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五十二

卷第五十一 鸡肋集 卷第五十二
宋 晁补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五十三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目录


 第五十二卷


  书


   上杭州教官吕穆仲书


   及第谢苏公书


   荅外舅兵部杜侍郎书


   荅姚邦光秀才书


   荅常瓌秀才书


   荅刘壮舆论国语书

   荅刘壮舆书


   再荅刘壮舆书


   谢苏公先生示先君集引书


   与鲁直求𢰅先君墓志书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目录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五十二


 书


  上杭州教官吕穆仲书


补之闻三代之前天下无可治之事而贤者无急


仕之意天子与其二三大臣终日接膝都俞唱和


于其上而海内之民相与动心向风欢欣鼔舞于


其下方是时也政教平而赋敛轻礼义行而刑罚


止天下已治士虽有尊主庇民之业而无所用之


则往往引手而去括囊晦迹以尽其生笑歌优游

以乐其时山巅水涯布衣韦带樵渔衰老之人负


檐行路之夫与之语有可惊之言而施于政有可


见之效若此者不知其几何人也三代已降世既


多事贤者不忍拱手以视天下之纷纭而思有以


治之则争相奋厉发于𤱶亩之间挟奇䇿以干时


君曳长裾而游王门以身任职以职任事各务有


立于世而士始有好功名之心其不获知于斯时


而退伏于山林者则皆当日之无能人也故人不


知隐居之可尚而皆以有用为贤然而天下亦以

治其后晋之士大夫不知为此者将以趋时弊而


窃有慕乎隐者之名于是乎弃礼法遗冠冕以求

为养高之术而晋天下之事亦靡靡不振无与治


者甚可叹也陵夷至于唐而终南嵩少至号为仕


途捷径则其失隐者之风为益远矣夫君子非固


为隐亦非固为不隐也三代之前无可治之事则


隐而不失为高三代而降世为事矣思有以治之


则不隐不失为贤矣若夫居不可隐而固隐焉则

又何矫情拂道之甚也晋唐之士其失以此国家

承平百年政令日新主上慨然思有以追两汉之


馀而复三代之故焦心以问治降意以下贤而士


之怀瑾握瑜者纷纷籍籍云翔蜂起奔走自效不


待招来盖补之尝游于齐楚之郊见夫带经而耕


者莫非求仕也而后知今日之无隐者设有之亦


皆今日之无能人尔夫进不能少补于世退以受


无能之名则与夫孟子之所谓自弃者何以异哉


补之济北鄙人也生十年而学学九年矣尝自谓


幸出于有为之世而耻矫晋唐之风故尝历四方

以观郡邑之政治游上庠以服天子之教化从士


大夫论议以知当日之施为措置而稍稍自饬以

求去鄙野之容窃闻执事以经术文章取上科以

开敏明辩入幕府而有职乎庠序见师于学者故

补之愿伏于门下而受教焉继之以所为歌诗杂


文一编投献于左右凡此非求果有用于今也要


以为不自弃而已不识阁下以为何如夫没世而

无闻者君子之所疾则夫士之区区以自言者其

亦无罪焉可也

  及第谢苏公书


祗荷宠光出于已分既愧且惧不敢为荣昔齐主


父学昜春秋百家言游齐诸生间莫能厚遇相与


排摈不容于齐西入关资用乏诸公宾客颇或厌


之乃上书阙下一岁四迁主父因言削诸侯徙豪


杰或意其太横主父曰臣结发游学厄日久矣吾


日𦱤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之补之读史记至此以


