谱也其能无

所感也夫其能无所望也夫

  范氏族谱序

为子孙以奉先祀亦难矣为常人之子孙非难而为

名人之子孙难也为名人之子孙固难而为大贤之

子孙尤难夫严蒸尝守冡墓保上世之所传以自立

于闾里常人能是亦足矣而欲⿰纟⿱𢆶匹 -- 继名人之门者岂止

于斯而已乎行焉必端也言焉必信也学必有以过

于人而才必有以用于世也求无愧于名人庶乎其

可也而欲卓然立于大贤君子之后以求无忝焉则

此何足以慰天下之望哉故言乎家世之可贵则莫

尚乎为贤者之子孙言乎道徳之难全亦莫难乎为

圣贤之后也美才笃行之士子孙能世其家者未尝

绝而孔孟之胄千载无显人非无显人也祖徳崇高

难乎其为显也蜀之范氏在宋盛时忠文公景仁以

危言高节为海内所宗而正献公淳夫以直道正学

为元祐名臣正献之子元长复能⿰纟⿱𢆶匹 -- 继先业为建炎良

史官声猷之美后先相照可谓盛矣元长七世孙焕

卿值元季之乱图牒散亡重缉所知自忠文公高祖

而下至于今凡十五世为家谱以示将来焕卿之子

彦良从予游因以序为属古之贵乎修谱者非特以

著世次纪官位而夸于人也盖将使后世观之而考

世徳之淳疵明流泽之广狭而益思所以自立云尔

在忠文之时秉国柄以好恶荣辱当世士者莫如王

安石吕恵卿在正献时莫如章惇蔡京张商英林希

之流此数人者方其志得气盛视贤士大夫不啻其

敌雠必欲摈废窜殛之而后快由今观之彼之祸心

虐𦦨销㓕无遗而㐫声恶闻不可掩匿人至不忍

之于口而其遗胤亦未闻有存者纵或有之非惟人

所恶见而为之子孙亦羞称其世而不慊其为人范

氏二三公虽不𫉬富贵于时或遭窜斥以死然至今

尊仰师慕愈久而益隆而其后人犹能嗣诗书礼乐

之传久而弗变则夫人亦何乐为小人而不思为君

子之归哉范氏子孙观乎谱而师先祖之善戒小人

之恶则为君子也可兾矣夫有君子而无禄位族虽

衰犹盛也禄位光荣而君子无闻焉族虽盛犹衰也

焕卿年八十馀学行敦慎乡人称之而彦良亦好学

有志所谓无忝于贤者之子孙其将在是乎

  徐氏谱序

徐氏出于伯翳之裔偃王为江南著姓其在大末者

为尤著大末支县曰开化宋徽宗时名深始迁居之

子孙虽不大显而能世其善修其谱不废国朝有天

下其十五叶孙生以诸生入太学擢给事中乃以谱

来徴序世之号徐姓者皆称偃王为诸侯未尝受命

仁义修于躬而邻国之君皆甘心北靣事之及见征

于周天子遁去不敢较其民相率而从之者甚众则

其徳之盛盖有太王文王之风焉宜乎其后之昌而

乐祖之也与偃王俱为诸侯者以千数今不能皆有

后其名亦无若偃王之盛者以此知富贵而湮灭 -- 濊 ?

