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唐詩品
| 三唐詩品 作者：宋育仁 清末民初 |
| 《三唐詩品》三卷，據考雋堂刊本點校。撰者宋育仁（1858—1931），字芸子，又字芸巖，晚號道復，四川富順人。光緒十二年進士，授翰林檢討。清末出任英法意比四國使館參贊。清亡不仕，卒謚文康。曾任四川國學院院長，監修《四川通志》。有《問琴閣叢書》等。
按此書倣鍾嶸《詩品》體例，三卷分品唐詩初、盛、晚三期，特取消中唐一期，「高者起列盛唐，其次統歸晚代」，不合明以來漸成共識之四唐説，遂致削足適履，有不愜人意處。然此書之長原不在分期分品，而在歷舉各家之源出某某，三品六十九家（盛唐附十三家應為十四家之誤），或不免見仁見智，然頗有助於考鏡詩史源流，則無可疑。此書另有民國二年上海廣益書局刊《古今藝文叢書（第一集）》本、民國四年刊《問琴閣叢書五種》本。目錄如下： |
卷一
編輯初唐十五家
編輯序曰：自六代增華，詩非一骨，陳隋作者，攡體彌芬。範節必選韻以和言，結言務發新以窮趣。陰何暢旨於前，庾江扇風於後，綺靡之情露，含深之義隱，馳驅唐軌，由此興焉。初唐集陰何之遺塵，衍庾江之芳流，雖垂藻易容，而取徑同術。皆旨明而音婉，條繁而語澤。惟伯玉古風託始，高弁群詞，不惟正始遺音，當是古來香草。自餘諸家，未之能逮。鋪覽初唐諸彥，皆承華往製，垂光後塵，祧禰齊梁，蔚成華胄。今條其品目，定可稱者，初唐凡十五家，盛唐凡二十八家，附十三家，晚唐凡十二家。每品之中，略以高下部居，不由時代相次。
骨格清凝，蒼蒼入漢。源於小雅，故有怨誹之音。感遇諸篇，璆然冠代，稱物旣芳，寄託遙遠，固當仰駕阮公，俯陵左相。幽州豪唱，述為名言，如河梁贈答，語似常談，而脫口天成，適如人意。海內文宗，非虛譽也。
其源出於鮑明遠、江文通。次敍連章，見鋪排之跡。感遇諸篇，猶為高調，情詞芬惻，清亮音多。骨格未及拾遺，每以非條傷干。至如漢上遊女，遙襭古馨；清江白雲，蔚發明秀。哀梨爽口，不必與橄欖同功。若斯之類，亦其獨至也。
其源出於程曉、應璩。性情疏放，發為心聲，直質放言，有漢魏間意。惟無往復之致，故或樸而不雅。亂頭粗服，不沒其佳，惟其有眞氣耳。
其源出於江記室，間以奇氣，振其丰采。惟貪排對，致氣格不凝。夫其雅情幽怨，淒清自寫，雖繁弦損調，固無泛音。長安古意，宛轉芊綿，則七言佳體，不讓子山。開闔往來，猶以氣勝。
古章殘佚，不見本原，惟西陵一首，蒼健立干，有任範之體。律詩工對，其源蓋出陰鏗。才氣無前，自謂恥居王後。第藻浮於質，時有衰音。
其源出於吳何，而益諧音律。情詞朗秀，結風雋響。但言外無姸，微傷深致。五言短絶，雋永見珍。采蓮曲、臨高臺，亦雜言新體之遺也。
〈釣夢子按：郄雲卿《駱賓王文集序》、兩《唐書》均不載賓王表字，《唐才子傳校箋·駱賓王傳》駱祥發箋引《義烏縣誌·志節》云：「駱賓王，字觀光」。〉
其源亦出陰何，特能清遠取神，蒼然有骨。雖才非純雅，固於勝處見優。存詩甚少，特見一斑，緣在初唐，仍稱家數。
其源出於謝玄暉、沈休文。五言長篇蔚密，短篇明秀。高凌宣遠，卑擬韓卿。七言短章，獨開蹊徑，玩詞已盡，而尋味方永。實文壇之獨幟，韻府之高言。明河發詠，為西崑之體所師意焉。應製律詞，特饒風韻，後惟錢起足以方之。
