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堂先生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三
| 默堂先生文集 卷第十三 宋 陈渊 撰 国立北平图书馆藏景宋钞本
|
默堂先生文集卷第十三
奏状
辞免举贤良状
右修职郎改差监潭州南岳庙陈渊
准尚书省绍兴七年六月一日札子左朝散郎充徽猷
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观胡安国奏承潭州公文准礼
部牒三省枢密同奉手诏中外侍从之臣各举能直言
极谏之士一人者臣伏见右修职郎权江西按抚制置
大使司主管机宜文字陈渊深究先圣之微言能谈当
世之要务通达国体晓知政经若获造廷俾摅𠩄蕴必
有忠谠上副详延伏𠊱敕旨五月二十八日三省同奉
圣旨札与胡安国依绍兴元年九月十一日已降指挥
具陈渊词业缴进札付渊须至申闻者
右渊窃以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諌之举起扵汉之孝文盛
扵武宣逮其衰世犹不敢废故得人之盛至今称之唐因
其制进士之外设为制举以待非常之才一时名臣多此
途出至扵本朝尤重其选既举之以侍从之公又稽之以
平昔之业必也行艺适称然后试之以六论词学俱优然
后考之以廷对盖每发必中始获与选斯亦可谓难矣自
非深竆经史百氏之书博考传记诸儒之说通达国体眀
习世务必不能仰副朝廷招徕之意如渊学问荒踈志业
无取至扵文墨尤不足观岂可茍冒荣名自取黜辱𠩄有
缴进词业指挥不敢承命谨具状申尚书省伏乞照会施
行谨状
绍兴七年七月日具位
辞免监察御史奏状
左承事郎守秘书丞臣陈渊右臣今月某日准尚书省札
子四月十八日三省同奉圣旨除臣监察御史者臣闻命
震惊罔知𠩄措伏念臣困而后学老不适时顷縁贫病过
窃奉祠之禄退安林薮已为侥幸重蒙恩召赐对改秩且
复寘之书府尤非其分今在官未及一年告假殆居其半
瘝旷之罪日俟汰斥而乃更冒台察之除虽由亲擢其敢
奉承臣仰惟国家自祖宗以来崇奨纪纲之地信用其言
故凡居宪府者不论高下必以守道不回忠信可考之人
为之𠩄以止邪扵未萌而消患扵无形者用此道也顾臣
何人乃获兹宠况臣祖父名监与今𠩄除衔上一字声韵
虽殊而字画无别称用之际情𠩄未安欲望𭣣回成命改
授能臣上以遵累朝任择之意下以弭贱臣滥得之讥臣
不胜区区之愿谨录奏闻伏𠊱敕旨
辞免右正言奏状
左承事郎守监察御史臣陈渊右臣今月二十八日准尚
书省札子十月二十七日三省同奉圣旨除臣右正言者
臣闻命震惊罔知𠩄措伏念臣一介贱士百无𠩄长陛下
拔自远方寘之要职久稽报效未即弃捐臣非不欲倾竭
肺肝仰酬知遇而年衰气索鞭䇿不前复此超除义实难
处况諌省久虚之职乃朝廷不次之迁岂惟公论之𠩄不
容亦恐后来无以塞责伏望圣慈𭣣回成命以待异材改
除臣一在外合入差遣少安愚分谨录奏闻伏𠊱敕旨
再辞免奏状
右臣近具奏辞免除臣右正言恩命准尚书省札子奉圣
旨不允臣以非才义难祗受须至再有陈请伏念臣顷以
贫窭之故仰禄岳祠未及终任特蒙𭣣召臣名在仕版不
敢违命比至阙下荐被误恩一年之间已迁台属皆非臣
𠩄宜得者辞不获从亦既就列臣惟近制察官唯以分纠
