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藩紀事本末/卷一
三藩僭號
編輯福王名由松,神宗孫、福王常洵之子。洛陽陷,王避亂南下,次淮安。值甲申三月國變,南中府部等官會議監國,鳳督馬士英移書史可法及兵部侍郎呂大器,請奉福王。可法、大器以潞王稍有賢譽,持未決,而士英密與操江誠意伯劉孔昭、總兵劉澤清、高傑、黃得功、劉良佐,擁兵迎王於江上。王至南京,以內守備府為行宮。四日監國,十五日僭即位,稱明年為弘光元年。
順治元年甲申五月,王召史可法、高弘圖、馬士英入閣辦事;姜曰廣、王鐸俱為大學士,張慎言為史部尚書。以總兵黃得功、高傑、劉澤清、劉良佐分鎮淮上;史可法開府揚州,督其軍。
六月,命禮部鑄國璽,以金代之。
召劉宗周為都察院左都御史。宗周疏論時事:一言據形勝。江左非偏安之業,宜以親征之師東阨淮徐、北控豫州、西顧荊襄,漸恢漸進。一言重藩屏。路振飛坐守淮城,久以家眷浮舟遠地;劉澤清、高傑亦有家口寄江南之說。是二鎮、一撫,皆可斬也。一言慎爵賞。各帥討賞,孰應孰濫,宜嚴加分別。如左帥以恢復而封,高、劉以敗逃而亦封,將誰為不封者?武臣既濫,文臣隨之;外廷既濫,中璫隨之。臣恐天下聞而解體也。一言核舊官。燕京既陷,有受偽官而逃者、有在封守而逃者、有在使命而逃者,宜分別定罪。又言賊兵入秦、踰晉,直逼京師,大江以南,二、三督撫坐視君父之危亡,未嘗遣一騎入援;既而大行之凶問確矣,督撫諸臣仍復安坐地方,止圖定策之功,未嘗肯移一步。洎乎新朝既立,自應立遣北伐之師;而諸臣之計又不出此,紛紛製作,盡屬體面。更難解者,先帝升遐喪詔,距今月餘,浙中尚未頒至;近省如此,遠省可知。仰惟陛下再發哀痛之詔,立興問罪之師,請自中外諸臣之不職者始。未幾,宗周予告去。
遣太監王肇基督催閩、浙金花銀兩肇基原名坤。
上崇禎帝謚曰思宗烈皇帝、周皇后曰孝節皇后;既易「思」為「毅」。追尊建文君為惠宗讓皇帝、景泰為代宗景皇帝,復懿文太子為興宗孝康皇帝。尊皇考福恭王為恭皇帝;尋改孝皇帝,立專祠。
削溫體仁文忠謚,允禮部尚書顧錫疇請也。未幾,錫疇以請削溫謚奪職。
釋高牆罪宗七十五案。
予大學士文震孟諡文肅,劉一璟諡文端,賀逢聖諡文忠,禮部侍郎羅喻義諡文介,詹事姚希孟諡文毅,兵部尚書呂維祺諡忠節,山西巡撫蔡懋德諡忠襄,隨州知州王燾諡忠愍;懋德諡尋奪。
吏科馬嘉植疏陳立國本事:一改葬梓宮,一迎養國母,一訪求東宮、二王,一祭告燕山陵寢。
命總兵王之綱迎太妃於河南郭守義家。洛陽之變,太妃與妃各依人自活;至是迎之。隨諭工部於三日內搜括萬金,以充賞賜。
御史祁彪佳請禁革詔獄、緝事、廷杖三弊政。時議複廠衛,人心皇皇,故彪佳言之。戶科給事中吳適亦言先帝十七年憂勤,曾無失德;止有廠衛一節,未免府怨臣民。陛下試思先朝之何以失,即知今日之何以得。疏入,俱不省。
八月,以逆案原任光祿卿阮大鋮為兵部右侍郎;未幾,轉左。於是,太僕少卿楊維垣、徐景濂、給事中虞廷陛、郭如暗、御史周昌晉、陳以瑞、徐復陽、編修吳孔嘉、參政虞大復輩,皆相繼起用。
命錦衣都督馮可宗遣役緝事。禮科給事中袁彭年言:相傳文皇帝十八年始設東廠,然不見正史。嗣後一盛於成化;西廠汪直,踰年即罷。再盛於正德;逆瑾煽虐,天下騷然。三盛於天啟;逆魏之禍,幾危社稷。頃先帝亦嘗任廠衛緝訪矣,乃當世遂無不營而得之官、中外自有不脛而走之賄。廠衛之盛衰,關世運之治亂,不可不革。疏入,謫浙江按察司照磨。
詔選宮女及內員,廷臣交章諫,不聽。
九月,予北京殉難諸臣諡:大學士范景文文貞,戶部尚書倪元璐文正,左都御史李邦華文忠,副都御史施邦曜忠介,戎政侍郎王家彥忠端,刑部侍郎孟兆祥忠貞,大理寺卿凌義渠忠清,太常寺卿吳麟徵忠節,庶子周鳳翔文節,諭德馬世奇文忠,中允劉理順文正,簡討汪偉文烈,太僕寺寺丞申佳胤節愍,給事中吳甘來忠節,御史陳良謨恭愍,陳純德恭節,王章忠烈,吏部員外許直忠節,兵部主事成德忠毅,金鉉忠節,觀政進士孟章明節愍;立祠,賜名旌忠。勛戚惠安伯張慶臻忠武,襄城伯李國楨貞武,新樂侯劉文炳忠壯,左都督劉文耀忠果,駙馬都尉鞏永固貞愍,太監王承恩、王之心忠愍,李鳳翔恭壯,大同巡撫衛景璦忠毅,宣府巡撫朱之馮忠壯,總兵吳襄忠壯,周遇吉忠武,補予大學士孫承宗文忠,太常少卿鹿善繼忠節。
