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四
鸡肋集 卷第二十四 宋 晁补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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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北晁先生鸡肋集目录
第二十四卷
书
上皇帝北事书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目录〈终〉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二十四
上皇帝论北事书
臣晁补之谨斋戒择日昧死上书皇帝陛下臣竆
年抱经志愿局促绿衣纻絮多学无益窃甘野人
自之温辄昧广厦重裘之燠退无尸祝尊俎之
位进干庖人操刀之职不计僭越冒言天下之事
陛下赦其狂瞽而矜其市井草莽有介然之心一
赐察省天下幸甚天下之治莫大于制礼作乐而
臣之愚以谓二事有在于施设之后者其所先举
者以定天下晏然则礼不制而备乐不作而洽凡
此所缺特北胡一事而已臣之至深以谓陛下
神道设教纪纲既正天下大定燕居而高拱百工
安职四民乐业矣而不能无一朝之事或经圣虑
者庶几在此迺臣之狂瞽而深所至有取万一
则臣区区竆年抱经志愿局促犹不为绿衣纻絮
多学无益夫岂惟天下幸甚臣之师教臣亦若此
也北胡猖狂敢冒故疆使天下百年有为兵不得
藏今四野肃清边不告遽而缙绅先生四方寒士
或北首愤悱争道利害者非愿于太平无为之时
生事觅功特以中国之地前王之旧有未复而已
献言陈计者踵相接于国陛下优而容之如假种
借耕久贷不偿亦不以券责岂非周慎再万举
万全以谓将欲取之必固予之不欲以所重试所
轻哉内治未具不遑外忧心腹既宁手足当治以
今凖㫺莫利此时置而不念何以异夫宿雨池
科斗所泳不以时去设不害事而蛙黾日暄乃臣
之所愿为陛下深者特曰以中国之师责中国
之地得地而师解不为无名如此而已陛下知兵
之道愈于黄帝复古之功过于宣王披图在目长
想远虑则竆发龙堆蝼蚁藏情不待前箸而臣私
忧过计窃不自揆忘己之愚不敢胶柱鼔瑟御马
以书陛下一发天光使得竭忠则言而有罪非臣
所敢避也夫北胡之盛莫盛汉唐而所以制胡亦
汉唐为得三王以前事则经见战国之际人自为
防遍举悉数则孰与四库之书终始为备百执之
谋同异致详故臣辄皆置而不论论汉唐之所以
制其彊者其彊可制则方其弱时不论可知汉病
匈奴唐病突厥至于畿内鸣镝渭桥按辔后宫辱
于毡裘宗室降于绝域其形如此之逼也然而列
五单于灭两突厥擒回纥制延陀漠南塞北皆汉
之赋卢龙松漠皆唐之府臣深思至此然后知北
胡之盛虽莫盛汉唐而所以制胡亦汉唐为得也
冒顿乌维力足以弊汉而武帝雄才数战不倦匈
奴绝幕自以汉不能至而汉率二三岁一出或二
千里不见一人故匈奴至于孕重堕㱩罢极苦之
夫搏鼠当庭善遁易失灌垣熏穴则生无聊赖故
欲战在我则不欲战在敌此其情自㫺然也颉利
突利进如飚风而太宗知兵善战虏在其术中而
不悟两阵驰语二主坐携六骑临水群酋夺魄灵
朔之境曰我将灭之命有司更所与书为诏若敕
摩孱懦至感恩流涕愿为一犬守吠北门盖五
十年无突厥患臣尝壮二主以谓得一时之权置
三王之事则汉唐之事犹在中䇿何遽无䇿乎今
臣又计之耶律虽桀骜其彊亦未有以过匈奴突
厥者陛下神武不杀高越前世制之得术可使绕
指惟上之命何至越百馀年而不暇营哉臣请为
陛下言契丹可取之形五古者北胡无大君长种