六曹稽违为职翻校簿书仅同胥史非若前代用人必有
回天之力动摇山岳之势然后可以办也故如臣軰衰迟
踈缪之甚茍安分守亦可勉彊然进非其序固已大愧物
论未皇自劾遽又超迁况谏省之官自昔难得其人若非
望实兼隆岂宜轻授而又中兴之初陛下与一时名臣共
图隽功克昌大业虽深谋远虑必出宸断而拾遗补阙亦
赖正人顾臣何者敢冒兹责此𠩄以闻命惊忧无𠩄容措
惧必得罪而不敢以亟迁为荣也伏望圣慈察臣诚恳实
非饰辞特赐检会前奏如臣𠩄乞以允公议臣不胜祈天
俟命之至伏𠊱敕旨
辞免秘书少监札子
左承事郎守右正言陈渊准尚书省札子节文二月八月
三省同奉圣旨陈渊除秘书少监兼崇政殿说书进讲左
氏传渊衰晚不才昨蒙误恩擢寘諌省渊智识浅短议论
阔踈曽无毫发上副圣主求谏之意朝夕忧惧无𠩄容措
方俟谴逐又辱超除惟秘省越分之迁经筵非常之选如
渊何者敢当此宠况渊祖父名监与今来官称正应回避
𠩄有上件恩命不敢祗受欲乞特赐敷奏𭣣还成命改除
渊一在外合入差遣以安愚分
再辞崇政殿说书奏状
左承事郎新除宗正少卿兼崇政殿说书臣陈渊右臣近
蒙圣恩除臣秘书少监兼崇政殿说书进讲左氏传縁臣
祖父名监已具申尚书省乞赐敷奏改除臣一在外差遣
再蒙圣恩除臣宗正少卿其崇政殿说书进讲左氏传之
命尚仍其旧臣义当辞免不敢辄避烦渎重干圣听臣闻
春秋之有三传𠩄见不同互有得失故自汉以来如歆向
父子犹不能无异同之论以陛下圣学高眀尤深扵春秋
其扵左氏传亦宜有𠩄去取以通经旨如臣浅陋无识顾
何足以上当劝讲之职𠩄有除命未敢祗受伏望圣慈特
赐𭣣还以安愚分伏𠊱敕旨
贴黄臣初除秘书少监兼崇政殿说书秘书少监扵近
降指挥不合辞免縁臣祖父名监扵法当避已具申尚
书省乞赐敷奏除臣一在外差遣伏蒙圣恩改除臣宗
正少卿臣已祗受讫𠩄有崇政殿说书例许辞免在臣
分义不敢但已遂至上凟天听臣不胜皇惧战栗之至
札子
赴召与执政札子
渊往者蒙恩赐对旋复被罪朝廷悯其无他特与洗涤更
縁荐引置之枢府编摩之地迟暮踈拙惧不能当寻请岳
祠庶几亟获微禄可以自活自承改命以来忽已两考方
幸投迹丘壑少酬素志今兹又蒙𭣣召顾职分则不敢违
礼而饰词念庸妄则难以冒荣而茍进彷徨失据惊悸成
疾久之不免扶持就道冀逭有司慢令之诛而已无何才
至阙下重蒙睿旨再令登对揣已无堪益増愧恐恭惟庙
堂诸公以尧舜之道辅佐圣主固将尽揽天下英才同徳
一心共济囏运海内遗逸之士谁不归心如渊等軰凫雁
飞集初无损益伏望启迪之暇略赐开陈使不肖者姑以
奉祠之禄待罪山林终此一任因之自免以老就闲如是
则是非昭融取舎公当非惟少弭朝廷一时过听之讥亦
𠩄以兴起天下弹冠愿仕之志渊虽与鹿豕为群其幸多
矣
壬子八月十八日上殿札子
臣尝谓僣窃未平则二圣之归无期夷狄之祸不觧南北
分裂生灵涂炭此固不可一日而宁居也然而欲平僭窃
而内有盗贼为之梗则盗贼未除僭窃亦不可得而平矣
牵制逾淮之师㴠养逆冦之势因循不振职此之由故为
今日之计莫若先除盗贼俟其不能为患然后北向以定
中原跨河越岱而并居之乘机应变坐制𭶑虏宜无不如
意者昔刘先主之入蜀也欲资其富饶以争天下其先定
之计固将灭魏并吴而存汉然孟获未降诸葛孔眀不敢
越险而东出则以掣肘者在其后故尔故其讨获也七擒
而七纵之力屈而不诛其人势败而不绝其欲窜之山谷
乃𠩄以安之获安而蜀人安矣蜀人安然后孔眀得以十