其源亦出謝沈。植骨清穩，舒芬華秀，在考功之亞，名幷當時。律體特取風神，開盛唐之派。
承流散藻，詞非一骨，間有六代遺音。而律詩清柔，無復陳隋健響，於初唐最為晚派。自誕衙官屈宋，殊太過情。乃如雲霞出海，草綠長門，亦自獨辟生蹊，發為孤秀，以罕見長耳。
〈釣夢子按：《新唐書·張説傳》：「張説，字道濟，或字説之」。〉
其源出於謝玄暉，而詞取排麗，深容蒼態，自謝古人。惟古音璆然，有六朝遺則。名幷燕許，不獨出廷碩一頭。遷謫後，詞益以悽惋，人謂得江山之助，良不虛言。
其源遠祖文通，近規江令。才多略格，每見率爾成篇。七言騁姸，有陳宮艷體。汾陰之作，盛傳當時，亦只以章尾四言跌宕，振起全篇，前路鋪排，已無深致。詠物累牘，取成事類，風味無存。角巧分題，源出梁陳雜體。試帖之興，其濫觴矣。
其源出於謝朓，故清俊有餘。偶遇佳題，亦能蒼遠。惟應製諸篇，詞浮於質，自復成章，但為臺閣之體。至如桃花溫樹，諷諫清言，乃亦破端為俊。
〈釣夢子按：味道有弟名味玄，見《舊唐書·蘇味道傳》，味道殆其名，非其字也。〉
盛有時名，藻思相稱。惟其速達，故入境未宏。舊集闕殘，未窺其所本。擬以連篇排比，其源蓋出於王筠。初唐之古芳，實梁陳之支派也。火樹銀花，時畱俊賞，然豐肌靡骨，無復陳隋。
其源出於沈休文，古體亦託傅咸遺詠。錯采鏤金，端然可寶。唐書稱其典縟，可謂知言。雖謝風雅之清塵，亦修文之嚆矢也。
卷二
編輯盛唐二十八家
編輯盛唐代興，群言廣彙，沿波布葉，各異條流。絜而論之，其歸二體：或沉蒼以結響，或清潤以永致。乃如李杜韓岑，叩堅同骨，王孟儲韋，取神同味。雖疏古綿密，視貌不同，而沉蒼稟質，務振采以瀏亮，清潤名家，必酌雅而深穩。綜其旨要，源流在斯，疏密之途，各具深致。昌谷極硏而深造，香山詞達而易明。律以二家分流，斯固範之無外。綜觀盛唐之制，諸以言芳蓄骨，旨永為宗。潔遜於八代，則詞多之累矣。舊以時代少後，分屬中唐，今部居三品，除此一科，高者起列盛唐，其次統歸晚代。
情芳意古，蘊藉宏深。本小雅怨誹之音，撰建安疏宕之骨，簡蓄不逮古人，沉厲過之。七言骨重氣蒼，意硏律細。諸家評論，以此賅焉。
其源出於應德璉、陶淵明。五言短篇尤勁，寓言二首，直是脫胎百一。楚國狂夫諸詠，則詠貧士之流。田舍諸篇，閑居之亞也。七言矩式初唐，獨深排宕。律詩神超，發端亦遠。夫其煉虛入秀，琢淡成腴，變六代之深渾，發三唐之明艷，而古芳不落，夕秀方新。司空表聖云：「如將不盡，與古為新。」誠斯人之品目，唐賢之高軌也。
古風運陰何之俊響，結曹王之深秀。第才多累質，振采未沉。七言雄放，多用典籍成語，正如亂頭粗服，益見其佳。
其源出於陸士衡，而隳其體貌。盤空硬語，抉奧險詞，雅音璆然，獨造雄古。郊島盧仝，相緣幷作。五言長篇，嫌見排比之跡耳。
其源出於漢樂府歌謡，而拮藻於江淹、庾信。琢虛成雋，硏質為華，骨重神寒，不徒詭麗。如孤鶴唳煙，潛蛟戲海，氣息幽沉，而音鏗高亮。昔人譏其綴句成篇，非知言也。
五言其源出於鮑明遠，發言清雋，骨秀神清，雖偶泛弦中，仍復自然合奏。七言變離開闔，轉接奇橫，沉鬱之思，出以明秀。運少陵之堅重，合高岑之渾脫。高音古色，冠絶後來。
〈釣夢子按：王士源《孟浩然集序》：「孟浩然，字浩然，襄陽人也。」《新唐書·孟浩然傳》同之。浩然殆其字，名則未詳。〉
