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山先生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九

卷第十八 遗山先生文集 卷第十九
金 元好问 撰 景乌程蒋氏密韵楼藏明弘治刊本
卷第二十

遗山先生文集卷第十九

 碑铭表志碣

    内翰王公墓表

岁癸𫑗夏四月辛未内翰王公迁化于泰山𥘉公

以汴梁破归镇阳间居无事毎𣣔一登泰山为神

明之𮗚然因循未暇也今年春浑源刘郁文季当

以事如东平乃言于公之子恕请御公而东公始

命驾焉东平严侯荣公之来率賔客参佐置酒高

会公亦喜此州衣冠礼乐有齐鲁之旧为留十馀

日乃至奉符府从事上谷刘翊子忠以严侯命从

公㳺偕郡诸生五六人以行公春秋虽高而济胜之

具故在及廽马岭褰裳就道顾揖岩岫欣然忘

倦迤逦至黄岘峰憩于萃美亭之左顾谓同㳺言

汩没尘𡈽中一生不意晚年乃造仙府诚得终老

此山志愿毕矣乃约子忠先归而遣其子恕前行

视夷俭因就大石上垂足而坐良久⿰目𡨋(⿱艹石)假寐

然従者怪其移时不寤迫视之而公巳逝矣支体

柔软颜色不少变子忠诸人且悲且骇以为黄冠

衲子终世修静业其坐脱立化未必能尔谓公非

仙去可乎即驰报州将扶舁而还安置于郡北之

岱岳观又明日孤子恕奉丧西归严侯特以参议

张澄仲经护送焉议者谓泰山为天壤间一巨物

其神之尊且雄有不可诬者齐景公伐宋夣有随

而诟之者当时以为师过山下不𥙊而然秦始皇

帝鞭笞六合志得而意满欲以封禅夸万世乃为

大风雨之所匽薄万乘且然况其下者乎(⿱艹石)夫天

门日𮗚邈(⿱艹石)世外霞景灵异水木清润宜有闳衍

博大之真人往来乎其间前人谓草堂之灵廽俗

驾而谢逋客者非寓言也惟公名德雅望为天下

大老版荡之后大夫士求活草间往往倚公以为

重至于鄙朴固陋挟兔园䇿而授童子学者亦皆

想闻风采争先暏之为快谓不为山之灵所贪慕

吾不信也夫人以境适境亦用人胜故古今以人

境相值为难谢安之海道东还李白之匡山归老

雅志未遂零落中涂杜陵见于感咏而羊昙为之

恸哭以今较之公可以无恨矣恕既还乡里以六

月辛未举公之柩葬于新兴里之某原袝先茔也

冬十月好问拜公墓下恕持门生某人撰公行事

之状以铭为请乃泣下而铭之公讳(⿱艹石)虚字従之

姓王氏槀城人自先世以农为业考讳靖质直尚

义乐于周急郷人有讼多就决之后用公贵赠朝

散大夫妣石氏太原县太君考妣俱以上夀终公

即朝散君之第二子也㓜颕悟若夙昔在文字间

者镇人以文章徳行称者禇公茂先而后有周先

生德卿德卿公舅行自龆齓间识公为伟噐教督

周至尽𫝊所学及官四方又托之名士刘正甫使

卒业焉弱冠擢承安二年经义进士甲科俄丁朝

散君忧服除调鄜州录事治化清静有老成之风

历管城门山二县令门山之政尤为县民所安秩

满老㓜攀送数日乃得行用荐者入为国史院编

修官稍迁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奉使夏国还

授同知泗州军州事留为著作佐郎哀宗正大𥘉

章宗宣宗实录成迁平凉府判官未㡬召为左司

諌正大末以资历转延州刺史不拜超翰林侍制

遂为直学士天兴𥘉久十二月车驾东狩明年春

正月京城西面元帅崔立劫杀宰相送款行营群

小献謟请为立建功徳碑以都堂命召公为文喋

血之际翟奕軰恃𫝑作威頥指如意人或少忤则

横遭谗构立见屠㓕公自分必死𥝠谓好问言今

召我作碑不从则死作之则名节扫地贻笑将来

(⿱艹石)死之为愈也虽然我姑以理谕之乃谓奕辈

言丞相功徳碑当指何事为言奕辈怒曰丞相以

京城降城中人百万皆有生路非功徳乎公又言

学士代王言功徳碑谓之代王言可乎且丞相既

以城降则朝官皆出丞相之门自古岂有门下人

为主帅诵功徳而为后人所信者问荅之次辞情

间暇奕辈不能夺竟胁太学生托以京城父老意

而为之公之执义不囬者盖如此京城大掠之后

微服北归以至㳺泰山浮湛里社者十馀年得寿

七十娶某郡赵氏封太原郡夫人子男一人即恕

也女一人嫁为士人妻所著文编称慵夫者(⿱艹石)