倍曹丕之才并力而击魏魏亡吴服而汉不得不兴此其
志也惜乎谋已定而数奇师未捷而身殒然其𠩄建立已
足以取信扵后世矣今江湖荆楚闽广之冦盖非止一孟
获而已而其𠩄过残灭井邑为墟暴虐之甚又非获比则
为民除害诚有不可缓者而陛下连岁出师必遣宰执又
副之以大将芟夷招纳举无遗𥮅其𠩄以度内外之势审
先后之序固不待臣之言矣然臣以谓讨之之难不若安
之之难盖自宣和以来监司守令不得其人掊克相师继
以残忍民无𠩄赴愬弃锄耰而带刀剑者几年扵兹矣今
旌麾𠩄临次第平定而郡县牧民之官又不加择凶渠虽
殱祸根未绝万一旧弊繁兴逆意复萌虽欲人人诛之不
可得矣臣故曰讨之之难汉宣帝谓龚遂曰选任贤良固
将安之故臣愿陛下及其初定任择忠信之使分按诸路
谕以重民之意委以刺举之权俾奸贪不法之吏不容扵
时而公正廉勤之人得以自效然后拔其殊尤闻之朝廷
以为郡县之长则远方受赐鳏寡孤独宜无不得其𠩄矣
此安之之道也必欲济师旧邦以慰箪食壶浆之民而尽
复祖宗之境土须吾民之安然后拥众横行以图决胜似
或未晩传曰欲速则不达又曰必有忍其乃有济区区之
忠唯陛下察之
臣闻古之为臣者有禀令无议令故令出扵上下知奉承
之而已此法之𠩄以行而事之𠩄以立也往者靖康之初
渊圣皇帝以兼容之度博访群言俱𭣣而并用之甚盛徳
也而忠邪杂糅是非不公故毎下一令上自禁从下至百
执事之臣与夫布衣韦带之士必群起而交攻之或已发
而中废或盛行而遽改或姑存之终至扵委靡不振而后
已以故一事无成拱手以待祸其为弊至今尚在也此而
不革无以立政故臣不避僭越之诛为陛下极谏之夫议
政之地昔时士大夫屏息而过之如恐犯分及其后风俗
一变乃始有窃议其非者又其后公肆诋讦无𠩄忌惮则
今日之弊是也廉陛不分莫此为甚朝廷之势安得而尊
朝廷不尊则国威不立国威不立而欲以指麾顾盻定天
下之大议臣固知其难矣传曰下轻其上爵贱人图柄臣
则国家揺动而人不静矣此古今通患也今天下之事宰
相行之台谏言之若是亦足矣台谏耳目有𠩄不及则询
之侍从侍从思虑有𠩄未至则求之百执事其有遗䇿乎
而又下取布衣韦带之士俾道听涂说之流得以肆其不
根之论臣恐徒为纷纷无益扵治虽然人主之徳莫大乎
听纳如陛下之舎己从人不间贵贱虽尧舜亦不过此臣
子𠩄宜将顺者也而臣私忧过计更为此言者非固欲弃
愚者一得之虑也以谓布衣韦带之议资之以广聪眀则
可也若创法立度而惟此曹之徇适足以自
而已自古
造事者谋之以同断之以独故总览兼听之诚常施之扵
未决之前而是非可否之私不容扵已定之后为是故也
故臣愚愿陛下自今凡有大事议之而后行已行而议者
勿听毋使眀谟坐困曲说则天下幸甚
绍兴九年十一月上殿札子
臣闻孔子之言智仁勇曰知斯三者则知𠩄以修身知𠩄
以修身则知𠩄以治人知𠩄以治人则知𠩄以治天下国
家矣夫自修身治人以至为天下国家莫不以此故子思
子曰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也𠩄以行之者一也无𠩄
不达而行之以一则扵斯三者莫知𠩄先后矣臣至愚甚
陋陛下不知其不才处之谏省若将责以言者臣井蛙之
知诚不足以测知沧溟之大亦何𠩄远然臣尝读中庸之
书窃窥三者之旨求𠩄以合乎圣徳者以谓陛下仁智则
有馀矣而独扵勇未尝加意焉此臣𠩄以不能无疑也何
以眀之陛下无𠩄不知而能行其𠩄无事智之至也无𠩄