其源出於謝惠連，挹彼清音，謝其密藻。五律含華洗骨，超然遠神，如初日芙蕖，亭亭秀映。唐書稱其方駕李杜，固知名下無虛。
其源出於鮑明遠，縮作短篇，自成幽峭。七絶擅名，亦由關塞之詞，江山所助。
其源出於陶公，淡飾成硏，天然入韻。千里蒓羹，固是南中佳味，猶嫌意盡於言。
〈釣夢子按：應物字義博，見丘丹《唐故尙書左司郎中蘇州刺史京兆韋君墓誌銘幷序》。〉
其源出於淵明，在當時已有定論。惟其志潔神疏，故能淡言造古。擬古十二篇，雖未遠跡陶公，亦得近裁白傅。乃如畫寢清香、郡齋夜雨，琅然疏秀，有雜仙心。至若「喬木生夏涼」「流雲吐華月」，亦復自然作妙，不假雕飾之功。惟氣格未遒，視古微疑渙散。
五言源出於吳何，疊藻綿聯，掞張典雅，如五絲織錦，裁縫滅跡。七言出沒縱橫，翺翔孤秀，振音中律，行氣如虹，如觀公孫大娘舞《劍器》，渾脫瀏亮，令人神往心傾。邊塞蕭條，吹笳聲裂，劉越石幽燕之氣，自當擅絶一場。而格律謹遒，貴在放而不野。律體溫如，亦兼綿麗。絶句猶七言本色，而神韻彌深。
其源出於左太沖。才力縱橫，意態雄傑。妙於造語，每以俊古取致。有如河洲十月，一看思歸，舍下蛩鳴，居然蕭索，載酒平臺，贈君千里。發端旣遠，硏意彌新，在小謝之間，居然一席。七古與岑一骨，蒼放音多，排奡騁姸，自然沉鬱。駢語之中，獨能頓宕，啓後人無限法門，當為七言不祧之祖。
五言體雜不一。有如「深春風日凈」「昔聽東武吟」等篇，宛轉徘徊，取途樂府；秋江早發，謫居悼往，則結體玄暉。若水禽殘月，模休文之韻思，楚望蒼然，結韓卿之茂體。餘或放於言理，失於音調，未求刻意，累在才多也。女幾作楚挽之哀詞，泰娘譜新聲之淒奏，七言此其選矣。聚蚊百舌，託意深微，亦得樂府遺意。律體獨多，瑩瑕間采。
其源出於嵇叔夜。長篇沉厲，思若有餘。短篇興來情答，爽秀生姿，如談子房、季札之間，袞袞可聽。
其源出於柳惲、薛道衡。馳思波潤，流音玉亮。尤工五律，當時號為五字長城。「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以雅淡宣情，「疊浪浮元氣，中流沒太陽」，以雄渾取槪。暮帆夏口，寒雨巴丘，楚國蒼山，幽州白日。空江人語，動石瀨之吟，川日寒蟬，託江湖之想。斯皆振采蒼凝，體物彌工者也。石樑湖、洞庭、京口諸作，方之小謝，異曲同工矣。
五言整飾，其源蓋出任彥昇。至其弛騁之作，則前無所祖，宋元詩派此濫觴焉。七言造懷自喩，饒費苦吟，俊逸生新，神傷刻露。要處之儲韋以降，無愧一家之言。淮雅貞符，純為文體，無復和音，雖精意求章，而麗則衰矣。鐃歌鼓吹，猶存魏晉之遺。
與韓退之、李長吉同源，而鐫容露骨，故與閬仙有寒瘦之譏。而語重意姸，固可針砭浮靡。七言蒼勁，有明遠之風。
其源出於漢代歌謡。能以俚語成章，而自然新妙。七言由茲推廣，自造新聲。宮詞妙絶時人，後來所祖。
其源出於程曉、應璩，亦參法陶公。硏淡為華，琢虛成雋。雖與微之同訾輕俗，要自神清。續古十篇，夭條明麗。雖勁慚彭澤，高謝枚生，而挺秀緣情。正如子山擬阮，寓意微詞，清思絶徑。惟與微之贈答，少損其韻，亦緣精神相屬，動與形模也。秦中吟、諷喩詩，則染采王建，靑藍異色，各盡其姸矣。
其出與王仲初同源，當時幷稱張王樂府。夫其發音蒼遠，質勝於王，而轉變生姿，自復同瀾遜勢。