落部族不相统摄捽搏斗击彊者为制往往而聚
者百有馀戎胜不相推败不相爱尺地一民不自
保而有也无城郭邑居故其民迁徙难制无耕田
作业故其人食足不劳无文书约束故其人一而
易使无营阵行伍故其人战自趍利彼以其智力
之全不治四者而一之于鞍马射猎中国亦以其
智力杂治四者日夜不息而以应戎狄之至闲故
其自视常以无法胜中国利则乌合噪而从人不
利则云散四去欲追无所自冒顿尽有北垂之地
胡人始不安其旧而有侈心尺地一民皆欲保而
有之不能去也其后卫律教单于穿井筑城治楼
以藏粟或者以谓胡不能守降及唐世尤以合中
国之好为重至佩印绶服爵命废一置一皆决于
朝廷亡虏之在中国者或乐而忘㱕胡人自是益
杂中国之俗乃臣以今料之则卢龙范阳中国故
地又非特如此而已城郭邑居耕田作业文书约
束营阵行伍四者皆因汉俗而胡无一焉杂处而
交治欲其胥而胡不知彊勉之难堪此其可取之
形一也冒顿乌维伊种皆席匈奴之始彊能以其
力为中国患武帝中年力尽于北胡而朔方之患
无岁无之然匈奴卒不能逾塞而南以有汉尺寸
之地而阴山艸木茂盛单于之所依阻者汉辄夺
焉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颉利突利
延陀之兵皆号精悍数入冦唐一旦至渭上薄畿
内唐亦以其南征北伐之馀力完不弊日削月剥
至夺之地而𣜩都护府不敢辄怨盖未有坦然肆
志窟宅中国之地藏获诸夏之民如耶律之侈者
臣尝计之其君亦非有冒顿颉利等辈沈毅雄勇
之姿阿保谨特有天命而德光之㬧以谓晋之立
自我晋亦不胜其德而屈之骄子不制日益侈大
割地弗厌至践中国此如黔中之驴土所不产方
其一鸣虎为远遁而其技止此亦足悲也夫人之
情胜则骄骄则不自彊椉秋未霜则水滨之腐草
犹足以争明于阴夜天寒既至万物将肃则莫或
使之一夕而零其理然也璟与明与贤皆柔懦不
事事隆绪称多谋不能复振焉宗真好乐两母争
权至内相残当是时皆有可椉之𨻶而中国不取
迄于今四十年彼其君苟非有过人之才臣知今
日之治与璟明宗真未大异也夫知敌之主知敌
之将则每战不殆彼曲我我整彼乱此其可取
之形二也石氏之割地当其需人之力制命在外
无以异于晋惠公河外之列城买人而巳无积仁
累义之资一朝而有天下举天下之大偲偲然常
恐其不能守何暇重割地哉竆室之人骤获千金
不能经营贩夫孺子皆得以起而制其弊富家巨
室力足以仁其四邻则四邻之外所衣食者犹我
有也尚谁得而啬之哉石氏既亡京师不守中国
为之一虚当时人君内忧其腹心外病其四邻中
国狼顾自救之不暇故胡人得以窃计其不及图
已而跳踉虚喝求以坚中国不动之心至于柴周
天下小定以其享国之日浅乃能用一朝之议一
战而胜以复三关由是言之胡虽彊中国虽积衰
之绪犹足以胜之况治朝哉律耶明时胡已浸盛
柴周之取三关盖人有告之者曰此本汉地何惜
之有然则彼其平居骜然不顾跳踉虚喝岂固敢
吝其非已有之分为所常守之资哉求以坚中国
不动之心而已今国家百年太平而陛下神武不
杀高越前古心有所怀威动万里柴周叔世臣岂
敢议然以今天下言之运偶圣人时在千一富万
柴周力万柴周将贤则万柴周士勇则万柴周断
而必行鬼神且避以慑小寇势易破竹此其可取
之形三也太祖龙兴不折一矢不驰一马而有天
下天下稽颡而称臣五国委命而下吏夏商之兴
莫若此之捷也当是时举中国之兵十二万而已
太宗皇帝继以神武之资经营四方至于大定幷
汾之讨师久于外虽迄奏功然仓廪之羡士卒之
锐殚惫于河东太宗为社稷长虑慨然太息有恢
复心士不㢮弓马不解勒倍道兼行越数百里一
日出塞金鼔之声如在天上虏不素备而燕城遂
围分军收城所向辄靡天下以谓遂无胡矣幽燕
之人老弱登埤而望椉舆无意复战虏之计自谓