何限惟为善乃足传于后世偃王虽不王其遗厥后

者大矣今吴越有杨氏皆大业之诸孙问其所宗则

赧然讳称之虽其谱亦讳而不书颜渊曾参未尝有

位天下之颜氏曾氏咸慕而祖之以夸于人又可见

善不足者虽贵盛不容于子孙徳义之士布衣以死

犹为万世所慕不特偃王为然也然则徐氏之祖偃

王者其可不思勉哉君子泽垂后世者有时而既偃

王去今三千馀年矣盖不可恃也有志者居田里则

率仁义以化其乡守爵禄则率仁义以行其官如此

则善为徐氏矣茍不能然而曰祖偃王其如偃王何

  吴氏宗谱序

宋之迁于江南婺去国都为甚迩其地宽衍饶沃有

中州之风故士之自北至者多于婺家焉于时婺之

俗比他郡为最美为学者先道徳而笃行谊尚廉洁

而崇气节修谱谍而谨名分暨宋之衰而至于失国

老儒先生多感慨奋激深衣大冠处林壑甘贫贱而

不肯少徇于世今百馀年矣余不及见其全而喜与

士游者乐其故俗而思其遗风庶㡬乎得有若昔之

君子者而事之也昔年见太史公于京师心乐焉以

为不愧乎宋之士考其所为无不合者而恨世不能

深知公之为人视其徳行读其文章而不知公非今

世之士也学于公者多矣智足以知公者盖众求其

内而不失士之行者其吴彦诚乎彦诚质厚而志笃

有司尝以其才应荐彦诚以亲辞不可荐者闵其贫

谋于县人合数十缗赆之𨚫不取卒辞于大臣以归

太史公致政家居以事𫉬谴就逮故人亲厚者畏祸

及多避匿散去独彦诚左右公如平时及公事竣归

蜀彦诚又将告诸闾里知义者以周公余以是知彦

诚过于恒人甚远也士当无事时崇言侈论莫不重

自许或诋之为恒人必怫然怒及临财利遭变故能

小异于恒人者寡矣此宋之士所以为难能余于太

史公而益信彦诚之善学也彦诚它日修其家谱示

余知其先在宋为儒家而彦诚欲予序以告其族人

余言不足为吴氏告也若乡邦之故俗与彦诚志行

之大端则后人所宜知也

  楼氏宗谱序

先王之世井田之法行百姓知相拯恤一国犹一族

一里犹一家况其同姓之人乎然犹恐其未至也复

立大宗小宗之法以维持其心是以上下亲睦风俗

和厚历世长久六七百年而不坏岂非治之得其道

故耶自井田𮥠废人各顾其家家各务其私至于兄

弟且相攘夺况他人乎井田王制之大者吾末如之

何可以稍见先王之遗意者惟谱系之法可为耳一

乡之中一姓之人少者数十家多者数百家其富贫

贵贱强弱之不同至相悬也茍无谱以列之㡬何富

者之不侵贫贵者之不凌贱强者之不暴弱也乎得

其人谨书之干谱取而阅之曰是虽贱与吾同宗也

是虽贫与吾同祖也是虽弱亦吾祖之子孙也默而

思之盖恍然悲而惕然惧矣匪惟一乡一姓者为然

也同邑同郡之一姓皆然岂惟郡邑之一姓者为然

一国之中其始徙必本于一人人能思之则虽相去

千里可合为一宗视之如一家也奚有争夺哉是法

也先王之遗意存焉而废也久矣亲亲之道息而风

俗寖衰一乡而同俗者且不思其本况郡国乎郡国

之不可知而合者势远而无徴也势吾亦莫如之何

幸而可谱者惟同乡者尔尚古之士间能为之则又

往往循私而失实或谬制字名加于不可考之世或

旁援贵显之人加诸其谱之首而弃其所出之祖者

众矣是不亦愈失古之意哉乌伤楼希仁盖知此矣

楼在晋宋间尝有显者希仁皆不敢取信独自十世

祖以下书之几生仕卒葬之详茍有闻者无不备载

阙其所不知而信其所知也呜呼是不亦有识而合

于古者乎公侯将相之生夫宁有种在人之自修耳

希仁第训诱其族人自修而为善茍为善后世不患

无显者斯谱不患无传也余窃有志于先王善俗致

治之道而力未足以见之观希仁之为而慊乎志故

序其末简抑亦有所感也夫

  丁氏复姓序

吾邑丁先生谱其宗为图以书言于予曰吾之先本

丁氏世为越之新昌人所居之地曰南州始迁之祖

曰某传十三世诸孙数十家其讳某者吾之曽大父

也不幸少孤母夫人来归宁海陈氏遂从而家焉陈

氏因而子之历吾祖吾父三世百年承陈氏祀虽知

吾先之氏丁而不知其所由来新昌之族知吾祖以

孤童适异邑而不知其所攸托盖俱至于忽忘也久

矣赖天之恵先祖之灵迨于吾躬𫉬遇宗人宜民于

逆旅宜民丁氏之文者与予语族姓书余告之故宜

民惊喜出其谱稽余言皆信乃以其谱授余余奉以

归率昆弟子姓祗告祖考易神主为丁氏祀礼所得

祀者如常仪然而陈氏子育吾先为恩甚太吾亦不

⿺辶处忘而遗其祀俾承嗣之嫡祀奉之于礼其宜子

尚为序其故以示后之人使自兹母重至于忽忘也

余受书视图为之叹曰先王治天下之具与世变灭

尽矣所传而不可尽变者独姓氏为尚存然而自秦

汉降或更于俗主之赐或以避仇而易或以避嫌而

变或以委身他族而弃其族籍籍乎纷乱如禾黍䄺

稗之相杂使人莫究其本根所存者未必可考可考

者未必可信安在其为弗变也哉当其初乱之时茍

有稽古尊祖之士出而正之其变未至是极也因焉

而不革冒焉而不去及其岁久地远而益讹虽有欲

正之者文献残缺亦终不敢果其是非此姓氏所以

为难言也今也丁氏之为陈幸而地之相接为甚近

世之相违为未远先生有尊祖之美旧宗有可正之

文宜其正之不难也虽然人之自异于同类者姓也

斯外也命于人者也所由异于物者性也斯内也命

于天者也外失之而不正不失其为人内失之而不

察则与物㡬矣故善尊祖者莫先于知其姓尤莫大

于尽天之性丁氏祖齐丁公丁公之先尚父也尚父

之训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

义者㐫此尽性者所宜勉也丁氏之子孙其尚无忽

忘也哉

  族谱序

昔天地未分名曰混沌混沌以后名曰太乙太乙以

后名曰太始太始以后名曰太𥘉太𥘉以后名曰开

辟开辟之时始分天地清气上而为天有日月星辰

浊气丁而为地有山川草木其气清浊以成形结而

为人禽兽万物之象清气结而昇者为圣人浊气混

而下者为凡庶其类各有四大之形同禀五常之性

性者情也有情则受命并受天地自然之气结为男

女则有夫妻既有夫妻则有父子既有父子则有兄

弟则有朋友既有朋友则有爵禄则有谥号则有封

邑既有封邑则有茅土既有茅土则有亲踈则有宗

族既有宗族则有谱序姓者生也共相生长宗者总

也总统相连族者聚也非类不聚各相尊荣三皇已

前无文无纪五帝已后典籍兴焉莫不书其附䇿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

其徳行典诰书其姓名显其禄位序述千古所验则

明其世代者可序曰谱者普也普载祖宗远近姓名

讳字年号又云谱者布也敷布远近百世之纲纪万

代之宗派源流序述姓名谓之谱系条录昏宦谓之

籍状天下书之谓之纪诸侯书之谓之史大夫书之

谓之传总而言之谓之谱谱者𥙷也遗亡者治而𥙷

之故曰序得姓之根源记世数之远近父昭子穆百代

在于目前郑玄曰谱之于家若网在纲纲张则万目具

谱定则万枝在今恐一枝之上枯荣有异则强弱相凌

一祖之后贵贱不同尊卑相滥今举大纲以明众目是

以四海各流乃东出而西归九河分趣虽道异而源

同是以树有凋荣之𠏉羽有长短之毛或短褐轻裘

咸出公卿之胤佩玉负薪不废连枝共叶诗云独行

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父子相因不比他人之

姓岂是百裔同居一祖千叶同生一株株强则叶盛

根弱则𠏉微分之五世之谓族元祖是称之为宗宗

族同姓记之在此谱考光乎先世之踪以示万代之孙

也胤者绳绳不绝之义可谓不忘亲也虽然散在九

州而踪元无二分居百国而祖祢攸同但记之世数

则尊卑可定必须忠孝于君亲敬顺于师长和睦于

夫妻信义于朋友亲睦于乡闾恭勤志墓然后位进

于公卿名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于后世孔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