工部主事王鐘彥、經歷施溥、中書舍人宋天顯各予祭葬。
開納貢助工例。
十月朔,命鑄弘光錢。
以楊維垣為通政使。維垣亟謀起官,禮部尚書錢謙益力薦之。謙益,東林領袖,至是附和馬、阮,為天下所笑。明年二月,維垣進左副都御史。
修興寧宮、慈禧殿。時,廟門告災,鳳陽祖陵一日三震;而王荒酒漁色,工費無度,識者知其不堪旦夕矣。
十一月,補予大學士孔貞運諡文忠,薊遼總督吳阿衡忠毅,簡討胡守恆文節。
二年乙酉正月元旦,日有食之。
重刊要典。楊維垣既任事,追論三案,力詆王之寀、楊漣等,而為劉廷元、霍維華等訟冤,請重定欽案。章下,吏部尚書張捷力稱維華等忠,請表章三案諸臣,追賜恤典:贈蔭祭葬諡全者,霍維華、劉廷元、呂純如、楊所修、徐終吉、徐景濂等六人;贈蔭祭葬不予諡者,徐大化、范濟世等二人;贈祭葬者,徐楊先、劉廷宣、岳駿聲等三人;複官不賜恤者,王紹徽、徐兆魁、喬應甲等三人;他若王德完、黃克纘、王承光、章光岳、許鼎臣、徐卿伯、陸澄源等雖名不麗於逆案而清論所不予者,亦賜恤有差。唐世濟、楊兆升等復起用。袁洪勛請追論焚要典諸臣罪。寧南侯左良玉、江督袁繼咸皆言要典不必重頒,不聽。
二月,禁宗室入京師。
阮大鋮進本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仍閱江防。
予史部侍郎顧起元諡文莊,都督劉源清諡武節。
四月,從逆光時亨、周鐘、武愫伏誅。本兵張縉彥首從賊乃授原官,總督河北、山西、河南軍務。其他大僚降賊者,賄入輒復原官。
五月,大兵渡江,王奔蕪湖。十五日,大兵追至蕪湖,執王北去;丙戌五月,賜死。
唐王名聿鍵,端王碩熿孫;父器墭,先死。聿鍵於崇禎五年嗣立,因率兵勤王,擅離南陽,錮高墻。會赦,出。南都勿守,總兵鄭彩、鄭鴻逵撤師回閩;適王自河南來,因奉之至福州,與福建巡撫張肯堂、巡按御史吳春枝、在籍禮部尚書黃道周、南安伯鄭芝龍等會議,立王監國。鴻逵請正位,不然無以壓眾心;諸臣以監國名正,候出關建號未遲,李長倩有「急出關、緩正位、亦監國無富天下心」一疏。而擁立者艷推戴功,不數日即定議,僭即位於福州。時順治乙酉閏六月十五日也。改福州為天興府,以布政司署為行宮;大赦,僭改元隆武。
以張肯堂為吏部尚書、李長倩為戶部尚書、曹學佺為禮部尚書、吳春枝為兵部尚書、周應期為刑部尚書、鄭瑄為工部尚書。八閩俱設巡撫。
起蔣德璟、黃景昉、黃道周、蘇觀生、何楷、陳洪謐、林欲楫、朱繼祚、黃鳴俊,皆為大學士。曾櫻、何吾騶、郭維經、葉廷桂,以次至閩,皆令入閣辦事。閣臣至三十餘人;然不令票旨,皆王親為之。
封鄭芝龍為平鹵侯、鄭鴻逵為定西侯、鄭芝豹為澄濟伯、鄭彩為永勝伯,戰守機宜悉芝龍為政。於是,集議戰守,自仙霞關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處,計兵十萬;戰兵如之。合閩、浙、兩粵之餉不足供兵食,乃令撫按以下捐俸助餉;官助之外,有紳助;紳助之外,有大戶助;借徵錢糧,大鬻官爵。王屢責芝龍出師,於是議兵:一出浙東,一出江西。然每雲餉乏,終無一兵出關也。
改庶吉士為庶萃士。
十月,曾妃至。妃警敏,頗知書,每群臣奏事,妃於屏後聽之。共決進止,王頗嚴憚焉。
順治三年丙戌正月,以鄭鴻逵為大元帥,出浙東;鄭彩為副元帥,出江西。既出關,不行;未幾,稱餉絕而還。
命黃道周督師出江西。道周憤鄭氏無出師意,乃請募兵江西;王給空札百函,持一月糧以行。道周出衢州至婺源,為我兵所擒,死之。
蔣德璟疏請行關,遂告病去。
二月,王親征,駐建寧。楚撫何騰蛟、江右楊廷麟皆有疏來迎;王欲往江右,芝龍固請還師,乃駐劍津。
王子生,大赦。
六月,鄭芝龍還安平。八月,王決計赴贛。二十一日,啟行;二十四日,抵順昌。
大兵追及,獲之;與曾妃同斬於汀州。
