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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月圆时,仲英尚在沪上。继闻武昌之变,即匆匆俶装赴镇江。伯凯方出未归。以林述卿甫至镇,镇兵人人咸欲踵武昌之辙。林以时会未至,不之许,呼伯凯商酌军事,至晚始归。

  伯凯一见仲英,喜溢眉宇,握手不能言说,久乃曰:“老父如何?得家书,言至康健。然翁忠于清室,恒不直阿兄所为,胡以今日容吾弟至此?”仲英曰:“翁实哀悼德宗皇帝。方帝宾天时,痛哭弥月。闻侍医言,每进一药,而阉人崔瑰恒用东朝之命沮梗。御药房所储者,多虫蛀,不堪进御。侍医偶言请诸东朝御药房,而崔即厉色拒绝。大渐之前二日,侍医入觐,东朝御养心殿,中坐,李太监用长杆烟筒跪而进烟。帝气息仅属,坐于殿右。御案用蓝布为幕。侍医请脉。帝问:‘何如?’侍臣曰:‘上脉息较前为缩。’而内务府尚书魁崇,老而聩,亦随侍臣之后问脉状。帝怒,厉声曰:‘缩。’东朝努目顾帝曰:‘汝乃不知魁为聋子乎?’侍医震慑,移跽东朝案下,陈奏皇帝脉息已呈虚象。东朝抗声言曰:‘汝不闻虚不受补邪?’崔瑰及李太监侍侧,齐声大呼曰:‘汝滚下列方!’方进时,崔瑰传东朝旨曰:‘凡药不经皇帝御过者勿进。’明日,帝已弥留。侍医入瀛台,进涵元殿。帝居左厢,案上但一墨盒,有片纸书曰:‘今日不能。’地上陈一白罏,御榻上盛陈旧之毡毡,枕畔有《贞观政要》一卷及《铁道章程》。帝喘息言曰:‘汝质言,吾脉息果如何?’侍医奏曰:‘仍缩如前日。’帝曰:‘能万分得生否?’侍医曰:‘上天佑我皇家,圣寿必无疆。’帝叹曰:‘汝今尚为此言乎?我知之矣。汝退而处方。’时有太监入奏,言佛爷不豫。帝尚欲强起问安。顾瀛台去仪鸾殿,须遵石路,穿榆柳而行,为路可里许。帝疲不能起,明日崩于瀛台。近习摘缨入侍东朝。东朝怒曰:‘汝辈乃敢持服,用不祥以魇我耶!’趣令吉服。又明日,东朝亦晏驾。遂立少帝。阿兄外出数年,或未之了了也。”

  伯凯叹曰:“果戊戌变政得行,亦不至有今日武昌之事。盖柄政者弥不如前矣。”仲英曰:“时相童公,方大起邸第于银雁胡同,辇太湖之石无算,自巷东达于西口,粉墙均加垩治。闻外间言,饱受洋人金钱也。而纯郡王则抽调崇陵之匠,大兴土木于灵清宫之侧,高楼上耸云表,仙乐风飘,处处皆闻。而矫为清白者为膏公,亦以陵工起第。陶王则时时饷纯王以音乐。全旗之人,皆倾心于贾郎。议政王起邸,其初估值二十八万,后乃一百五十万成之。匡王邸中,但以鹦鹉论,已达二百架以外。王子奉使,为英人侮辱,不听专车,且列班于埃及、土耳其之下,觍不以为辱。父子争进苞苴,国之欲存宁可得邪?”

  伯凯曰:“人心丧失至此!试问国亡,财将焉植?林述卿蒿目时事,将起而应黎公,殊闽产中之表表者。”

  言次,忽闻门外大呼曰:“若兄弟谈心至乐,乃弃掷朋友于不顾,此为何理?趣辨黑白!”仲英愕然。伯凯笑曰:“此述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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