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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十回 老鼠籠 下一回▶

這一回叫做老鼠籠。這不是新鮮名詞,自古以來,地方人多了,設了巡警,就有老鼠籠。看官也許有不懂的,作者只好解說一番。大凡在一個人家裏捉了一個人,那件事是先要弄的秘密,再在那屋裏藏四五個人,若是有人來打門,就開了,讓他進來,進來了便把他捉住;不等到兩三天,那常到那裏的人,都捉住了:這個就叫老鼠籠。

邦那素的房子,現在變了老鼠籠,進來的都要被主教的偵探捉住了,幸而達特安住的,另有便門來往,他的朋友卻沒捉住院;其實除了那三個火槍手,是沒有別人來看他的。他們三個人各處打聽,都沒消息。阿托士跑去問統領,統領也不知;不過說,末一次見國王、王后、主教的時候,覺得主教象心裏有事的,國王是不舒服,王后的眼象是痛哭過的,又象是多夜沒睡的樣子——那也不足為奇,因大婚之後,王后是常哭的。統領分付阿托士,要十分小主替國王辦事;王后近日有些危險,叫他要專心保護;又叫他把這些話,告訴他的同伴。

再說達特安終日是不離他的住處,把那住房當作望臺;他從窗子望見誰人進來,誰人被捉。他又把樓板弄丟幾塊,他們捉了人,在樓下的房間問話,他都聽清楚。他們問的話,大約都是那幾句:第一句是問邦那素的女人托你送東西給她男人沒有?有東西送把別人沒有?又問邦那素有托你送東西給他的女人沒有?或送給別人沒有?又問他們夫婦兩人,有告訴你們什麽秘密的話沒有?達特安聽了這些話,心裏尋思道:「如果他們知道一點蹤跡,他們斷不問這種話的,他們到底是要探什麽消息呢?看來大約是打聽巴金汗公爵在巴黎沒有,打聽他同王后通信沒有,他們兩個人見了面沒有,安排好了見面沒有。」達特安也不曉得他想的對與不對,只好在那裏胡猜。那老鼠籠捉得人多了,他在那裏候著,討消息。

