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吳水利錄 (四庫全書本)/卷4

卷三 三吳水利錄 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三吳水利錄卷四
  明 歸有光 撰
  有光既錄諸家之書其説多可行然以為未盡其理乃作水利論
  水利論
  吳地痺下水之所都為民利害尤劇治之者皆莫得其源委禹之故跡其廢久矣吳東北邊境環以江海中瀦太湖自湖州諸溪從天目山西北宣州諸山溪水所奔注而從吳江過甫里經華亭入青龍江以入海蓋太湖之廣三萬六千頃入海之道獨有一路所謂吳淞江者顧江自湖口距海不逺有潮泥填淤反土之患湖田膏腴往往為民所圍占而與水爭尺寸之利所以松江日隘議者不循其本沿流逐末取目前之小快別浚浦港以求一時之利而淞江之勢日失所以沿至今日僅與支流無辨或至指大於股海口遂至湮塞此豈非治水之過與蓋自宋揚州刺史王濬以松江滬瀆壅噎不利從武康紵谿為渠浛直達於海穿鑿之端自此始夫以江之湮塞宜從其湮塞而治之不此之務而別求他道所以治之愈力而失之愈逺也太倉公為人治疾所診期決死生而或有不驗者以為不當飲藥針灸而飲藥針灸則先期而死後之治水者與其飲藥針灸何以異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禹之治水所以行其所無事也欲圖天下之大功而不知執其利勢以行其所無事其害有不可勝言者嗟夫後世之論徒區區於三十六浦間或有及於松江亦不過浚蟠龍白鶴匯未見能曠然修禹之跡者宜興單鍔著書為蘇子瞻所稱然欲修五堰開夾薴干瀆絶西來之水不入太湖殊不知揚州藪澤天所以瀦東南之水也今以人力遏之夫水為民之害亦為民之利就使太湖乾枯於民豈為利哉太史公稱禹治水河菑衍溢害中國也尤甚惟是為務禹治四海之水而獨以河為務此所謂執其利勢者故余以為治吳之水宜專力於松江松江既治則太湖之水東下而餘水不勞餘力矣或曰禹貢三江既入震澤底定震澤所以入海明非一江也曰此顧夷張守節妄註地里之誤其説雲太湖一江西南上為松江一江東南上至白蜆湖為東江一江東北下曰婁江不知二水皆松江之所分流水經所謂長瀆厯河口東則松江出焉江水奇分謂之三江口者也而非禹貢之三江惟班固地里志南江自震澤東南入海中江自蕪湖東至陽羨入海北江自毗陵北入海郭景純以為岷江松江浙江此與禹貢之説為近蓋經言三江既入震澤底定特紀揚州之水今之揚子江松江錢塘江竝在揚州之境故以告成功而松江由震澤入海經蓋未之及也由此觀之則松江獨承太湖之水故古書江湖通謂之笠澤要其源近不可比儗揚子江而深闊當與相雄長范蠡雲吳之與越三江環之則古三江竝稱無疑故獨治松江則吳中必無白水之患而從其旁鉤引以溉田無不治之田矣然治松江必令闊深水勢洪壯與揚子江埓而後可以言復禹之跡也
  水利論後
  單鍔以吳江堤橫截江流而岸東江尾茭蘆叢生泥沙漲塞欲開茭蘆之地遷沙村之民運去漲土鑿堤岸千橋走水而於下流開白蜆安亭江使湖水由華亭青龍入海雖知松江之要而不識禹貢之三江其所建白猶未卓然所以欲截西水壅太湖之上流也蘇軾有言欲淞江不塞必盡徙吳江一縣之民此論殆非鍔之所及今不鑴去堤岸而直為千橋亦守常之論耳崇寧二年宗正丞徐確提舉常平考禹貢三江之説以為太湖東注淞江正在下流請自封家渡古江開淘至大通浦直徹海口當時唯確欲復古道然確為三江之説今亦不可得而考元泰定二年都水監任仁發開江自黃浦口至新洋江江面財闊十五丈仁發稱古者江狹處猶廣二里然二里即江之湮已久矣自宋元嘉中滬瀆已壅噎至此何啻千年郟氏雲吳松古道可敵千浦又江旁縱浦郟氏自言小時猶見其闊二十五丈則江之廣可知故古江蟠屈如龍形蓋江自太湖來源不逺面勢既廣若徑直則又易泄而湖水不能蓄聚所以迂迴其途使如今江之淺狹何用蟠屈如此余家安亭在松江上求所謂安亭江者了不可見而江南有大盈浦北有顧浦土人亦有三江口之稱江口有渡問之百嵗老人云往時南北渡一日往來僅一二迴可知古江之廣也本朝都御史崔恭鑿新道自大盈浦東至吳松江巡檢司又自新涇西南蒲匯塘入江自曹家河直鑿平地至新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江面廣十四丈夫以郟氏所見之浦尚有二十五丈而都水所開江面財及當時之浦至本朝之開江迺十四丈則興工造事以今方古日就卑微安能復見禹當時之江哉漢賈讓論治河欲北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北入海當敗壊城郭田廬塜墓以萬數以為大禹治水山陵當路者毀之墮斷天地之性此迺人功所造何足言也若惜區區漲沙茭蘆之地雖嵗歲開浦而支本不正水終橫行今自嘉靖以來嵗多旱而少水愚民以為不復見白水之患余嘗聞正徳四年秋雨七日夜吳中遂成巨浸設使如漢建始間霖雨三十日將如之何天災流行國家代有一遇水潦吾民必有魚鼈之憂矣或曰今獨開一江則其餘溪港當盡廢耶曰禹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江流既正則隨其所在可鉤引以溉田畝且江流浩大其勢不能不漫溢如今之小江尚有勦娘江分四五里而合者則夫奇分而旁出古婁江東江之跡或當自見且如劉家港元時海運千艘所聚至今為入海大道而上海之黃浦勢猶洶湧豈能廢之但本支尊大則支庶莫不得所矣




