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香祖笔记
卷十一
卷十二 

石林言:在建康见唐汾州刺史李暹告,开元二十年七月六日,下列银青光禄大夫守兵部尚书兼中书令集贤殿学士萧嵩、侍中兼吏部尚书弘文馆学士光庭裴不书姓,学士结衔皆在官下,据此则集贤、翰林诸学士结衔在官上始于五代,可信不疑。

宋宰执享有高寿者五人:张邓公八十六,陈文惠八十二,富郑公八十一,杜祁公八十,文潞公九十二。此叶少蕴所记,尚有李文定、庞颖公二人,皆未及八十。

《泊宅编》:“欧阳子守滁,作《醉翁亭记》,后四十五年,东坡为大书重刻,改《泉冽而酒甘》为‘泉甘而酒冽’,今读之实胜原句。”此碑予乙丑过滁游琅邪山见之,拓得数纸。

方勺引刘中垒谓“泥中”、“中露”,卫二邑名,《式微》之诗,盖二人所作,是为联句所起。此说甚新,然不知有据依否。

《异闻录》:唐明皇以八月五日生。宋文贞公璟表云:“月惟仲秋,日在端午。”凡月之五日皆可称端午也。

《异闻录》:三月为一时,两时为一行,两行为一季,二年半为一双,以闰月兼本月,此谓月双,五年再闰为闰双。今止谓三月为一季耳。

七夕之说,自三代以来,相沿旧矣。宋太平兴国中,诏以七日为七夕,著之甲令。而其后多以六日为七夕,名七夕而用六,不知起于何时,右见《异闻录》。按《东京梦华录》,初六、初七晚,贵家多结彩楼于庭,谓之乞巧楼。则当时初六初七两日皆可乞巧,遂相沿而不察耳。然今并无初六为七夕之说。

文潞公带平章事三十七年,本朝惟高阳李文勤公居内阁二十七年,宛平王文靖公在内阁二十年,二公皆为首揆最久。而王公始终恩礼之厚,尤为本朝宰臣第一,予撰《文靖神道碑》,具书之。

叶少蕴言:唐及国初京师皆不禁打伞,五代始命御史服裁帽,淳化初又命公卿皆服之。既有伞,又有帽,故谓之重戴。祥符后惟亲王、宗室得用伞,其后通及宰相、参政。今裁帽席帽分为两等,中丞至御史、六曹郎中于席帽前加全幅皂纱,仅围其半为裁帽,员外郎以下则无之,为席帽。按此制似古妇人幕,今眼纱之类,而名为裁帽,不可解。又按张洎《题右丞画孟襄阳吟诗图》云:“襄阳之状峭而瘦,衣白袍,靴帽重戴,乘款段马。一童总角,负琴而从。”观其图,乃帽上加皂色幅巾,垂于肩后,但不似幕掩面耳,殊近裁帽之制。而谓伞与帽为重戴,岂唐、宋所谓重戴,又有殊异耶?

前备载宋太祖至仁宗四圣御押互异,《石林燕语》又记王安石作押,先横一画,左引脚,中为一圈,圈多不圆。时谓押歹字。予谓以歹为石,与安石为人名实亦自相副。前辈有集古名臣花押为一书者,唐谓之花书。

唐人科场率多请托,主司多隔岁预定,乃至榜帖亦有令举子自为者,《摭言》所载,几同儿戏。至宋初始革其弊,如范质为相,其侄杲夙受知陶谷、窦仪,而不敢就试。李昉为相,其子宗谔唱名,辞不入,被黜,文正罢相,方再登科。先进遗风,与明王忠肃、王端毅二公辉映前后,良可敬也。若秦桧、张居正之徒则反是。

宋世士大夫最讲礼法,然有不可解者二:仕宦卒葬,终身不归其乡,一也。阀阅名家,不以再嫁为耻,如范文正幼随其母改适朱氏,遂居长山,名朱说。既贵,凡遇推恩,多予朱姓子弟。其长子纯佑与王陶为僚婿,纯佑卒,陶妻亦亡,陶遂再婚范氏长姨,忠宣但疏之而已,文正辄听其改适,不为之禁,尤不可解也。