不爱而能克己以消兵仁之至也乃若抑畏太甚而示人
以弱则靳扵勇矣夫勇非抚剑疾视曰彼乌敢当我之谓
也如天之行健终古不息如水之攻坚疆莫之能先操至
权以默运斡万化扵不测夫是之谓真勇神
待之而后
安四海依之以为命其又可略耶昔者以大事小莫若汤
之扵葛文王之扵昆夷以小事大莫若太王之扵獯鬻勾
践之扵吴孟子盖尝以是为仁且智矣彼其处心积虑岂
有异扵陛下乎如太王勾践固不足为陛下道至扵汤文
之事乃陛下之𠩄安行者然以臣观之汤事葛文王事昆
夷虽曰无𠩄不至及其十一征而无敌扵天下命将帅遣
戍役以守卫中国亦何有扵葛与昆夷哉故忘己以乐天
者虽圣人之事而用兵以保民者亦王者之𠩄不得已焉
此汤之勇𠩄以表正万邦文王之勇𠩄以一怒而安天下
之民也由是言之汤之扵葛文王之扵昆夷方其事之也
勇已行乎其中矣苐不露其威而已今陛下之扵邻国将
不露其威乎亦将信之而不以为备乎此臣𠩄以通夕不
寐求其说而不可得也或曰小役大弱役彊天也顺天者
存吾何容心哉臣则以谓欲知天道视民之去就而已民
心归之天其有不从乎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其彊大
不足言矣而孔子以汤武之事为顺乎天而应乎人得民
故也得民斯得天矣曷不观今日河南陜右之民乎已叛
者欲归方叛者随悔此岂人力之𠩄能致哉天实使之也
然则或以不校为顺天或以征诛为顺天其义一也陛下
孝弟之至通扵神眀凡遐方异类不可以言化而理谕者
固将有以感之也则两宫之还宜有近日未还之间隐忍
以致爱亲之诚既还之后释憾以睦邻国之好此固陛下
已定之意其谁曰不然然臣之𠩄言盖非谓今日之𠩄当
行也以谓天下之大宗庙社稷之重祖宗开创之至勤累
世扶守之不易适当小雅尽废之后而陛下承之其可不
为后来虑乎天命靡常事变难测以天下之力过为之备
以待不虞非失计也记曰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故臣愿
陛下稍𭣣异议以来天下敢言之士毋或轻弃厚积钱谷
以为他日糗粮之用毋或妄费密饬诸将练兵秣马毋得
轻动失信亦毋恃其不来以豫立事而养之以勇庶㡬万
世根本扵我乎定则天下幸甚
臣闻俭非圣人之中制而孔子对林放之问则曰礼与其
奢也宁俭岂以俭为礼之本故与盖常人之情由俭入奢
易由奢入俭难故当用俭之时不可不慎不慎而无以约
之则末流之弊将至扵不可胜救矣臣观自昔创业之主
皆有俭徳盖其兴扵闾阎熟知民间之疾苦稼穑之艰难
故爱惜天物有不期然而然者禹之治水八年扵外三过
其门而不入逮地平天成之后乃作禹贡既第田以制赋
又因民之𠩄愿而取其有馀其微及扵漆枲𫄨纻羽毛齿
革与夫鱼盐橘柚之可扵口菁茅簵楛之适扵用皆在𠩄
取盖亦莫非民力之𠩄得者方禹栉风沐雨手胼足胝之
时亲见百姓之劳苦已而安享其奉固宜有𠩄不忍也故
禹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孔子美之以为无间岂𠩄谓爱
惜天物有不期然而然者欤至扵守成之君往往不然轻
费妄用卒以召乱求如汉之孝文盖亦千一耳今陛下𠩄
乘之势如孝文而天性似之𠩄历之艰险如禹又不待学
而后至其扵俭徳天下户知之矣而臣强聒犹欲有𠩄献