<史部,地理類,河渠之屬,三吳水利錄,卷四>
  敘説
  古今論三江者班固韋昭桑欽之説近之但固以蕪湖東至陽羨入海昭分錢塘江浦陽江為二桑欽謂南江自牛渚上桐水過安吉厯長瀆為不習地勢程大昌辨之詳矣然孔安國蘇軾所論亦未必然也今從郭璞以岷江淞江浙江為三江蓋自揚州斜轉東南揚子江吳松江錢塘江三處入海而皆以江名其為三江無疑但松江湮塞細弱無復江之形勢世遂忽之而不論耳宋淳熙中直學邊寔修崑山志言大海自西㳌分南北由轉斜而西朱陳沙謂之揚子江口由徘徊頭而北黃魚垜謂之吳松江口浮子門而上謂之錢塘江口三江既入禹跡無改此今日之所目見諸儒胸臆之説不足道也



<史部,地理類,河渠之屬,三吳水利錄,卷四>
  敘説
  史記正義曰在蘇州東南三十里名三江口一江西南上七十里至太湖名曰淞江古笠澤江一江東南上七十裏白蜆湖名曰上江亦曰東江一江東北下二百餘里入海名曰下江亦曰婁江其分處號三江口顧夷吳地記松江東北行七十里得三江口庾仲初注揚都賦太湖東注為松江七十里有水口流東北入海為婁江東南入海為東江蓋松江之有婁江東江如岷江之中江北江九江其實一江耳昔賢以此解松江下之三江口非以為禹貢之三江也吳郡續志雲松江受太湖一自長橋流入同里犂湖瀼由白蜆江入薛澱湖一自甘泉橋由松江尾東華澤湖自急水港至白蜆江入澱湖而注之海以正義吳地記求其所在則松江北行七十里分流者當在今崑山之境説者徒欲尋求二江而不知由松江細弱所以奇分之水遂不可見續郡志雲崑山塘自婁門厯崑山以達於海以劉家港為婁江意亦附會也















  吳淞江南岸
  張家浜 戴家浜 青浦  古江  南蹌浦上海浦 大盧浦 西盧浦 新涇  魚浦小許浦 盤龍江 儼儻浦 周涇  西舊涇赤眼浦 華潮浦 淮浦  朱墅浦 艾祁浦青龍江 浦家江 大盈浦 梁紇浦 南澥浦直浦  趙屯浦 內勛浦 石浦  道褐浦金竈浦 蕭市浦 陸虞浦 千墩浦 任浦漳潭浦 同丘浦 諸天浦 張浦  帆歸浦大直浦 少里浦 東齊浦 剎力浦 吳浦界浦  甪直浦
  吳淞江北岸
  江灣浦 坊浜  唐莊浦 東彭越浦  西彭越浦 趙浦  大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浦 桃樹浦 下槎浦中槎浦 上槎浦 石橋浜 新華浦 封家浜李墅浦 上棧浦 何浦  陸皎浦   東黃渡浦 裘浦 西黃渡浦 桑浦  顧浦安亭港 徐公浦 北澥浦 大瓦浦 小瓦浦蔣浦  三林浦 金城浦 顧幕浦 木瓜浦下駕浦 天明浦 新洋浦 馬仁浦 小虞浦大虞浦 良里浦 新瀆浦 下里浦 黃瀆浦及野浦 界浦 曹涇  六市浦  管廉浦張浦  戴墟浦 陸涇  廟涇  箭涇青丘浦 索路港
  右宋嘉祐所開之新江其諸浦名互見郟氏書中松江自湖口來入海兩岸皆浦形如百足今有見在通流者或填淤僅如溝澮或沒不復見而地名猶存皆可尋究酈道元注水經雲東南地卑萬流所湊濤湖泛決觸地成川故川舊瀆難以悉取酈氏生長北方未嘗親見蓋以意度之如此耳
  觀吳淞江兩岸港浦具見治水綱領永樂二年夏忠靖公掣崑山嘉定諸塘浦引吳淞江入劉家河於上海濬范家浜接黃浦而於江之東段初不施工蓋已失水之勢矣