卷滹南遗老者(⿱艹石)干卷𫝊于世公资禀醇正且有

师承之素故于事亲待昆弟及与朋友交者无不

尽学无不通而不为章句所困颇讥宋儒经学以

旁牵远引为夸而史学以探頥幽𨼆为功谓天下

自有公是言破即足何必呶呶如是其论道之行

与否云战国诸子之杂说寓言汉儒之繁文末节

近世士大夫参之以禅机玄学𣣔圣贤之实不𨼆

难矣经觧不善张九成史例不取宋子京诗不爱

黄鲁直著论评之凡数百条世以刘子玄史通比

之为人强记默识诵古诗至万馀首他文称是文

以欧苏为正脉诗学白乐天作虽不多而颇能似

之秉史笔十五年新进入馆日有记录之课书吏

以呈宰相必问王学士曽点窜否又善持论李右

司之纯以辨慱名天下杯酒淋漓谈辞𨦟起公能

三数语窒之唯有叹服而巳高琪当国崇奨吏道

从政者承望风旨以榜掠立威门人张仲杰为县

公书喻之曰民之憔悴久矣既不能救又忍加暴

乎君子有德政而无异政史传循吏而不传能吏

寕得罪于人无𫉬罪于天可也此书传世多有惭

公者朝臣论列所见不能一公从容决之处置稳

惬至杨吏部之美杨大参叔玉亦推服焉雅负

伦之学黑白善恶皆了然于胸中值真识者始一二

言之朝议以公于中外繁剧至于坐庙堂进退百

官者无不堪任特以投闲置散不自衒鬻故百不

一试耳典贡举二十年门生半天下而不立厓岸

虽小书生登其门亦殷重之滑稽无穷谈𥬇尤

味而以雅重自持朋会间春风和气周浃四坐使

人爱之而不忘也自公没文章人物公论遂绝人

哭之者云却后㡬何时当复有如公者乎呜呼哀

哉其铭曰

 其秉心也磨而不磷其及民也静而无哗慕乐

 天之高而不禅逃挟东方之䧺而不辞夸老儒

 便便留书五车我知天下之至理寕当贵其多

 小廉拘拘规以匿瑕而不知用其和翕集群贤

 从我啸歌春风时两之沾浃枯枿为华嗟惟公

乎孰当测其涯飘然而来其必于瀚海而鲸波

 汎然而㳺亦何计乎东𮗚之与銮坡太山天门

 有物禁诃盖仙圣之所庐而今得以为家然则

 为瑞人神士者其翕忽变化固如是耶

    内翰冯公神道碑铭

所贵于君子者三曰气曰量曰品有所充之谓气

有所受之谓量气与量备材行不与存焉本乎材

行气量而绝出乎材行气量之上之谓品品之所

在不风岸而峻不表襮而著不名位而重不𦒿艾

而尊是故为天地之美噐造物者靳固之不轻以

予人阅百千万人之众历数十百年之久乃一二

见之同乎其时非无孤隽伟杰之士从容于礼文

之域角逐乎功名之会惟其俗不可以为雅而劣

不可以为胜故自视缺然陈太丘事业无闻而名

重天下房次律坐镇邪俗而举世以王佐许之施

之当时未必适用然千载而下有为之敛祍者非

品何以得之元光正大以来天下大夫士论公平

生者盖如此公姓冯氏讳璧字叔献别字天粹其

先定州中山人也曽大父居泗赠氶务郎大父仲

尹天眷𥘉以进士起家仕为中议大夫同知山东

西路转运使事考子翼正隆𥘉进士中顺大夫同

知临海军节度使事殁葬真定县三桥里之南原

子孙遂为县人郑内翰景纪路孟州宣叔𫐠世徳

之旧备矣公㓜颕悟不几始解语中议君置之膝