力不足乃为先声张言兵至号五十万太宗重
爱民命不肯以力服虏欲退修德以怀之而师久
翺翔士马南首亦有怠意几举而舍燕既释围而
诸将所下辄复为胡盖臣闻之城中有谋执其帅
而降者王师既还莫不泣下虽然胡人自是始有
疑中国之心四方已定中国厌兵景德之役椉中
国不虞大举来寇章圣北巡天意助顺彍弩窃发
遂陨达览虏相顾自失屈首请命亦无复斗志当
时之议以谓椉胜席卷两翼遮前大军从后可使
无遗噍而天子嘉其既服亦弃不戮虏始痛自惩
艾以谓中国不可得而侮也夫太宗以収幷汾之
馀力计议无素仓卒北狩然而一举几复章圣以
寇出不虞至犯辅郡出师逆击然而一战遂却况
今陛下席祖宗积累之旧虏不加彊而中国之盛
则倍前日肉食之谋刍荛之言垂数十年已审已
备计成而动何虑不获此其可取之形四也太祖
神武有希世之谋御将训兵临机料敌出人意表
举天下之众宰制役使如视婴儿尝谓胡人之众
不过二十万吾以十缣购一胡二百万缣足矣以
太祖神武左右之将不减卫霍灭越灭吴灭江南
灭蜀灭河东天下已安四方之金帛充于内府士
卒平居无事奕博超距志意无所骋当是时中国
特不举设有为虏孰能御之者天下百年无水旱
兵革法度致修人物阜安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
山积水委汉唐所无则成太祖之志臣以谓固在
于今日陛下建学设科使为士者知兵颁教立法
使为兵者知战十有馀年墯慢疲软之气既复拯
矣而坚甲利兵羡于四边偏州小戍不移而具臣
窃以北道三数者言之通都要路一库之藏足以
衣被十万况济之以大司马之备也骠骑西征艑
师南略河隍六城交州九郡㱕命内附而飞挽之
烦不及于边民此其美古未有也举事动众宜百
日之费者今千日之费不忧乏宜百金之赏者今
千金之赏不忧匮盖非徒以厚费重赏为得也要
以为前世之所不为者知今日之能为之而已顺
流建瓴如风靡草以临不加彊之虏此其可取之
形五也兵法曰形兵之极陛下亦既知形则不图
而何待臣请为陛下言所以入胡之䇿夫欲兴大
事所病者兵不众食不充天下之言者必曰举二
十万众度百日粮鸣鼔而攻之以临不加彊之虏
如孟贲之战婴儿何往而不可入而臣独计以谓
非胜之难所以入虏者实难以樊哙之骁悍自意
得十万之众足以横行于匈奴而或者曰樊哙可
斩夫使好奇之人不度是非不量利害高论而忼
其言固甚可喜然空语无施于实事则陛下尚
谁取之今臣则不然举二十万众度百日粮非三
年经营之不可借使以国家之盛一朝而可集衔
枚缚马口千里奄至虽计甚秘而人固有知之者
矣绵十许州塘水之浸以彼入非易故我入亦难
阻塞而阵燕亦起而拒白沟之南兵虽众食虽充
非胜不能入也臣请为陛下效臣之狂计盖㫺者
尉陀畔越汉兵出豫章出会稽而唐𫎇独上书发
巴蜀罪人下牂柯以出越人不意卒擒尉陀蜀姜
维拒剑阁邓艾乃潜自阴平驰无人之地七百里
卒降刘禅两人者若挍之以事而索其情则皆近
乎不知迂之计而臣则以谓论越与蜀者不如
是则不可得而入今虏之势亦何以异此臣请先
为楼船百艘精甲万人浮胶东待渤海而勿发使
大军出次于王畿声言以十万出瓦桥瓦桥敌所
备出亦此入亦此在兵法则所谓以正合者也潜
军其东以五万则自沧趋平州同时而偕发潜军
其西以五万则自代趋云州同时而偕发平云非
敌之所素备则沧代之兵宜易入两翼偕纵则燕
之东西可扰矣东军入平州战且诱以稍西行附
于瓦桥之大军西军入云州战且略翺翔乎蔚朔
之间而东以牵制敌势敌必分军以御云州然后
瓦桥之大军与东军合势而偕入则涿州新城不
战而可収东军既弃平州平州备少懈然后渤海
之精甲可以椉闲入平州平州下则营幷举矣乃
间使渤海之师通高丽曰中国责故地高丽宜以
尔兵从而析渤海之精甲三千背道绝险以径中
