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靈山房集 (四庫全書本)/卷26

巻二十五 九靈山房集 巻二十六 巻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九靈山房集巻二十六   元 戴良 撰越游稿第三
  
  夏正辨
  或問曰春秋以周月紀事信乎曰然然則正月非春聖人易冬以為春與曰不然夏用人正而以建寅為歲首周用天正而以建子為歲首所謂正朔也正朔可改而月數不可改春秋書王正月固周家所頒之正月然猶建寅之月耳正月非冬亦明矣曰然則傳春秋者曷為多指周正而言乎曰自左氏有周正建子之説諸儒倡而和之同然一辭而夏正周正遂致疑於千載今請歴舉經傳所書以及易書詩禮語孟史鑑百家之説折衷之何如春秋不書常事事有非常則書之以示譏桓八年春正月己卯烝夏五月丁丑烝公羊曰烝冬事也何以書譏亟也穀梁曰烝冬事也春興之志不時也其在丁丑之烝亦曰烝冬事也春夏興之凟祀也以正月為春五月為夏豈非建寅建午之月乎桓十四年八月御廩災乙亥嘗公羊榖梁謂八月而嘗時也御廩災甫三日而嘗春秋所以譏也以八月為可嘗豈非建酉之月乎僖三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從乃免牲穀梁曰四月不時也自正月至於三月郊之時也所謂四月者豈非建已之月乎如以為建卯之月則郊為及時何至四卜而免牲乎僖三十三年十二月隕霜不殺草李梅實説者謂嚴冬不殺氣燠也所謂十二月者豈非建丑之月乎如以為建亥之月則今之十月草未盡殺猶或有之何為遽書為異乎桓十四年春正月書無冰成元年春二月書無冰襄二十八年春三月又書無冰皆以冰政不舉而書也詩言二之日鑿冰謂十二月取冰三之日納於凌陰謂正月藏冰四之日獻羔祭韭謂二月開冰周禮藏冰開冰亦同春秋書無冰而皆在春豈非冰政之不舉乎哀十二年冬書螽十三年又書螽皆記異也窮冬沍寒閉蟄已乆而螟蝗生焉其為異也大矣左氏乃托夫子答季孫之語歸過於司歴之失閏如宣十五年秋螽而冬蝝亦謂之失閏可乎莊七年秋大水無麥苗葢中原地寒種麥宜早故月令仲秋勸種麥曰無或失時是歲以大水之故種麥不以其時或已種而遭溺故曰無麥苗豈謂已熟之麥乎莊二十八年冬書大無麥禾則以歲終計其公私所儲而言也不然麥熟在夏禾熟在秋何以書無麥禾於此時乎且左氏主周正者也隱三年傳雲四月鄭祭仲帥師取溫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夏之言麥秋之言禾非夏正之月乎莊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鼓用牲於社傳雲惟正陽之月日有食之乃用幣伐鼓則以是月非陽正之月故經以是為譏夫既非正陽之月則是月也非夏正之六月乎宣八年十月城平陽傳曰書時也傳例以水昏正為興作之候若以此十月為夏之八月是時北方之星何由而昏正乎此夏正之見於經與傳者然也考之於易臨卦之彖曰元亨利貞至於八月有凶指觀而言也葢臨為二陽四陰之卦直十二月觀四陰二陽之卦直八月夫自今年十二月指明年八月當二陽之浸長豫憂四陰之將盛也是時商正以丑而文王之彖惟從夏正而言也又考之書堯典曰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建卯之月也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建午之月也宵中星虛以殷仲秋建酉之月也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建子之月也以子月為仲冬則寅月乃孟春也伊訓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奉嗣王祗見厥祖太甲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奉嗣王歸於亳此十二月乃商家之歲首而但謂之十二月有以見商家雖以建丑為歲首初未嘗改十二月為正月也又考之詩小雅四月維夏六月徂暑等篇皆夏時也豳風七月一章曰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五章曰十月蟋蟀入我牀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戸