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翁九十序
夫造化淳固庞灏之气,虽其散焉无复有几,必将独有所存,而时见于一家之内、一人之身,以不至于尽。夫其散而独有存,存而见于一家、一人者,则此一家之内、一人之身,其所取于造化者必专且厚,而予之者必久而博。
金陵古丽侈地,靡靡至于今日,所谓泄而将尽,尽而几无馀焉者也。陈翁生于闽,二十而家金陵,今年九十矣。古心质行,居金陵七十年。七十年中,未尝纤介有违言忤色于其里之三尺童子、隶贩夫者如一日,不言而饮人以和,熏其德而善良举。历代五都六述嚣靡之场,化而为畏垒尸乡,不几乎道而能之乎?过其门,寂如煦如者,不问而知其为翁之庐也。行其庭,雍如穆如肃如者,不问而知其为翁之堂也。接其人,恬如温如怡如春风醇醪者,不问而知其为翁之子若孙也。非所谓淳固庞灏之气,散焉无复有几,而独存于一人、一家者乎?造化于翁,盖有异数加礼焉。
云间陆大宗伯,年九十五,六矣。尝语陈仲醇曰:“天地如逆旅,人生其间,如僦屋而居。期满年至,主人见索,亦须归之。”仲醇曰:“然。若僦屋者不得罪主人,谨身洽邻,主人爱之,多住几年亦未可知。”此住世长生至言。
夫以造化俨然有此巨室广厦万间,抑岂不欲使人长处庑下?屡迁数易,良非其愿。如翁者,所谓僦屋百年,未尝一日得罪主人。主人方将用厦屋贮翁,长留为庑下居人得榜样。久而安,习而忘,鹊巢鱼笱,有而不归,谁其索之?欲勿九十得乎?锺子曰:“若是,则九十又乌足为翁寿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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