京之南缭古北之后夺关而守之谨守勿战虏狼
顾自救然后云州之西军鼓而东以取易州而与
大军合吾兵益张乃稍椉胜逐北则燕城可围矣
度燕城之大二十七里而止一人而守地六尺三
围之则满卒三万守地无馀以二十万众顿燕南
攻而围之若适三万则是野战以拒虏之大军者
犹十七万也度虏之大军亦不过二十万尽燕城
之大而以五万人实之不能容矣虏之名统军在
燕城者其所护契丹奚渤海兵马数才满三万而
其曰侍卫在燕城者骑一万步一万而止借使臣
所闻未实虏能益之度燕城之大不过容五万则
既勃蹊矣而大军相持伧未决其势不相救以
三万锐师济以临冲云梯之械并力而急攻间使
张良陈平不爱千金从反间以㗖城中臣虏之子
孙能以祸福喩其众使内附者许以封侯万户之
赏彼其在虏或身居将相而服衣食饮不免于舆
皂之贱一闻德音宜有发愤内应如望并汾之师
者一人有心则举燕城之内其势摇矣燕城可图
则山前后之地虽未尽复可徐致也臣又率臣之
意料之使虏能出上䇿中国之师始动虏无空国
逆战亦以二十万拒大军而更练奇兵间道它径
反椉我𨻶我大军远戍深讨而虏兵出于不意释
燕而自图则前功一发而尽废欲勿释耶而自治
未可安能治人然而举塞上十许州言之大军出
瓦桥矣又五万出沧五万出代虏亦以其军三析
之而应我沧翼其右而霸与信安保定介其间使
坚壁勿战则虏虽出奇兵亦必不能入霸入信安
入保定代翼其左而保与广信安肃介其间使坚
壁勿战则虏虽能出奇兵亦必不能入保入广信
入安肃何则吾为之守者素也置是数者自渤海
之东言之操舟于水固非虏之所宜便而其所不
当忽万一可虞意者其西北之疆乎㫺唐安禄山
以范阳乱称兵道胡中犯京兆不期月耳臣尝考
之图志则禄山所行自燕而西其迹具存不可不
察也国家方恢复河湟全秦之力河湟之所仰或
者患而豫防之益全秦之地以待虏之出于不
意如此而已臣又率臣之意料之今单于之才不
闻其沈毅雄勇敢为难制如冒顿乌维颉利突利
等辈比者其左右贤王谷蠡亦非有如张说所称
阙特勒暾欲谷之徒超卓过人之才帖帖然慕中
国学文字工语言是口尚乳臭安知出上䇿哉虏
计出于数者而皆不能遂则臣之所料不过举国
兴师乌合蚁聚而已使虏先能扼古北口而守之
渤海之舟师无以伺其利则我东军扼弥老符家
私亭口之右以西军扼挑峪紫荆金坡口之左使
其东西不能出奇而后大军鼔行而阵以挑其南
虏进不能拒退无所逃不力战求胜则必有内顾
自保之心此在兵法所谓竆宼臣请勿薄勿逼缓
而持之置曹王居庸等关而无夺以开其生路我
亦视白沟之南塘水之浸所从㱕者狭何以异于
淮阴泜水之传飡东西与北三面薄阻而背阻塘
水则士卒无所往其心宜固当是时陛下得人如
韩信使椉其会则攘而扼之于井陉莫利乎此顾
为陛下将者如何耳临冲云梯器械致修士力致
完以中国之善攻而加不能善守之虏则二十七
里之城而已何为而不下燕城下空其积以赏战
士以臣度之三年可以无飞挽自京东西与河朔
之列郡更辇缗榖以实之临以重臣列亭障于外
燕可守也陛下以河湟六城之富孰与全燕河湟
辽远城中素空匮中国且能保而实之则全燕之
富其易守可知也惟其城郭邑居耕田作业文书
约束营阵行伍无一不出中国之旧今以中国之
法守之其民宜易安燕城既守则凡石氏之故地
犹不尽举者未之有也虽然臣犹有说者则在乎
先胜而后战夫入人之地欲其不迷不可以不知
地索人之情欲其不匿不可以不明间地可知间
可明而军无𨕖锋则兵不可以交有𨕖锋而不较
长短不合外助则虽多犹寡也臣请为陛下言所
以必胜之道陛下诚得数十将用之则何患夫四
五者为今之虑士已知兵兵巳知战而臣独过计
以谓今𨕖于班列以将名官者患未试而巳夫将
欲兴大事不可以无重臣重臣君所信功业已试
可使士卒素附可使四夷知畏可使位重德亦重