交梨火枣,相沿称之,未达其义。《蠡海集》云,梨春花秋熟,实苍花白,有金木交互之义,故曰交梨,非谓交州也。

宗室红兰主人工诗画,有《玉池生集》,又刻郊、岛二家诗,曰《寒瘦集》。生于富贵,而其胸怀萧洒乃尔,亦奇。又镇国将军博问亭自号东皋主人,亦以诗名,刻《白燕栖诗》若干卷。天潢多好学如此,足见本朝文教之盛。

佛果禅师云:“阎浮提雨净水,具诸天相。方时大旱,雨忽降,莫知其价,此兜率天上雨摩尼也。方欲收禾,霖雨不止,此阿修罗中雨兵仗也。甘雨及时,人皆饱足,此护世城中雨美膳也。”乙酉春无雨雪,四月、闰四月,麦秋将届,犹不雨,至五月乃沛然霑足,其后连雨,幸旋晴霁,而田家时有恒雨之惧。兜率、修罗在反掌间,信天道之难测也。

马永卿云:常见李西台所书小词中,罗敷作罗纣。后读《汉书》,昌邑王贺妻十六人,其一人严罗纣,纣音敷。敷作纣,必有据依,当询之攻六书者。

臧武仲名纥。纥,恨发反,字书云下没切,痕入声。《懒真子》云,唐萧颖士性轻薄,有同人误读臧武仲名,讥之曰:“汝纥字也不识!”今俗语云瞎字也不识,盖纥字之讹。

黄山谷名庭坚,皋陶字也,或曰即高阳氏八才子之一,字曰鲁直。《懒真子》云:“慕季文子之逐莒仆,故曰鲁直。”

《归田录》称杨文公大年作文,则与宾客饮博投壶奕棋,而不妨构思,挥翰如飞,文不加点,门人传录,疲于应命,真一代之文豪。欧公一代文宗,而其推服前辈如此,益知石徂徕《怪说》之妄。且柳开、穆修之徒,视欧阳岂止如陈涉之启汉高耶?

田元均为三司使,性宽厚,有干请者,虽不从,必温颜强笑以遣之,语人曰:“为三司使数年,强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月泉吟社》有谢诗赏答启云:“恭惟某官,笑面如靴。”盖用此语。不惟欠雅驯,亦本非佳语,而援以为赞颂之词,谬矣。

取大蒜一握,道上热土杂研烂,以新水和之,滤去滓,灌之,治卒然中暑气闭,即苏,见《避暑录》。

明时称大学士曰阁学,今但称中堂,而称学士为阁学。按阁学之名起于宋宣和末,陈亨伯为龙图阁直学士,称龙学;显谟、徽猷二阁直学士欲效之,而难于称谟学、猷学,乃易阁学。然古称大学士止曰大学,明《殿阁词林记》又有殿学、阁学、詹学诸名。

刘原父、贡父博雅为北宋第一流,惜《公是》、《公非》二集不传,故后世之名出欧、苏下耳。如石林拈原父诗句云:“凉风起高树,清露坠明河。”此亦何减元晖、仲言、襄阳、苏州耶?

菌毒往往至杀人,而世人不察,或以性命殉之。予门人吴江叶进士元礼舒崇之父叔,少同读书山中,一日得佳菌,烹而食之,皆死。予常与人言以为戒。又枫树菌,食之则笑不可止。陶隐居《本草注》,掘地以冷水搅之令浊,少顷取饮,谓之地浆,可疗诸菌毒。

周体观白衡,遵化州人,顺治己丑进士,以庶吉士出为给事中,外补饶九南道副使。与施愚山闰章同为江西监司,又同年也,其风流好事略相似。有《过黄州》绝句云:“不见当年刘克猷予壮,己丑状元,西风吹泪古黄州。旧时江路能来否?落日招魂故驿楼。”殊不愧古人也。予兄叔子士祐《重经采石感怀曹梁父》二绝句云:“忆向江干惜别离,黄昏石壁共题诗。今来寂寞空江上,独酹青莲夜雨祠。”“禅榻何人对寂寥,短檠和泪雨潇潇。若为洒向寒江里,月黑云深欲上潮。”亦不减周作。梁父,姑孰文士,好交游;其兄淼,字沧波,与予善。