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周以子月為歲首故十月改歲迎新歲也至於卒歲則猶十二月也又以見周人雖以建子為歲首即未嘗改十一月為正月也又考之二禮周禮大胥春入學舍菜合舞秋頒學合聲媒氏掌萬民之判中春之月令㑹男女籥章掌土鼓豳籥中春晝擊土鼓龡豳詩以逆暑中秋夜迎寒亦如之大司馬中春教振旅遂以蒐中夏教茇舍遂以苗中秋教治兵遂以獮中冬教大閲遂以狩亦夏時也康成註天官正月之吉始和曰周之正月註小宰正歲帥治官之屬而觀治象曰夏之正月一歲而有兩正月乎周官冬日至祀圜丘夏日至祀方澤季春出火季秋納火仲夏斬陰木仲冬斬陽木亦皆夏時也凌人掌冰正歲十二月令斬冰傳者雲夏正十二月今之季冬也若以為周正則十二月乃今之孟冬水始凍而未堅冰可藏乎內宰仲春詔內外婦始蠶傳者雲夏之仲春也若以為周正乃今之十二月而可蠶乎又考之語孟曾點舎瑟一章所謂暮春者亦可指為今之正月乎今之正月寒氣猶壯既非春服之候亦非可浴之時則此暮春非夏之三月乎孟子曰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按豳詩五穀之中惟禾稻晚熟十月納禾稼十月穫稻是也七八月之間旱與七八月之間雨集皆申酉之月秋旱則苗槁葢指禾稻而言也又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本言脩治橋梁必在深冬水涸之時徒杠十一月可成澗水先涸也輿梁十二月乃成河水後涸也趙岐乃以七八月為夏五六月十一月為夏九月十二月為夏十月朱子晚年始悟其非是欲改註之無及也又考之史秦建亥矣而史記始皇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臘曰嘉平夫臘必建丑之月也秦以亥正則臘為九月雲十二月者寅月起數固未嘗改也至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遊十一月行至雲夢繼書七月丙寅始皇崩九月𦵏驪山先書十月十一月而繼書七月九月者數月以寅亦未嘗改也司馬公作治鑑於二世元年之下書曰冬十月戊寅大赦於漢髙祖元年之下書曰冬十月沛公至灞上於孝文元年之下書曰冬十月封瑯琊王澤為燕王於孝景元年之下書曰冬十月丞相嘉奏立祖宗廟於孝武元年之下書曰冬十月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諌之士而親策之元年之下書冬者時不改也書十月者月不改也此漢因秦正朔以亥月為歲首即未嘗以冬為春以十月為正月也又考之百家之説屈原離騷經曰攝提貞於孟陬按天文志攝提星名在龍角之兩傍直斗柄所指以建十二辰者也寅月曰陬葢是月孟春昏時龍角攝提星見在東北隅隨斗柄指寅故以為名也屈原以寅月為孟月則孟子所謂七八月者乃攝提隨斗柄正指申酉之月所謂十一月十二月者乃攝提隨斗柄正指子丑之月鄒魯與楚同一正朔故也此夏正之見於易書詩禮語孟史鑑百家者然也質之以經證之於傳考之於易書詩禮語孟史鑑百家則春秋所書為夏正耶為周正耶曰然則春秋黜周正而用夏正與曰不然夏周改正朔而不改月數周之正月即夏之正月夏之正月即唐虞殷商之正月春首寅歲首寅百王不易之正也何為其然也以冬而為春非生物之候也以夏而為秋物之方長而未成也以秋而為冬歲功未畢欲閉藏而莫可也商周聖人之心即虞夏聖人之心夫豈變易四時貿亂寒暑而曰吾將以是而新民聽哉汲冡書曰夏數得天百王所同我周改正易朔以埀三統至於敬授人時巡狩烝嘗猶自夏焉則建寅之月固周家之所用也彼謂周家以建子首十一月者左氏之誤謂周家以子丑寅為春卯辰巳為夏午未申為秋酉戌亥為冬者孔安國鄭康成之大誤也且改時易月之論孔孟以前經無明文自左氏孔鄭諸公迭為之説於是杜預之註左氏何休之註公羊范寗之註穀梁孔頴達之述正義往往舎經信傳踵謬承訛歴千有餘年無有能正其非者至河南程氏始斷之曰周正月非春也此一言也真足以破千載之惑矣然又曰假天時以立義猶不輕於斥左氏之非胡康侯見冬不可以為春遂發明程子之意謂春秋以夏時冠周月誠如是也則繫年之夏時與紀事之周月轉相矛盾所謂分至啟閉十有二候十有二律乃與天氣物化不相應而春秋非上律天時之書矣善乎朱子之言曰周改歲首而不改月數若從胡氏之説則月與時常差兩月聖人作經恐不若是之紛更斯言豈欺我哉曰杜預之於左氏每委曲遷就無一言之不合説者謂預為左氏之忠臣若吾子之論直則直矣其在諸儒將不謂之忠臣乎哉曰正其非以救其失正所以為忠也若預者乃左氏之諛臣其於忠乎何有
  