门也人之基业子孙根本不以无位门戸失次人善

则门荣人恶则门贱所以敬二尊远四恶敦五美修

六艺九思十善弗忘于须㬰故常积学蕴心明以听

视先世之叙皆记于𦚾𬓛乃有孙不识祖字子不识

父讳问其由序则默然书其家传则阁笔如此之徒

非绍隆后世之子也或曰富贵运所招何用先人之

䕃圣人自生不由父母中人以上皆有承籍至如曲

木直枝顽父哲子但取当时之用岂有祢祖之业而

不记乎在心而睹之目者也盖闻谱者姓名之经纬

昭穆之纲纪导一宗之根源提九族之总统人伦根

蒂君子贵之是以充者著之斯用之急也世数绵远

枝叶难分时运盛衰苗胤辽隔谱牒若存则依凭有

据记注精显则品类无差今古相承班序俱定次长

㓜之高卑累官阶之大小问源则不惑问世则不疑

传之记之以续后生无令㫁绝勿有疑焉凡明十条

例之于后

  一序得姓之根源  二世族数之远近

  三明爵禄之高卑  四序官阶之大小

  五标坟基之所在  六迁妻妾之外氏

  七载适女之出处  八彰忠孝之进士

  九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道徳之遁逸  十表节义之乡闾

  方氏谱序

方氏出于榆冈之裔方雷比他姓为最先黄帝时有

曰明在七圣之列其后有回为帝舜友历二代方氏

不显至周宣王时叔为将伐叛有大勲烈诗人歌之

然皆显河洛闲至西汉末曰纮者为司马府长史河

南尹会王莽⿱𫂁么 -- 篡国遂弃官徙江南居歙于是方氏始

来江南纮生三子侪储俨其后子孙甚众大抵江南

之方氏皆纮后而歙其宗邑也今歙山间犹多有方

氏视庙云武昌之有方氏则自元巡检汉祥始繇九

江来迁汉祥之先本莆人而莆之方又本闽闽本泉

州长史逹逹歙裔也汉祥之孙鼐以国子生仕于朝

二转为通政司参议辑其先之可知者为谱而徴余

序呜呼天下之姓多矣孰有若方氏之最先者乎以

唐虞以前之氏子孙蔓延江南宜其大显非他姓比

然而今北方之人以方氏为鲜有之姓论姓氏者反

不熟方氏何哉盖姓贵乎后世子孙之贤彼李氏王

氏郑氏崔氏其先非必若方氏得姓之早也以其代

有伟人出乎其间人习闻其功名之盛故皆灼然著

人耳目方氏自叔以后虽未尝衰绝特以无大显名

之人生乎其间故迄兹不甚著闻然则为人之子孙

者乌可不勉哉使一宗之中得一人以显其先自奋

他宗之中亦必有慕效而起者慕者愈多而所勉者

滋众则显于世垂于后者可得也方氏虽欲无传于

人不可掩矣如是而立于世上以昭前人之绪下以

开后嗣之基岂非丈夫哉鼐有学问多材能善为其

軄朝廷咸称之自兹以往使后世谓方氏显于今者

自鼐始武昌之方自鼐而著其将在斯乎

  溪上会饮诗序

天子在位十有三年诏赦天下免今年田租议宽政

数十事行之四海之民靡不举手加额懽呼胥庆是

秋禾大熟民愈恱怿中康外熙臻于治安七月庚戌

前太史苏公平仲自金华来舎于浦江黄氏翌日辛

亥某往见又翌日壬子黄氏之长资善与客游于舎

北溪上张饮于西浒觞豆惟蠲䟽蓏以时酒行不亟

谈说孔洽凉风徐来拂树振衣云容水态涤人心目

宾主相乐甚某乃持觞属资善曰君知所由乐乎资

善曰惟嘉宾之辱临𫉬周旋于尊爼之间敢不拜贶

某曰君辞太谦虽然今日之乐某能言之六合之内

吾闳闼黎首之民吾昆弟子侄使昆弟呻于庭子侄

不安于室能独乐乎曰不能盗伏于奥奴隶闘于庑

能独乐乎曰不能然则𫉬享此乐者非谓天下晏安

兆民各顺其性而吾因得休于此乎斯果谁之赐乎

资善拜曰天子之赐也公亦曰子之言是也某举觞

寿公曰公尝编摩禁林颂圣治道民和公軄也公其

可无辞公曰子言诚然某退为诗三百三十言以进

公和之已而某又和之而増至五百言请公申之俾

能诗者⿰纟⿱𢆶匹 -- 继之而俾黄氏蔵之黄氏之从游者曰仲昭

曰容

  香岩溪亭夜集联句序

去浦江郑氏之西三里其溪曰香岩有室翼然临乎

其上者郑氏之溪亭也郑氏之秀而文者曰叔度爱

其旷远䆳清即而读书焉今年秋八月甲子余自罗

山抵叔度时雨新霁水循石行注于溪潭游鱼相追

逐可玩余立视久之叔度闻余至出迎余曰美哉水

独有而乐之何不兼也叔度笑曰子欲乐则乐之吾

岂子禁耶然观于水而乐水之美未(⿱艹石)不观乎水而

乐之为美也余未逹叔度揖坐亭之次室坐始定闻

疾声砯訇若风雨骤至余骇且顾出戸视之日色杲

如也益异之叔度曰此非昔之所观者耶观之乐在

乎目所乐者浅休乎斯危坐而听目忘乎视口忘乎

味四肢忘其所宜为而耳亦忘其为听也孰知此声

之非天籁乎孰知吾之非天民乎而子何惑乎余曰

子可谓善取物矣况夫会万物之全而兼取之者乎

叔度曰然乃共饮饮已暮色苍然叔度之季叔鄂歌

苏子瞻赤壁赋余益为之喜叔度曰子瞻死三百年

世岂复有斯人耶余曰圣人固不可数见孰谓天下

果无子瞻乎于是大笑乐甚叔鄂请联句余吟首三

