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六
鸡肋集 卷第二十六 宋 晁补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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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北晁先生鸡肋集目录
第二十六卷
议
河议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目录〈终〉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二十六
河议
洪范五行一曰水其浸为海其发源注海为江河
淮济实惟四渎而河为四渎宗三王之祭川所以
先河而后海为务本者也岷山导江导淮自桐柏
导沇水东流为济其道里近而导河积石其道里
远且源壮而流激故禹治四渎功施于河为多积
石去中国既远过此人罕至至荒忽不可知若山
海经穆天子传水经杂传记之说槩曰河出昆仑
墟昆仑墟高万一千里为地之中而河出其东北
陬其上醴泉华亭多奇物草木鸟兽尤不可考至
言河上通汉见于牵牛客星之占而山海经又有
敦梦之山者敦梦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泑泽河
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郭璞说泑泽盖盐泽
盐泽去玉门阳关才三百馀里安取昆仑墟乎然
山海经自汉儒说皆以为禹书其所记如此虽尔
雅亦曰河出昆仑墟色白幷渠千七百一川色黄
太史公班固皆以谓禹本纪言河出昆仑山昆仑
山高二千五百馀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自
张骞使大夏竆河源之后恶睹所谓昆仑者哉故
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今所论亦本禹贡导河积
石及周礼尔雅史记汉书载河所经与后世堤防
人事迄于宋兴使有考焉禹贡天下之州九而河
所道者四曰雍豫兖冀孔安国说冀以尧都不言
境距黑水东据河有州曰雍故曰黑水西河惟雍
州西南距荆山北距河有州曰豫故曰荆河惟豫
州东南据济西北距河有州曰兖故曰济河惟兖
州雍州云西河自西河以西也豫州云荆河自南
河以南也兖州云济河自东河以东也然则西河
之东距雍南河之北距豫东河之西距兖为冀州
可知矣故职方氏正西曰雍州而释地河西曰雍
州职方氏河南曰豫州而释地亦曰河南曰豫州
职方氏河东曰兖州而释地济河间曰兖州职方
氏河内曰冀州而释地两河间曰冀州雍州以其
自西河而西故或曰正西或曰河西豫州以其自
南河而南故皆曰河南兖州以其自东河而东故
或曰河东或曰济河间冀州以其距雍豫兖为境
故或曰河南或曰两河间而雍州言正西不言河
者则以在成周雒邑为正西也自禹贡职方氏以
考尔雅其辨四州河所经之域皆合而职方氏又
曰东北曰幽州其川河沛幽州薄海盖言其入欤
九州之地雍豫高而兖冀下幽州东北又下而河
起西北所从来高故其始犹委蛇稍南及其下龙
门则流𫘝竹箭也禹贡曰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南
至于华阴东至于厎柱又东至于孟津东至洛汭
至于大伾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又北播为九河同
为逆河入于海自积石东流至于龙门始折而南
者一又折而东者三又折而北者再然后入海其
所涉之地八此河经营中国之形而秦晋之河曲
战公羊所以言河曲疏矣河千里而一曲者也自
张骞通西域积石之西往往可纪出玉门关有两
道一从鄯善傍南山一从车师傍北山皆被河西
行至莎车为南道至疏勒为北道而西域三十六
国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
东西六千馀里南北千馀里其河盖两源一出葱
岭一出于阗合而注蒲菖海蒲菖海所谓盐泽者
也葱岭之西既不说有河于阗之西又水皆西注
意河源为出于此盐泽去玉门阳关三百馀里广
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盈耗皆以为潜行地
中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而穆天子传说天子