“时闻西窗琴,冻折三两弦”,孟东野诗也。“净几横琴晓寒,梅花落在弦间”,杨慈湖诗也。“松枝落雪满琴弦”,倪云林诗也。“鲥鱼出水浪花圆,北固楼前四月天。忽忆戴颙窗户里,樱桃风急打琴弦”,予在广陵时诗也。此诗今不存集中。

罗森字约斋按:此处至“舌短语音不”几字原脱,据《清代笔记丛刊》本补,大兴人,顺治丁女进士,舌短语音不正。自县令累官开府,所至以贿闻,为四川按:此“四川”二字据《清代笔记丛刊》本补巡抚,黩货不已,诸子从容谏曰:“大人位中丞,齿高矣,家已粗给,何必孳孳于此?”谛听久之,答曰:“汝曹何知,多多益善。”

八米卢郎,或云八采,说者纷纷不一。按《太平广记》止是八咏耳。魏高祖山陵,诏魏收、刘逖、祖孝征、卢思道各作挽词:尚书令杨愔诠之,收四首,刘、祖各二首被用,卢独取八首,时号为八咏卢郎。此谓哀挽,且非佳事。

董卓、曹操、吴元济、黄巢辈,后人有为立庙者,是非羞恶之心安在?宋景祐中,南郊赦录朱全忠子孙。梁庄肃方监在京仓,上言全忠唐叛臣,录之何以示劝。仁宗善之,遂见擢用。梁固贤矣,仁宗真圣主哉!

宋制,紫宸、垂拱常朝遇雨,则传旨拜殿门下,谓之笼门。刻书始五代,固然,然石林谓唐柳比《家训》已有之矣。

今九卿自大理、太常已下官署皆名曰寺,沿东汉之旧也。鸿胪寺本以待四裔宾客,明帝时摩腾竺法兰自西域以白马驮经至洛,故舍于鸿胪寺。今之白马寺,即汉鸿胪寺旧址,后遂以名浮屠之宫,非偶同也。

王禹玉作《庞颍公神道碑》,其家润笔,参以古书名画三十种,中有唐杜荀鹤及第试卷。予生平为人家作碑版文字多矣,惟安德李氏以杨孟载手书《眉庵集》一部相饷耳。宋时至有督润笔者,不以为非。唐白乐天与元微之至交,白作元志铭,润笔亦至五六十万。今则谀墓之金殆绝响矣。

黄生某,庐州人,游于吾郡,偶以偏方疗疾,皆效。记其三云:治痞积方,用大荜麻去壳,一百五十个,槐枝七寸,香油半斤,二味同入油内浸三昼夜,熬至焦,去渣,入飞丹四两成膏,再入井中浸三日夜,取出,先以皮硝水洗患处,贴之。治痔方,便后以甘草汤荡洗过,用五倍子、荔枝草二味,以砂锅煎水荡洗。荔枝草一名癞蛤蟆草,四季皆有之,面青背白,麻纹垒垒,奇臭者是。治血崩方,用猪鬃草四两,童便、清酒各一锺,煎一锺温服。猪鬃草如莎草,而叶圆,净洗用之。

今人称先生,古人亦有止称先者。汉梅福曰:“叔孙先非不忠也。”师古注:“先犹言先生。”又邓先好奇计及张谈先之类。后世中官称士大夫曰老先,亦有所本。

后人妄改古诗,如谢茂秦改玄晖“澄江净如练”之类,为世口实。惟王楙《野客丛书》改陆士衡《齐讴行》“孟诸吞云梦,百二侔秦京”曰“八九吞云梦,语既浑成,对又精切,确不可易也。

唐诗人张祜,字承吉,与白乐天、杜牧之同时,其诗事班班可考。《野客丛书》引祜“不信宁王回马来”及“金舆远幸无人见,偷取邠王小管吹”之句,以为祜目击时事而作;又祜有咏武宗时孟才人之作云:“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一述明皇事,一述武宗事,遂疑其身涉十一朝,年且百二十岁,云云。此说愚甚可笑。唐人咏明皇、太真事者不可枚举,如元、白《连昌宫词》、《长恨歌》二篇,其最著者;又如李义山“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之类,亦多矣,岂皆同时目击者耶?即祜乐府《春莺啭》、《雨霖铃》等作,皆追咏天宝间事,何独疑于前二诗耶?

