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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齐丘列传第四

宋齐丘,字子嵩,世为庐陵人。 父诚与锺传同起兵,高骈表请为洪州节度使,以诚副之,卒官,因家洪州。 齐丘好学,工属文,尤喜纵横长短之说。 烈祖为升州刺史,齐丘因骑将姚克赡得见。 暇日陪燕游,赋诗以献曰:“养花如养贤,去草如去恶。松竹无时衰,蒲柳先秋落。”烈祖奇其志,待以国士。 从镇京口,入定朱瑾之难。 常参秘书,因说烈祖讲典礼、明赏罚、礼贤能、宽征赋,多见听用。 烈祖为筑小亭池中,以桥度,至则撤之,独与齐丘议事,率至夜分;又为高堂,不设屏障,中置灰炉,而不设火,两人终日拥炉,书灰为字,旋即平之。 人以此刘穆之之佐宋高祖。 然齐丘资躁褊,或议不合,则拂衣径起。 烈祖谢之,乃已。 义祖独恶其人,每欲进拔,辄不果,浮沉下僚十馀年。 义祖末年,议者多请以徐氏诸子执国政。 烈祖闻之,欲自请出镇,齐丘请徐之。 俄而义祖殂,自殿直军判官,擢右司员外郎,进右谏议大夫兵部侍郎,居中用事。 且倚为相,齐丘自资望尚浅,或不为国中所服。 乃告归洪州改葬,因入九华山。 累启求致仕,不许。 元宗已为大将军,烈祖以吴主命,命元宗躬往迎之。 于是齐丘托不得已而起,遂拜中书侍郎,迁右仆射平章事。 烈祖出镇金陵,以元宗入辅,委齐丘左右之。 初烈祖权位日隆,举国皆知代谢之势。 吴主谦恭无失德,烈祖惧群情未协,欲待嗣君,与齐丘议合。 已而都押衙周宗,揣微指,请急至都。 以禅代事告齐丘,齐丘默计:大议本自己出,今若遽行,则功归周宗。 欲因为钓名,乃留与夜饮,亟遣使手书切谏以为时事未可。 后数日,驰至金陵,请斩宗以谢国人。 烈祖亦悔,将从之。 徐玠固争,才黜宗为池州副使。 玠乃与李建勋等,遂极言宜从天人之望,复召宗还旧职。 齐丘由是颇见疏忌,留为诸道都统判官,加司空,无所关预,从容而已。 数请退,烈祖以南国给之。 俄而齐国建,犹以勋旧为左丞相,而不预事。 李德诚、周本自广陵持吴帝诏来,行传禅。 齐丘谓德诚子建勋曰:“尊公吴室元勋,今日扫地矣。”独称疾卧家,不预劝进。 既受禅,徐玠为​​侍中,李建勋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周宗为枢密使。 齐丘但迁司徒,中怀不平,及宣制至布衣之交,忽抗声曰:“臣为布衣时,陛下亦一刺史耳。今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烈祖优容之。 尝夜宴天泉阁,李德诚曰:“陛下应天顺人,惟宋齐丘不悦。”因出齐丘讽止劝进书,烈祖却之曰:“子嵩三十年故人,岂负我者!”齐丘顿首谢。 自是为求媚计,更请降让皇为公侯,绝吴太子琏婚。 久之,表言备位丞相,不当不闻国政,又自陈为人所闻。 烈祖大怒,齐丘归第白衣待罪,而烈祖怒已解,谓左右曰:“宋公有才,特不识大体尔。孤岂往旧臣者!”命吴王璟持手诏见,遂以丞相同平章事。 后复委任兼知尚书省事,与张居咏、李建勋,更日如阁议政。 契丹耶律德光遣使来,齐丘阴谋间契丹,使与晋人相攻,则江淮益安。 密请厚其原币遣还,至淮北,谮令人刺杀之。 契丹与晋人果成嫌隙。 齐丘亲吏夏昌图盗库金数百万,特判传轻典。 烈祖命斩昌图,齐丘惭,称疾。 求罢省事,许之,遂不复朝谒。 帝遣寿王景遂劳问,许镇故乡,始如朝,因召与宴饮。 齐丘酒酣,辄曰:“陛下中兴,实老臣之力,乃忘老臣可乎?”