上戏问未尝见之物而能以近似者名之中议君

喜曰吾孙文性见之于此矣弱冠补太学生赋声藉

甚诸人无能出其右者承安二年中经义乙科制

策复入优等调莒州军事判官宰相以公学问该

洽奏留校秘书丁继母张夫人忧去官服阅再调

辽滨主簿县有和籴粟之未给价者馀十万斛散

贮民居而以富户掌之中有腐败者则责偿于民

岁既久官吏囊槖为奸民殊以为苦公白于漕司

即日还之民一境称快丁临海君忧四年调鄜州

录事明年王师伐蜀刑部檄充军前检察帅府以

书檄委之章庙欲招降吴㬢诏先以文告暁之然

后用兵公檄蜀既以上意谕之矣蜀人守散关不

下我军得竒道突出关背杀𫉬甚众公为参佐言

彼军拒守而并祸其民无乃与诏书相戾乎主帅

闻而憾之挤公招两当溃卒公即日率鳯州巳降

官属淡刚李果偕行道逢军士所得子女金帛牛

马皆夺付刚使归之其家军则以违制决遣之比

到两当军民三万馀众鼓舞迎劳公以朝旨慰遣

之其还也帅始以公为贤奏迁一官五年借注东

阿丞召𥙷尚书省令史用宰相宗室承晖荐援应

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韩王府记室参军俄以

大学博士兼前职至寕𥘉贼臣弑逆随以子渭婚

假去官贞祐𥘉宣宗幸汴梁公时避兵东方从单

父渡河诣行在所宰相奏复前职𬒳枢密院檄行

视河防条上津渡屯戍之䇿二年同知贡举事竟

诏公乘𫝊讲究陜西守御方略三年迁翰林修撰

山东河朔军六十馀万口率不逞辈窜名其间诏

公摄监察御史汰逐之公与同官立式军戸侨寓

民家者主人具丁口上之官冒増伪代主客同坐

总领撒各门冒劵四百馀口劾案以闻诏杖杀之

故使节所至争自首减㡬及于半复进一官𥘉监

察御史本温被命汰宗室従坦军于孟州军谋为

变夲温惧不知所为寻有旨北军沈思忠以下四

将屯卫州馀众果叛入太行本温益惧宿留孟州

枢密院奏公代本温竟其事公至卫召四将喻以

上意思忠等挟叛者请公还奏之公责以大义辝

直气壮将士惭服不半日就汰者三千人六月改

大埋丞诏与台官行关中劾奏奸赃之尤者啇州

防御使宗室重福諌议大夫石者而下十数人陜

西行台以夏寇之警奏事定理问诏公还朝贵自

是侧目矣兴定𥘉京畿春旱诏礼部尚书杨云翼

曁公审理在京刑狱事竟而雨人以为无𡨚民之

应七月迁南京路转运副使三年春上以宋人利

吾北难岁币不入者累年假公安远大将军兵部

侍𭅺充国信副使副吕子羽详问宋人拒于淮上

使者不得行明年行台兵南伐当由寿春渉淮抵

滁杨诏京东緫帅纥石烈志攻盱眙仍系浮梁以

备台兵之还志小字牙古太强臣之尤难制者也

台兵且南志以盱眙不易攻旋领精骑由滁州略

宣化纵兵大掠故台兵所至悉为志军所残原野

萧条无复人迹宋人坚壁不战遂迤逦而东拟取

道泗州宋复屯重兵盱眙㳂淮战舰如栉我军乃

溯淮西上仅由寿春而归行台奏志故违元授节度

以故无功诏公佩金符鞠之公驰入志军夺金符

易以他帅摄志入狱狱之外军士哗噪以吾帅无

罪为言公怒责志曰元帅欲以兵抗制使邪帅臣

