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史/卷一百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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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宪大夫工曹判书集贤殿大提学知 经筵春秋馆事兼成均大司成臣郑麟趾奉 教修〉
叛逆六
编辑辛旽
编辑辛旽,灵山人,母桂城县玉川寺婢也。幼为僧,名遍照,字耀空,以母贱,不见齿于其类,常处山房。
恭愍王梦,人拔剑刺己,有僧救之得免。明日,以告太后,会金元命以旽见,其貌惟肖。王大异之,与语聪慧辨给,自谓得道,诡为大言,辄中旨。王素信佛,又惑梦,由是,屡密召入内,与之谈空。旽目不知书,常游京都,劝缘诳诱诸寡妇,售其奸淫。自见王,务矫饰,枯槁其形,虽盛夏隆冬,常衣一破衲,王益重之。凡馈衣服饮食,必洁净,至于足袜,必顶戴致敬馈之。李承庆见之曰:“乱国家者,必此髡也。”郑世云以为妖僧,欲杀之,王密令避之。承庆、世云死,发而为头陀,复来谒王,始入内用事。赐号清闲居士,称为师傅,咨访国政,言无不从,人多附之。士大夫之妻,以为神僧,听法求福而至,旽辄私焉。
十四年,旽主密直金兰家,兰有城府,好毁誉人,以二处女与之。崔莹责,兰、旽嫉之,谮贬鸡林尹。又罢赞成事李仁复,密直赵希古、洪师范、崔孟孙等,引所善兰及金普、李春富、任君辅、朴曦,代之。又谮流赞成李龟寿,评理梁伯益,判密直朴椿,芮城君石文成,宦者府院君李宁、金寿万等,分遣其党上护军李得霖,巡军经历吴季南,鞫莹、龟寿等,以交结寿万,离闲上下,斥去贤良,大不忠,罗织成狱。莹等皆诬服曰:“请速即刑。”遂削莹等三品以上爵,除寿万名为民,并籍其田民。又流阳川君许猷,典工判书边光秀,判事洪仁桂,猷子典理判书瑞,佥议评理金贵,上护军梁济,大护军李仁寿,护军洪承老,凡谤己者辄中伤,虐焰董灼,大臣以下,皆畏之。旽寻祝龟寿、贵、椿发,置山寺,遣白绚、李元具,杖之,复遣王安德、裴仁吉,沈于海。旽当注拟,自称举贤良,及除目下,所擢授者,皆其所善也。
王封旽为真平侯,自是,日加崇重,寻授守正履顺论道燮理保世功臣、壁上三韩、三重大匡、领都佥议使司事、判重房、监察司事、鹫城府院君、提调僧录司事兼判书云观事,始改名旽。
初王在位久,宰相多不称志,尝以为:“世臣大族,亲党根连,互为掩蔽,草野新进,矫情饰行,以钓名,及贵显,耻门地单寒,连姻大族,尽弃其初。儒生柔懦少刚,又称门生、座主、同年,党比徇情,三者皆不足用。”思得离世独立之人大用之,以革因循之弊。及见旽,以为得道寡欲,且贱微无亲比,任以大事,则必径情,无所顾藉,遂拔于髡缁,授国政而不疑。请旽以屈行救世,旽阳不肯,以坚王意。王强之,旽曰:“尝闻,王与大臣,多信谗闲,愿勿如是,可福利世闲也。”王乃手写盟辞曰:“师救我,我救师,死生以之,无惑人言,佛天证明。”于是,与议国政。
用事三旬,谗毁大臣,罢逐领都佥议李公遂,侍中庆千兴,判三司事李寿山,赞成事宋卿,密直韩公义,政堂元松寿,同知密直王重贵等,冢宰、台谏,皆出其口。领都佥议久虚其位,至是,自领之。