谓士竆不见遇发愤感激自食可也而倒行逆施


则为非计私自记刻虽竆不为盖补之始拜门下

年甫冠先人方彊仕家固自如在门下二年所闻


于左右不曾为今日名第计也自吴㱕鲁先人谢


世家四壁立偏亲需养㛰媷日逼少业慵惰不能


作业念无以奉朝夕束书薄游为茍且之图分外


得之粗饱为幸夫画虎类狗既非本心而转衣为


裳则所不能昔望之不肯碌碌而反抱关者夫岂

得已补之敢不益自捡束期终教育之赐拳拳之


心言不能数惟阁下裁择


  荅外舅兵部杜侍郎书

补之再拜昨自苏公以尚书召适与左右兵部同


事意两公平日未尝相与处往未必合故尝为苏


公极言左右居家行已莅官及物之意苏公固不


以补之言为过及辱赐书道联职甚亲远闻欣喜


不已补之于苏公为门下士无所复赞然刚洁寡


欲奉已至俭菲而以身任官责嫉邪爱物知无不


为尤是不忽细务其有所不得尽视去官职如土


芥凡规模大较与左右近者非一事也来书犹怪


其尚气好辩此非补之所能知自非圣人各有所

长亦有所短然伯夷班圣人之列矣而孟子尚以


谓伯夷隘君子不由夫孟子所谓君子者必若孔


子无可无不可而后可也不然望望然去之若将

浼焉者茍病其未和则凡能虑祸忍诟摧刚为柔


熟视出胯下者皆可以免夫此议矣隘者见排而


不恭者并获罪见排且获罪矣而不害其并列于


圣人则孟子之心盖可见矣西汉名臣惟汲黯郑


当时汲黯好直諌多大体而性倨少礼面折不能


容人之过士亦以此不附而郑当时性长者常引


丞史以为贤于己与官属言惟恐伤之山东翕然


称郑庄黯以倨得不附而庄见誉长者似庄胜也


然至于淮南有邪谋数汉庭臣惟惮黯而庄乃获


讥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庄于此不反愧黯哉


虽然汲黯为直不为忮郑当时为和不为䛕故良


史同称推贤则汲黯郑当时此其大体皆有所长


而亦皆有所短故补之以谓自非孔子无可无不


可未免于见议者君子以同而异若是可也方今


老成言行足以矜式后进者非左右乎俗异教离

党同门蠧道真十室皆是补之以谓众贤和于朝


则幽远趣向自一而事无不可为不识左右以为


如何复赐一言幸甚幸甚


  荅姚邦光秀才书

补之再拜前日不鄙盛服踵门并示长书甚善欣


怿无已然推与非所当增愧惧也补之平生所患

声问过情伏西野来滋厌人事至不欲以足蹈城


郭将老学问不日新惟农圃之事迺益知今足下


书词不以是为问而以孔子之辞孺悲见互乡或


拒或受意各有在者先之焉此施于补之为不当


于足下之比事为不类虽意若与之商略可否然


所以望于农圃老人者过矣伏读再过茫然增愧


赧足下固有惑志昔杜温夫亦尝引孔子为说抵


柳宗元其与足下小异者直以宗元在此位宗元


逡巡不敢荅观足下词旨有求益之意非若温夫


茫洋不知类者宗元固自奇大犹不敢以是荅温


夫补之虽文字愧宗元然不为宗元者其敢以不


陞孔子之堂而受孔子室中之馈哉故累日不报

冀足下之知其心也足下先君博学于文以操行


称足下闻诗闻礼与所以择乡就士不顺乎非者

具在㱕而求之亦不乏师矣如补之自视汉以来


守一经士有所师传本末不变者庶几为近平居


语所厚惟不至若陈相说许行尽弃其学而学焉


者斯可矣老且不试秪欲为陶渊明㤀怀屏事出


悔吝之外犹恐不近顾何以充足下望越论孔子


之诲人接物以欺已而无耻害足下切磋之意哉


然始闻乡人言足下业通而行修既见足下色温

而意诚知足下可进于此道不但为时文取科第


常情自喜以谓志愿毕此者比也故终愿交焉足


下亦彊学无堕补之老矣尚复睹吾里有足下能


似其先人文学好善干禄不回如此其美者诗曰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足下亦谅之补之再拜