永明王名由榔,桂王常瀛少子、神宗孫;初封衡陽。張獻忠陷衡州,桂王避於梧州。乙酉,桂王薨於梧。丙戌,唐王死,兩廣總督丁魁楚與廣西巡撫瞿式耜會議監國。閣學兵部尚書呂大器、原任兵部尚書李永茂俱至,以丙戌十月十四日稱監國。十一月,僭改元永曆,以肇慶府署為行宮。
以丁魁楚、呂大器為大學士,魁楚兼戎政、大器兼中樞;未幾,大器辭,入蜀。
追謚唐藩曰思文。
以王肇基為司禮太監,遂擅朝政。於是,戶部郎中周鼎瀚,內批予給事中;兵部侍郎王化澄,內批予尚書。廷臣爭之,不聽。
李永茂去,以疏薦劉湘客;主肇基持之,被斥故也。
以朱治澗為兩廣總督,守肇慶。
順治四年丁亥二月,以瞿式耜、嚴起恆為東閣大學士。
以錦衣指揮馬吉翔掌絲論房事,同票擬。
三月,進式耜文淵閣大學士,兼吏、兵兩部尚書,守桂林。
五年戊子四月,王子生,大赦。
召舊輔何吾騶、黃士俊為東閣大學士。
六年己丑冬十月,封黔鎮皮熊為匡國公、播鎮王祥為忠國公,防滇寇也。
七年庚寅春正年,王奔梧州,留馬吉翔、李元胤守肇慶。
下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劉湘客、給事中丁時魁、金堡、蒙正發詔獄。彭年以反正功,免議;堡與時魁並謫戍,湘客、正發贖配追贓。時朝士各樹黨,從李成棟至者,袁彭年、曹曄、耿獻忠、洪天擢、潘曾緯、毛毓祥、李琦,自誇反正;從廣西扈行者,朱天麟、嚴起恆、王化澄、晏清、吳貞毓、吳其雷、洪士彭、雷得復、尹三聘、許兆進、張孝起,自恃舊臣。久之,複分吳、楚兩黨:主吳者,天麟、孝起、貞毓、李用楫、堵胤錫、王化澄、萬翱、程源、郭之奇,皆內倚馬吉翔、外結陳邦傅;主楚者,袁彭年、丁時魁、蒙正發、劉湘客、金堡,皆外結瞿式耜、內倚李元胤。元胤,成棟子也;彭年等附之,時號五虎。於是,互相攻詰無虛日。王知群臣水火,令盟於太廟;然黨結益固,不可解。堡尤恃強,化澄、吾騶相繼排去;貞毓等欲排之,而畏元胤,不敢發。是春,王赴梧州,元胤留肇慶、邦傅率兵援廣州,貞毓乃合御史程源等十四人共詰之。
八年辛卯春二月,孫可望遣賀九儀殺大學士嚴起恆,追殺督師兵部尚書楊鼎和於崑崙關,並殺給事中劉堯珍、吳霖、張載述等;並執閣學楊畏知以歸,殺之。
以吳貞毓為東閣大學士。
九年壬辰二月,孫可望遷王於安陸所,改陸為隆、升所為府。後復改為安龍。
十年癸巳二月,王使林青陽於李定國,約來迎也。
十一年甲午三月,孫可望遣鄭國、王愛秀至安隆,殺大學士吳貞毓及張鐫等十八人;並議廢後,後泣訴於王,乃止。
十三年丙申,孫可望自置內閣六部等官,以文安之為東閣大學士。安之走川東。
李定國護王遷雲南。
十六年己亥,王入緬。
十月,從官請造庚子歷,從之。
十八年辛醜,緬人執王歸於王師。
四鎮
編輯崇禎甲申,封黃得功為靖南伯。福王僭立,進侯;令駐儀真。命總兵劉澤清為東平伯,駐廬州;總兵高傑為興平伯,駐瓜州;總兵劉良佐為廣昌伯,駐臨淮。大學士史可法開府揚州,兼督其師。
得功,榆林衛人,素忠勇,醉後運雙刀如飛;每戰血漬手腕,以水需之,久乃得脫。軍中呼黃闖子。建功河北,與良玉先得封。傑本闖賊部將,竊自成妻刑氏,來歸,積功至總兵。京城陷,傑南走。福王設鎮淮上,諸將皆欲得揚州,而傑先至;揚民畏傑淫毒,不納。傑遂攻城,掠婦女。可法議以瓜州予傑,乃止。九月,移鎮徐、泗,而家屬寓揚。得功故守廬州,可法慮傑難制,乃移得功儀真相牽制傑死後,得功乃駐廬州也。時東萊總兵黃蜚,將之任。蜚與得功稱兄弟,得功聞其將至,率騎三百迎之高郵。傑疑得功圖己,潛帥精卒,伏道中;得功至土橋,方作食,伏起。得功出不意,舉鐵鞭走,飛矢雨集,馬踣,騰他騎馳。有驍將舞槊直前,取得功;得功反斗,挾其槊而抶之。復殺數十人,聲咆哮如雷,跳入頹垣中,乃免;所隨三百人,無一存者。而儀真兵將亦被傑劫,殺傷過半。得功大忿恨,歸訴於朝,願與傑決死戰;可法命萬元吉和解之。適得功值母喪,可法命傑以千金為賻,乃止。