始出禁中,寓奇显家,百官诣门议事。旽以辰巳圣人出之谶,扬言曰:“所谓圣人,岂非我欤!”以元命兼鹰扬军上护军,掌八卫四十二都府兵,元命、兰皆以旽故大用。初显后妻寡居,旽为僧通焉,后归显。及旽贵,主显家又通焉,以显妻主中馈。旽贪淫日甚,货赂辐凑,居家,饮酒啖肉,恣意声色,谒王则清谈,龁菜果茗饮,密直提学李达衷,尝于广坐,谓旽曰:“人谓公酒色过度。”旽不悦罢之。
十五年,旽以四月,八日,大燃灯于其第,京城争效之,贫户至乞丐以办。谏官郑枢、李存吾,上䟽极论旽罪恶,皆见贬逐。语在存吾传。自是,旽之桀骜尤甚,宰相、台谏,皆附旽而言路塞矣。
王以无嗣,欲纳妃,亲选德丰君王义,散骑安克仁,正郞郑寓,判官郑良生女于内庭,旽与王并据胡床观之。
旽既以计,尽逐勋旧,佥议评理睦仁吉,虽潜邸旧臣,以武人不识字,不为忌。及其凶诈益露,恐仁吉白王,因事谮之。任君辅言:“仁吉旧人,不可以小失去。”旽衔之。又闻枢之见逐,君辅营救,益嫉之,遂谮王,幷仁吉同日窜之。旽以黄裳、李寿山、韩方信、安遇祥、李金刚、池龙寿、杨伯渊、金达祥、李云牧、张必礼、李善等为禁卫提调官,于是,内外之权,悉摠于旽。
旽与宰枢,迎广州天王寺舍利于王轮寺,王率百官往观。百官冠带立庭,旽著半臂,手圆扇,并御床坐,袖缘化文,立授王令押,王受之愈谨。居数日,旽率僧徒,还舍利,赞成李仁任从旽步至天寿寺送之。后两府祭正陵,旽不拜,坐对公主神座,侑食。王谒诸陵,百官皆随王拜,旽独立不拜。王尝御假楼,观击球杂戯,都堂帐幕在楼东,旽骑马至幕前,诸相皆起立。旽马而与语,至楼下乃下马,与王坐楼上。侍中柳濯进馔,旽坐受,旽服饰一如王,见者不能辨。王又幸高罗里,观击球,旽于帐殿前乘马,侍中以下起立,旽骑过垂鞭自若。又与侍中尹桓,侍王宴,桓行酒,旽以饮馀授桓,桓饮之,无愧色。王一日步幸旽第,旽与王并踞,如侪辈,无复君臣之礼。每出入骑从百馀,仪卫拟于乘舆。
旽请置田民辨整都监,自为判事,榜谕中外曰:“比来,纪纲大坏,贪墨成风,宗庙、学校、仓库、寺社、禄转、军须田,及国人世业田民,豪强之家,夺占几尽。或已决仍执,或认民为隶,州县驿吏、官奴、百姓之逃役者,悉皆漏隐,大置农庄,病民瘠国,感召水旱[1],疠疫不息。今设都监,俾之推整,京中限十五日,诸道四十日,其知非自改者勿问,过限事觉者纠[2]治,妄诉者反坐。”令出,权豪多以所夺田民还其主,中外忻然。旽闲一日至都监,仁任、春富以下听决焉。
旽外假公义,欲市恩于人,凡贱隶诉良者,一皆良之。于是,奴隶背主者,蜂起曰:“圣人出矣!”妇人讼者貌美,旽外示哀矜,诱致其家,辄淫焉,讼必得伸。由是,女谒盛行,士人切齿。判事张海家奴为郞将,遇海高揖不下马。海怒鞭之,奴诉旽,旽囚海及其女于巡军。其欲收群小心,以济奸慝类此。百官尝会旽家,车马塡街,而宫门寂然,识者寒心,是日,地大震。时公卿旧臣,皆被窜逐,旽惟惮太后,谗闲百计。
王忧无嗣,形于辞色,或至泣下,旽说王曰“开文殊会,则君臣和恊,佛天欢喜,必诞元良。”王从之,设会于宫中凡七日,欣然,有得子之望。前会一日,别建净殿,覆以白茅为道场,吹螺击鼓,如三军鼓角,声振城中。都人初闻以为宫中有变,皆惊骇,久之乃定。会罢,旽乃出,缁黄杂流,塡咽宫掖。令诸君、宰枢及各司,逐日设斋,糜费不赀。
王幸旽愿刹洛山寺,左右争言:“今岁大稔。”王跪佛前曰:“自不穀莅国,十有五年,水旱为灾,今岁之稔,实由佥议燮理。”王敬旽,常称佥议而不名。
王上寿太后,益妃、定妃侍宴,旽亦与焉。
一日,柳濯享王,二妃在东,旽坐西,谓王曰:“二妃年少而愚?”王曰:“不愚。”旽又戯曰“圣体不已劳乎?”王曰:“劳矣哉!”