  萍居解
  萍居子自其早歲即嗜遊放浪江湖渺乎無涯隨所止宿輒復為家榜以萍居所至傳誇客有囂囂生者過而問曰聞子儒林之秀士藝苑之能人也稽經諏史蹈義行仁吐言為詩肆口成文推其有足以弸中而彪外出其餘可以尊主而芘民而又旁通卜祝下兼瞽史審音節於鍾生定吉凶於鄭子子誠藝苑之能人儒林之秀士也然而年過四十名不加顯利不加豐無尺宅以安其妻子無寸祿以華其祖宗顧乃甘貧樂賤朝西暮東戶不常籍賦無定庸內忘憤激之志外絶慍悶之容萍乎萍乎果足以擬其蹤乎萍居子曰噫生獨不見夫萍之樂也不根以據不土以著或依沼沚或傍溪壑憑風聚散挾雨棲泊就必其深避必其涸逐鳬鷖而上下結萑蒲以隱約類飛蓬之跌宕肖浮梗之落魄此則萍之所甚樂而余之所託焉者也囂囂生曰吾聞深山大澤材木所鍾為杞為梓為椅為桐勁者其栢喬者其松大而梁柱之具小而杙桷之充子何不搆此以為室營此以為宮去卑陋而即顯融乎萍居子曰生胡取細而略大明外而闇內徒知材木為宮室之需不知宮室乃斯人之害葢德薄而祿厚者志必虧才小而福大者身必危與其冒甲第而戮辱孰若葯其房而荷其屋與其侈朱樓而禍殃孰若茅其廬而草其堂吾非不知宮居之為貴室處之為福也顧德有不及才有不足爾吾舎萍居何以哉囂囂生乃仰而呼俯而吁曰知才德之難備而不有之者自知之明也知宮室之難安而思去之者自守之篤也自知之明智也自守之篤仁也仁智聖賢之事也萍居子豈特藝苑之能人儒林之秀士哉言既萍居子改容以起曲躬而謝曰僕誠鄙人未知聖賢之大道聞生之言乃今心有戚戚矣
  
  蒼雲圖贊並序
  姚江嚴宗道漢子陵先生之裔孫也嘗扁所居之室曰蒼雲葢取范文正公祠堂記語所以寓夫懐思祖德之㣲意雲耳其友九靈山人為請柴君養吾作圖以遺之且為之贊曰
  羣陰既屏萬象聿新誰居黃屋平生故人玉帛雖至肯屈吾身雲山蒼蒼作世隱淪繪事既素孰知其因覩象思徳慰我後昆芳時固逺清風尚存動靜作息蒼山白雲
  生意垣贊並序
  餘姚張與權世善小兒醫因名所居曰生意垣中書叅政危公書之秘書少監掲公記之於是其友九靈山人贊之贊曰
  天地之心是維生生施及乎物而日以亨昔在神聖體天法地教之醫學生厥衆類於情曰愛於徳曰仁化貞作元變冬為春暨乎末流淫厥術數䑛痔成汙中肝亦誤惟越張氏顱䪿則傳嘗觀其家生意蓊然相彼嬰孤如萌斯茁視匪以時輒夭而閼曷其保之是湯是熨是或不慎生道其息俯仰堪輿稽協典墳揭名生意敢告心君
  黃元輔小像贊
  其才之逸駿躍而驥驤也其徳之畜玉蘊而珠藏也其行之髙標正而矩方也噫此所以隱約稽山之陰逍遙鑑水之旁而使右軍遜其達賀老遜其狂也
  王竹梅像贊
  力足以任四國之重氣足以葢一世之豪矻矻乎其好賢之篤孜孜乎其奉國之勞此所以進而金章紫綬不足以為其貴退而黃冠野服不足以為其髙懿哉斯人其殆已隱之綺甪未用之蕭曹也與
  郁文海像贊
  圎悟正宗𣲖別支分歴世而十乃肖其人道有弛張跡無罅隙如清在琴如甜在蜜族推大覺業受三平冰釋鵬化誰使誰令爰自臨漳逺浮東海作法中龍遊戲三昧何人逸想幻此徳容木蛇在手見者震恭
  源道淵像贊
  望之儼若即之粹然如水之止如雲之閒出世名剎卓錫空山以堅固力結精進縁乃於是中得大法船非具正眼曷覩釋天宗風久墜妖瘴日纒庻㡬百世觀者敬虔
  