其源與香山同出一科，而氣格就衰，神情又減。遣興諸章，倩然苕秀，知非刻意之作，惟其璆然天籟，乃偶得之。江陵三夢，則潘岳悼亡，江淹清感，情至文生，古今一致。曲江百韻，與樂天諷諭同規。連昌一篇，足媲華清長恨。
其源出於丘希範、吳叔庠，而參宗於摩詰。長於託詠，朗潤風華，正如落花依草，姸然嫵媚。餘作少衰，開晚唐之派。大歷十人，固其傑也。
其源出於謝朓。清新揚采，寥然遠音。登高、愁望、苦雨、秋夜諸篇，茜逸神清，宛然齊秀。行路難、秋夜長，亦梁陳之選也。五律則山來樵路，岸去花林，與老杜靑惜峰巒，黃知橘柚體境同工，不徒江上峰靑，湘靈千古。
其源出於王筠、庚信。七古為優，明茂相宣，在君虞之亞。冬日登城一首，太白之遺也。絶句清英獨秀，工寫神情。排律端凝，尙見陳隋實力。
其源出於郭景純。奇采雲詭，靈思霞譎，情詞幽秀，惟沉厲少衰。昇仙秋怨，烏啼感春，拾軌清塵，頡心香草。至若湖中古愁，漢陽春晚，亦足攀嵇步阮，與古為新。七言瑰麗，乾饌之流也。秣陵懷古，黃陵寫怨，遙深一往，不以密藻傷神，是玉溪得力之處。
其源出於湯惠休。幽永善懷，如層波疊藻，雖淵瀾未闊，而芳潤相因。行路悲歌，扣樂府之襟喉，傅齊梁之粉澤。六朝香草，猶勝晚季風華。
其源出於應德璉、劉公幹。貧婦、農臣、下客諸篇，託諷深微，樸而不野。閔荒舂陵，古思同頡。雜言七字，別具風味，正如未下鹽豉，千里蒓羹。
不詳其源所出。七言構體生新，勁過張王，而同其風味。琢詞洗骨，在東野、長吉之間。雁門思歸，尤推高唱。五律蹇澀之中，時生俊采，其雅琴之變曲，隱士之幽音乎？
附十三家
編輯其出與元白同源。古風愈況，時傷浮露，無復春容。律詩絶句，情韻覃淵，足以方駕龍標，囊括溫李。
其源出於沈宋，而音思就短，彌近晚唐。在大歷十人之中，亞於盧李。七言稀見，絲結一歌，㛹娟贈雅。五言則分流水、關山月，古情跌宕，清言雋永，足以參孟方王。
其源出於沈休文。選韻笙和，諧音玉節，清歌平調，亦復睦耳關神。七言古風，如月林虛籟，晴霄霞綺，自然清麗，不雜微塵。五律高言壯闊，情語婉綿，在孟襄陽、劉隨州之亞。
其源出於陸韓卿，而遠祖嵇叔夜。風流典瞻，累在才多，下筆不休，取評冗散。乃如「浩歌坐虛室，庭樹生涼風」，亦自工意發端，通體神遠。律裁清穩，七言綺麗，離合建除，稱名六府。梁陳小體，亦擬簡文，而艷煉不如也。
不知其源所出，卻是後來黃山谷、陳無己諸家所祖。精於用意，拙在修詞。佳處能戛然獨造，一空浮響。浮筋害體，無蘊藉之容。雖與東野齊名，然固不逮也。
其源出於陰何，故音調節暢，無聲病之累。萬里鶯花，傳為名句，與岳陽樓之作，俯仰遙深。
其源出於謝玄暉。泛艷輕華，已無深致。歌行法初唐之體，亦能卷舒命匠，經緯成機。律體自亞李盧，猶稱芳潤。
其源出於丘希範、庾子山。茜骨清言，達情婉至。律絶清新，自是中唐本色。而天然韻骨，含態生恣，大歷之常詞，乃晚唐之極思也。
五言其源出於謝惠連，惟煉蓄未深，時多泛濫。七言託體初唐，加以縱橫，格律已疏，頗嫌墨障。長歌則蘇臺一篇，短歌則鶯鶯一曲，容姿朗秀，顧盼生情。里謡七字，古風五言，不減張王，淵然足諷。
其源蓋出左太沖，而馳騁害體，已開宋派。律體典潤，故得名重當時。武功三十首，特見清華。然方之孟從事、劉隨州，則神情頓減。
〈釣夢子按：姚合《極玄集·耿湋》：「或作緯。」《唐才子傳校箋·耿湋傳》：「寶應二年洪源榜進士。」傅璇琮箋：「洪源為是年進士科狀元，其事跡無可考，唯《全唐詩》卷二六八耿湋小傳雲『耿湋，字洪源』，以寶應二年同科榜首為湋字，大謬。」〉