密直许纲妻金氏,上洛君永煦孙也,纲死,旽慕其门阀,欲娶之,金闻之曰:“我公平生未尝睨粉黛,妾何忍背耶!必欲污,我当自刎。”遂断发为尼。旽闻而止。
十六年,元以旽为荣禄大夫集贤殿大学士,赐衣酒,旽受宣置座傍曰:“安用此物为?但他所与,不可弃也。”
王惑旽言,冀生子,又大设文殊会于演福寺中佛殿,结彩帛为须弥山,环山燃大烛。又环佛殿燃烛,烛大如柱,高丈馀,负以狮象,夜明如昼。备列珍羞凡五行,丝花彩凤,炫耀人目,币用彩帛十六束。又以金银作假山,置于庭,幢幡葆盖,五色晔日。选僧三百,绕须弥山作法,梵呗震天,随喜执事者,无虑八千人。王与旽坐须弥山东,率两府礼佛,旽白王曰:“善男女愿从上,结文殊胜因,请许诸妇女上殿,听法。”于是,士女杂遝,寡妇至有为旽冶容者。旽以饼果,散于妇女,咸喜曰:“佥议乃文殊后身也。”士女饫珍羞,或弃地,一会所费,至钜万。
王命忽赤忠勇卫二百五十人,昼夜卫旽。演福寺僧达孜,尝以谶说旽曰:“寺有三池九井,三池澄净,扶苏山映池心则君臣心正,致太[3]平。九井者,九龙所在,堙塞久,不可不开。”将设会,旽令李云牧,役府兵,开三池九井。是会凡七日,暴风三日,大霜三日,始会暴风,终日黄埃涨天,御床为人所触而碎。
王又亲设文殊会于演福寺,有气如烟,出佛殿三日,旽白王曰“佛放光。”
旽以道诜秘记松都气衰之说,劝王迁都,王命旽往平壤相地。春富、达祥,宦者礼仪判书尹忠佐等从之,典校令林朴,内书舍人金麟,知制教金禧,皆佩剑以行。麟监察大夫汉贵之子,禧汉贵侄也。汉贵尝诈称旽戚属,故从之。及旽还,四日犹不朝谒,王以久不见,怅然不乐,使人请见,旽曰:“吾今疲矣,明日乃进。”
王命营成均馆,旽与濯、李穑会崇文馆,相旧址,旽免冠扣头,誓先圣曰:“尽心重营。”左右皆曰“少损旧制,可易成。”旽曰:“文宣王天下万世之师也,可靳小费,亏前代之规乎!”