  荅常瓌秀才书


补之顿首补之虽未获与足下游前者辱书俾𢰅


次先公行事见足下文词志意与今学挍举子所


趋绝异又爱足下诚孝恻怛于其亲凡可以尽力

者无不勉也知足下学问根本从古人中来非黄


而泽以欺暗取售者必也因念涉世已来粗守所


知虽困不改故相得于形骸之外者寡幸而获一


人焉其贤未必足下比然已如旷数十百年而逢


不可致之宝其自喜悦难喻故不度量其力之所


不堪而迎受足下至重之托然足下不𡚶以托人


而补之𡚶受之非也再蒙惠书足下胸中所怀自


为泾渭而未尝以语人者不俟相际而辄以语之


又以知足下与人交久必信引物连类深而明远


而当以意逆志不合者盖鲜足下识高妙所择于


道者正为门庭甚严然气和而语温盖思而不贰


近小雅之流也甚善诗曰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


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悦何当一俉无任乡往


补之再拜


  荅刘壮舆论国语书


补之再拜辱书以国语二事相切磋甚厚所援据


通洽而议近正又以知别后学问之益殊欣喜也


然齐桓晋文同功一体皆仲尼之徒所不道虽晋

文入异此但一事未可言优于桓也亦不当称周


之盛徳以类其迹之近似者以大重耳子犯之谋


而疑后世凡圣人所以与霸者非与其假仁义也


与其假仁义以成功而民赖焉方其走狄避患区


区窃仁义之迹以图济其私未足称于大君子之


前也亡人从者其文义可观而士溺焉若进疑于


岐山盟津退不失为季札则僭且不类甚矣岐山


盟津来书所谓拟人必于其伦者此甚不可若退


为季札则非重耳之本心也岐山去国而成国无

豳岐之异夫何所待盟津以国为天下退修徳以


待之非诸侯公子失国反国之比又重耳以谗出


逃父之诛不与奚齐卓子争立足矣国人自杀奚


齐卓子国无君而已义嗣入可也胡为乎委幼且


不肖之夷吾以敝晋而流祸如此其酷哉若曰桓


讨子纠则高梁之事与生窦奚辨壮舆其未之思


耶凡补之为此论者以㰅夫假仁义之微情使当


其分而止不欲使夫谲甚而疑圣也岂善冀芮之


谋以子犯为诚不及者哉以谓夷吾亦晋嗣茍可

以入而存国虽走梁而援秦奚不可者卒其不与

夷吾则入晋而不能善晋也茍善晋春秋亦将与


之使桓文徒窃仁义之名以济其私而其成功民


无所赖则春秋犹不与公羊论享国长短美见未


见固非是要之春秋随事褒贬无始终善者也其


曰实与而文不与迺补之犹反是圣人于齐晋皆


文与而实不与实不与者以其假仁义文与者无


王不得已也孟子谓彼善于此为至论壮舆疑于


王迹则假者之情后终不得而诛矣又荀息事始

意壮舆许息之死再得来问乃与补之论其悖者


无异荀息世未有知其非者也独吾两人非之耳


凡小人之事主也生则阿其欲以蒙利死则择利


而背之荀息阿献公之生罪也死则曰虽无益也


将焉避之是岂小人之所能哉故后世惑焉以其


复言乱信义之实而左氏述其忠正公羊类夫𬽦


孔非壮舆卓然自信几何不须而靡也召忽死子


纠天下不称其是亦不诛其非始无善而终无恶


也荀息死奚齐论者至今谓夫疑于信义也否则

荀息何足议哉虽然荀息愚不幸既许其君以死


矣至于不济壮舆以谓宁死而不贰之为良抑贰


而不死之为是将死与不死于荀息无轻重皆不


可也天下固无皆不可之义壮舆必能处之矣惟

其要终之义不足以救初之恶与其茍免如犬彘


则死为可进故补之以谓进荀息以甚茍免之祸


知宗元为学春秋而通者不然则可以死如召忽


可以无死如管仲要其终义所在何如耳张禹李


𪟝蒙丧邦之旧事与荀息类而禹𪟝皆不死为愧

于荀息若曰汉唐事禹𪟝不得预其祸则狐掘之


必狐埋之巳首祸而身不预则何如馀非面不尽


补之再拜


  荅刘壮舆书