者书之称禹曰克勤于邦克俭于家或曰俭可以施扵家
而已是大不然国之本在家而俭固将施之扵国也孝文
惜百金之费而制度不立终愧前古使其俭扵一已又能
推而广之如彼其质虽二帝三王之功可跂而及矣可胜
惜哉比年以来陛下恩惠太泛赏给太厚匪颁赐与之费
几扵无节此固陛下甚盛徳事然府库空虚而发之不已
财赋匮竭而取之益详陵寝未成郊祀不远内有诸将之
馈外有邻境之好𠩄用既众而𠩄入寔寡此臣𠩄甚惧也
周官唯王及后世子不会说者曰不得以有司之法治之
诚然是周公作法开后世人主侈用之端也而可乎臣谓
周之冢宰以九式均节财用有司虽不会冢宰得以式而
论之矣若事事如式虽不会犹会也故臣愿陛下自今凡
有锡赉法之𠩄无而扵例有疑者或轻重非伦或多寡不
类事下三省则三省得以共议事下户部则户部得以执
奏出纳之吝有司得以献其疑可否之宜台谏得以论其
失凡𠩄经由不许承误陛下闻其言又从而嘉纳之一有
失当即行改正则前日之弊庶几可息矣上以省费用之
烦下以绝侥幸之求无善扵此臣不胜过计惟陛下财择
绍兴十年正月上殿札子
臣伏见蓝公佐归自异域王伦独留金人过有需索且求
盟书此其意非浅浅者而朝廷视以为常不谋扵众万一
应之差若毫厘则安危之机扵此判矣前计已得要在终
之而已而终之之说必有变通臣为言官寂无𠩄闻而又
不能广陛下之聪明不几扵失职乎臣惟古者国有大疑
谋之扵心又谋之扵卿士庶人欲其同也同而行之则无
悔矣今纵未能谋及庶人为
士者独不可一询之乎自
风俗之坏士大夫往往 扵廷诤而怯扵公言故朝廷有
事彼此相视不吐一辞事成则曰我固知其如此盖不必
言事败则曰我岂不欲言顾言之未必见听尔是以上下
相戒以言为出位以不言为守职今若出自圣意必使之
言则人无以为辞矣且朝廷设官有言责者彼自不得不
言至扵侍从之臣以论思献纳为职盖陛下腹心之任也
徳盛位尊实上𠩄亲擢而深知之者岂可有事而不与之
议乎愿诏宰相遍召从官示之以其事使之各尽其说毋
有𠩄隐庶几𠩄同者众则国论自定万一从官又有异见
不欲宣言扵众实封上闻取自圣断然后行之则上下不
惑而万世可遵矣臣不胜区区之忠惟陛下裁择
臣闻朝廷自蓝公佐既归之后尝有大议而谏官不得与
闻比者外间詾詾一日百变虽有所闻亦复不知其实尸
厥官罔闻知臣不敢逃罪辄进瞽言惟陛下留神而幸察
焉臣闻和战有二议其实一事然自靖康以来朝廷上下
公卿大夫之间以和为是者必以战为非以战为可者必
以和为否二者各执𠩄见不能合而为一此听其说者𠩄
以久而益惑也夫和与战初不在我也彼倡而我应之尔
应之者其可豫为一定之论乎方我之欲和也而彼欲战
战固不可已也则和之说废矣逮我之欲战也而彼欲和
和固不可已也则战之说废矣故和之与战二议而一事
不可不察也曷不以前日之𠩄尝行与其𠩄已验者而观
之则其议决矣方胡骑之长驱东南也𠩄过残灭不遗馀
力当是时果可以求和乎其后淮上之师屡出屡胜国势
已安则战之效也战未必不如和扵此可见矣刘豫数败
彼知我之不可图也间以使来归其侵疆而许我以和当
是时果可以请战乎已而不遗一镞奄有河南陜右之地
十分天下而复其九则和之效也和未必不如战扵此又
可见矣夫事之已验如此而议和者不言战议战者不言
和亦已过矣然则和之与战唯𠩄施之宜而已其又可执
耶今者虏人留王伦为质要我以岁币迫我以誓书趣我
以来使臣固不知其详然以臣观之其皆未可遽许乎何