句叔度喜⿰纟⿱𢆶匹 -- 继之烛至叔鄂又⿰纟⿱𢆶匹 -- 继之遂迭次不绝书遇

句稍工辄抚掌夜愈深溪声愈厉以为雨真至也以

手承檐霤无滴水乃知非雨更一烛诗成凡八百言

书授叔度窴诸溪亭使人知余之会平斯者有以乐

乎斯也

  梅隐诗序

君子不可以忘世亦不可以徇世宜乎道适乎时不

失其正斯可矣有忘世之心其过至于太高而无用

志存乎徇世其过流于鄙陋而无耻圣贤所以异于

众人以其才足以养民仁足以遂物之性而智足以

行之耳有其具而无用世之心是谓之狷负其器不

察其时之可否是谓之瞽二者皆非也而狷为愈以

其自视者重而视外物也轻故有天下者命之曰隐

逸而旌别崇异之后世之士乐其名之可喜而利其

物之易售也不察巳之有无毎以隐自名⿰饣⿱𠂉布 -- 饰其文辞

艺能而奔走乎市朝叫号乎有力者以取禄位及其

既得则阳辞诡逊以为高在位者不知也信其然又

从而以隐命之于是天下无隐士非无隐士也隐者

不求知于世而载乎人之耳目者不足谓之隐也彼

诚有得于心视外物如蚊翼蝇喙方以及其身为累

安肯以是役其心哉近世之以隐称者皆古狷士之

所弃者也吾尝喜交海内贤俊欲因以致乐隐好遁

者而友之求之甚久而所遇不能逮古之所闻意者

世固有寓迹众人之中而不可窥其际者乎故余于

恒人未尝敢忽之浦阳郑君仲载为余称会稽刘君

伯时慕隐而雅好梅环其舎植之而处乎其间人号

之曰梅隐而刘君异时尝仕矣其迹不数数乎隐也

余以是异之会稽自昔多隐者梅子真一世奇士至

变姓名为吴市门卒不识子真者未必不卒徒视之

也谓子真非隐者可乎事有迹甚类而心不同有不

求甚似而趣不远者然则焉知刘君非隐者亦焉知

其果隐者也此惟刘君知之吾不足识之而谓刘君

好梅与慕子真盖皆未可知也夫不期乎当世之知

而心独追古人而友之非君子其能然乎刘君审知

此则吾不谓天下无隐者也

  迎养诗序

人心果足以动天乎疾痛而呼忧患而祈藐焉而不

畣者固多矣茍谓果不可感也则诚臣孝子心之所

愿天必应之如影响者世多有之是则谓天不可动

者非也谓皆可以感而致者亦非也惟事由乎天伦

之正而立志坚确者所望必有成而出乎私情浅虑

者不能也世之人以不足动天之事而妄意其报及

乎弗畣则谓天为幽远而难徴是岂知天者哉若今

吏部侍郎东莱侯公景中之于父可谓能𫉬乎天矣

公生七年而父坐累谪闽稍长而毋氏告以故辄悲

痛自誓愿为学立身以赎父入胶水县庠为弟子员

劬书攻文昼夜靡⿰忄觧 -- 懈年二十以高等入太学后二年

甲子遂登上第擢给事中以忠慎为上所宠任而念

父之心未尝少忘因乘间扣头自陈请纳官代父辞

甚哀切上闻而悯之诏还其父皇太子复承诏俾乘

传躬至闽迎以归公驰诣谪所见父述诏旨父子相

抱涕泣向阙拜舞以为更生廼俱至阙下谢恩上嘉

其纯孝眷待日益隆遂累除至今官荐绅士观其事

莫不𥨸叹皇上待下之仁喜公孝思之有成相与为

歌诗以美之而友人郑公礼为属官天曹以书属予

叙天下之事其初可以力至者人之所能与也非人

之所可必者非天莫能与于斯也夫学以淑其身固

人之所可为至于学成而仕仕而列乎朝为近臣为

贵臣而为圣主所知受知之深而不遗其愿此岂人

之所可必哉上不遗其愿矣使父或有疾疢则何以

偿人子之志今也父子相离十有五年而一旦高车

驷马迎于瘴疠之乡而归致其养非夫诚心之至而

天有以相之何能及是哉虽然天道𢘆与人事相符

当海内未定时子之不得养父者众矣孝思虽切孰

从而应之今公幸际太平之时上方以孝为治而用

贤恤下重违人子之情是以素愿𫉬伸而无憾虽天

有以相之自非圣明在位莫能臻此荣遇也然则公

可不思所以为报乎夫孝为万善之原移事亲之心

以事君则忠莫大焉推爱亲之心以及人则仁莫厚

焉公以盛年处要任当竭诚以辅国家泽天下俾后

世不特称公为孝子而为忠臣则长见天道之佑其

盛于今者非止一时之光宠而巳也盖人𢘆患乎无

志有志而不怠则所为无不成予虽不𫉬识公之为

人然观其孝亲而知其有志于忠君之业也故乐称

其事而以大者望之

  郑氏春夜赏花诗后序

有园池者则有花有花而得赏者难也有酒与殽闲

暇则可以赏赏而能诗以记之者难也读书之家或

能文其多至于若干篇者又难也宾客众而制作多

者有之皆出一姓之人(⿱艹石)郑氏者又难也族属众者

或可及一姓而一家者郑氏而已郑氏之家以俭素

相承虽有花他时未尝赏而今也为太史公之归而

特设筵以乐之又可尚也太史公致政而归未尝出

游而为郑氏出又难得也公之文不轻以与人而序

郑氏之诗又难得也公序人之诗亦有矣恐或至于

流连而亟以太康为䂓其爱郑氏之深又难得也夫

天下之物不可以数计其难得者人必宝而传之是

诗也其有不传者乎

  义门诗序