补之启示漫浪翁图赞并所以名堂与亭之意以


壮舆志业岂老且不售畸乖自放者之比其所以


名者意不在是鲁直为赞以反之此善谕人之意


非反也合也扬雄为反离骚补之尝谓屈原没后


惟雄为知原者故其言曰如玉如莹爰变丹青如

其智知原之如玉如莹不可以丹青变而伤原之


壹其质不能与丹青变以异而见尤也乃圣人之


智则异于是此但如原之智而已矣然则丹青岂


果可以变玉哉若曰外与之化而内不化原其免


矣故颇摭骚词而反之非反也合也始欲为诗寓


此意其间而不作诗久深避以言来诟又离为五


诗以名堂与亭轩斋泉则意不属姑书此托之图


后则犹诗也元次山介特名重唐世足以愧阘墯


者百辈然语诸大方之家则未通也何足学哉记

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学犹饮食固有常珍


奚事异馔合万宇以聚庐载百族与并游想壮舆


亦俛仰此间又奚以漫浪而异为补之再拜


  再荅刘壮舆书


辱寄示诸文所探讨深远趣守坚定不为利回蔼


然仁义者之词也荅汉东书侃侃乎直而不倨三


复悚敬独与明叔鲁直论佛之可否类唐以来世


儒束于教者齐楚矛楯之词夫两㤀而化其道世


必有人矣今吾曹平日接物小言细行不当于理

者下床履地即有之思而求去为道日益此其基


也此尚不暇而越求其大者议之侈矣道之为物


间不可识俟至而后知然知者犹不言也何暇置


冰炭胜负于其所未究哉人告还不获尽补之再



  谢苏公先生示先君集引书


补之再拜蒙示先君集引不任哀感先君袍义怀


术不愿知于人故人知之者鲜赖先生之言乃更


托于不朽则其家所以受恩论报可忘耶以汉中

候吏论先君之好学隐徳类矣末复引郃子固以


重及其不肖之孤固名重虽汉之盛如此人为少


补之年少学问未深大惧辱先君之世而害门下


之义承命累日不宁虽然固以不能信行事梁冀


遭冀谗死二子皆遇害而先生语好学终誉则先


斯人然则先生之以固望补之也补之知之矣敢


不受教


  与鲁直求𢰅先君墓志书


补之再拜补之不孝熙宁中先君捐馆舍于京师

于时家在吴贫不能以时葬罪逆偷活奄奄至今


惭魂愧影将以今年冬十月㱕窆钜野之鱼山重


惟先君怀道守志与世龃龉未五十而殁不有信


于今必有信于后故涕泣有请于左右冀鲁直哀


之先君行事具濮阳杜侯状今所论录其大槩出


处补之所知而愿述者以备遗逸先人为人敦厚


靖恭事亲孝兄弟无间言善与人交外宽裕人昜


以亲而中介然不茍喜宾客家居不绝酒不乐为


吏至累岁不调乏无担石亦不以经意旷逹乐山

水意所欲往初不以事阻方其酣咏得意忽然忘


老视外物无与昜也尝道姑苏乐之留累月不得


行小舟入震泽遇大风舟欲覆指东西山谈笑无


忤乏粮求米山中无所得犹登览忘疲补之恳求


还乃还又尝道吕梁涸不通留阅月补之问津无


虚日客南来者必从之曰吾舟下徐无难乎一人


曰不可补之有愠色一人曰可补之愉然而喜先


君笑之曰夫行者之于道路不中休不却行而已


问则惑焉既问之又从而喜愠之惑已甚矣若知

修身之欲速者乎亦犹是也作问津说以示补之


尤耆为诗悲欢得失一寓于此其辞怨而不迫有


集若干卷睂山苏公序之其略曰清厚静深如其


为人而每篇辄出新意奇语宜为人所共爱谓先


君有其实而辞其名以比汉中候吏李郃比疾病


卧昭徳坊犹为诗不辍以指书空吟哦枕间神色


翛然补之从旁录之逮启手足尚得诗四十篇惟


是先君平生奇蹇不遇故事业见于世为少其大

槩出处若此鲁直与补之诸父厚而补之不肖鲁

直辱知之深补之平居诵其言学其人谓足以发


幽隐慰先君于地下者莫如鲁直也故忘罪逆冒


昧自致鲁直亦矜其意慨然许之幸甚幸甚补之

再拜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