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倭事略
倭寇犯境,百姓被殺死者幾千人,流離遷徙,所在村落為之一空。迄今逾月,其勢益橫,州縣廑廑嬰城自保。浸淫延蔓,東南列郡,大有可慮。即今賊在嘉定,有司深關固閉,任其殺掠,已非仁者之用心矣。其意止欲保全倉庫城池,以免罪責。不知四郊既空,便有剝膚之勢,賊氣益盛,資糧益饒,並力而來,孤懸一城,勢不獨存。此其於全軀保妻子之計,亦未為得也。
見今賊徒出沒羅店、劉家行、江灣、月浦等地方,其路道皆可逆知。欲乞密切差兵設伏,相機截殺。彼狃於數勝,謂我不能軍,往來如入無人之地,出其不意,可以得志。古之用兵,惟恐敵之不驕不貪。法曰:「卑而驕之。」又曰:「利而誘之。」今賊正犯兵家之忌,可襲而取也。
訪得吳淞所一軍,素號精悍,倭賊憚之,呼為「白頭蟲」。去歲宗百戶、馮百戶見倭船近城,倉卒與敵,為其所殺。有司不加矜恤,反歸罪於二人,自後人以為戒。又城壁崩圯,半落海中,且累年不給軍糧,士皆饑疲,往往乞食道路,遂致新城失陷,翻為賊巢。嘉定、上海之勢,日以孤危。今乞召新城失事指揮,令收還散卒,許以贖罪,要以厚賞,俾於賊所入嘉定及往南翔等要路阻狹之處,長槍勁弩,設伏以待之。又新城敗散之餘,所存約二百餘人,人數寡少。乞募沿海大姓沈、濮、蔡、嚴、黃、陸等家素能禦賊及被其毒害者,並合為一,專為伏兵及往來遊擊,賊自不敢近太倉、嘉定、松江矣。且因新城之軍,俟便襲擊,城可復襲而有也。
法曰:善守者守其所不攻。又曰:使敵人不得至者,害之也。今所謂守城者,徒守於城之內,而不知守於城之外,惴惴然如在圍城之中,賊未至而已先自困矣。畏首畏尾,身其餘幾?故唇亡而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夫蘇州之守,不在於婁門,而在於崑山、太倉。太倉之守,不在於太倉,而在於劉家港,此易知也。今賊掠羅店等處已盡,必及南翔。賊據南翔,奪民船以入吳淞江,一日可至葑門,即蘇州危矣。南過唐行,則松江危矣。今聞又至太倉、穿山等處,即常熟危矣。故欲害之使不得至,所以為守也。然所謂設伏為奇兵,又時出正兵相為表裏,而後可也。
又嘉定近海,為內地保障。其縣令恇怯不知兵,乞委任百姓所信向,如任同知、董知縣、武指揮等,協力主決兵事。知縣備辦糧食,不得從中沮撓。倘有疏虞,即蘇、松二郡不可保矣。
又考得白茆舊有白茆寨,劉家港舊有劉家港寨,青浦舊有青浦寨,此皆前朝撥置軍士備倭之所,蓋以春夏巡哨,秋冬還衛。又白茆、吳塘、茜涇、劉家港、甘市等處,各有煙墩烽火相接,以此見往時備倭之跡。今疏闊如此,欲以一城自固,不可得也。
又訪得賊中海島夷洲真正倭種,不過百數,其內地亡命之徒固多,而亦往往有被劫掠不能自拔者。近日賊搶婁塘、羅店等處,驅率居民挑包。其守包之人與吾民私語,言是某府州縣人,被賊脅從,未嘗不思鄉里,但已剃髮,從其衣號,與賊無異,欲自逃去,反為州縣所殺,以此祇得依違,苟延性命。愚望官府設法招徠,明以丹青生活之信。務在孤弱其黨,賊勢不久自當解散。此古人製夷遏盜之長策也。
又聞民間不見官府出軍,以為當俟請旨,須大軍之至。竊見祖宗於山東、淮、浙、閩、廣沿海設立衛所,鎮戍連絡,每年風候,調發舟師出海。後又設都指揮一員,統領諸衛,專以備倭為名。今倭賊馮陵,所在莫之誰何。但見官司紛紛抽點壯丁,及原役民快,皆素不教練之民,驅之殺賊,以致一人見殺,千人自潰,徒長賊氣。使海外蠻夷聞之,皆有輕中國之心,非祖宗設立沿海軍衛之意也。
當事者拘礙文法,動以擅調官軍為解。竊伏讀《大明律》「擅調官軍」一款,其暴兵卒至,欲來攻襲,事有警急,及程途遙遠者,並聽從便火速調撥軍馬,乘機剿捕。若寇賊滋蔓,應合會捕者,鄰近衛所雖非所屬,亦得調發策應。若不即調遣會合,或不即申報上司,及鄰近衛所不即發兵策應者,與擅調官軍罪同。此各衛得自調撥策應之明文也。今賊殺害人民,搖動畿輔,蘇、松內地城門經月不開,百姓喁喁。各衛擁兵深居,賊在近郊,不發一矢。忍以百萬生靈餌賊,幸其自退,豈可得哉?夫以沿海之衛,自足備禦。今獨民兵支吾,玩愒養寇,及其必不可已,然後請旨動調大軍。夫以民兵,則氣力孱弱;以大軍,則事體隆重,是虛設沿海數百萬之兵也。況大軍之至,吾民饜飽豺狼之腹已久矣。賊聞天兵既下,倏忽遁去,雖貔貅百萬,悵望空波,徒使百姓騷然而已。乞蚤為裁處,遵照《大明律》,軍政調撥策應,庶殄滅有期,不煩朝廷動調大軍,實地方生靈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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