  元大徳八年都水監開江丈尺
  吳淞江東南黃浦口起至大盈浦口止一萬五千一百丈
  大盈浦口起至永懐寺東止一千六百丈
  永懐寺東起至趙屯浦口止一千五百丈
  趙屯浦口起至陸家浜止二千三百五十丈
  陸家浜起至千墩浦口新洋江止一千六百丈通計長二萬二千一百五十丈
  廣二十五丈
  深一丈五尺
  天順四年崔都御史開江丈尺
  大盈浦東至吳淞江巡檢司二萬二千丈
  新涇西南蒲匯塘入江四千丈
  曹家河平地至新場三萬丈
  廣十四丈
  深二丈
  按夏忠靖公治水不全用力吳淞江者蓋時江水猶通流也正統六年周文襄公始修吳淞江立表江心盡去壅塞天順四年崔都御史恭𢎞治七年徐侍郎貫嘉靖元年李尚書充嗣凡三浚迄今四十餘年不治矣經國者所當留意也










  三吳水利錄卷四
  三吳水利錄續增
  奉熊分司水利集並論今年水災事宜書
  某生長東南祖父皆以讀書力田為業然未嘗窺究水利之學聞永樂初夏忠靖公治水於吳朝廷賜以水利書夏公之書出於中秘求之不可得見獨於故家野老搜訪得書數種因盡閱之間採其議尤髙者彚為一集嘗見漢世國家有一事必令公卿大臣與博士議郎雜議始元中諸儒相論難鹽鐵及宣帝時桓寬推衍之至數萬言而盛稱中山劉子九江祝生之徒欲以究成治亂定一家之法某所取水利論僅止一二然以為世所傳書皆無逾於此者郟大夫考古治田之跡蓋濬畎澮距川瀦防溝遂列澮之制數千百年其遺法猶可尋見如此昔吳中嘗苦水獨近年少雨多旱故人不復知其為害而隄防一切廢壊不修今年雨水吳中之田淹沒㡬盡不限城郭鄉村之民皆有為魚之患若如郟氏所謂塘浦闊深而堤岸髙厚水猶有大於此者亦何足慮哉當元豐變法擾亂天下而郟氏父子荊舒所用之人世因以廢其書至其規畫之精自謂范文正公所不能逮非虛言也單君鍔本毗陵人故多論荊溪運河古跡地勢蓄泄之法其一溝一港皆躬自相視非茍然者獨不明禹貢三江未識松江之體勢欲截西水入揚子江上流工緒支離未得要領揚州藪澤曰具區其川三江蓋澤不患其瀦而川患其不流也今不專力於松江而欲涸其源是猶惡腹之脹不求其通利徒閉其口而奪之食豈理也哉近世華亭金生綱領之論寔為卓越然尋東江古道於嫡庶之辨終猶未明誠以一江泄太湖之水力全則勢壯故水駛而常流力分則勢弱故水緩而易淤此禹時之江所以能使震澤底定而後世之江所以屢開而屢塞也松江源本洪大故別出而為婁江東江今江既細微則東江之跡滅沒不見無足怪者故當復松江之形勢而不必求東江之古道也周生勝國時以書干行省及都水營田使司皆不能行其後偽吳得其書開浚諸水境內豐熟迄張氏之世略見功効至論松江不必開其乖謬之甚有不足辨者尋周生之論要亦可謂之詭時達變得其下策者矣某迂末之議獨謂大開松江復禹之跡以為少異於前説然方今時勢財力誠未可以及於此伏惟執事秉節海上非特保鄣疆圉且以生養吾東南之赤子生民依怙之者切矣邇者風汛稍息開疏瓦浦五十餘年湮沒之河一旦通流連月水勢泛濫凡瓦浦之南相近二十餘里水皆向北而流百姓皆臨流嘆誦明公之功徳蓋下流多壅水欲尋道而出其勢如此不得其道則瀰漫橫㬥而不制以此見松江不可不開也松江開則自嘉定上海三百里內之水皆東南向而流矣頃二十年以來松江日就枯涸惟獨崑山之東常熟之北江海髙仰之田嵗苦旱災腹內之民宴然不知遂謂江之通塞無闗利害今則既見之矣吳中久乏雨水今雨水初至若以運數言之恐二三年不止則仍嵗不退之水何以處之當此之時朝廷亦不得不開江也天下之事因循則無一事可為奮然為之亦未必難明公於瓦浦實親試之矣且以倭寇未作之前當時建議水利動以工費無所於出為解然今十數年遣將募兵築城列戍屯百萬之師於海上事窮勢迫有不得不然者若使倭寇不作當時有肯捐此數百萬以興水利者乎若使三吳之民盡為魚鼈三吳之田盡化為湖則事窮勢迫朝廷亦不得不開江矣𢎞治四年五年大水至六年百姓饑疫死者不可勝數正徳四年亦如此今年之水不減於正徳四年尚未及秋民已嗷嗷矣救荒之策決不可緩欲望蚤為措置米穀設法賑濟或用前人之法召募饑民浚導松江姑且略循近世之跡開去兩岸茭蘆自崑山慢水江迤東至嘉定上海使江水復由蹌口入海放今年渟瀦之流備來年洊至之水亦捄時之策也某蹇拙非有計慮足以裨當世獨荷執事知愛盡其區區之見或有可備末議者伏惟裁擇之幸甚