孟子言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先王导民之具

详矣政教以约之礼乐以正之刑罚以威之犹以为

未足而复宣之以言入之以声言载于书声感于耳

斯民之视听莫不有所劝戒宁有不善者乎秦汉以

来治道湮熄先王之泽不可复见所存者独诗为粗

完传于学者孟子所谓仁声诗盖为近之然其言虽

存而不易入人诵说者且不解其意况于闻之者哉

盖世远而事异旨微而理密人不为之感者固宜也

后世之诗出于一时之言殆若可以感人矣而病于

道徳不足而辞采有馀故虽可以感人而不能使人

知性情之正夫人莫不有仁让敬义之心也恒患不

能言之以其心之所同然者入其耳戾者化悍者革

悔者至于涕泣自讼喜者至于拊手蹈足此仁声之

所以为深者乎惜夫其不见于世也久矣予于浦阳

王氏得士大夫所为义门之诗而读之喟然为之叹

息然后知仁声未尝尽亡也王氏累数世千指合食

不以亲踈少异其行信有足称者诗之所言虽辞有

不同者而其旨必归于孝悌礼让慈爱敦睦恳恳然

有闵俗思古之意使治天下者不用仁声化民则巳

茍有用者舎是诗将奚取哉天下之不治多始于民

不亲睦涵斯民于教化之中使之勇于为善而怯于

为暴者岂条法约束显示而明禁之亦惟濡涤其耳

目昭融其心志俾自得之耳夫不能使民自得而欲

以浅陋之术制之其幸致于安治者鲜哉今天子方

兴三代之政必以诗道化民将见王氏之诗采于史

官而用孝邦国然则此诗也非王氏之诗乃治世之

音也非为一时之观美实后世之所法者也

  王氏深溪集后

侥幸可以致富贵而不可以得一善之名富贵可以

予夺人而不可以得君子之誉天下公言甚可畏也

赵孟之门寒者能使之温馁者能使之饱徒者能使

之车马而行然欲使一人称其义终不可得颜回原

宪皆畸穷困厄之士食无稻而居无庐其势不足以

诒谈者之口而称仁义者必推而归之人心之公不

可以势利夺也尚矣士之致乎美名者舎仁义何以

哉一乡之所予一国不予之一国之所予天下不予

之而能名乎世者未之见也乡之人曰然国之人和

之国之人曰然天下之人和之天下皆曰然而不得

当世君子称之茍名矣而能传乎世者未之见也故

名发诸身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于众人而传于君子岂不较然矣乎𭒀

之浦江在宋中世有郑绮者以义闻当时而教其子

孙不异㸑历元迨今凡十世如其𥘉乡人称之浙水

之东又称之既而天下又称之名贤钜儒遂发于文

辞以咏歌之郑氏尝集为书即所居之地名曰麟溪

集以传由是郑氏之义闻海内郑氏之里深溪有王

氏讳澄者尝慕郑氏名教其子孙取以为法子孙承

其志今越五世亦不少变乡人遂亦称之士君子亦

从而赞美之王氏乃亦辑而为书即其所居之地名

之曰深溪集将刻以示来世呜呼王氏可谓知所慕

而善于致名矣世之君子其学术殊其智识亦殊其

居之远近又殊至于称王氏之义门如出一口然诚

非有其实而众誉之能若是乎天地之间自斯民之

生其为人亦众矣然至今相传而不泯者其名可得

而数又何其少乎盖惟豪杰之士能传而湮没无闻

者多故也夫人之生莫不自雄于一世及其死也至

与草木同为澌尽岂不诚惑乎故士论富贵贫贱惟

善足以不杇仁义之心人孰无之读斯集者非惟王

氏后人当思自励有人心者皆知所以鉴矣

  御赐广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卫方指挥明谦五花名马诗序

天之量不可得而测也观乎昼夜之降升则可窥其

度日月之形不可得而识也视乎光华之所𬒳则可

知其明圣人之盛德其高深博大茫乎不可以私智

揣度也茍非因其庆赏政令以求其志意之所属何

由而测识其盛哉自昔为治者战伐之世多轻文吏

安平之时多踈武臣是虽势使之然而理有不宜然

者今天子以神武定四海当攻取之初文武两用各

尽其材于封疆介胄之臣宏谟伟烈㧞乎千载之上

者待以恩礼未尝少忘洪武十八年秋九月广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

指挥臣方某有宿卫劳出内厩五花马赐之在廷群

臣咸咨嗟感激或发乎味歌宣侈上恩以为方氏光

荣是岁广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季弟以事还台谓人言曰吾昆弟无分

寸功上以先人之故官之禄之置之左右比诸心膂

旧臣天地之徳念无以报而今重有此赐顾吾兄弟

其何以堪乃传言山中俾某为之序其事以示子孙

于无穷某于广掦虽未之识然以圣天子宠锡之隆

而推之其致此者盖必有道矣古之贤将治身之道

虽非一端然在内而使人君亲之以为安在外而使

国家倚之以为重至于后昆而承其遗泽而与国同

