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西圃诗序
西圃殁后四年,其第三子时行乞序其诗。余读之,不觉涕之泫然也。余齐年进士三百,寡所亲狎。惟西圃与余同入翰林,同作令,同乞归,同居江南,又同好吟诗。以故冬之日,夏之夜,常宿余家,唱喁无算。余生平乘人斗捷之作辄不存,而西圃昵余过当,虽一短句、一谰语必书之集中。余不特不省记,亦不知也。今甫开卷,而三十年来之酒痕灯光,酣颜高歌,历历然如影尚存,令人于邑不已。然后叹友朋之不可无,而西圃之为我勤者,乃如是其至也。
当西圃入都时,予馈以一姬。事出偶然,非为西圃身后计也。今时行年十七,即此姬所生。然则余虽不能为西圃昌其诗,而他日时行之能读父书,恢宏其声光,未尝非余之助,又一奇也。
西圃貌不逾下中,龊龊廉谨,乃其诗独倜傥若不称其为人者。然孔子曰:“情欲信,词欲巧。”梁简文云:“人品贵谨严,文章须放荡。”不愧斯言者,其西圃乎!
独是西圃有三子。其长者已生孙,已入学,而此时之苦抱父书者,转在茕茕未成立之一弱息,其毕生精力传不传,亦可危矣。而予两鬓斑然,并此无有,乃犹复乙乙抽思,讴吟不辍,若竟不知人生之有死者,抑又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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