先大父方伯赠尚书公手书遗训有云:“吾既无厚遗,而使汝辈过营丧葬之费,心殊不忍,虚地上以实地下,又所深恶。”云云。盖本汉贡禹“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之语。

妻之父为外舅,母为外姑,见《尔雅》、《释名》诸书。然今俗谓妻之父为丈人,其来亦远。裴松之《三国志注》“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句云:“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则是南北朝已称丈人也。《尔雅》妻党云妻之昆弟为甥,姊妹之夫为甥。今无此称,有称之者,鲜不以为怪矣。

安禄山生于南阳,时李筌为邓州刺史,夜识东南有异气,于村落物色得之,惨然曰:“此假王也。”座客劝杀之,筌不听。后有罪当刑,节度使张守珪奏于朝,亦不杀,遂酿天宝之祸。然则真王不死,假王亦不死也,岂亦运气使然耶?筌即注《阴符》者。

唐蔡京假节邕州,道经湘口,泊浯溪《中兴颂》所,僶俯不前,题诗曰:“停桡积水中,举目孤烟外。借问浯溪人,谁家有山卖?”此诗未收《浯溪志》,予昔撰《浯溪考》亦遗之,偶读《云溪友议》,迫录于此,用补向来之阙。

“夜夜月为青冢镜,年年雪作黑山花”,唐人尉迟匡诗也。匡以诗干李林甫,反遭斥辱。《云溪友议》具载其事,而未见全篇,升庵补作《塞上曲》,极工,今载集中。

予以顺治十二年乙未科登第,甫弱冠,时预同年宴会,东归后有寄友人诗云:“当年曾记凤城头,比舍相过尽雅游。道政里中人似璧,善和坊北月如钩。闲邀师子寻新曲,醉遣猧儿乱酒筹。今日相思一弹指,坐惊花事到黔陬。”后数年理扬州,寄严州诗云:“秋水初波枕畔流,欲将愁思寄严州。新安江水千馀里,何处天边风露楼。”皆有本事。今思之已四五十年,如前尘昨梦。二诗皆不载集中,故追录。

乾州武则天陵墓,过客题诗讪笑者,必有风雷之异。利州乃武生处,今四川广元县是也。嘉陵江岸皇泽寺有其遗像,乃是一比丘尼。予过之题诗云:“镜殿春深往事空,嘉陵祸水恨难穷。曾闻夺婿瑶光寺,持较金轮恐未工”盖用《洛阳伽蓝记》瑶光寺尼工夺婿之语以谑之,且曰:“尔果有灵,不妨以风雷相报。”已而晴江如练,微风不作,顷刻百里。岂老狐独灵于乾陵,不灵于利州乎?记之以发一笑。李义山亦有二绝句,自注云“感孕金轮处”。

唐人最重进士科,然主司、举子关节交通,不以为怪,乃至宗族子姓,亦不回避。如沈绚尚书主春闱,其母曰:“近日崔、李侍郎皆与宗盟及第,汝于诸叶中拟放谁耶?”绚曰:“莫如沈先、沈擢。”母曰:“二子早有声价,科名不必在汝。沈儋孤寒,鲜有知者。”绚不敢违母命,遂放儋及第。是以朝廷名器为宗族之私恩也。今回避之例虽严,然亦有可议者。如翁婿舅甥不相回避,而外帘供给所等官本无关涉,凡子姓亦一体回避。如平原同年张良哉完臣为国子监助教,三科皆供事会试外帘,其子与宗姓三人引例回避,遂淹滞十年之久,讵非慎乎?唐人著族惟闻喜裴氏、荥阳郑氏称眷不称房,吴兴沈氏则称叶,不详所始。