傑以得功事解,感可法,與謀恢複,請調得功、澤清赴邳、宿,而自提兵趨歸開,且𦗪宛、洛、荊、襄,以為根本。可法壯之。然揣知得功必不為傑後繼,故不謂,仍駐儀真。傑復具疏言曰:今大勢守江北以保江南,人人言之。然從曹、單渡則黃河無險,自潁、歸入則鳳、泗可虞,猶曰有長江天塹在耳。若何而據上游、若何而防海道,豈止瓜、儀、浦、採為江南門戶已耶!伏乞和盤打算,定期速行,中興大業庶有可觀。隨發總兵李朝雲赴泗州,參將蔣應雄、許占魁、郭茂榮、李玉赴徐州防守。
八月,可法巡淮安,閱澤清軍;隨具疏請餉,為進攻計。九月,巡儀真,閱得功軍。十月,聞自成敗還陝西,傑即率兵進。可法赴清江浦,遣官屯田開封,為經略中原根本。時諸將各分汛地,自王家營至宿遷最衝要,可法自任之。
十月,王師致書可法,以「春秋」之義,有賊不討,則故君不得安葬、新君不得即位。今聞有僭號江南者,棄恩忘仇,將謂長江天塹、北軍不能飛渡耶?夫以中華全力受制潢池,而欲收江左一隅抗衡大國,勝負之數,不待蓍龜矣。諸君子果識時知命、厚愛賢王,宜勸令削號歸藩,永綏福位。可法答書,言有賊未討、新君不得即位,乃不忍死其君者之說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宮皇子慘變非常,而拘牽不即位之說,坐昧大一統之義;中原鼎沸,倉卒出師,將何以維繫人心、號召忠義?紫陽「網目」,踵事「春秋」。其聞如光武、昭烈,晉元、宋高,皆於國仇未複之日,亟正位號,「網目」未嘗斥為自立。又言:契丹和宋,多輸金帛;回紇助唐,不利土地。況貴國篤念世好,兵以義動。今賊未伏天誅,捲土西秦,方圖報復;此不獨本朝不共戴天之仇,亦貴國除惡未盡之慮。伏祈全師進討。問罪秦中。至於牛耳之盟,本朝使臣久已盈道。
十一月,我兵入宿遷,可法令劉肇基、李棲鳳復之。未幾,大兵圍邳州,肇基拔之,相持半月而解。
十三日,傑至徐州,遺書大軍,約同滅闖賊。大軍回言同滅闖賊,其事不合與予言;且勸其棄暗投明,擇主而事。我副將唐起龍、唐虞時亦致書於傑,勸之早降,有「大王小侯、世世茅土」之語;傑並不從。乃沿河築牆,專力備禦。又具疏請以重兵駐歸、洛,聯絡河南總兵許定國以奠中原;且以銀幣贈定國,與結好。時聞我豫王將由孟縣過河,河南撫鎮接踵告警。傑遺書澤清,言彼軍若一越渡,則長江迤北盡為戰場;時事至此,令人應接不暇。澤清以聞,馬士英疏稱:清兵雖屯河北,然賊勢尚張,不無後慮,豈遂投鞭問渡乎?況彊弱何常?赤壁三萬、肥水八千,惟在諸將刻厲之而已。時,陳洪範奉使燕都還,亦言清兵萬分緊急。士英惡之曰:有四鎮在,何慮?大兵至夏鎮,別由濟寧南下,一從雒陽攻海州,圖鄧州。可法、傑、澤清各具疏告急,不應。十二月,大兵下邳、宿,可法飛章報聞,不應。
乙酉正月,傑抵歸德,約定國同事。時定國駐睢,有言其送子渡河者。傑遣人邀定國,不至。傑因邀巡撫越其傑、巡按陳潛夫,同赴睢。定國郊迎,其傑諷傑勿入城,勿聽。十三日,傑兵已盡發開封戍守,且邀定國去睢。是夜,定國享傑。傑醉,微言及送子事;定國大疑。傑既臥,傳炮大呼,眾擁傑至定國所殺之;其傑、潛夫遁。明日,傑部回睢攻城,老弱無孑遺;定國來降於王師。傑為人淫毒,揚民聞其死,皆相賀;然是行也,進取之志甚銳,故時有惜之者。可法聞傑死,急至徐州,為請恤於朝。王贈傑太子太保,許其子元爵世襲,封蔭一子錦衣百戶;而以傑部李本身為左都督,領傑兵,提督本鎮赴歸德。本身,傑甥也;故使之,後亦來降於王師。得功聞傑死,引兵襲揚州,將盡殺其妻子以複焉;可法急遣同知曲從直解之,乃去。可法尋歸揚州。
三月,大兵入儀封,破歸、睢,進逼江北,直下徐、潁。四月,左良玉以清君側為辭,提兵下九江;急調得功、良佐禦之。澤清亦託名勤王,大掠而東。可法連疏告警;王曰:上游急則赴上游,北兵急則赴北兵,自是長策。可法曰:上游不過欲除君側之奸,原不敢與君父為難。若北兵一至,宗社可虞,不審輔臣何意蒙蔽若此!又移書士英;士英惟以左兵為慮,不應。劉洪起亦奏稱:清兵直下,恐為南京憂。總督王永吉亦言:徐鎮勢不能有,何以保江北?俱不應。大兵渡淮,人情鼎沸。十九日,召對群臣,大理卿姚思孝、尚寶卿李之椿等,合詞請備淮揚。工科給事中吳希哲,亦言淮揚亟應備禦。王謂士英:良玉雖不該逼南京,然看他本上原不曾反,如今還該守淮揚。士英厲聲曰:此皆良玉死黨為游說,不可聽。