有僧禅显、千禧,皆旽所善者也,千禧自言:“入江浙,传达磨法。”王亲访于佛腹藏,寻封国师。又邀禅显于康安殿,封王师,王九拜,禅显立受。百官朝服就班,旽独戎服,立殿上,每王一拜,辄啧啧称叹,私语宦者曰:“主上礼容,天下稀有。”其阴媚取宠如此。史官尹绍宗在傍,旽顾谓曰:“毋妄书国事!吾将取观之。”初禅显之未封也,绍宗族僧夫目,谓绍宗曰“旽之贪暴,犬豕不若,必误国家。禅显附之,吾不忍见。”遂逃入山。
元使乞彻至,问曰:“闻尔国有权王,何在?”时中国谓旽为权王故云。
旽在奇显家,由奉先寺松冈,出入王宫。冈西南有隙地,旽白王曰:“幸就此,构小房,则庶便老仆进退。”王许之。旽分其党,督役不日而成,宏敞深邃。又于北园作别室,重门深幽,明窗净几,焚香独坐,萧然若无欲者。惟许显妻及二婢出入,凡诉冤者、求官者,必遣妻妾先赂显妻,内谒。显妻谓其人曰:“别室甚狭,不可著表衣,又不可率从者以入。”其妻妾着短衫,赍货贿独入,陈所欲。旽独与相对,丑声流闻。判事朴普安,三宰姜硕,尝以事遣其妻谒旽,旽欲污之,皆厉声固拒。显与妻事旽,朝夕不离侧,若老奴婢然。
知都佥议吴仁泽,与千兴、仁吉、元命,三司右使安遇庆,前密直副使赵希古,判开城李希泌,评理韩晖,鹰扬上护军赵璘,上护军尹承顺等密议曰:“辛旽奸佞阴狡,好谗毁人,斥逐勋旧,杀戮无辜,党与日盛,道诜密记有‘非僧非俗,乱政亡国’之语,必是此人。将为国家大患,宜白王,早除之。”
判少府寺事姜元甫,与判书辛贵善,会贵遣人,借器于元甫,元甫曰:“欲何用?”曰:“将以馈旽。”元甫曰:“何用馈?我与某某将除之。”其人归告贵,贵驰往告旽,旽夜令其徒,备弓剑以卫,诣王告变曰:“旽山水闲一衲也,上勒令至此。旽不敢违命,思欲去奸恶,用贤良,使三韩百姓,粗得平康,然后将一衣一钵,还向山林。今国人将杀旽,愿上哀矜。”王惊问之,旽具以贵语对。乃命系仁泽等于巡军,又囚贵、元甫,鞫之,杖流仁泽、希古、千兴、元命、遇庆、仁吉,及仁泽子英佐于南裔,没为官奴,籍其家。又流晖、希泌、璘、承顺、元甫,大护军柳仁梓、韩德卿,又以郞将田永贵、朴世元,私议千兴等无罪,幷流之。狱方兴,旽赴西普通法席,三品以下,皆带弓剑以卫。
旽以其党李元具为庆尚江陵道察访使,金鼎为杨广全罗道察访使,高汉雨为西海平坏交州道察访使。元具素与旽相善,及旽得志,来谒寻求去。旽曰:“国家欲选贤良,君何去也?”俄授大护军为察访。凡旽之仇怨,皆为之报,累迁判太[3]仆事。又监察大夫孙涌,日诣旽家,事皆告禀,旽坐堂上,涌每出入,俯伏堂下。玄风人郭仪,每遇俗节,备酒馔往灵山,奠旽父坟,令守者达旽。旽以素不相识,惊喜召之,寻除正言。
十七年,日本遣僧梵荡等,来聘。梵荡等,至行省,诸相皆立,旽独南向坐,不为礼。梵荡等怒诘之,旽忿甚,欲驱之。馆待甚薄,至阙其饔饩,仁任私饷之。王闻甚惭,旽终无愧悔。
旽燃灯设火山,邀王幸其第,与云牧、显,知申事廉兴邦,鹰扬军上护军李得霖等,率文武数百人,为左右队,督之。灯以百万计,极其奇巧,又盛陈杂戯,王赐布百匹。得霖本队尉,夤缘附旽骤显,贪纵不法。尝为全罗道按廉未行,宪府劾得霖盗广州贡䌷,王命台官,勿问,督令之任。及为班主,缚驱内侍别监,宪府又劾之,王亦不问。后旽以得霖盗影殿材,杀之。