予既选刻边尚书《华泉集》及其仲子习逸诗,又访其七世裔孙绍祖,请于当事,为公奉祀。历城诸生张氵疌,字澄源,边氏子佃主也。又访其集于临邑故家,得魏允孚刻本,为重镌之,书来请序,并谋新公祠宇,置祭田,可谓好事喻义者,因书之。乙酉七月廿一日记

宋初收江南、西蜀,徐熙、黄筌父子皆入京师。筌画花卉,但以轻色染成,不见墨迹。谓之写生。熙以墨笔画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神气生动。筌恶其轧己,言其不入格,罢之。熙之子乃效诸黄之格,更不用墨,直以粉色图之,谓之没骨图。画花鸟者今有此两种,如近日姑苏王武,熙派也;毗陵恽寿平、金陵王概,筌派也。二派并行,不可相非,惟观其神气何如耳。概字安节,诗人方文{涂山}山之婿,与兄蓍字宓草皆以工花鸟擅名,诗亦不凡。蓍初名尸,概初名丐,后改今名。亡友汪钝翁赠吴人文点与也诗云:“君家道韫擅才华,爱写徐熙没骨花。”谓赵凡夫子妇、文俶衡山之孙女也。然沈存中谓没骨花乃熙之子,非熙也。

王仲至爱摩诘《黄梅出山图》。《笔谈》以为黄梅、曹溪二像,气韵神捡,各如其为人,读二人事迹,还观所画,乃知其妙。余在广陵时,有余氏女子名韫珠,刺绣工绝,为西樵作须菩提像,既又为先尚书府君作弥勒像,皆入神妙;又为余作神女、洛神、浣纱、杜兰香四图,妙入毫厘,盖与画家同一关捩。今有以土塑木雕为人作小照者,往往逼真,亦绝技也。

京朝官三品已上在京乘四人肩舆,舆前藤棍双引喝道;四品自佥都御史已下止乘二人肩舆,单引,不喝道。宋人喝道皆云“某官来”,以便行人回避。明代阁臣入直,嗬殿至闻禁中。今则至棋盘街左右即止,凡八座皆然,行人亦无回避者矣。

今京官四品如国子监祭酒、詹事府少詹、都察院佥都御史,骑马则许开棍喝道,肩舆则否。予同年徐敬庵旭龄由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出都日,骑马开藤棍,此旧例也。凡巡抚入京陛见,多乘二人肩舆,亦不开棍喝引。

沈存中谓楚词之些,盖楚人旧俗,即梵语“萨缚诃”三字之合也。荪即菖蒲,蕙即零陵香,{艸孙}即白芷。又云杜蘅即马蹄香,今伪作细辛用。

沈存中云:蓟州大蓟茇如车盖,因言扬州宜杨,荆州宜荆。按扬州字从手,子云姓正此扬字,又古侯国名,今山西洪洞县是也。如沈说,则州名当从木,非是。然存中号博物,不应有误,当更考之。若丹阳亦称丹杨,则自孙吴江左已来旧矣。

存中又云,淡竹对苦竹为文,除苦竹外,悉谓之淡竹。今南人食笋,有苦笋、淡笋二种,淡笋即淡竹也。或谓淡竹别自一种,盖因本草别疏为一物耳,非是。

“急急如律令”五字,本汉公移常语。张天师汉人,故承用之,道流至今祖述。见《云麓漫钞》。

晏元献为相,求择婿于范文正,文正曰:“公女若嫁官人,则仲淹不敢知;必求国士,无如富高者。”高即文忠公弼旧名也。《孙公谈圃》乃谓元献门下常卖人王青善相人,一日夫人召相其女,遽曰:“国夫人也。”又曰:“恰有一秀才姓富,须做宰相,明年状元及第。”夫人以告元献,遂使人通好,云云。不知何据。