饮于枝渚之中积石之南河积石名南河则与张
骞所谓南出于积石者又类而学者据经有导河
积石当为河源岂积石之西河自行地中故禹不
治而导河积石特言施功自积石始亦不说河源
也积石在金城西南龙门在绛州龙门厎柱在西
虢孟津在洛北洛汭在巩大伾在氾降水在信都
大陆在钜鹿其地皆可𦒱而水经诸家图河所道
盖自积石山始西南流又东流入塞过炖煌酒泉
张掖郡南与洮合过安定北地郡北流过朔方郡
西又南流过五原郡南又东流过云中西河郡东
又南流过上都河东郡西然后乃出龙门而又南
流至于华阴故吕览说龙门未开河出孟门东大
溢是谓洪水禹凿龙门始南流也自龙门至潼关
与渭合至巩与洛合而伊洛𤁄涧四水合流所谓
伊洛𤁄涧既入于河也与济合成皋与沁合武德
乃道黎阳钜鹿而北播为九河所谓徒骇太史马
颊覆釜胡苏简洁钩盘鬲津者也此九河者废滋
久独汉成帝时许商上书言古记九河之名有徒
骇胡苏鬲津今在成平东光鬲界中自鬲津以北
至徒骇间相远百里后世因谓许商言三河三县
则徒骇在成平胡苏在东光鬲津在鬲县可知以
尔雅之次考焉则徒骇最北鬲津最南而六枝者
包其间然郑康成谓九河齐公塞之同为一河
齐居东信如康成言塞其八枝以拓地则自公
而来河所行盖独徒骇矣而太史公班固又皆称
禹以谓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
败乃酾二渠以引其河一贝丘一漯川北载之高
地过洚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勃
海二渠于禹贡无见不知太史公班固何从言之
岛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岛夷海曲碣石海畔
山夹山之右溯而入河以达冀州则禹时河入海
盖在碣石也地理志碣石在北平骊城县西南计
勃海北距碣石五百馀里而河入勃海盖汉武帝
元光三年河徙东郡所更注也而言禹时河入勃
海何哉周定王五年河始徙见于周谱班固言之
又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处遂大不可复补去古
逾远移徙难得而考而言禹酾二渠又何哉孟子
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历三代无患以此自荥阳
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济汝淮
泗会于楚而禹功既微齐与赵魏因河为境而堤
防𡫏兴弛障谷之禁以邻国为壑凿一孔开百窍
如瓮敝漏渐以不补则后世河数为败非天时也
汉而下井源益烦以漕以漑甘利而昧害东汇西
引河用屡窘使不得一日安流则狂怒衍溢亦固
其理摭其著者言之武帝时郑当时引渭穿渠起
长安旁南山下至河番系引河漑汾阴蒲坂下自
是之后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漑
矣宣帝地节中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复穿渠
东魏正始中亦穿广漕渠引河入汴晋太始中亦
凿陜南山决河注洛隋仁寿中亦堑自龙门厎临
清关度河大业中复开通济渠永济渠以引榖洛
沁水开元中避三门之峻亦北凿石渠至它川谷
颇引以漑漕而乱水之理助河为败者往往而有
始自汉兴三十有九年孝文时决酸枣东溃金堤
于时东都虽大兴卒塞之而河之为患因浸寻滋
甚元光中徙顿丘东南注勃海决瓠子东南注钜
野元封中决馆陶分为屯氏河永光中决清河灵
鸣犊口建始中决馆陶东郡金堤又决平源入济
南千椉建国三年决魏郡贞观中坏陜州河北县
毁河阳中潬开元中决博州棣州大和中决棣州
开成中决郑滑乾宁中圯滑州其馀堤防人力所
不备若大雨霖漂坏郡县病人民至不可胜纪陵
夷五代以迄宋兴岁屡败其患非一朝一夕之故
也战国及秦用兵不遑暇事河而元光中再决二
十馀年比塞辄复圯兴役最大瓠子之歌其词哀
焉今考之武帝时至于王莽言河利害大槩十五
家其言非忠而近似者一其甚疏者一其不切者
一其害焉者一其一时或利或害者二其可行无
害者十而十者之论其详者曰贾氏窃以谓汉治
河尽此故备论之始决瓠子田蚡奉邑食鄃鄃居
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灾言于上曰江河之决
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彊塞之蚡要以为食鄃计无
意国事而其言未易以人力彊塞者良可用此言