旽始有宠,李齐贤白王曰:“旽骨法,类古之凶人,请勿近。”旽深衔之,以老不得加害,乃谓王曰:“儒者,称座主、门生,互相干请。如李齐贤门生,门下见门生,遂为满国之盗,科举之害,有如此。”时艺文馆请行科举,王素疑署科或滥,且重违旽意,不许。既而闻典校寺书䟽祝者惟一人,乃幸九齐,取李詹等七人。
旽恶柳淑,谮王杀之,又听金文铉谗,杀文铉父达祥,及其兄君鼎,语在淑、文铉传。
前密直副使金精,与金兴祖、赵思恭、兪思义、金齐颜、金龟宝、李元林、尹希宗等,谋诛旽,思恭泄谋于所善前洪州牧使郑賱。賱与提学韩蒇告春富,春富入白,王命系巡军狱,鞫之,杖流有差。旽追遣私人于中路,皆缢杀之。又以璘、元命,尝与思义通书,皆杖杀之。凡为旽所杀者妻子,不敢诉冤,廷臣无敢言之。旽又欲尽杀流人,诉于王,遣孙演于庆尚、全罗道,其党洪永通谓旽曰“多杀人何益?佛氏罪福报应之说,亦可畏!愿更思之。”旽悟,更白王召演还。
十八年,以公主忌晨,设会于演福寺,僧尼数千,施布八百匹。时水原道饥,流民闻会坌集,旽以馀布分与流民,以干誉。
旽欲自为五道都事审官,令三司上书请复之,王曰:“我皇考忠肃王,值旱灾,焚香告天,罢此官,天乃雨。寡人可忘先王之意乎!”焚其书。后旽赍诸道州县事审奏目诣王,王戯曰:“五道都事审佥议可自为之。”又曰:“大盗,莫若诸州事审。”事遂寝。
旽密令春富,请移都忠州,王怒,旽托言,松京滨海,海寇可畏,以解之。王乃下令,将巡驻三苏,发民除道,又于平壤、忠州,皆作离宫及公主魂殿。峙供顿,民甚苦之,然畏旽,无敢言者。判司天监陈永緖等,上书以为:“近者,太白昼见,又年饥,静吉动凶。”王曰:“何晩奏耶?”明日,谓左右曰:“国事,大臣不可不与闻。”与旽议,罢之。
旽于八关会,摄王受群臣朝于仪凤楼。
王性猜忍,虽腹心大臣,及其权盛,必忌而诛之。旽自知鸱张太甚,恐王忌之,密谋不轨。僧释温初附旽,以。辛丑,战功,封辅理君,后被罪逃,发而改姓,名高仁器,拜判少府监事。泄旽逆谋,旽因自辨于王,复祝仁器发,放于金刚山,实庇之。
十九年,帝遣使来,锡王命,幷赐旽彩帛玺书,称相国辛旽。王因谏官言,令六部台省,官每月,六衙日,亲奏事。旽言,“六衙日听政,则听讼官,五日内,未能穷治,请于初二十六两日,视事。”从之。
二十年,旽傔人,享旽于穿坂,王出凉厅望之,自侍中以下有爵者皆与,凡二百馀人。都人聚观,谓之佥议饯送。权适又大享旽,设火山台,旽不敢自安,乃移凉厅,请王观之。旽初以僧行,见信于王,既纳兰女,又畜妾无筭,卿大夫妻貌美者,必密招私之。凡在朝者,皆希恩畏威,争献臧获、宝器,王犹以不受禄,不近色,不置田园,信重之。旽恣行威福,恩仇必复,世家大族,诛杀殆尽,人视若虎狼。至使仕者,夜直其第,论资授官,出则侍中以下,拥前后,道路为之塡塞,市不开货。奇显、崔思远为腹心,春富、兰为羽翼,党与满朝,王亦有不自安之意,称领相,而不敢官。
王谒宪、景二陵,旽分遣其党,设伏道傍,约行大事。及王还宫,旽谓其党曰:“何不如约?”其党曰:“见上,仪卫甚盛,不忍犯也。”旽怒,且骂曰:“尔辈诚怯懦,无用者也。”自是,日夜聚谋,更刻日举事。
时求官者,悉附旽,选部议郞李韧亦为旽门客,备知凶谋,阴籍记之。事迫,乃匿姓名,称为寒林居士,为书,夜投宰相金续命第,即微服亡去。