待罪之礼恐不如此使者当还奏之狱不必竟也

志伏地请死公言兵法进退自专有失机会以致

覆败者斩即用所拟闻时议壮之再授翰林修撰

十月改礼部员外𭅺权右司谏治书侍御史诏问时

务所当先者公上六事大率言减冗食备选𨦟缓

疑似以慎刑择公廉以检吏屯戍革朘削之弊𫞐

贵严请托之科又言山东地方数千里齐魏燕赵

皆在其中士马强富豪杰軰出耕蚕足以衣食天

下形𫝑足以控制四方彼疆此界且在所必争况

本吾版图中物廼置之度外乎国家所以无东意

者不过谓财力单屈有所不暇或谓前日巳尝出

兵而事竟不成故置而不论耳臣以为不然兵出

无功固不可因噎而废食生聚教育盖有驯致之

道必先当强而后进取陛下亦安能郁欎久居于

此乎又条自治之䇿四谓别贤侫信赏罚听览以

通下情贬损以谨天戒又论贤不肖浑殽曰崇庆

𥘉西南路招讨使九斤请先事用兵仍乞诏夏人

为犄角计执政者沮挠之䇿为不行不旋踵而有

纵敌之祸大丞相承睴正色立朝凛然社稷之镇

而奸人忌之挤守都城人臣而死社稷在承晖为

无恨然宗室贤相安危之所系焉者而以奸人之

谋使之无益而死天下为国家惜之耳臣尝谓贤

不肖之不分久矣夫恶恶著则贤不肖别贤不肖

别则天下可运之掌于恢复乎何有诏以东方饥馑

盗贼并起以御史中丞百家为宣慰使监察御史

道远从行道远发永城令簿赃赇百家与令有连

付令有司而释簿不之问燕语之际又许参佐克

忠等台官公皆劾之百家竟得罪去𥘉谍者告归

徳行枢密院言河朔叛军有𥨸谋南渡者行院事

知府胡土门都水监使毛花辇易其言不为备一

日红衲数百联筏迳渡残下邑而去朝廷命公鞠

之公以二将托疾营𥝠闻寇而弛备且来不战去

不追在法皆当斩或以为言二将皆宠臣而都水

者赀累巨万(⿱艹石)求援禁近必从轻典公徒结怨权

贵果何益耶公叹曰睢阳行关东藩重兵所宿门

庭之宼且不能御有大于此者复何望乎有法而

巳吾不知其他即以所拟者闻四年迁刑部𭅺中

关中旱诏公与吏部侍郎畏忻审理𡨚狱时河中

帅阿虎带及僚属十数人皆以弃城罪当死系同

州狱待报同州官承望风旨问公何以处之公为

言故相贾公益谦判河中闻绛阳受兵悉军救之

钲鼓旗帜连延数十里敌闻救至解围去僚属请

于公公不守河中而救绛阳设兵至城下何以待

之公言诸君未之思耳吾救绛阳所以守河中也

诸人皆谢诸人不及河中在今日尤为重地朝议

拟为驻驆处也本根不固则河南陜右有唇亡之

忧以渠宗室勲贵故使镇之平居无事以预备为

言竭民膏血为浚筑计剽骑才及觧梁乃以金城

之险为不足守遽焚荡而去驱迫老㓜填塞枕藉

争舟而上者千百而一哭声竟天流尸蔽川而下

烦𡨚之民无所于诉此而不诛三尺法无所用矣

吾常恨南渡仓卒贾公之功不𫎇显异然则不经

之失可使复见于今乎竟以无𡨚上之冬十月出

为归德治中未㡬改同知保静军节度使事又改

同知集庆军节度使事于是公之年甲子周矣自

卫绍王专尚吏道继以高琪当国朝士鲜有不𬒳

其折辱者公忧畏敬慎不忽遗细微故自释褐至

今将三十年而公𥝠无笞赎之玷然其抚四方者