非忠而近似者一也齐人延年言河出昆仑经中
国注勃海此其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下也可按地
图开大河上领出之胡中如此则关东长无水灾
北边不忧匈奴延年议闳大然㱕于狂悖且有天
地则有此河其行流有域禹不能改而延年欲改
之此甚疏者一也谷永言河中国之经渎圣王兴
则出图书王道废则竭绝今溃溢横流漂没陵阜
异之大者也修政以应之灾变自除王者孰不欲
奉天理物然天时人事其应岂皆若符节尧犹有
九年之患禹犹有四载之勤尧禹岂不知修政以
应之哉此不切者一也杨焉言从河上下患厎柱
隘可镌广之上从其言镌之裁没水中不能去而
令水益湍怒为害甚于故是岁渤海清河信都灌
县邑三十一禹治水盖亦凿龙门披山通道至不
可胜言厎柱岂不可镌而焉无其术故壅阏为败
此害焉者一也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水流之势
皆斜直贝丘恐水盛堤防不能御乃更穿渠东
民便安之后三岁河水更从故弟二曲间复斜
贝丘百姓寒心孙禁以谓可决平原金堤间通大
河令入故笃马河至海五百馀里水道浚利又干
三郡水地得美田省吏卒治堤救水二者其言异
而大槩利害杂故为说同郭昌渠始通利后不便
较然可知笃马河在九河南失水之迹然以舒民
财力为便此或利或害者二也自㫺之患以故道
之湮与堤防揵菑与河争胜负故凡言分河救水
怒与观水势复禹之旧无与水争地者其言皆可
用无害冯逡为清河都尉言郡承河下流土壤轻
脆易伤顷所以阔无大害者以屯氏河通两川分
为流也今独一川兼受数河之任虽高增堤防终
不能泄屯氏河新绝未久又其口所居高于以分
杀水势道里便宜可复浚以助大河泄㬥水屯氏
河北塞宣房北决所为东北经魏郡信都渤海入
海盖近禹故道会许商白不用后果复决馆陶李
寻解光言阴气盛则水为之长故一日之间昼减
夜增江河满溢所谓水不润下虽常于卑下之地
犹日月变见于朔望明天道有因而作也可且勿
塞以观水势河欲居之当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
后顺天心而图之必有成功而用财力寡寻光要
近于阴阳之学而其言观水势所欲居则易为功
岂可易哉张戎言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
泥今民皆引河渭水川水以漑田春夏干燥少水
时也故使河流迟贮淤而稍浅雨多水㬥至则溢
决而国家数堤塞之稍益高于平地犹筑垣而居
水也可各顺从其性勿复灌漑则百川流行水道
自利矣灌漑有不应导而导堤防有不应塞而塞
戎之言可谓近古许商说古记九河之名有徒骇
胡苏鬲津今见在成平东光鬲界中自鬲津以北
至徒骇间相去三百馀里今河虽数移徙不离此
域商明算计能商功利且当是时三河者庶计可
索惜乎其事不究也韩牧以谓可略于禹贡九河
处穿之纵不能为九但为四五宜有益王横言河
入勃海勃海地高于韩牧所欲穿处往者天常连
雨东北风九河之地已为海所渐矣禹之行河水
本随西山下东北去周谱云定王五年河徙则今
所行非禹之所穿也使缘西山足椉高地而东北
入海乃无水灾牧横亦皆欲求禹之旧求禹之旧
固无不可而岁久难识迄于今河移徙无常处自
冯逡李寻解光张戎许商韩牧王横七人虽议各
不同而要之逡欲杀水怒寻光欲观水势戎欲顺
水之性商牧欲求禹之迹横欲使缘西山东北入
海故其言皆近而横与平当关并贾氏之上策不
独在汉事虽施之方今大较不能改也平当言九
河皆塡灭按经义治水有决河深川而无堤防壅
塞之文河从魏郡以东北多溢决水迹难以分明
宜博求能濬川疏河者夫决百川距海濬甽浍距
川见于书且水因地以制流故在易地上有水比
水行地上乃有堤防堤防之法为不得已平当可
谓能知经矣关并河决率尝于平原东郡左右其
地形下而土疏恶闻禹治河时本空此地以谓水
猥盛则放溢少稍自索虽时异处犹不能离此上
古难识近察秦汉以来河决曹卫之域其南北不
过百八十里者皆空此地勿以为官亭民舍而已
夫水所欲居人固不能夺始宅之河又荡去岁如
是曾不爱独爱百八十里哉关并可谓能知务矣
至贾氏之上策不欲与水争地盖与平当关并之
论合其言曰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
之分度水势所不及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
游波宽缓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治
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遽止然其