寧可君臣同死於清,不可死於左良玉手;有異議者,斬。王嘿然。二十日,大兵屯斑竹園,總兵李棲鳳、監軍副使高岐鳳欲劫可法出降。可法叱之,二人遂拔營來歸。二十四日,大兵薄城下,時諸將惟肇基自白洋河以兵四千至,請乘清兵未集,背城一戰。可法不可而止。可法血疏告急,不報。劉澤清通款我朝,我朝惡其反覆,磔誅之。二十五日,大兵攻城,炮發,城墻、敵樓頃刻崩陷。城破,可法自刎不死,參將某擁之出山東門,遂被執;諭降,不從,殺之。肇基率所部巷戰,一軍盡歿;副將乙邦才、馬應魁、莊子固、樓挺、江雲龍、李豫、副旗鼓參將陶國祚、內左營參將許謹、內右營參將馮國用、前營參將陳光玉、李隆、徐純仁、游擊李大忠、孫聞忠、都司姚懷龍、解學曾等皆巷戰死。兵部職方主事何剛入城甫一日而城破,投井死。原任兵部尚書張伯鯨被數創死;妻楊氏、子婦郝氏從之。時得功破左兵於銅陵,收軍屯蕪湖。五月八日,大兵抵江滸。京口水師總兵鄭鴻逵、鄭彩及僉事楊文驄等督兵守江;我軍用大炮擊江南軍,每炮發,江水湧激高數丈,二鄭師先遁,文驄亦逃。八日昧爽,煙霧蔽江,乃縛芻置木筏上順流下,以紿京口兵;而大軍潛從龍潭竹哨渡。十日,士英猶有「長江天塹」之對。十一日,大兵薄都城,士英奉王母、妃率先遁,城中無一卒禦敵者。王荒宴至夜半,乃奔蕪湖。都城破,勛臣自趙之龍、湯國祚、文臣自王鐸、錢謙益以下文武數百員、軍士二十三萬,俱迎降。吏部尚書張捷、刑部尚書高倬死之。庶僚同死者,則有楊維垣、黃端伯、劉成治;雜流諸生殉難者,則有陳於偕、吳可箕、黃金璽、陳士達。六合則有諸生馬純仁,抱石投水死。如皋則有布衣許德溥,刺字於胸曰「不愧本朝」,又刺字於臂曰:「生為明人、死為明鬼」。遂被逮,殺之。邳州則有監生王台輔,自縊死。
王至得功軍,得功驚泣曰:王死守都城,各鎮尚可合兵以圖興複;奈何聽奸臣言,先出乎?大兵追王,十五日及於蕪湖,得功戰於荻港。時,良佐已降於我,即陣上招得功;得功叱之。降將張天祿從良佐後射得功,中喉偏左;得功知不可為,擲刀拾所拔箭刺喉以死。其妻聞之,亦自經也。總兵翁之琪投江死。中軍田雄挾王出降。
兩案
編輯順治二年乙酉二月,鴻臚寺少卿高夢箕密奏先帝太子在浙。初,甲申之變,太監栗宗周、王之俊以太子、二王獻於李賊,賊幽之劉宗敏所;至是,南來。左良玉疏稱:吳三桂實有明驗,今不可考。三月初一日,命太監李繼周往浙召至,寓僧寺。令內員迎入宮,內員報不實;尋命移寓錦衣衛都督馮可宗家。傳文武官識認,大學士王鐸指原任講官方拱乾問曰:此何人?對曰:方先生。而講官劉正宗趨上,不識也。又問:先帝親鞫吳昌時時,東宮立何地?不能對。於是,給事中戴英直詰其偽。授以紙筆,供稱高陽人王之明,係駙馬都尉王昺侄孫;家破南奔,遇高夢箕家人穆虎,教以詐冒東宮。王鐸等回奏,遂敕法司根究。鄉史陳以瑞奏:愚民觀聽易惑,將謂諸臣有意傾先帝血胤,請勿加刑。時有內員上密疏於王,王令持示士英。士英言細閱密疏,其言雖似,疑處實多:既為東宮,幸脫虎口,不即到官說明,卻走紹興,可疑一也。東宮厚質凝重,此人機辨百出,可疑二也。公主現養周奎家,而雲已死,可疑三也。臣愚宜付法司,窮究主使,與臣民共見而棄之。越三月,鞫於午門外,夢箕、穆虎皆具服,下刑獄。
士英欲並傾姜、黃,令法司究主使附逆者。寧南侯左良玉具疏言:東宮之來,吳三桂實有明驗;朝廷諸臣但知逢君,不顧大體。前者李賊逆亂,尚錫王封;何至一家視同仇敵?明知窮究必無別情,必欲展轉誅求,遂使陛下忘屋烏之德、臣下絕委裘之義,親親而仁民,願陛下省之。靖南侯黃得功言:東宮之來,何人定為奸偽?先帝之子,即陛下之子;未有不明不白,付之刑獄,人臣之義謂何?在廷諸臣,諂徇者多、抗顏者少,即使明白識認,誰敢出頭取禍乎?廣昌伯劉良佐言:王之明、童氏兩案未協輿論,懇求曲全兩朝彞倫,毋貽天下後世口實!湖撫何騰蛟言:太子到南,何人奏聞?何人物色?取召至京,馬士英何以獨知其偽?既是王昺侄孫,何人舉發?內官公侯多北來之人,何無一人確認而泛雲自供?高夢箕前後兩疏,何不發抄?此事關天下萬世是非,何可不慎!江督袁繼咸言:太子移氣移體,必非外間兒童所能假襲。王昺原係巨族,高陽未聞屠害,豈無父兄群從?何以隻身流轉到南?望陛下勿信偏辭,使一人免向隅之泣,則宇宙享蕩平之福矣。各疏上,王惟以王之明自供甚明,將審明節略諭之而已。