以言之岁币必薄然后可继而彼之𠩄须者太厚誓书必
实然后可信而彼之𠩄约者太过使人有辞然后可遣而
彼之𠩄期者太速许之则终必失信不许犹冀其见察也
或曰彼将不和则如之何曰吾方待命未尝求绝彼何不
和之有假使不和我有辞矣辞顺而彼不听是其本无意
扵和也今虽伪以为和后亦将变矣变之迟速亦何择焉
且和终不可恃也和变而为战则往年淮上之师是也岂
皆为彼𠩄败乎其倡在彼其应在我臣故曰和之与战唯
𠩄施之宜而已孟子曰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况今日之
地十有千里者乎臣僣议国事罪当万死然臣𠩄言天下
之公论非臣私言也臣已有奏札乞令从官会议今先为
此言以进其听而从之罪而诛之臣不敢有𠩄择也臣不
胜皇惧战 之至
正月十五日进入札子
臣近以朝廷议欲遣人再使金国曾具奏札乞诏宰臣遍
召从官示之以其事使之各尽其说庶几𠩄同者众则国
论自定如从官或有异见不欲宣言扵众俾实封上闻取
自圣断至今累日未蒙施行岂圣意自有𠩄在而非臣下
之可与乎无乃纷纷之论可厌而朝廷大臣以谓不足恤
乎古者国有大疑谋及卿士似不如此臣之𠩄言未可已
也臣闻以天下为天下则身佚而功倍以一已为天下则
力劳而效浅盖天下者民心之𠩄在也民之𠩄欲天必从
之汤以七十里而兴商文王以百里而兴周其后世子孙
更数百年而不绝者得民心而已民与之则天与之矣虽
然民则众矣欲知其心何自而察之乎察其𠩄服从者斯
可矣百官者民之𠩄服从也百官亦多矣欲知其心何自
而察之乎察其𠩄仰望者斯可矣朝廷侍从之臣百官之
𠩄仰望也异时宰执由此其选盖人物之杰然者也国有
大事过而徇之天下之心扵此可考矣故多不患扵难谐
寡不溺扵偏见亦何惮而不使之议乎夫以朝廷侍从之
臣而不使之参议国之大事则陛下之𠩄取谋者二三大
臣而已万一二三大臣不能无蔽陛下必从其说将谁使
正之艰难以来十有五年扵兹矣陛下焦心劳思不皇暇
食以至今日幸而国势已立夷狄有𠩄畏惮海内跂踵以
俟中兴正须博采兼听唯是之从布宣徳意曲顺民心而
庙堂之上容有秘而不示者岂启迪圣主以天下为天下
之道乎幸听臣言诏令从官都堂会议必有至当之论以
助陛下矣古人有言曰所言公公言之𠩄言私王者无私
私则有偏公则无执有偏则民易以怨无执则众莫不从
上下内外莫不从之天下可运扵掌矣惟陛下毋以臣言
为不足听而忽扵用众则天下幸甚
正月十七日上殿札子
臣既言和与战二议而一事不可遍执惟𠩄施之宜而已
又以谓天下有必胜之势亦有必败之理我与敌人之𠩄
共用者若其必胜之势在我而必败之理在彼则在我者
不可以不用虽未能用亦不必过为之虑知此则和与战
之议可决矣何以言之昔者三国之际魏最强吴次之蜀
又次之方孙权刘备无恙时以曹操之奸雄溉平中原僣
乱因其馀勇以却乌孙鲜卑一弱子之力耳而不能并吴
蜀而有之则以吴蜀之险可恃故也故吴蜀利扵守魏利
扵战魏虽能战而吴蜀必不可入吴蜀并力以攻魏则魏
可亡魏与吴蜀合而为一则内陵外侮皆不足忧矣唯其
各守其𠩄久之而不能合虽合而无以守之此其𠩄以有
而不能久也今我据有吴蜀以为根本虏虽强大终莫能
侵又益我以河南陜右六十州之地盖三国之𠩄虽合者
此虽大帝三王之天下绝长补短未能远过顾吾𠩄以主
张和维持之者如何耳故用此以战则战无不克用此以
和则和无不成此𠩄谓有必胜之势也自古彊盛无过扵