休戚者自非忠诚神武可以格乎天人其SKchar能臻此

哉某昔于京师闻人言广掦敦硕畏慎而其季子好

学有文⿰纟⿱𢆶匹 -- 继今益目奋励殚厥心力处辇毂之下则思

尽忠守疆宇于外则思爱民以承禄位于悠久方氏

之泽其有艾乎在易之晋曰康侯用锡马蕃庶宠锡

之来盖未艾也鲁人美鲁侯之诗曰思无疆斯马斯

臧广掦昆弟其尚深思国恩之隆厚载掦 天子之

宠命哉

  卫氏紫薇诗序

人果灵于卉木乎筮而听乎蓍纪日而视乎蓂靡草

之死菊之有华历象候时者以为凖三秀之茎连理

之植论治乱者取徴焉则卉木未尝不灵于人也谓

卉木果灵于人乎赞天地之化遂万物之生者惟人

为能然而卉木不与然则谓之不灵于人不可谓之

果灵于人亦不可盖人茍能尽其性则将与天地比

徳何卉木之不如茍蔽于私而溺于欲𢦤其性而𮘸

迷其天诚有不若卉木之足信者矣以周公之圣管

蔡至亲而禾乃为之异畞同颕管蔡虽人也而不知

周公之可尊禾虽微物而能彰周公之徳焉可谓人

果灵于物乎哉是知人诱于利欲故往往失其性无

知无欲之物其受乎天者不与世俗变迁其能兆气

化之衰盛而发祥祯以示人也固宜新安卫氏为三

秦令族异时尝有显者正堂之阴植紫薇焉元季之

乱百口逃难他所室庐草树荡为灰烬者垂三十年

及国朝平定海内卫氏之秀曰希古者始求故基而

筑室以居越明年紫薇复萌今二十年矣华𠏉之盛

无让承平时人咸谓卫氏旧族也其先盖有厚徳中

衰而重兴其将复盛乎观于紫薇盖兆之矣闻者多

为诗以述其异夫卉木与人殊形而异类自常情言

之邈乎其不相与也然而灾祥之至多有徴焉者盖

人与物同乎一理与气耳家之将昌气之锺也必盛

人得之而为才贤其在物也为嘉卉为奇葩荣茂必

异于常及其将衰也反是卫氏之家由一木而占之

粹美之气锺之者厚矣将见高才异能之士出而为

斯世之瑞文太平之休以光耀于无穷岂特见于卉

蘖之微哉盖人于盛衰之兆多因物以见而物之禛

祥非托诸人则不能以传今希古以文学鸣于关中

而其子孙多有才而嗜学使紫薇而果有知殆必自

贺其遭遇也夫

  丰湖书室序

某𥘉侍先君守济宁𫉬拜参政何公于山东行省公

当天下未靖时举南粤数州之籍来献天子弗劳干

戈全其富庶乃嘉宠公锡以玺书授之大藩公有徳

有威施政发令风行霆㫁莫敢犯而所为皆本于宽

厚尤好儒术平居读书缀文无虚时某𫉬侍几杖者

数月公毎称其子奉先之嗜学固巳知公之必有后

而闻奉先之贤及某居先君之䘮毕来京师公亦以

老致政居国门南之私第又往拜焉而奉先适自粤

来省公命相与论辩往昔治乱之理奉先谈历数

如江出巫峡而东驰壮马脱衘而骤于旷野也如发

𥘉栉而承之以手茧瀹盆而鼔之其绪虽多而不紊

也恢乎如锯㫁木秩乎如绳贯珠而连之也某益大

骇知奉先之果贤不可及意其为学之功必有过人

者已而奉先来言居粤时尝即恵州丰湖之滨为书

室日讲学其中士大夫多为诗称其善诗已联为巨

卷子为我序之某于是又知奉先过人者在是也生

乎富贵而好礼圣人以为难彼在周之时去文武之

化未远犹若是况今违圣人二千载恵距圣人之居

六七千里而奉先不惟好礼又能浸灌乎问学沈酣

乎仁义出言制行郁然儒者岂易得哉是可见参政

公之教行于家善格于天使然非世之徒富贵者比

可歌也昔麟趾之诗称公子之美圣人取而著于周

南以彰周公之徳今天子方法成周之治歌诗之作

洋溢宇内他日采诗者得丰湖之诗必将序之曰此

何公之化也则奉先之贤可以不杇垂千载而岂徒

一时为观美而巳哉

  雷峯樵叟序并赞

雷峯樵叟者台之宁海人也世居雷峯之下业诗书

敦礼让代不乏人至叟尤为乡邦所敬式叟淳厐䆳

密事父母克尽子軄处兄弟和以敬由是孝友之行

闻于遐迩然不妄交接遇佻憸之徒恒趋避焉或以

势䧺之故强与之善叟终不屈遇缙绅之士延至于

家相与论古今人物贤否稽疑质惑虽至浃旬洽月

无怠容乡闾有忿争不辨县吏相与诣门质诸叟叟

喻以一言咸恱服而去雅爱读书自少至老不倦课

子弟耕读有恒度风晨月夕闻弦诵声则喜间闻嬉

笑俚语则终日不乐性颇嗜游观值春和景明树林

蓊蔚鸟声嘲𠹗烟霭间即幅巾杖SKchar徜徉于山巅水

澨与樵童牧儿伍心无厌焉因以樵叟自号或问之

曰夫驾舟楫操网𦊙出没于波涛者虽不自谓之渔

人固以渔目之手耒耜腰镰铚往来于𤱶亩者虽不

自谓之农人固以农目之今叟居必冠裳行必杖SKchar

所业必诗书无运斤砟斧之勤无拾枯束湿之劳而

顾以樵自目其如名实之爽何叟曰若奚言之固也

予恶夫世之人不修其实择美名而居之手未能操

简牍心未能颂章句辄轩然以儒者自居法律之莫

谙爵号之莫晓辄岸然以古之良臣自处曰长者曰

先生曰皋曰夔巳处之而不愧人呼之而不异及察

其所存岂有毫发诚身之善及物之功乎予病之者

盖久固不敢尤而效之特取其薄而易为者自号亦