四月,左良玉稱奉太子密旨,舉兵南下,至九江。江督袁繼咸請赦太子以止之;王切責,不聽。
五月十一日,王師薄南都,王奔。南都士民出太子於獄,奉之監國。十四日,同趙之龍出降,北去。
順治二年乙酉三月十三日,福王故妃童氏且越其傑所至,命付錦衣衛監候。氏故周府宮人;洛陽破,氏逃至尉氏縣,與王遇於旅邸,相依,生一子。王之南也,妃與太妃各散不相顧。已迎太妃於河南;陳潛夫奏妃故在,王勿召。至是,自其傑所至,王益不悅。劉良佐言:童氏必非假冒。馬士英亦言:苟非至情所關,誰敢與陛下為敵體?王終不應。命馮可宗鞫之;氏細書入宮年月及相離情事甚悉,求可宗呈覽。王棄勿視,可宗亦辭勿審;改命屈尚忠嚴刑拷掠,氏號呼詛罵,尋死獄中。
馬、阮之奸
編輯順治元年甲申五月,福王僭立於江南,進馬士英東閣大學士,仍督鳳陽。士英大怒,陰令劉澤清、高傑疏趨史可法督師淮揚。可法出,士英遂入閣,掌兵部事。
八月,中旨傳升張有譽為戶部尚書。時欲起用阮大鋮,故先以清望傳升有譽。
吏部尚書張慎言罷。士英慮慎言秉銓,大鋮終不能起,乃令劉孔昭、湯國祚、趙之龍等攻去之。
馬士英奏薦逆案阮大鋮以知兵;賜冠帶,陛見。初,大鋮被斥,居江寧,與士英及守備太監韓贊周深相結。福王僭立,贊周屢稱大鋮才,王固已心識之。及士英以邊才薦,遂命陛見。高弘圖請下九卿會議;士英曰:會議則大鋮必不得用。弘圖曰:臣非阻大鋮,舊制京堂必會議。姜曰廣亦如弘圖言。士英遂言:魏忠賢之逆,非闖賊可比。弘圖、曰廣於己所愛者即曰先帝無成心,於己所惡者即曰成案不可翻;欺罔莫甚!於是劉宗周言祖宗故事,九列大僚必用廷推。郭維經言:案成先帝之手,今將此案抹殺,起用大鋮,赫赫英靈,恐有餘恫。羅萬象言:輔臣薦用大鋮,或以愧世無知兵者;然大鋮實未知兵。詹兆恆言先:帝異變,百姓莫不灑血捶胸;近聞燕、齊之間,士紳皆白衣冠聚兵以圖復仇。一旦忽翻前案,召用大鋮,豈不上傷在天之靈、下短忠義之氣?呂大器、熊汝霖、萬元吉、陳良弼、王孫蕃、左光先、尹民興等,各疏力爭。於是,士英為大鋮奏辯,力攻曰廣、大器等。月餘,遂以中旨授兵部添註右侍郎。
湖廣巡按御史黃澍入賀,面糾士英奸貪不法;且言嘗受獻賊偽兵部尚書周文江賄,罪當斬。承天守備太監何志孔復前助澍。士英跪乞處分,澍直前舉笏挈其背。士英佯稱疾,而陰賂內閹田成、張執中等言王非士英不得立,今逐之,是背舊恩也。且士英在閣,主上可以優閒;士英若去,誰複有念主上者?王遂諭留士英。澍連上十疏,稱自古未有奸臣在朝,而將帥能立功於外者。又言:自魏璫竊窺神器以來,實釀今禍;附逆之人與薦逆之人皆有賊心,乞懸諸日月以除魍魎。王不聽,諭澍還楚。
十月,以逆案楊維垣為通政使。
鎮國中尉侯考吏部朱統𨰥疏糾姜曰廣,詞連史可法、呂大器等。禮科給事中袁彭年疏言:中尉有奏,請先啟親王參詳可否,然後給批賫奏。若俟考吏部則與外吏等,應從通政司封進。今何徑、何竇,直達御前。宜加禁戢!通政使劉士楨言:曰廣勁骨戇性,守正不阿;居鄉立朝,皆有公論。統𨰥何人,不由職司,飛章越奏?此真奸險之尤,豈可容於聖世者!皆不聽。先是,呂大器奏士英賣官鬻爵、敗法亂紀諸罪,而曰廣事事與士英為忤,故士英授意詰之。大器予告去,曰廣降調;而換授統𨰥為行人。
內批予卦疆失事太監孫呈琇原官。章正宸疏爭,不聽。
卿史祁彪佳論詔獄、廷杖、緝事三大弊,票擬革禁發改。高弘圖言:擬票發改,不審內廷何人主持,使正論不容若此?王切責,弘圖尋予告去。
內傳以張捷為吏部尚書。
例轉科道陸朗為僉事、黃耳鼎為副使,內批留用。
加翼戴恩,進士英太子太師,蔭錦衣衛指揮僉事。九月,敘江北功,加少傳,兼太子太師、建極殿大學士。十二月,以南臨恩,進少師。明年二月,敘殿工恩,進太保。
罷浙江巡撫黃鳴俊、降調浙江巡按任天成,以許都餘黨複叛故也。並議前任巡按左光先罪。光先係光斗弟,與大鋮世仇,又首劾士英;大鋮故借事陷之。蘇松巡撫祁彪佳言:許都之變,實發於東陽、義烏、浦江皆無堅城。光先事竣出境,聞變復還,調兵措餉宵夜經營;變起不一月,元兇授首。既不錄其功,豈可反以激變罪之乎?於是,士英、大鋮並恨彪佳,遂嗾御史張孫振論其好貪,罪之。