亦倦矣到官不逾月即上章请老进通议大夫一

官致仕径归崧山爱龙潭山水有终焉之志结茅

并玉峯下旁有长松十馀名之曰松庵因以为号

自少日留意摄生俛仰诎信通昔不少倦是以神

明不衰饮食起居处豊俭之间台阁旧㳺门生故

吏问遗山中者不绝非(⿱艹石)一节之士逃匿于空虚

之璄以瞧悴枯槁而为高也明窗棐几危生终日

琴尊砚席翦然无尘埃客至废书清谈雅论俗事

不挂口或与之徜徉泉石间饮酒赋诗悠然自得

尝画管㓜安濯足图以寄意其趣尚略可见也

所醸酒名松醪东坡所谓叹幽姿之独高者惟公

能尽之客有以京国名酒来与之校者味殊不可

近正如与深山草衣木食人语觉佣儿贩夫尘土

气为不可向也山多兰毎中春作华山僧野客人

持数本诣公以香韵高绝者为胜少劣则有罚谓

之闘兰闘兰松醪遂为山中故事正大壬辰河南

破乃北归以庚子七月十有四日终于家春秋七

十有九某日孤子渭奉公之柩祔于临海君墓之

(⿱艹石)干步夫人赵氏汝州刺史周卿之孙兵乱中

曁三女俱失之渭南京右厢机察孙运安尚㓜公

资高朗仪𮗚峻整燕居未尝有惰容子弟化之童

㓜皆以孝谨称母李氏为临海所绝公奉之于外

家而事张夫人唯谨嫌疑之地能使内外无间言

公殁悉以图书第宅让诸弟独护飬小弱弟填与

同𠂀苦族弟理七岁失怙恃而赀产殊厚公虑为

奴辈所侵籍于有司携理之官下及长乃付之理

迄于有成其与人交也先难而后固似踈而实亲

虽㓜同砚席者亦皆严惮之左丞董公绍祖奉使

江左得公诗饯行喜见颜间诗四韵毎诵一句辄

为一举觞李右司之纯谈𥬇此世为不足玩见公

必为之𢥠然王延州从之公于鉴裁为海内称首

敬公名德至不敢以同年生数之学长于春秋诗

笔清峻似其为人字画楚楚有魏晋间风气雅为

礼部闲闲公所激赏制诘典丽当代少见其比尺

牍又其専门之学风流醖藉不减前世宋景文往

在京师浑源雷渊太原王渥河中李献能龙山冀

禹锡従公问学其人皆天下之选而好问与焉自

辛卯壬辰以来不三四年而吾五人惟不肖在耳

故渭以撰述墓碑莫好问为宜尚忆公还镇阳遏

好问冠氏时方为中暍所苦然语及旧事则往往

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而神跃以公𥘉挂冠时校之其神情故未减

也意天锡公难老使后生望见眉宇以知百年以

来文章钜公敦厐耆艾故家遗俗盖如此𥝠𥨸慨

叹使公得时行道褒衣大冠坐于庙堂托六尺之

孤寄百里之命招之不来麾之不去何必减古人

朝廷用违其长顾毎以城旦书见役卒使之不遇

而去虽淮阳非公所簿孙刘辈有不得不任其责

者耳呜呼公巳矣渭所以属笔者其可辞哉乃为

论次之铭曰

 维公之生厚有基  阳刚在中鲠自持

 岩岩青峙峻以竒  尘表朗出莫可梯

 白笔一𡚒雷风驰  耽耽虎如毛发威

 奔走魍魅号狐狸  元精降材匪一机

 三光九泉绝等夷  大君裁成相所冝

 望公庙堂佩安危  声气不动山四维

 冠之惠文其敢卑  九鼎大吕弃(⿱艹石)