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为川者决之使道善为民
者宣之使言盖堤防之作近起战国齐与赵魏以
河为境齐作堤去河二十五里赵魏亦为堤防去
河二十五里虽非其正水尚有所游荡今堤防狭
者去水数百步远者数里迫隘如此不得安息令
行上策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
河使北入海西薄太山东薄金堤埶不能远泛期
月而定且以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咫尺之
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无患故谓之上策
自禹迹废由汉至宋兴千有馀年河决自黎阳而
下远者数百里近者数十里间耳故贾氏言徙冀
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
西薄太山东薄金堤势不能远泛以今形势所
𦒱之犹是窃以谓贾氏之策不独在汉事虽施诸
方今为久远虑不能加者如此至难者曰若如此
败坏城郭田庐塜墓以万数百姓怨恨盖贾氏亦
能言矣以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
伊阙折厎柱破碣石堕断天地之性至城郭田庐
冢墓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又以谓濒河十郡
治堤岁费且万万及其大决所残无数如出数年
治河之费以业所徙之民宜亦便利自冯逡至贾
氏十家𦒱之汉事与方今其言皆可行而无害然
即目前之安舒岁月之力则诸家者皆能道若夫
始难而终易暂劳而永逸则王横贾氏西山黎阳
之议于今犹上策至贾氏中策言多穿漕渠下策
言堤防盖无足道者㫺晁错议削六国天下皆曰
晁错愚然汉卒无祸赖错发之夫必有大害然后
有大利西山黎阳何以异此虽然此可谓智者道
难为流俗言也晋魏迄唐至五季言水利者不乏
无著见者独唐贾眈尝绘布陇西且载河所经受
为图上之亦不及治河也祖宗深悯河患治遥堤
置使置判官开分水河为斗门开减水河在乾德
事详于国史而开宝五年诏澶卫数州霖雨荐降
洪河为患每阅夏书所载但言导河随山濬川未
闻力制湍流广营高岸自战国专利堙塞故道小
以妨大私而害公九河之制遂隳历代之患未弭
凡缙绅多士草泽之伦有素习河渠之书深知疏
导之策若为经久可免重劳并诣阙上书附驿以
闻深惟开宝诏书最为近古圣谋远览虑河之意
允出上策而天下未有应者岂所谓为政善因祸
而成福转败而为功若管仲才者世固鲜哉其后
景德中李垂上导河书言今魏县之左河势东折
不如书说北至于大陆又忘其迹盖周末失道为
衡漳所湮矣而汉志禹所酾二渠曰东为漯川者
乃今泉源赤河曰北出贝丘者乃今王莽故渎而
汉塞宣房所行二渠盖独漯川其一则汉决之起
观城入蒲台所谓武河者也贝王莽时既空而澶
滑比多坏者以地平不固故欲河出大伾上防太
行三山之间起大伾西南八十馀里曹魏所开枋
头河之东引河北行微东挟御河通王莽故渎北
经清丰大名之西历洹水东馆陶南而北合赤河
以通于海起大伾合赤河盖五百七十里两厓倍
之为一千一百四十里去冈麓古障八百四十里
治新防三百里为用力寡大槩近汉王横欲缘西
山足椉高地而东北入海者其说九河故迹皆在
平原而下独简河亡则与许商王横之说异然垂
之议以谓河患率在澶滑未至九河则已决矣九
河奚利哉又欲自白马派河为六以助杀水怒则
与贾氏议多穿漕渠者颇类事下任中正等中正
等言垂所述自禹至汉河所流行甚详其言起白
马派为六者河湍激难制其势或合而一恐不能
各从所导借使必为六是有六河口也堤防之功
为难于是垂议寝后用事者往往言水利以其无
大改更不皆载独载孙民先奏民先奏曰窃观旧
河两厓间相去数十里而河流常薄西岸以此知
东地形高而河欲西迁之验也今魏恩冀之西相
邢洛之东皆古陂地斥卤东西二三十里南北数
百里其西薄西山其东薄金堤其中地形下隐如
故渠比河决及御河漳水溢皆合流其间以谓是
盖降水大陆故迹可决王供水冲使河行此地过
乾宁合独流口以入于海民先议河大较与李垂
不异世多言垂民先议为近又比岁卒溃小吴而
澶渊东故渠遂竭河果自清丰大名西派为三四
乃东北注髣髴如垂民先所欲导云至汉王延世
之徒事塞河三旬立塞世皆以为才窃谓犹救火
家以焦头烂额见客者故不记与夫计向背度缓
急版筑茭薪水工河卒岁储月积增卑倍薄凡河
之近务则有司存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