  寄王太守書
  某昨承明府論及水利匆遽辭別不及盡言某非能知水學者然少嘗有意考求見盧公武郡志止抄錄事跡略無綱要今新志因之而近來言水利者不過祖述此耳嘗訪求故家野老得書數種獨取郟氏二三家斷以為專門之學遂彚錄成書非能特有所見也唯以三吳之水瀦於太湖太湖之水泄於松江古今之論無易此者故著論以暢前人之㫖嘗又讀禹貢注三江者訖無定論惟郭景純及後來邊實之論為是故定以為三江之圖明府見諭謂吳淞江與常熟縣無預某所論三吳之水非為常熟一縣之水也江水自吳江經由長洲崑山華亭嘉定上海之境旁近之田固藉其灌溉要之吳淞江之所以為利者蓋不止此獨以其直承太湖之水以出之海耳今常熟東北江海之邊固皆髙仰中間與無錫長洲崑山接壤之田皆低窪多積水此皆太湖東流不快之故若吳淞江開濬則常熟自無積水然則吳淞江豈當與許浦白茅竝論耶明府又謂揚子江錢塘江何與於吳中水利某之意特欲推明三江之説蓋自來論吳中之水必本禹貢三江既入之文自孔安國以下以中江北江為據既失之泥班固韋昭桑欽近似而不詳故當從郭景純唯三江之説明然後吳中之水可得而治也經曰三江既入震澤底定先儒亦言三江自入震澤自定文不相䝉然吳淞一江之入震澤底定實係於此經文簡略不詳耳某誠恐論者不知此江之大漫與諸浦無別不辨原委或泥張守節顧夷之論止求太湖下之三江用力雖勞反有支離湮汨之患也但欲復禹之跡誠駭物聽即如宋郟亶時之丈尺時力亦恐未及而水勢積壅為害欲求明府先令所在略據今日河影開挑茭蘆使自崑山夏駕口至嘉定柵橋尋入海之口則江水有通流之漸矣今春量撥賑饑之穀召募饑民或可即工又旁江之民積占茭蘆指以告佃為名所納斗升之稅所占即百頃之江兼之漲灘之稅亦多吏胥隠沒官司少獲其利昔宋時圍田皆有禁約今姦民豪右占江以遏水道更經二三年無吳淞江矣若責所占之人免追花利止令隨在開挑以復舊跡則官不費而姦有所懲矣某二十年屏居江上未嘗敢獻書當事者異日呂公有意水利然以平日非相知不敢有所陳前以分司舊識因開瓦浦問及之而明府親屈二千石之重敦行古誼虛懐下接且惓惓以吾民之魚鼈為憂故特有言耳然區區所望於明府有大於此者昔魏王召史起問漳水可以灌鄴田子何不為寡人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為也王曰子誠能為寡人為之寡人盡聽子矣史起敬諾言之於王曰臣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藉臣臣雖死藉願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諾使之為鄴令史起因往為之鄴民大怨欲藉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為之水已行民大得其利由此言之興一世之功不當恤流俗之議也區區之見要以吳淞江必不可不開即日渡江違離節下豈勝瞻戀因還船附此不宣














  三吳水利錄續增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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