其源出於孟浩然、劉長卿。淡靄春雲，淵澄秋水。「長雲迷一雁，漸遠向南聲」，則發端神遠。雖猶常語，自足緣情。發南康一首，乃大似小謝。
其源出於王勃、沈佺期。發聲清潤，而入格未遒。七律為多，則當時之體也。有如「長笛一聲人倚樓」「蒹葭霜冷雁初飛」，神韻清超，不虛名下。昔昔鹽十二篇，倣梁陳賦得之體。夫其詩派所宗，亦於茲可見。
七言源出李巨山。雖泛散音多，而宮商中鐸，固當出短李一頭。胡笳拍意往託古，詞來切今，幽魄之音，端然易好。
其源出於柳惲。新雋有餘，渾堅不足。頡頏中盛，彌近晚唐。五律清腴，特饒風韻。殘雲太華，疏雨中條，山開殿響，水卷簾寒，俱極一時之雋。
卷三
編輯晚唐十二家
編輯晚唐收風雅之塵，沿綺麗之體，芳澤粗存。高薄盛唐，卑淪初宋。溫李韓偓，以溫潤名家，江東皮陸，以疏朗掞制。情詞芳悱，則表聖為足多焉。自餘數家，視茲為亞。綜其得失，源始盛音，蘊藉所存，琅然盡致。然或刻鏤以傷巧，或枯淡而鮮珍，或鋪張以害體，或浮露以略格，此其失也。
其源導漾吳何，討瀾徐庾。煉藻溫腴，寄情婉約，拾其香草，仍有內心。諸體相宣，七言專勝。本陳宮之新體，而離合生奇，自成高格。律詩纏綿頑艷，陸士衡所謂緣情綺麗，斯足當之。
其源濫觴明遠，而衍派子山，是義山一流。顧律多浮藻，無婉密之音。五言規古，自存璆亮。歌行煉色揣聲，密於義山，疏於長吉。劉彥和謂窮力追新，陸士衡謂雅而能艷者。
其源出於元白，而更落一塵。顯露詞華，尤為縟累。其縱橫議論，蘊藉變衰，已啓宋元末派。詩品四言，特為硏妙。古峭不及齊梁詞賦，而艷采過之。
〈釣夢子按：偓表字或作致堯，孰是孰非，迄無定論，説詳《唐才子傳校箋·韓偓傳》周祖撰、吳在慶箋。〉
其源出於李益、盧綸，而專思律體，柔姿婉骨，最工言情。末遭亂離，故憂愛詞多。雖於詩格少衰，要自情芳可選。
其源出於元稹。有排比之能，無溫麗之采。專為律體，時代所尙。章臺清瑟，秀發遙音。七古開宕，猶存初體。
其源出於孟浩然。古風告寢，猶自神清。五律雖溫麗難言，而清眞足喜。
專裁七律，是鄭都官一流。不得其源所出。傷亂情多，時見言旨。第詞無蓄意，風格告衰。
其源出於王無功、儲太祝。結思沉漉，但未苦吟。田野諸詩，託情諷諭，亦有古謡諺之風。取在晚唐，猶稱作者。
其源出於杜子美、韓退之。極力馳騁，排比為多。精意為文，時發深抱。然如枯樹生秋，已無風采。夫其散漫漁樵，流連酒茗，天情自朗，故發語猶超。五歌二遺，獨深寄託，開後來之體。自遣三十詠，雅懷深致，妙有遺音。
其源出於王績、王建二家，而祖述漢魏。樂府謡諺，寄情疏逸，懷詞諷誹，毀華去飾，自有林下風而顯露無餘。排比見跡，是魯望一流，神情又減。
〈釣夢子按：濆京兆長安人，説詳《唐才子傳校箋·于濆傳》梁超然箋。〉
其源出於儲太祝。惟作短篇，自才力不如，特乃歸途簡凈。野蠶織素，同體華陰，里女田翁，追風謡諺。掞章雖少，古風所存，在晚唐自成一家之作。
其源出於韋蘇州，而氣浮傷骨，辭縟害體。律絶抽秘騁姸，清擬杜岑，艷如溫李。雖未成作者，亦備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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