起越其傑巡撫東萊。其傑以貪遣戍,以士英妹婿,起用。
召降獻賊劉僑至京,補原官。僑以玉杯、古玩進,張獻忠即用為錦衣都督。左良玉複蘄、黃,僑削髮逃去。士英納僑賄,遂複原官。
士英請免府州縣童生應試,分上、中、下戶納銀若干,即赴院試。又行納貢、助工等例。於是,民間有「掃盡江南金,填塞馬家口」之謠。
布衣何光顯上疏,請誅士英;詔:戮於市,籍其家。
以楚宗朱盛濃為池州府推官。盛濃疏劾御史黃澍毀制辱宗、貪贓激變,故士英擢之。立命逮澍;江督袁繼咸為申理,乃止。澍匿左良玉軍中,良玉由是有隙。
二年乙酉二月,以阮大鋮為兵部尚書,賜蟒服。大鋮雖長兵部專職,江防軍事一切不問。引所善蔡琛、唐世濟、張孫振、袁弘勳等布列要路,撓六部權;任劉應賓文選,濁亂銓政;擢私人林有本、王錫袞等二十餘人為給事、御史。江督袁繼咸薦鄧林奇為總兵,大鋮索賄;既足,始給敕印。白丁、隸後,賄至立躋大帥。時有「職方賤如物、都督滿街走」之謠。
賜中書舍人林翹一品武銜。翹善星術,決士英必大用,士英薦授中書舍人。尋躐一品武銜,蟒服趨事。
以被勘杭州府推官黃端伯為禮部主事。端伯入京稱姜曰廣逆謀有狀,故有是擢。
以楊維垣為左副都御史。大鋮得志,專務報複,與維垣謀盡殺東林、複社諸人。時有狂僧大悲出語不類,為總督京營戎政趙之龍所獲,下詔獄。大鋮因與維垣及張孫振謀,令引諸人擁潞王,則一網可盡。因造十八羅漢、五十三參之目,海內人望無不備列,納之大悲袖中。大獄將興,會上游告急而止。
倉場尚書賀世壽、僉都御史郭維經告病去,大鋮密遣人劫之江中。
殺禮部主事周鑣、原任武惠道雷演祚。鑣,鐘從兄,以附東林;而演祚與大鋮有隙,因於從逆案內奏二人宜連坐,遂殺之。
四月初一日,命各衙門印文盡去「南京」二字。禮部管紹寧印被竊,謀於士英,因請於王,各衙門俱改鑄另給。
初四日,寧南侯左良玉舉兵東下;馳疏云:竊見逆賊馬士英出自苗族,性本凶頑;身在行間,無日不聞其罪狀、無人不恨某奸邪。先帝皇太子至京,道路洶傳:陛下屢發矜慈,士英以真為假,必欲置之於死而後快。臣前兩疏,望陛下從容審處。猶冀士英夜氣稍存,亦當剔腸悔過,以存先帝一線;不意奸謀日甚一日,臣自此不與奸賊共天日矣。臣已提師在途,將士裂目指髮,人人思食其肉。臣恐百萬之眾,發而難收,震驚宮闕;且聲其罪狀,正告陛下。仰祈剛斷,與天下共棄之。自先帝之變,人人號泣;士英利災擅權,事事與先帝為難。欽案,先帝手定者,士英首翻之;要典,先帝手焚者,士英修復之。思宗改諡,明示先帝不足思,以絕天下報仇雪恥之心:罪不容於死者一也。國家提衡文武,全恃名器鼓舞人心。自賊臣竊柄一來,賣官鬻爵殆無虛日,都門有「職方賤如物、都督滿街走」之謠。如越其傑以貪罪遣戍,不一年而立陞巡撫。張孫振以贓污絞犯,不數月而夤緣僕少。袁洪勳與張浚道,皆詔獄論罪者也,借起廢竟復原官。如楊文驄、劉泌、王燧、黃鼎、趙書辦等,或行同犬彘、或罪等叛逆,皆用之於當路。凡此之類,直以千計:罪不容於死者二也。閣臣司票擬、政事歸六部,至於兵柄尤不得兼握。士英已為首輔,猶復掌樞,是弁髦太祖法度。且又引其腹心阮大鋮為添設尚書,以濟其篡弒之謀。兩子梟獍,各操重兵,以為呼應,司馬昭復見於今日:罪不容於死者三也。陛下選立中宮,典禮攸關。士英居為奇貨,先擇其尤者以充下陳,罪通於天;而私買歌女寄養阮大鋮家,希圖進選,計亂中宮,陰謀叵測:罪不容於死者四也。陛下即位之初,恭儉神明;士英百計誆惑,進優童艷女損傷德盛。每對人言,惡則歸君:罪不容於死者五也。國家遭此大難,須寬仁慈愛,以收人心;士英自引用阮大鋮以來,睚眥殺人如雷演祚、周鑣等煆煉周內,株連蔓引。尤其甚者,借題三案,深埋陷阱,將生平不快意之人一網打盡,令天下士民重足解體,罪不容於死者六也。九重秘密,豈臣子所敢言?士英遍布私人,凡陛下一言、一動無不窺視。又募死士竄伏皇城,詭名禁軍,以觀陛下動靜,曰廢立由我:罪不容於死者七也。