可使权重威亦重可使举一军二十万之众而重
臣得其人军之命定矣千夫长万夫长才各不同
则举二十万之军大吏偏裨二百人而后可也夫
安能皆得重臣者而使之将委之有司之𨕖耶则
天下必有萧何之至明然后可以知韩信之未试
不然则赵括之易言不竆天下几何其不以言而
信之人之才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耘三
畞之宅者持筹挟算擐甲百万守地千里翛然不
劳乎其间忘㫺之短也平居自喜袒裼而按剑志
如飘风而闻金鼔之声失气而死此人之情也然
则将其可以不试哉天下之言兵曰微妙者祖孙
吴然臣以谓是何以异于宋人之遗券密数其齿
而曰吾富可待岂不误哉陛下知人能哲兴大事
𨕖大将帅既已得其人矣凡此臣不敢议然臣以
谓举二十万众而为之吏者二百人所试者在此
而已子文之治兵终朝而罢不戮一人子玉之治
兵终日而罢鞭七人贯三人耳然而君子与子文
李广之行军逐水草不击刁斗程不识之行军严
斥𠋫击刁斗自卫然而士卒乐李广将之才固不
可而一也孙武之试于吴也以妇人孙膑之试于
齐也以上中下马用之于妇人用之于驰马非将
之常也两人者唯其无所不可用以成功故卒之
武能将吴以入郢膑能将齐以却魏岂不用其试
哉骊山之阅天下擐戎服以令贤如郭元振几以
失军容而诛而薛讷解琬乃独有不动之军教使
然也今天下之吏以将名官握兵柄习军事者环
列于辅郡迨数十人平居无事大车驷马洋洋乎
国中与之言兵而不能者几人若此臣岂敢以为
遂乏才哉凡所以必待试而后可用者特不敢以
能之于平居无事而信其用之于仓卒扰攘也陛
下知人则哲能官人用人之仁去其贪用人之勇
去其用人之智去其诈皆得其所以用则向之
四王者凡可以委之夫将而已以二十万之军度
百日而后罢厮役在焉人日糒二升则率两日而
食非万石不可百日则百万千日则千万边储不
足以给则不可不权而入之于民今天下之买爵
者缗钱五千高得一尉下乃助教极矣为之说者
曰商贾之子孙不可以揭而加之于民上此为说
者之过也天下无赖之民游守不业计竆力尽者
皆起而为兵能犯矢石致头首有一日之劳则纡
朱怀金美爵厚廪往往而加之民上者皆是也何
独至于民而疑之天下之民不幸而陷于盗贼白
日杀人而夺之财亦可弃矣甚者窜山林晨夜聚
啸州里为之摇动其中有一人焉造利而自言则
赏千金而命之官未始疑也则夫商贾之子孙虽
其类则贱矧未至于盗贼哉臣请为卖爵如汉故
事惟勿为郎而已其馀皆可易之以它秩得比朝
籍与京师官率能入粟于边满三万石者为之等
级以授事定而止不过假百人粟可充也㫺武帝
用晁错议卒弱匈奴乃臣区区意窃在此陛下幸
听焉则其详有司可得而讲也何谓之地夫四夷
之与中国其土地风俗刚柔险易之不同犹之城
市之与山林并得其宜各便其欲未尝同也百蛮
之地皆阻山负海远者去王畿数千里一隅有故
不得已而应就其近者调之则兵少不足以用欲
置大军则病道里之辽首尾衡决仓卒不救设或
遂能致之其土地风俗皆非国之所习知萃百万
之众而顿绝徼之下欲深入不可欲致敌不能譬
之逐兔丛林遇穴而失则良鸷逸足犹翺翔傍徨
虽巧而无所效其理然也东南西南群夷皆绝远
致险论其近而与中国比者则莫若北胡古者北
胡则本非与中国近且比也逾塞而北至于寒露
远野人迹所不至者乃稍稍屯聚盖李牧破林胡
虽斥地千里而胡不能吝自汉至唐迄于五代始
侵寻曼衍𡫏有中国之地自王畿而言则白沟之
南千里而近耳置驿十数则举朔漠之事十日而
传之可闻城郭邑居汉也耕田作业汉也文书约
束汉也营阵行伍汉也举山前后之地而言之无
为而非汉者臣尝披图而观起白沟趍燕城二百
里而止居庸曹王大安黍谷崆峒之山环抱如箕
而燕城峙其中自白沟而北众山而南燕城之四
隅在箕中者其地如掌由燕城之三隅东西与北