续命以其书闻,王命巡卫府,收捕旽党显、思远、仁器,前少尹郑龟汉,将军陈允俭,显子前正郞仲修、韩乙松等,鞫之。王始疑韧诬构,不之信,及讯其党,皆服,乃诛显、思远、龟汉、允俭、仲修、仁器、乙松等,流云牧、辛贵、辛修。翼日,旽以小儿生辰,饭僧广明寺,王命承宣权仲和,降香,赐蟒龙衣。旽遂谒正陵,王命仁任、兴邦及头里速古赤,从之。
后二日,流旽于水原,命李成林、王安德押行。
理部、宪司请族显等,王曰:“门下、重房,何无状䟽?”都评议司奏曰:“旽本庸僧,过蒙恩幸,乃诡谋窃权,阴结党与,图为不轨,幸赖天佑,剪除其党。旽以逆首,只窜于外,尚保首领,宜置极刑,幷诛遗孽同产,及其党显、思远等子,馀党亦悉穷治。”门下省奏曰:“大逆,天下万世之所不容,辛旽本一微僧,滥遇上知,位极人臣,进退百官,颐指气使,广植凶徒,觊觎非分,幸赖祖宗之灵,殿下先见之明,凶谋发觉,乃用宽典,止于流放,三韩缺望。且旽之党与,不但显、思远等七人而已。伏望,断以大义,置旽极刑,籍没家产,幷夷其党,以快众心。”宪府又请,诛旽,流其亲党,籍产潴宅,王曰:“法者,天下万世之公,予不得私挠!宜如所奏!”
遣察访使林朴,体覆使金㺩于水原,诛旽,即召还旽所逐千兴、莹、希泌、承顺等。
初,王与旽、春富等同盟,至是,授朴盟书,使示旽数罪曰:“尔尝谓‘近妇女,所以导引养气,非敢私之。’今闻,至生儿息,是在盟书者欤?城中造甲第至七,是在盟书者欤?如是者数事,数罪讫,可焚此书。”朴至水原,使人诈报宣召,旽喜曰:“今日召还,盖为阿只,思我也。”阿只方言,小儿之称。旽婢妾般若生牟尼奴,王以为。己子。是为禑,阿只指牟尼奴也。水原府使朴东生泣旽前,陈其情款,成林叱退之。旽当刑束手,乞哀于朴曰:“愿公见阿只,活我。”乃斩之,支解徇诸道,枭首京城东门。
初,朴与上将军李美冲侍王,王目美冲曰:“汝知阿只事矣。”对曰:“臣已知。”朴怪之,出以问美冲,美冲曰:“上尝铸金钱授臣,往旽家,赐阿只。阿只大喜,旽谓予曰:‘上数幸吾家,非为我也。’予具以闻,故上有是言。”至是,旽诛,朴谓史官闵由谊、李至曰:“诛辛旽,国家大庆,又有大庆,君等知乎?上幸宫人生子,今已七岁,旽潜养之,不使国人知,是亦当诛。史官宜知之。”
又斩旽二岁儿及旽异父弟判事姜成乙,诛春富、兰、云牧,其子没为官奴。又诛旽党大护军李伯修,护军白绚、孙演、金斗达、金元万,僧天正、哲观,奇显子仲齐、淑伦、仲平,林熙载、辛纯、辛贵、林世、崔津、林仁茂、林端,没兰从弟大护军千宝,端弟郞将桂为奴,皆伏剑自死。杖流涌、永通、金𬭎、许完,前承旨金缜,春富弟光富、元富,上将军金重源,大护军宋兰、孙凑、金安、石兰、金鼎、吴仲华,民部尚书成俊德、成汝完,礼部直郞吴一鹗,太[3]常少卿赵思谦、柳濬,郞将朴千祐,前军簿正郞柳资泽,尹德方、韩休、杨天式、罗松、金晖西、辛兀之、金良剑、高敏等有差。思谦,后为判事,论通其妻父之妾,又附旽多受贿赂,废为庶人,流远州。一鹗尝为政房少卿,冒受中郞将河永洪俸禄,监察司论劾,除名不叙,附旽得官,至是败。三司右尹李遇龙,亦以旽党免官。旽及逆党妻妾,皆没为官婢。韧后以功,骤迁至政堂文学。旽性畏畋犬,恶射猎。且纵淫,常杀乌鸡白马,以助阳道,时人谓旽为老狐精。
〈列传卷第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