 负而趍者先所窥  鳯兮徳衰天实为

 正有来者吾何追  并玉之麓草木腓

 两崖出泉悬素霓  朝猿与吟暮鹤飞

 不饮不食玉雪饥  㓜安东还人代非

 临流濯足尚庶㡬  滹河北原公所归

墓形马鬛大茂齐  龟石有铭告无期

 公名万年我前知

    国子𥙊酒𫞐刑部尚书内翰冯君神道

    碑铭

岁壬辰夏四月辛丑京城受兵刑部君逃难仓猝

遂与家人相失明日事定君之子源吉辈求访百

至幸其微服而北也乃渡河物色之于大名于东

平于平阳于太原大兴大定阅三数年之久历万

馀里之远间关险阻饥冻困踣濒于死者屡矣然

亦竟无所见乙巳冬好问过大名始以所闻告君

之季子亨盖君既为骑兵所得欲拥而北行人有

见之者谓君辞情慷慨义不受辱竟自投城旁近

井中亨乃发丧行服又将以故事奉君衣冠葬于

某所以好问尝得幸于君涕泗百拜以碑铭见请

谨为次弟之君讳延登字子骏姓冯氏世为吉州

吉鄊人曽大父世安以医名河东郷里推其阴德

及物谓子孙当有起其家者大父成易医而农父

时颇知读书且好与羽人禅客㳺后用君贵赠资

善大夫始平郡侯妣柳氏始平郡太夫人生二子

君其仲也㓜颕悟不凡𥘉入小学辄云吾家生我

将不复耕鉏矣少长从乡先生作举子即有声场

屋间年二十三登章宗承安二年词赋进士第觧

褐临真主簿再调徳顺州军事判官泰和元年

怀寕寨事部使者举廉能转寕边县令卫绍王大

安元年秋七月霜害稼民无所于籴官为发粟赈

贫君躬自区处全活不胜计刺史滏阳赵公周臣

慨然以良民吏许之三年丁内艰宣宗贞祐二年

起复𥙷尚书省令史知𬋩差除五年授河中府判

官兼行尚书省左右司员外𭅺兴定五年充国史

院编修官考试开封进士改太常博士未㡬出为

平凉路行尚书省左右司员外𭅺元光𥘉迁巩昌

军节度副使员外𭅺如故明年十月召为吏部𭅺

中兼翰林修撰俄以知登闻鼓院兼修撰奉使夏

国就充接送伴使哀宗即位正大元年超翰林待

制同修国史兼鼓院事三年考试宏词科寻𬒳

审理𡨚滞七月岀为京兆行尚书省左右司员外

𭅺五年授睢州刺史兼行大名府治中寻改京兆

府路司农少卿七年复翰林待制充御前读卷官

仍试宋词十二月迁国子𥙊酒借注翰林学士承

旨荣禄大夫充国信使以八年春奉国书见于SKchar

县之御营有有旨问汝识凤翔帅否对曰识之又

问何(⿱艹石)人曰能辨事者也又问汝能招之使降即

贳汝死不则杀汝矣曰臣奉书请和招降岂使者

事乎招降亦死还朝亦死不(⿱艹石)今日即死之为愈

也明日复问昨所问汝曽思之否对如前问至再

三君执义不囬又明日乃谕旨云汝罪应死但古

无杀使者理耳君湏髯甚伟乃薙去迁之豊州壬

辰河南破车驾驻郑州有旨发还三月入京哀宗抚

慰久之复𥙊酒历礼吏二部侍郎𫞐刑部尚书明

年遭变得年五十有八积官资善大夫勲上护军

封始平郡侯食邑千户食实封一百户娶同郡樊

氏同官县令邦宪之女封始平郡侯夫人后君两月

卒子男三人皆用䕃补源广威将军嵩州军资库

监吉广威将军睢州军事判官亨忠显校尉遥授

灵宝县尉二女长嫁盱眙元帅府经历官张慥次

嫁监湖城税兰公辅男孙三人曰魏孙众奴千奴

女孙二人长⿺辶商进士徐升其㓜在室君资谨厚寡

于言𥬇外(⿱艹石)平易而临事有执持死生祸福不少

变𥘉入官遂有能名怀寕先无庙学君为伐县中

长生柳取以为材庙甫成有芝十八茎生大成殿

梁间时人异焉在寕𫟪日学诗于闲闲公从是诗

律大进致密工巧切时辈少见其比及入翰苑一

日直宫省殿上急召草官诰三篇君援笔立就文

不加点夀国高公大加赏异曰学士才藻如此而

汝砺不能尽知惭负多矣因命录所业以献君诺

之而不之奉也或以为言丞相求君文甚懃何自

闭之深也君曰仕䆠穷逹在我而已何至假人耶

吉郷别业有溪水当其门故君以横溪翁自号有

横溪集(⿱艹石)干卷行于世平生以易为业及安置豊

州止以易一编自随日夕研䆒大有所得既归集

前人章句为一书目曰学易记藏于家窃谓君于

生死之际刚决如此殆有得于易之所谓知命者

非耶系之以铭曰

 日吉兮时良郁佳城兮君所藏仁者之勇兮决

 以刚身已㓕兮名益光何以命之兮北方之强

 天厚之报兮复且昌世侯伯兮岁䒱尝横溪兮

 洋洋植豊碑兮墓旁魂归来兮安故郷滞淫

 墟兮亦何望




遗山先生文集卷第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