众山之塞川关要害远者不过四百里近乃二百
里而止山非不可陟也水非不可涉也土地风气
水泉百物之产又非中国之所不习也徒可徒骑
可骑车可车何动而不可图正可正奇可奇伏可
伏何动而不如欲顾为陛下将者如何耳何谓明
间夫书生之论以谓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此臣
读孙子至所谓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
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
实臣始不信今乃知之夫使仁义之兵无术而自
胜则敌众我寡亦胜敌彊我弱亦胜敌实我虚亦
胜敌逸我劳亦胜敌有备我无备亦胜而圣人者
何事乎教民七年而后即戎而其曰不教民战是
谓弃之者又何用也夫仁义王者所以无敌于天
下不得已而去焉兵可去而去仁义则不安至于
不得已而用兵仁义非可忘而所谓权焉者盖圣
人亦多有之而未尝去也孙武无王佐之才而其
言有用于王者之事间非平日之所宜先也故非
圣智不能用非仁义不能使非微妙不能得其实
如此而已圣君参之以获夷狄之心贤将持之以
制三军之命士卒获之以幸封侯之赏夷狄取之
则四境不能以是一日而安其理然也秦得由余
而八国宾燕入秦关而东胡破汉厚阏氏而冒顿
解唐语突利而颉利疑此中国之以间胜夷狄者
也韩王信在胡而匈奴入太原卢绾居胡而匈奴
入上谷中行说在胡而汉不得美币市匈奴以至
于唐突厥以万荣侍子而寇瀛州回纥以仆固怀
恩而入泾阳此夷狄之以间胜中国者也自㫺兵
家之用间者一胜一负不可得而数姑以中国夷
狄之制胜负者言之在中国则夷狄忧在夷狄则
中国病此其理易知而其事难成不可不察也今
臣以北胡之势言之山前后之民大槩皆思汉并
汾之事王师在燕有谋执其帅而降者诚能得张
良陈平不爱千金以致内应犹反掌耳唐周鼎失
沙州州人胡服而臣虏岁时祀父母衣中国之服
号恸而藏之河广武梁故时城郭未隳龙支城耋
老见唐使者拜且泣曰顷从军没于此朝廷尚念
之乎臣读史书至此则慨然知燕之地士大夫之
子孙宜有发愤不辱饮气南首而望王师者徒患
无以发之耳以契丹之旧法言之其得汉人皆仆
妾役之仕宦而显者㱕见其主如旧礼杀汉人而
以牛马偿之弗诛也迨萧氏乃始徙汉人益北居
而以契丹奚渤海之民杂处幽蓟杀汉人者如杀
人之罪自以谓汉人之子孙可怀矣然臣度之燕
之人皆谨厚朴茂世汉种也终不能胥而胡白沟
新城崎立而相望汉之俗良美也不幸而子孙世
世为虏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势不可矣天下
诚不乏张良陈平之智不爱千金仗社稷之神灵
所麾前移所指前死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
纪褁幽蓟之城百日而平使彼粟实可因而食使
彼粟虚可因而墟也地可知间可明夫然后合三
军之士而表其技且勇者此之谓𨕖锋越有君子
五千人秦之斗士倍于晋若此皆𨕖锋也凡兵尚
义而保气义之所胜愚可明气之所加柔可彊人
之情非有钝利之殊也顾上所以表之者何如而
已一夫当死市袒裼而不呼则千人为之失色童
子按剑而先登则七尺之丈夫全躯保妻子者犹
为之却也然则人之情岂固难知也哉前有大壑
临之则魄堕而惧狼顾却踵则身在平地夫谁肯
举足而蹈其危使为士卒者知有死之荣无生之
辱夫然后顾平地不为安蹈大壑不为惧则攻何
患坚城战何患坚阵哉吴起临阵有一夫不胜其
勇遽前取首而还吴起曰虽勇非吾法也斩之吐
蕃逼奉天浑瑊进单骑驰之挟虏一将跃而出一