  惟㣲齋銘
  人之有心實主乎身危㣲曷異理氣是分其理伊何道之所出暨雜以人氣為之汨人也異識岌乎其危道也無形是之謂㣲二者之間曽不容隙察之必精守之必一惟精故一惟一故中大哉心學萬世所宗惟此道心萬善之主勿謂其㣲終焉罔著曰體曰用不使有遺曰隱曰顯罔間其幾四端已充四非亦克人十已千式致乃力古聖所傳悉㑹於心充實光輝其積日深戰兢以持戒懼以守希聖之功於是乎有紛紛小子方寸罔治卒以其公而蔽於私蔽之於私實始乎人回視此道一何其湮卓爾方生心學是勉乃以惟微篆厥齋扁朝斯夕斯目擊道存敢贅一辭以告天君
  仁齋銘
  於皇上帝降此下民形既生矣抑何不仁人而不仁乃形之役耳蔽於聲目眯於色以言則誕以動則危惟誘夫欲遂亂於為擾擾營營其曷予已我觀厥仁嘻其有㡬匪學匪師孰示本原有孔之聖有顏之賢示之有要禮以為則曷喻其功妙在於勿已克禮復乃純乎禮仁豈逺哉欲之則至臻此伊何實先致知知既雲至力行是期非行曷全非知曷有以恕而求以敬而守察以動靜思以朝夕為仁之功於斯為極我稽古人其惟顔氏涵濡聖學有進無止嗟爾羅君曰顔是希以仁名齋冀其所幾大哉仁乎衆善所在仰止齋名其永無怠
  泉聲齋銘並序
  歸菴禪師以亶上人之嗜學也為飭西偏一小齋舎之亶徵余銘乃為其辭曰
  孰談無生惟歸菴師孰為聽徒亶也於茲師欲無言借泉作舌靈源活意一何潑潑惟亶善學以目為聰聲固不離耳則如聾晏坐一齋泉流在左了無所礙乃如來教
  清瀧硯銘並序
  僧闡奉使日本得清瀧石硯求為銘銘曰
  懿茲硯産東夷為有靈源知所歸嗟彼世人胡不思
  
  存省齋箴
  惟民之生靡哲靡愚惟存與省乃與道俱其存伊何曰養乎靜慮既未萌卓爾有定其省伊何曰察乎幾跡雖未著昭然莫欺人慾一棼天理即晦或慎未然或謹將殆誰其屍之莫匪是心兢兢業業履薄臨深心之所主是名曰敬動靜相維內外俱正道兼體用心統性情致中致和皆敬之成中位天地和育萬物亦敬之功推其所極斯湏或失間隙已多理欲二途相去㡬何維子思子深閔斯世戒懼謹獨提綱以示孟氏繼之命曰思誠申以操舎其指益明迨今濂洛下及武夷心學之傳實肇於斯相彼陋儒表裏罔一公不勝私機變橫出孰知至人毎防以微未發已發存之省之我作斯齋篆以名扁目擊道存夫豈雲逺志非不篤守懼難終乃述銘詩以警其慵
  樗菴箴並序
  吾甥趙彥嘉畏慎人也自以才非世用題其宴私之室曰樗菴其舅九靈山人乃作箴曰
  孰矜匪巧孰巧匪勞孰知夫勞者巧之招孰慚匪拙孰拙匪逸孰知夫逸者拙之積是故南山之梓其材可以作梁柱匠氏遇之卒斧而取官道之樗其材不足以中規矩匠氏過之卒棄而馳然則予乎其將為巧者之梓乎抑亦為拙者之樗乎嗚呼余於樗也知有以全其軀矣支固捲曲形亦擁腫彼鈇彼鉞庻不汝恐
  
  李氏子字説
  鄞江李時勉子男三人而其命名皆從玉長曰瑛次曰璠次曰璨請余為之字瑛玉光也符瑞圖曰玉瑛仁寳不斲自成葢玉生之土中混於沙石良工斲焉始成其器惟仁寶也成不待斲待斲而成者學者之事不斲而成者聖人之事也學至於聖乃為大成請字瑛曰孟成璠璵璠也孔子曰美哉璠璵質之不美不可以為器器成而美則其為美也大矣學至於充實美之謂也請字璠曰叔美璨璀璨也説文曰玉光璀璨夫和順積乎中然後光輝發於外玉之璀璨猶學之有光輝也請字璨曰仲輝嗟夫成者所以具乎其體也美者所以蘊乎體之中也輝者所以形乎體之外也是故成而後致乎美美而後致乎輝然則璠也璨也非有資於瑛則不能成其為璠為璨也雖然傳有之五常脩則玉瑛見瑛於骨肉之間其亦加勉也哉克顧名與字則知所以玉成之道矣玉成之道非講學而何哉既以告三子因書以為説




  九靈山房集巻二十六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九靈山房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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