率土碎心痛號者,先帝殉難、皇子猶存。前此定王之事,海內至今傳疑未已;況今皇太子授受分明,臣前疏已悉。士英乃與阮大鋮一手握定,不是天道、神明、二祖、列宗,不畏天下公議,不畏萬古綱常,忍以先帝已立七年之嗣君為四海謳歌訟獄所歸者,附之幽囚;天昏地慘,神人共憤。凡有血氣者,皆欲寸磔士英、大鋮等以謝先帝。此非臣之私言,諸將士之言也;非獨臣標將士之言,天下忠臣、義士、愚夫、愚婦之公言也。伏乞陛下立將士英等肆諸市朝,傳首四方,用抒公憤。臣等束兵計刻以待,不禁大聲疾呼,激切以聞。士英大懼,專理部事,不入直。左兵由九江、安慶至建德,順流而下;士英遣朱大典、阮大鋮、黃得功、劉孔昭等禦之,而撤劉良佐等以從。時,大兵已過山東,徇徐州,下毫、泗;史可法血疏告急,大理少卿姚思孝、御史喬可聘、成友謙等皆云良玉非叛,請無撤江北兵。十九日,王諭士英:左良玉師不該興兵逼南京,然看他本上,原不曾反叛;如今還該守淮揚,不可撤防江兵。士英厲聲指諸臣言:此皆良玉死黨為遊說,其言不可聽。寧可君臣同死於清,不可死於左良玉手;有異議者斬。王嘿然。未幾,良玉死,左夢庚敗於採石;論功,晉大鋮太子太保。
五月,王師渡江,圍江寧;王奔蕪湖。士英以黔兵與大鋮奉太妃走浙江,兵至廣德州,知州趙景和言:彼不奉王而奉太后,詐也。閉門拒守。士英攻破之,殺景和。至紹興,紹人猶未知王存亡。原任九江僉事王思任因上疏言:戰鬪之氣,必發於忠憤之心;忠憤之心,必發於廉恥之念。至今日人人無恥、在在不憤矣。所以然者,南都定位以來,從不曾真真實實講求報雪也。主上寬仁有餘、剛斷不足,心惑奸相馬士英爰立之功,將天下大計盡行交付;而士英公竊大阿,肆無忌憚,窺上之微而有以中之:上嗜飲則進𨤍醁,上悅色則獻妖淫,上喜音則進優鮑,上好玩即奉古董。以為君逸臣勞,而以疆場擔子一肩卸與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決不照應之。每一出朝,招集無賴,賣官鬻爵,攫盡金錢。四方狐狗輩,願出其門下者,得一望見,費至百金;得一登簿,費至千金。以至文選職方,乘機打劫;巡撫總督,見兌即題。其餘編頭修腳、服錦橫行者,不在話下矣。所以然者,士英獨掌朝綱,手握樞柄,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篤信之,以至於此也。茲事急矣,政本閣臣,可以走乎?兵部尚書,可以逃乎?不戰不守而身擁重兵,口稱護太后之駕,則聖駕獨不當護耶?一味欺矇,滿口詭說,英雄所以解體、豪傑所以灰心也。及今猶可呼號泣召之際,太后宜速趨上照臨出政,斷酒絕色,臥薪嘗膽,立斬士英之頭傳示各省,以為誤國欺君之戒;仍下哀痛罪己之詔,以昭悔悟,則四方之人心猶可復鼓。又上書士英,言:閣下政本自由、兵權獨握,只知酒色逢君,、門牆固黨,從不講戰守之備,以致乘輿播遷,謀國至此;即喙長三尺,何以自解?以愚上計,莫若明水一盂,自刎以謝天下。若仍逍遙湖上、潦倒煙霞,效賈似道之故轍,千古笑齒已經冷絕;再不然,如伯嚭渡江,則我越乃報仇雪恥之邦、非藏垢納汙之地,職當先赴胥濤,乞素車白馬以拒閣下。至杭州,熊汝霖責士英當從王;士英無以應。杭州破,士英走錢塘;王師追躡之,斬其五百級。
魯王監國紹興,張國維首參士英誤國十大罪。士英懼,不敢入朝,而依方國安於嚴州。時,大鋮投朱大典於金華,士民檄逐之,乃亦送於國安。未幾。王師復敗,士英兵於餘姚、國安兵於富陽。已,士英率眾渡江窺杭州,復大敗。
三年丙戌六月,王師渡錢塘江,士英、國安計劫魯王來獻,王脫去;阮大鋮同謝三賓、宋之晉、蘇壯等來降。
唐王僭立於福州,士英擁兵求入關;王以其罪大,不許。
八月,王師討湖賊吳易,並獲士英,詔俱斬之而野史則雲士英遁至台州,來降於王師。已,大兵執唐王於順昌,搜龍扛,得士英、大鋮及方國安父子、方逢年請駕出關為內應疏在已降後。大鋮方游山,自投崖死,仍戮屍;斬士英等四人於延平城下,妻子給賜兵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