《谈圃》记曾鲁公七十馀病痢,乡人陈应之用水梅花、腊茶服之,遂愈。但不知水梅花是何物。

《龙城录》载:王宏,济南人,与唐文皇少为同学,从受八体书;既登极,访宏,隐去不见。此吾乡之严子陵,而志乘佚不载,故著之。

俞次尚字退翁,湖州人,官屯田员外郎,与妻皆达禅理。次尚病,呼其妻曰:“我将死。”时二子在外,妻曰:“我欲先死,君俟诸子至未晚也。”言讫奄然而化。已而诸子至,次尚曰:“吾亦行矣。”即趺坐化去。孙莘老为表其墓。此与庞公灵照事同,见《谈圃》。

《旧唐书•贾𫗧传》但言祖渭,父宁。《龙城录》则云:“𫗧父名奭,字师道,才吏也。五十岁,弃家隐伊阳鸣皋山,著书二十卷,号鸣皋子。山中人言其仙去。子𫗧,亦有才,然不逮于父风。”

予为盘山释智朴题诗,用“苗茨”字。朴疑之,书询出处。按《洛阳伽蓝记》,奈林南有魏明帝苗茨之碑。杨衒之释曰:“以蒿覆之,故云苗茨。”

天下梵刹皆以内典字义为名,予昔奉使四方,见亦有不尽然者。如太湖道中有钓鱼寺,成都青羊宫本桃花尼寺;重庆涂山上有相思寺,因山有相思竹,故名,亦可异也。

姑苏士人家玉蟾蜍一枚,皤腹中空。每焚香,置炉边,烟尽入腹中;久之,冉冉复自蟾口喷出。

濠州含桃阁下,㔉地得石匣,匣中有巨编数帙,乃陈留郑向所述《五代开皇纪》三十卷。乾兴元年,向以尚书屯田员外郎为郡守,瘗此书于阁下,有铭云云,见《墨庄漫录》。按乾兴乃真宗末年年号,此书在薛居正后,欧阳修前,而世罕知者,不知尚有传本否也。

古来武人能诗,如宋沈庆之:“微生遇多幸,得逢时运昌。朽老筋力尽,徒步还南冈。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梁曹景宗:“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北齐斛律金:“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高敖曹:“垄种千口羊,泉连百壶酒。朝朝围山猎,夜夜迎新妇。”唐王智兴:“三十年前老健儿,刚被郎官遣作诗。江南花柳从君咏,塞北烟霜独我知。”宋曹翰:“三十年前学六韬,英名常得预时髦。曾因国难披金甲,不为家贫卖宝刀。臂健尚嫌弓力软,眼明犹识阵云高。堂前昨夜秋风起,羞睹盘花旧战袍。”岳鄂王飞:“潭水寒生月,松风夜带秋。”明郭定襄登:“甘州城西黑水流,甘州城北胡云愁。玉关人老貂裘敝,苦忆平生马少游。”汤胤绩:“苜蓿含花草露斑,奚奴扰扰出沙湾。尘飞大夏三千里,泥满东风十二闲。直内铜符初上缴,征西铁甲未东还。可怜绝代贤王手,少画渔阳阿荦山。”戚武毅继光:“画角声传草木哀,云头对起石门开。朔风边酒不成醉,落叶归鸦无数来。但使元戈销杀气,未妨白发老边才。勒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右偶举数篇,皆见英雄本色,有文士所不能道者。又如宋之刘泾、贺铸、韩蕲王世忠,明之沐昂、俞大猷、李言恭、万表、陈第辈,不可枚举,孰谓兜鍪之流只解道“明月赤团团”也。唐高崇文“谁把<骨孝>儿射雁落,白毛空里乱纷纷”,虽俚语,亦不凡,可并谢胡撒盐之句。

元祐间,明州士人陈生附贾舶泛海,遇风,引至一岛,见有精舍,金碧明焕,榜曰天宫之院。堂上一老人,据床而坐,神观清臒。左右环侍,白袍乌巾者约三百馀人,自言皆中原人,唐末避乱至此,不知今几甲子也。山巅一亭,榜曰“笑秦”。问老人为谁,曰:“唐相裴休也。”山中生人参甚大,多如人形。生欲乞数本。老人曰:“此物鬼神所护惜,不可经涉海洋。山中金玉,任尔取之。”又云:《楞严》乃诸佛心地之本,当循习之。”复令人导之登舟,转盼之顷,已至明州矣。右见《墨庄漫录》《人参谱》