欲矫里闬之弊反浮风而归之淳耳且予虽不躬樵

者之事而能得樵者之乐白云溶溶弥布崖谷陇树

排青林溪涨绿出入烟霞友于麋鹿而了不知尘世

之荣辱若夫山林揺落潭涧澄清霜呈锦树壑殷秋

声𥒐然长啸谷应山鸣而杳不知寒暑之变更推此

而言四时之乐宁有既乎彼樵者习其事恐未能知

其乐予虽不躬其事而彼之乐予能全而有之庸以

自目孰云不称若奚言之固耶或以叟言告同里某

某闻之俛而思仰而悟抚掌而叹爰为作赞叟姓徐

名山南字廷岳赞曰

诗礼奕烨族之右兮躬修孝友徳之茂兮娱心竹素

学殖之富首外防蟊贼佻薄不许为友兮内存孝谨

子姓咸归子厚兮雅爱山水斯樵叟之自号兮闵俗

之浮咸遗实而取名兮慨末流之氾溢欲溯源而反

旧兮揽烟霞之胜槩累于我乎何有兮较厥徳于怀

氏之民尚奚先而奚后兮

  望云诗序

君子有以一言传世者非以其言也以其事也非以

其事也以其徳也战国之士以辨说称晋宋之士以

清谈著古之能言者亦众矣其言或存于世而世不

之贵或闻于人而人不之传岂其言之不美哉事不

关于伦理而徳不足为重轻人之不取之也固宜昔

狄文徳公尝登太行见白云孤飞而念其亲今数百

年矣人子之行役于外而思亲者舎白云无所为言

或绘而为图或发诸咏歌嗟乎当文恵公之出斯言

也以抒其一时爱亲之情耳夫孰知其卒传于世而

不废哉盖其徳修于身事功立于天下而洽于生民

人思其徳而不能忘则并其微言细行咸识而传之

以为口实固非特以其一言之善也如以其言则人

子之思亲睹一物则感慕之心生孰不能为是言哉

众人不传而文恵公之事独见取于后世非有以也

夫今世之士知取公之言而不知公言之所以见取

于人谓之爱亲则可谓之能孝则未也若文登孙惟

大者其有志于事亲者与惟大年二十馀辞二亲肄

业于太学久弗𫉬归省今年抵命来台之宁海去其

乡数千里宁海地际钜海而登亦海邦也惟大睹飞

云往来海上因感文恵公之言而叹曰倏南兮忽北

云之飞兮自我亲侧奉王事兮独违子职𤝆见亲兮

不得因怅然泣下缙绅之士闻而悲之多为之赋诗

古今之人同是情也天之降𠂻同是理也惟大之叹

与文恵公之言何以异乎然文恵公之孝不在乎言

而在乎徳不在乎朝夕定省之微而在乎正国家匡

社稷忠其君以利天下以予观乎惟大持已廉临事

审其志甚美此可以为孝亲矣由是而充焉以之治

民则尽乎仁以之事君则尽乎敬敛之为徳施之为

功安所往而非孝子之事哉故平居而饮食甘旨不

去亲侧可以为善养而不足谓之卓行疾病而刲股

刺血可以为难能而不足谓之逹孝致其身为圣贤

君子而以令名贻其亲此岂非孝之至者乎惟大学

周公孔子之道而有志于古人予不敢以众人望之

也孰谓惟大而不以君子自望哉徳为君子而言为

后世法此文恵公所以为孝也惟大有取于其言其

必知所择也夫其尚知所勉也夫

  张氏思亲图诗序

古之为治者以诚御下而不预防其私其才略之任

也㧞于闾巷之间而俾治其郡邑不使其有逆情拂

意之叹故仕者内得以养其亲而外可以尽其軄后

世则不然任人不问其地之所宜心之所愿必置诸

数千里之外以为不若是则恐其顾私而废法嗟乎

使吾所用之人不贤邪虽易地而处之不能绝其私

也使得贤者而用之彼视其妻子且不肯循私恩以

违道况其州里之人乎不慎择于未用之先而曲为

之禁是以仕有去乡之忧有不能养亲之憾而国亦

不𫉬得才之益如是者盖千馀岁矣自三代以来圣

人所立之制世主除革毁弃者相属独于此则守之

以为宜然此余于张君文思不能无所感也张君世

家河南之兰阳其父母皆老矣而君犹为仓库之官

于东南远郡欲迎以养则势有不能欲请而归则法

有不可每言于人则悲叹不巴或为图其乡闾景物

之槩日观省之以自慰能言者多发为咏歌以写其

忧思人子之于亲朝夕养于其侧者軄也出而仕于

世压于法而不𫉬终其养者亦軄也养且仕焉兼尽

其軄而无憾者古之事也而张君今之人也古与今

判也久矣张君之于亲欲无思得乎虽然古之君子

盖有言矣口体之养不若心志之养也身之不远不

若名誉不亡之美也使亲日与俱而道术无闻于世

名声不昭于后以为善养则可矣而于孝乎何取诚

能不卑其官敬慎其身俾軄益修吾之位随以大人

称其事以贻父母光荣则于孝也得矣吾闻张氏异

时尝有显人而张君敦厚能承其业父母之望其身

有非特朝夕之养也信能以孝之大者自勉则虽不

𫉬终养于家岂足憾哉

  赵彦殊字序

孟子谓伯夷隘柳下恵不恭其离乎大中一也然求

其近似者与其不恭也宁隘乎君子之处世不徇物

以为同不诡俗以为异辟诸饮食裘葛适乎宜不违

乎道而巳一乎同其弊必至于枉巳一乎异其弊必

至于骇世不期于同异而无诡徇之失者其惟君子

乎天下皆趋于利吾独志平义天下皆趋于邪吾独

志乎正非吾求异于当时也将同乎古固不得茍同

乎今也贤者吾同之不贤者吾异之非吾求异于人

