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此存照」(六)
崇禎八年(一六三五)新正,張獻忠之一股陷安徽之巢縣,秀水人沈國元在彼地,被斫不死,改名常,字存仲,作《再生紀異錄》。今年春,上虞羅振常重校印行,改名《流寇陷巢記》,多此一改,怕是生意經了。其中有這樣的文字:「元宵夜,月光澄湛,皎如白日。邑前居民神堂火起,嚴大尹拜滅之;戒市人勿張燈。時余與友人薛希珍楊子喬同步街頭,各有憂色,蓋以賊鋒甚銳,毫無防備,城不可守也。街談巷議,無不言賊事,各以『來了』二字,互相驚怖。及賊至,果齊聲呼『來了來了』:非市讖先兆乎?」
《熱風》中有《來了》一則,臆測而已,這卻是具象的實寫;而賊自己也喊「來了」,則為《熱風》作者所沒有想到的。此理易明:「賊」即民耳,故逃與追不同,而所喊的話如一:易地則皆然。
又云:
「二十二日,……余……匿金身後,即聞有相攜而蹶者,有痛楚而呻者,有襁負而至者,一聞賊來,無地可入,真人生之絕境也。及賊徜徉而前,僅一人提刀斫地示威耳;有猛犬逐之,竟懼而走。……」
非經宋元明三朝的壓迫,殺戮和麻醉,不能到這田地。民覺醒於四年前之春,而宋元明清之教養亦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