天平山僧得蕈一丛,煮食之,大吐,内三人取鸳鸯草啖之,遂愈,二人不啖,竟死。鸳鸯草,藤蔓而生,黄白花对开,治痈疽肿毒尤妙,或服或傅皆可。盖沈存中《良方》所载,即金银花也。又曰老翁须,《本草》名忍冬。先方伯赠尚书府君《群芳谱》云:一名鹭鸶藤,又名金钗骨。

蜀、洛之党亦曰许、洛,盖以颍滨晚居许田。然东坡卜居阳羡而葬郏,未尝一日居许也。《墨庄漫录》云:崔鷃德符、陈恬叔易皆戊戌生,田昼承君、李廌方叔皆己亥生,并居颖昌阳翟,为许党之魁,时号戊己四先生。盖是时东坡及黄、秦之殁久矣,而党论犹未息,此蜀、洛诸君子贤知之过,毋乃为绍述诸壬人所笑耶?

《墨庄》云:“济南为郡,在历山之阴,水泉清冷,凡三十馀处。”予按济南七十二泉,其名具载《齐乘》,实不止三十馀也。又云李格非文叔作《历下水记》,叙述甚详,文体有法,惜不与《洛阳名园记》并传。

王安石常患偏头痛,神宗赐以禁方,用新萝卜取自然汁,入生龙脑少许,调匀,昂头滴入鼻窍,左痛则灌右鼻,右即反之。

米元章论书云:“江南吴完、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有古意,吾儿尹仁与之等。幼儿尹知代吾名书碑及手书大字,更无辨。门下许侍郎尤爱其小楷。”按尹仁即友仁也,今人止知其画,尹知书,则知之者益鲜矣。

元章论唐人书最不喜柳,云柳出欧阳,而为怪丑恶札之祖,自此世人始有俗书,其弟公绰乃不俗。予昔两至成都,谒武侯庙,庙有裴度撰碑,公绰书也。

宋时制墨名家,有潘谷、陈赡、张谷,又有常山张顺、九华朱觐、嘉禾沈圭、金华潘衡;宣政间有关珪、关瑱、梅鼎、张滋、田守元、曾知唯、桐柏张浩、河东解子诚、韩伟昇,可与李氏父子相甲乙。

藏书之富,有宋宣献、毕文简、王原叔、钱穆父、王仲及、荆南田氏、历阳沈氏、谯郡祁氏、曾攵彦和、贺铸方回。

乙酉,有书贾来益都之颜神镇,携苏过叔党《斜川集》,仅二册,价至二百金有奇,惜未得见之。

《野客丛书》云:或有书是非字为氏飞者,固好奇之过,然不可谓无所本。以氏为是,如《汉志》“至玄孙氏为庄王”是也;以飞为非,如汉碑“飞陶唐其若是乎”是也。

昔人谓江左禁书疏往来,故右军帖多称死罪,以当时有禁也。然孔庙汉碑鲁相奏记,司徒司空府首具年月日鲁相某等叩头死罪敢言云云,末又云某惶恐叩头死罪。又孔文举、繁钦、陈琳诸人皆用之,则非自右军始矣。

世疑桑钦著《水经》成一家言,何以《后汉•文苑》不为立传。陆俨山引《汉•孔安国传》,徐敖以《毛诗》传涂浑子真,子真传桑钦君长,当是西汉末人。

《康节外纪》云:“邵某与常秩同召,某卒不起。”又云:“王介甫方行新法,天下纷然以为不便,思得山林之士相合。秩引对,因盛言新法之便,乃除谏官,以至待制。帝浸薄之,而介甫主之,不忘秩之本末如此。不知永叔何为取之?”

“行尽江南数十程,晓风残月入华清”,宋人杜常诗也。按常为昭宪皇后族孙,第进士,历官工部尚书;而《霏雪录》以为杜牧诗,误矣。《画墁录》云: “神宗闻昭宪之家有登第者,甚喜,有旨令上殿。翼日,谓执政曰:‘杜常第四人登第,却一双鬼眼,可提举农田水利。’”即此杜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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