烈祖怒曰:“太保始以游客干朕,今为三公,足矣!”齐丘词色愈厉曰:“臣为游客时,陛下亦偏裨耳。今不过杀老臣!”遂引去,烈祖悔,明日手诏曰:“朕之性,子嵩所知。少相亲,老相怨可乎?”拜斟南节度使,至镇。 起大第,穷极宏丽。 坊中居人,皆使修饰垣屋。 民不堪其扰,有逃去者。 初赴镇,烈祖曰:“衣锦书行,古人所贵,赐以锦袍,亲为著之。”遂服锦袍视事。 元宗即位,召拜太保中书令,与周宗并相。 齐丘之客,最亲厚者陈觉,元宗亦以为才。 冯延巳、冯延鲁、魏岑、查文徽,与觉深相附结,内主齐丘,时人谓之五鬼。 相与造飞语,倾周宗,宗泣诉于元宗。 而岑、觉又更相攻,于是​​出齐丘为镇海军节度使。 齐丘怏怏,力请归九华旧隐,从之。 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青阳一县租税。 元宗欲传位齐王景遂,诏景遂总庶政,惟魏岑、查文徽得奏事,馀非特召不得见。 国人大骇,齐丘自九华上疏,极论不可,会言者众,元宗乃收所下诏。 或谓齐丘先帝勋旧不宜久弃山泽,遣冯延巳召之,不起。 遣燕王景达再持诏往,乃起。 拜太傅中书令,封卫国公,赐号国老,奉朝请,然不得预政。 益轻财好客,识与不识皆附之。 荐陈觉使福州,谕李弘义入朝。 觉至福州,不敢言,而专命出兵败事,众谓必坐诛。 齐丘上表待罪,置不问,觉亦不死。 齐丘方且怒韩熙载议其党与,黜之。 元宗不悦,复使镇洪州。 周侵淮北,起齐丘为太师,领剑南东川节度使,进封楚国公,与谋难。 齐丘固让,仍为太傅。 建议发诸州兵,屯淮泗,择偏裨可任者将之。 周人未能测虚实,势不敢轻进,及春水生,转饷道阻,彼师老食匮,自当北归。 然后遣使乞盟,度可无大丧败,元宗惶惑不能用。 又力陈割地无益,与朝论颇异。 及明年暑雨,周弃所得淮南地北归。 议者谓扼险要击,可以有功,且惩后。 齐丘乃谓击之怨益深,不如纵其归以为德,由是周兵皆聚于正阳,而寿州之围,遂不可解,终失淮南。 方是时,陈觉、李征古同为枢密副使,皆齐丘之党。 躁妄专肆,无人臣礼。 自度必不为群臣所容,若齐丘专大柄,则可以无患,觉乃乘间言:“宋公造国于艰危如此,陛下宜以国事一委宋公。”元宗意谋出齐丘,大衔之。会钟谟使还,挟周以为已中,所言率见听。而谟本善李德明,欲为报仇,屡陈齐丘乘国危殆,窃怀非望,且党与众,谋不可测。元宗遂命殷崇义草诏曰:“恶莫甚于无军,罪莫深于卖国! ”放归九华山,而不夺其官爵。初命穴墙给食,又绝之,以馁卒,谥丑缪。觉、征古皆诛死。未几,元宗燕居,见齐丘为厉,叱之不退。迁南都,后主立,召其家还金陵,廪给甚厚。方齐丘败时,年七十三,且无子。若谓窥伺谋篡窃,则过也特好权利、尚诡谲、造虚誉、植朋党,矜功忌能、饰诈护前、富贵满溢,犹不知惧。狃于要军,暗于知人,衅隙遂成,蒙大恶以死,悲夫。

论曰:“世言江南精兵十万,而长江天堑,可当十万。国老宋齐丘,机变如神,可当十万。周世宗欲取江南,故齐丘以反间死。方五代之际,天下分裂大乱,贤人君子,皆自隐于深山大泽之间,以不仕为得。而冯道有重名于中原,齐丘擅众誉于江表。观其人,可以知其时之治乱矣。周师之犯淮南,齐丘实预议论,虽元宗不尽用,然使展尽其筹策,亦非能决胜保境者。且世宗岂畏齐丘之机变而间之者哉!盖钟镆自周归,力排齐丘,杀之。故其当附会为此说,非其实也。论序齐丘事,尽黜当时爱憎之论,而录其实,览者得详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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