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志堂记
河南陆群圭氏家于虞山之下,傍山临池为堂,以读书其中,名之曰“颐志”,取其家士衡之赋,所谓“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也。堂既成,而横经籍书,俯仰诵读者,盖有年矣。今年谒余而请使记其名堂之意。
夫斯堂也,以读书而名也。读书之法无他,要以考信古人,箴砭俗学而已。《进学解》,韩退之所读之书也。《答韦中立书》,柳子厚所读之书也。古之学者,自童丱之始,《十三经》之文,画以岁月,期于默记。又推之于迁、固、范晔之书,基本既立,而后遍观历代之史,参于秦、汉以来之子书,古今撰定之集录,犹舟之有柁,而后可以涉川也,犹称之有衡,而后可以辨物也。今之学者,陈腐于理学,肤陋于应举,汩没锢蔽于近代之汉文唐诗。当古学三变之后,茫然不知经经纬史之学,何处下手。由是而之焉,譬之驾无舵之舟以适大海,挟无衡之称以游五都,求其利涉而称平也,不已难乎?俗学之敝,莫甚于今日。须溪之点定,卓吾之删割,使人佣耳剽目,不见古书之大全,三十年于此矣。至于今闻人霸儒,敢于执丹铅之笔,诋诃圣贤,击排经传,俨然以通经学古自命。学者如中风狂走,靡然而从之。嗟乎!胥天下而不通经不学古,病虽剧,犹可以药石攻也。胥天下而自命通经学古,如今人之为,其病为狂易丧心,和、扁望而却走矣。杨子不云乎:“人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将谁使正之?”陆子之嗜学,若是其专且勤也,亦思其所以正之而已矣。经经而纬史,繇韩、柳所读之书以进于古人,俾后之学者,涉焉而以为舵,称焉而以为衡。名堂之意,庶有当乎?余虽老而失学,他日犹能负书挟册,登斯堂而问焉。姑书是言以先之。崇祯九年正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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