秦既已蚕食六国遂并天下莫与为敌矣然夷狄种性仁
义不施而暴虐是用故传之二世而亡今虏邈在万里之
外豺狼狐兔之与居非能为秦也而以小加大志得气满
贪黩无厌方且骨
之间自相屠戮心腹之内日以离间
专为
侈以夸其𠩄有之富旁附之国至有不忍其虐逃
而远之者察其𠩄为必不能久此𠩄谓有必败之理也用
我之𠩄必胜以当彼之𠩄必败可以有为而我方约和不
欲言战惴惴然唯恐虏之复来此虏所以得而轻我也且
我之𠩄以不欲言战者岂非以往日维扬之迁徙浙东之
奔播有不可以不戒乎此又过虑也胡不观今日之势与
靖康以后为如何今日之势方兴也靖康以后之势已坏
也此岂可同年而语哉盖自宣和以来朝廷𠩄以待金人
者有得有失其失在扵靖康之前而不在扵建炎之后不
可不辨也靖康以前败
扵契丹贪得扵燕云贼来不拒
贼去不追其失已不足咎矣建炎以后不守南都避而之
维扬不守维扬避而之临安又之会稽四眀如太王之扵
狄人盖有不得已而然者非失计也其后复归临安彼固
以我为怯无足惮者故我得以𭣣人心彊国势选将治兵
严为之备𠩄以屡战屡胜十年无患此非其得耶观虏之
意既得中原岂不欲谋吴而据蜀兼有四海之利乎然每
举辄败知我之有备也必将待时而发则虽名得中原其
实不可保矣与其既得而不能保孰若弃而不守犹足以
缓我而市恩乎此虏𠩄以废刘豫而退保河南之意也而
我之𠩄有如此犹且以往日之祸为戒亦已过矣臣尝游
荆州见荆人𠩄以事关羽者家置一祠虽父子兄弟室中
之语度非羽之𠩄欲则必相戒以勿言唯恐羽之知之也
夫羽之死已数百年其不能定以害人也审矣而荆人畏
之如此以其馀威在人上下相传有以诳惑其心耳今金
人去中国限以北虏水栗陆詟不知经几聚落然后能复
至燕云也不为之备而徒畏之岂知𠩄先务乎且虏𠩄谓
生女真之兵者自南而北𠩄存无几𠩄可致者诸蕃乌合
之丑类耳散而复集其势实难集而使之远来必不能久
纵使驻足扵燕云之境而垂涎扵雍梁之地亦必有豫未
敢轻入盖进则有山寨必叛之虞退则有契丹修怨之虑
不顾而越河亦虏之𠩄忌也又况河南之民既归而安必
以死守虏虽善战恐亦未必得志耳臣故曰用我之𠩄必
胜当彼之𠩄必败可以有为不当以前事为戒而和与战
之事可决而无疑者为是故也臣本书生扵用兵之事实
不能晓至扵天下之理盖尝得之扵经术矣意之𠩄见不
敢缄塞若和未可变战亦当备则臣𠩄言未必全无补也
臣愿陛下察今日胜败之由与在我者可以有为在彼者
可以无戒虽未绝和以战为主如陛下𠩄以谕臣者此计
一定万世无患矣臣不胜区区之忠惟陛下财择
正月二十三日上殿札子
臣衰晚不才误蒙陛下寘之谏省凡有𠩄陈必赐开纳在
臣微分可谓千载一时而自到省以来臣𠩄不散不言者
往往多是细故虽蒙施行可以自幸而亦可以为愧以是
朝夕皇惧木知𠩄以上副陛下容谏之意者几欲乞赐罢
黜未敢遽发近因蓝公佐归自金国而同时正使王伦辄
为金人𠩄留又闻金人尽诛往日主议之人且悔前约以
此重有邀索国事之大无过扵此扵是辄以和战二议不
可偏执之说仰慁宸严冀以少塞臣责荷陛下过听臣计
且语臣曰今日之和非惟不可偏执自当以战为主意欲
积财练兵选将帅固要害过为之备以待不虞可和则和
可战则战此宗社之福天下万世之幸也臣当时不能自
已虽已略涷曲折多是承意称赞退而自省有未尽者将
复进其瞽言未果而数日以来不闻广行咨访但见已命