军皆噪臣以为若此者皆可赏勿诛而吴起反之
此用兵之过也锋可𨕖然而不挍长短则臣以谓
兵不可以交何则天下皆以北胡为善用兵而臣
独计胡非能出奇合变循环无竆也顾其长在骑
射而巳自图志言之多马之地半出于胡而其能
挽弓骑射盖亦天性使然赵武灵王变服从胡骑
射而𠙽是以取中山此其为䇿之得者非以其所
长制其长哉冒顿控弦百万白登之围骍駹骊白
各以其方之色自古以马战未有如此之盛者也
汉武帝中年锐意马备阡陌之间盛或成群比战
数胜匈奴罢极矣而其后亦以马少不能复出则
度汉之能以其长弊匈奴亦在骑不在徒明矣唐
薛延陀不知以所长抗中国而自恃其数以徒胜
执马者既収而徒不能复为卒以取败胡人自是
益自知其短于徒而中国亦其所长而术制之
比者朝廷置骑射又教民蕃马意良而法美矣而
或者民之马虽蕃而未教故臣以谓置义勇置保
甲则民马皆可以假而习夫马生其水土则人心
可知然而教训之不安以之当胡马之新羁朝夕
驰骋乎荆棘斥泽之地体安而心调者恐非敌也
陛下诚用臣说则义勇保甲之籍于民者方其教
时皆使之习骑骑不足则更借之乎民马尝入而
藉诸官者番假之则民力不劳而马不病不过三
年天下皆可用之马以是佐军则汉之战何以易
此虽然犹有所需者则外助而已自㫺为国未尝
不以夷狄制夷狄其说以谓海滨之蚌鹬两自毙
而后人能幷得之匈奴方病汉而乌孙昆弥亦自
以不得与中国通汉藉乌孙抚诸夷以孤匈奴之
外援挍尉常惠护五将军兵击胡而昆弥常力战
为汉军锋所杀过当匈奴遂虚于是丁令攻其北
乌入其东乌孙击其西而匈奴析其兵支三敌
国以南与汉争一旦之命卒以困弱至于裂五单
于昆弥与有助也臣尝譬之乡邑之小盗三人而
为辈则百不得以力擒一人焉争财而不平则二
人者不制而自弊何则其素相知者审也陛下南
面负扆冠带而朝百夷四海之内八荒之外心有
所怀唯上之所命迺者高丽折于胡不敢越辽而
西以效其一日之力于中国陛下能抚之至绝海
蹈越绵数千里而入贡阙廷陛下嘉纳遣赐报聘
增美于祖宗之礼臣闻之其国见使者至皆懽喜
拥道自庆未始𫉬也彼其折于胡久矣宜有以逞
其志如乌孙昆弥者而臣未敢言焉凡此数者陛
下得一重臣而委之与在廷一二之士尝得预闻
腹心者皆可以使之杂而议然后臣之䇿庶几乎
可效也兵既定石氏之故地已复臣请谨封疆严
斥𠋫戒边吏无得以非中国之地而利丝毫以为
功且示圣人以天下为度而致诚信以结之虏虽
失燕知其本中国之旧而不以为吝中国亦与之
讲好修聘懽犹㫺时可使如伯氏之夺邑没齿而
无怨言此百世之计也臣身未尝为吏则凡国中
之议是非利害不知其果何从姑以臣深所得
发于畎亩愤悱之忠而不能以自掩者献之阙下
陛下好问如虞舜亦幸择焉韩愈曰凡此蔡功惟
断乃成故臣至此犹愿致其愚者则曰必行而已
以臣之幼而学壮而欲行之心而又幸出于圣人
之世三代之时以戴非常之治沐无竆之休褒衣
博带学古人之事而名诸生之列每闻陛下德音
虽在市井草莽欣喜自幸如第五伦其所愿伸喙
道说以求补于万一者岂特此书之所叙而已然
臣窃以谓礼乐为大而必其所先举者已定天下
晏然然后礼不制而备乐不作而洽区区之愚盖
在于此臣身贱迹外其学甚野辄敢不避𫓧质之
诛而冒言其所不当预之事怀不能忍愤悱自致
无以异于传之所谓怒蛙而幸人君之一式陛下
揭日月之光而蔀屋之幽得以容则臣疏远之言
庶几乎可采而无罪若乃安畎亩之贱而不知圣
人之世三代之时非常之治无竆之休亲逢之会
为难遭则臣之伥伥不出门庭其失时亦极矣伏
惟陛下万机之闲一留神听焉天下幸甚天下幸
甚臣无任俯伏待诏激切之至臣补之诚惶诚恐
谨昧死再拜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