房東捉去的第二天晚上九點鐘,阿托士剛從達特安這裏回去報告統領,巴蘭舒在那裏收拾臥房,忽然聽見敲大門;那門開了,馬上就關上,又捉得一個老鼠。達特安趕緊爬在樓板上聽,聽見呻呤哭泣的聲音,象是有人塞住嘴,不許響,又聽不見問的話。達特安想道:「這一定是個女人,他們在那裏難為她。」他氣極了,要下樓打救,又恐怕有些疏虞不妥,止住不去,忽聽樓下說道:「我告訴你,我就是邦那素的女人;這間房子是我們的,我在宮裏當差的。」達特安聽了歡喜,想道:「這就是邦那素的女人!人人這時候都要找她。」聽聽聲音微了,只聽見爭脫的聲音,同靴子響,——那女人在那裏死命的要逃。又聽見道:「天呀!天呀!你們……」說至此,說不出來了。達特安道:「他們用強硬手段,要把那女人拖到監裏去了!」喊道:「我的劍呢?呀,原來在這裏!巴蘭舒,你跑去看看頗圖斯三位在家沒有,請他們帶了兵器,趕緊來!我想起來了,阿托士在統領那裏。」巴蘭舒問道:「主人要做什麽,要往那裏去?」達特安道:「我要從窗戶下去。這個法子最快。你把樓板放好了,打掃打掃,趕緊去送信。」巴蘭舒道:「主人,這樣是要跌死的。」達特安道:「你不要說。我是沒事。」一面扶住窗邊,跳下地來,幸而窗離地不高,馬上站起來,跑來敲大門,自己咕唧道:「我是第二個入籠老鼠;來捉我的那個貓,沒有什麽便宜處。」敲了兩下,裏頭不響了,只聽得腳步聲;開了門,達特安撞入去,手拿了劍,那大門關了。以後房裏只有吵鬧的聲音,劍碰劍的聲音,打破家具的聲音。鄰舍們聽見吵鬧,跑到窗子看,看見大門開了,有四個穿黑的逃出來。達特安打勝了。因為那四個人之中,只一個有兵器,那裏敵得過達特安,那三個拿了家具來動手,更是不濟了。鄰舍們是見慣打架的,看見四個人跑了,不要再看,天也不早了,各人關了窗。達特安哄了那四個人走,看看邦那素的女人在榻上,有一半暈過去了。再細看時,這女人到有幾分姿色,年紀約二十五歲,黑眼睛,齒白,臉色若玫瑰;再看就知他不是富貴家女人,她的手雖白而大,又不甚細,雙腳也大。達特安見地下有塊手巾,拾起來,看見角上的徽章,同那天阿拉密那腳呲的一樣。達特安把這手巾放到那女人口袋裏,那女人才開眼來看;見那些人到跑了,只剩一個不認得的人,她伸出手,對達特安笑。這女人笑得極可愛的。女人說道:「蒙你救我出了這班無賴的手,我感謝不盡了。」達特安道:「不必謝我,是男人看見都要做的。」那女人道:「我感激的意思,言之不盡,我是要酬報的;這班無賴要什麽?我始初還當他們是強盜。為什麽我的男人不在這裏?」達特安道:「這班是主教的人,比強盜可怕多呢。你的男人,是昨天被人捉了,關在巴士狄監了。」那女人喊道:「我的男人關在監了,他犯了什麽事?這是從那裏說起,他從來沒有犯過事,害過人。」達特安道:「據我看來,就是因為他是你的男人;可見他做了你的男人,自然是他的福氣,然而因為這個,他可也惹了禍。」女人道:「我看你是曉得這件事的。」達特安道:「我曉得你被人擄了。」女人道:「誰人擄我去的?你若曉得,快告訴我。」達特安道:「擄你的人,年紀約四十五歲,黑頭髮,黑臉,左額有個疤。」女人道:「是這個人。他叫什麽名字,你曉得麽?」達特安道:「我就是不曉得他的名字。」女人道:「我丈夫曉得我被擄麽?」達特安道:「有一封信告訴他的。那封信就是擄你的人寫的。」女人聽見了,有點難為情的意思,問道:「我丈夫疑心了麽?」答道:「他知道是為的是政界上一件秘密事。」女人道:「我的丈夫沒疑心。我起先也不知道為什麽事,我現在也曉得是為這事了。」達特安道:「你的丈夫相信你的愛情,也曉得你是明白人,一點也沒疑心。」女人聽了,微笑。達特安問道:「你怎麽樣逃出來的?」答道:「我看見了空兒,當著看守的人沒留心,我把被單當作繩子,從窗子爬下來;他們可沒難為我,我就曉得因為什麽擄我去。我以為丈夫還在家,就趕緊跑來。」達特安道:「你找他保護你?」女人道:「不是的。你沒力量保護我,他做不到;我找他,要告訴他一件極要緊的事。」達特安道:「什麽事?」女人道:「這是秘密的事;可不是我的,不能告訴人。」達特安道:「那個自然。我佩服你的謹慎。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那四個人跑了,等一會,還要帶許多人來的。我們久等在這裏也不妙。雖說我已經叫人去請三個人來幫忙,卻不曉得他們在那裏,能夠來不來。」女人道:「你說的不錯。我們到別處去罷,一刻不可耽擱的了。」達特安扶了那女人出來,問道:「我們到那裏去?」答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再商量罷。」他們兩個人走了好幾條街,到了沙爾辟大街。達特安問道:「你怎麽樣?要到那裏去?」女人道:「我也不曉得。我原想先打發我的男人到拉波特家裏打聽這幾天宮裏有什麽事,問問看,我可以安安穩穩的回宮不能。」達特安道:「為什麽不叫我去替你打聽?」女人道:「原可以的。為過我的男人宮裏熟,沒人攔陰,你是生人,不大好進去。」達特安道:「那個好辦。你只要把暗號告訴了我,那看門的人,自然讓我進去了。」那女人留心的看了達特安,答道:「我把暗號告訴了你,你能夠這一次用過了,就把暗號忘記了麽?」答道:「你請放心。我這次用了之後,就同沒有聽見過的一樣。」女人道:「你是個有膽子、有信實的人,你是靠這兩件求富貴的,我相信你。」達特安道:「你也不用叫我發誓,我總是盡力替王上辦事,保護王后;你只管叫我辦,就是了。」女人道:「我現在跑到那裏去呢?」達特安道:「你難道不能到朋友家去送個信,叫拉波特來接你麽?」女人道:「這件事體,實在要緊。我的朋友不甚可靠。」達特安道:「且慢,我的朋友阿托士,住的離這裏不遠。」女人道:「誰是阿托士?」答道:「我的朋友。」女人道:「倘若他在家,看見我,怎麽樣呢?」達特安道:「我曉得他不在家。我把你放在他房裏,我把鑰匙交給你,你自己鎖在裏頭,等我回來。」女人道:「譬如他先回來,怎樣呢?」達特安道:「他還不能回來;就是回來,你就告訴他,我叫你在他那裏等我的。」女人道:「你想想看,這個辦法,有點不妥,叫人起疑心。」達特安道:「不要緊的。誰也不認得你。現在事體很險,那些小節,祇可不管的了。」女人道:「也罷,我們就去。他住那裏?」達特安道:「住在孚留街,離這兒不過一點路。」女人道:「我們就去罷。」