之使又有升黜将𧼈其行莫测𠩄谓臣固不可中辍必尽
言之惟陛下矜其狂愚而加察焉臣闻众论未孚必稽其
实是非混淆当俟其定语雍容则易从词迫切则难听臣
既已知之矣而今日之事臣必欲亟效其区区者以谓事
机之彂近在朝夕不容有所待故也且陛下既知今日之
和自当以战为主则和之不可坚守而战之不可不备也
审矣今乃急扵遣使而不及其他此臣𠩄以疑也且使之
𠩄以不可不遣者以虏之不能无求而我亦不得不许也
虽不得不许而亦有不可许者如取河北之民则失人心
用彼之正朔而乱国政若此类者诚不可许朝廷亦捋不
许之矣至扵誓书之有从违岁币之有多寡又在夫可许
与不可许之间斟酌而予夺之
𠩄当慎也盖誓书之未
行必待岁币之有定而岁币之数寡则可从多则难
彼
方挟彊以凌我求之者多而与之者寡必不谐矣且为后
日之计又不可多然则使其可遽遣而莫之议乎臣观祖
宗之待契丹可谓过扵厚矣然景徳𠩄赐朝廷本有过许
曹利用损之止扵三十万庆历𠩄赐朝廷又有过许富弼
损之止扵三十万方是之时金帛之直每一疋两不过千
钱省陌总而计之为省钱五十万𦈏而已人犹以为多也
今疋之直不下十倍而两之直三倍有馀矣如闻虏人欲
援旧例此乃祖宗续增之数其可尽许乎又况必不止此
而奉使之人又未必有如利用与弼者若一一如其𠩄请
而不与之较后悔无及矣且独不见宣和靖康间赵良嗣
李悦李邺之𠩄许乎𥘉欲靖难不复深虑其后虏人得以
借口遂致今日难弭之祸徒以使之不得其人故也使之
不可遽遣亦可见扵此矣且使之不可遽遣而亦不可以
不遣遣之则必有𠩄许亦必有𠩄不许臣既陈之扵前矣
若遂遣之亦诚有可议者以臣愚见许之多固不若许之
寡也盖虏之𠩄求无厌以其本无意扵和也洗已见其觧
和之兆乎今吾固有𠩄不许则已咈其欲矣就其可许者
而许者十七八而不许者十二三可谓许之者多而不许
者寡矣使其有意扵和则可不然许之多者不足以得其
喜而许之寡者适足以彂其怒多固不喜寡亦必怒皆不
可以得其和则与其多许而失和不若寡许而失和之为
愈也何则多与无益寡与无损故也盖和战两途彼之意
常欲战不得已而后为和我之意常欲和不得已而后有
战战非我之意和亦非彼之意不能以相易也何以知其
然以往者京城浙东之变知之也方虏之犯京城必邀二
圣以往凡皇族之在城中无一人得脱者及来浙东逼逐
卫兵远建海涯几及属车之尘此其意岂欲复存我宋万
世之祀哉赖皇天悔祸宗庙社稷之灵与海内爱戴之心
共惟陛下以临九有十年之间国势已立以守则固以战
则胜故虏亦不得已而约和耳然其不欲存我之迹固在
彼非本石亦将惧我必欲灭之之谋矣緃陛下以天地之
度爱惜生灵㫁无复雠之心彼其能自安乎彼不能以自
安其能终容我乎然则和之必变可立而待矣或者必欲
多与之币以幸其久而无变无是道也故臣愿陛下以和
为息战之权以战为守和之备惜财以厚民吝予以存信
不计目前之利务为长久之䇿临遣使臣训之以不欺之
诚示之以一定之议俾毋轻许以误大计则虽蛮貊之
无足忧矣然后遴择谋臣精练战士多积谷帛以备糗粮
之用 固封守以保安业之民观衅而动动不失时则以
和以战惟我𠩄欲耳古语有之无待其不来恃吾有以待
之如是则金人之彊将无𠩄施其扵厚币以求不亦远
乎臣至愚甚陋自以天下至计莫尚扵此敢布腹心伏𠊱
采择
默堂先生文集卷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