也务道之同固不得无少异也同于不可不同而异

于不可不异皆顺于道而无所容心焉则人以为宜

然而莫敢以为非矣易曰君子以同而异其谓是耶

浦江赵生其名曰冋或字之曰彦志其父谓未足以

尽其义也请更之予更之曰殊而谓之曰今世之所

少者非同也其患在乎茍同而不知异茍同而不知

异者流于迎合而多诈愚者䧟于阿曲而近鄙欲世

之大治安可得哉生之质可谓美矣而又饰之以文

翼之以礼岂将同于当世云乎哉必亦务古之同而

不同乎俗务道之同而不恤人之好恶斯可也汉之

时若汲长孺可谓异俗之士矣若胡伯始可谓同世

之士矣伯始近于恵长孺近于夷伯始不若长孺之

近于道也生学古嗜道方以大中为归夷与恵安足

效哉同于所当同而不茍同异于所当异而不茍异

生之所宜为也执其一而不合乎道者非君子之事

  郑生允充字序

余友浦江郑君叔宽之子燿年十六受学于余能记

经传数十万言而约知其说郑君请冠而字之余取

孟子充实光辉之意字之曰允充为辞以祝之矣郑

君复为之请曰子常爱是子也以为可教教之于始

冠将望以成人之事子其何以命之余曰人之具耳

目口鼻四肢全而百骸顺者形之成也冠带衣裳佩

玉而曵履望之俨然有仪而可爱者服之成也是皆

可以为人矣而古之君子不是之重者岂不以其徳

乎故孝友足以宜乎家忠信足以合乎乡可以为人

矣而未成也智足以烛乎理才足以建乎事可以为

人矣而未成也必也穷天下之理有诸巳而诚兼仁

智之道而不滞于一偏全文武之器而用舎各以其

时逹以功传隐以义著者其惟成人乎而非学何能

至是哉由孟子之言而求于古人之中若高柴原宪

愿洁悫廉见之者服而闻之者慕可谓善人矣而有

诸巳者未至也⿰氵𭝠 -- 𣾰雕开之笃于信道子路之勇于改

过可谓信人矣而充实则未及也曽子子夏可以为

充实矣而未至于光辉徳全于中而形于外政教可

以善俗而文章言语可以化民者其惟孟子乎孟子

之徳优为大人其未逹乎圣者未化也使孟子而化

则与孔子何异学必至于孟子而后为成人则人岂

易成乎哉三代以下才智艺能不愧乎古者甚众而

成人未之数见盖道之难知也久矣今余望生以圣

贤之事其可不致思乎夫以𢘆人而欲以圣贤较功

絜徳人固疑其莫之称也然为人而不以圣贤自望

贱其身孰甚焉教人而不以圣贤望人诬其人孰大

焉郑氏世家也持身范家之法人以为得三代之意

则余以圣贤望生者非敢诬乎人也孰谓生之好学

忍自贱其身乎洪武十五年春正月既望撰

  黄仲仪仲颜字序

眉山苏先生字浦江黄君宪曰仲仪为辞以祝之其

说既大矣而复请于予予固以不佞辞仲仪女兄之

夫郑君叔度力为言且曰先生之先文忠公尝字张

恕曰忠甫厚之是固有一人二字者矣子重字而申

言之不亦可乎余重字之曰仲颜而告之曰子尝见

射者乎虎熊豹豻之侯陈于前射者之志各有所存

焉志之所存目存之手存之身之为势又存之其志

在乎豹去乎豹者鲜矣必不中乎豻也志存乎虎去

乎虎者鲜矣必不中乎熊之侧也茫茫然无所定志

极乎高远而射之则终于不中而巳矣圣贤之为学

亦然古人之善虽无所不学而取法于古人则各有

志焉周公舎武王而师文王孟子舎曽子子思而学

孔子言之所则者文王孔子也行之所效者文王孔

子也日之所习夕之所思者舎文王孔子无所用其

心故周公之道与文王类而孟子谓予为圣人之徒

使一圣一贤不各师所可师而泛焉慕乎古之圣人

其志虽高而于成功也难矣今之学者其质非皆不

若古人也其不足为圣贤之徒者知好古而不能取

法也汉之处士有黄宪者人称之为颜子而言论行

事无传焉仲仪之姓名其尚与之同乎抑亦慕之而

将法之乎宪之徳量浑融不可得而澄挠近乎颜子

犯而不较处衰世而不欲仕近乎颜子之舎之则蔵

然颜子之所至非宪所及也宪质美而未闻道盖所

谓善人欤其视颜子犹曽子子思之视孔子也吾不

欲仲仪学之也仲仪茍欲慕宪其学颜子乎学颜子

而未及犹足以为宪学宪而不得非惟不及颜子且

并宪而失之先生谓仲仪云者欲其法古人之善也

余重以仲颜云者欲其师颜子也思前之所字以博

取乎圣贤之道思后之所字勉而取中于颜子焉此

先生与余言也好古而不知所归茍师乎宪而自画

非所谓仲仪仲颜也

         临海县知县黄诰

         黄岩县知县张师善

        台州府儒学教授尚 芳

             训导李 深

         黄岩县儒学教谕文 程

             府学生陈缜叶琰王梅龄

             临海县儒学生李临卿戴濬之

             黄岩县儒学生孙思光牟汝钧 校对










逊志斋集卷之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