果然阿托士不在家,達特安拿了鑰匙,領女人到房裏,說道:「你就在這裏舒舒服服的歇歇。鑰匙在這裏,你把門鎖了,不讓別人進來;等你聽這樣的敲門三下,你就知道這是我回來了。」女人道:「是了,該輪到我分付你了。」達特安道:「我是預備聽你的調度。」女人道:「你到勒諧爾街羅弗宮的小門,問遮猛;他一定問你來做什麽,你只要說出兩個字來,一個是「土爾」一個是「波祿些爾」,你隨後分付他什麽事,他都替你辦。」達特安問道:「我該怎樣分付他?」答道:「叫他請王后的馬官拉波特來。」問道:「這好是好了,我以後怎樣找你?」答道:「找我不找,有什麽要緊。」達特安道:「自然要緊。」女人道:「很好。我自然會安排,你不要費心。」達特安道:「我想念你的話。」女人道:「你請放心罷。」達特安同那俊俏的女人告辭了,臨行,還看她一眼,露出無限愛戀的意思。下得樓來,聽見她把門鎖了。

不一會,達特安來到羅弗宮,進小門的時候,剛聽見打十下鐘。果然如邦那素女人的安排,把暗號說了,不到十分鐘,拉波特來了,達特安把他幹女兒的話,告訴他,他馬上就走;走不幾步,回轉頭來說道:「我有一句話奉勸你。」達特安道:「請教。」拉波特道:「這件事不是玩的,要惹出亂子來的,你曉得嗎?」達特安道:「你看有亂子麽?」拉波特道:「你可曉得你那個朋友家裏的鐘是慢的麽?」達特安道:「有便怎樣呢?」拉波特道:「你何妨去探望他,日後他便可以發誓,說今晚九點半鐘,你的確是在他家的。」

達特安看見這話有理,他就跑到統領特拉維府裏來。他不到客廳,卻到統領的書房來;達特安是常來的,跟人就去報,說他有要事求見。過了五分鐘,特拉維來了,問他這時候來作什麽。原來那跟人去匯報的時候,達特安就把那個鐘的針往後拔,拔慢了三刻,統領問他,他就答道:「這時候不過九點二十分,我以為還不算晚呢。」特拉維道:「這才九點二十分麽?我以為打過十點了。」達特安道:「鐘上只有九點二十分。」特拉維道:「不錯,我還以為過了。你來做什麽?」達特安就把他聽見王后有危險的話,說了一番;又說他聽見主教害巴金汗公爵的話,一面說話,一面作出旁觀人的樣子。等到鐘打十下,他告辭出來,特拉維還吩咐他用心打聽。達特安走了出來,忽然忘了出門拿的手杖,又走回書房取手杖,輕輕的又把那鐘拔快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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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區,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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