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類藁 (四庫全書本)/卷13

卷十二 元豐類藁 卷十三 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元豐類藁卷十三
  宋 曾鞏 撰
  
  序越州鑑湖圖
  鑑湖一曰南湖南並山北屬州城漕渠東西距江漢順帝永和五年㑹稽太守馬臻之所為也至今九百七十有五年矣其周三百五十有八里凡水之出於東南者皆委之州之東自城至於東江其北堤石楗二陰溝十有九通民田田之南屬漕渠北東西屬江者皆溉之州之東六十里自東城至於東江其南隄陰溝十有四通民田田之北抵漕渠南並山西並隄東屬江者皆溉之州之西三十里曰柯山斗門通民田田之東並城南並隄北濵漕渠西屬江者皆溉之總之溉山陰會稽兩縣十四鄉之田九千頃非湖能溉田九千頃而已蓋田之至江者盡於九千頃也其東曰曹娥斗門曰稾口斗門水之循南隄而東者由之以入於東江其西曰廣陵斗門曰新逕斗門水之循北隄而西者由之以入於西江其北曰朱儲斗門去湖最逺蓋因三江之上兩山之間疏為二門而以時視田中之水小溢則縱其一大溢則盡縱之使入於三江之口所謂湖高於田丈餘田又高海丈餘水少則泄湖溉田水多則泄田中水入海故無荒廢之田水旱之歲者也繇漢以來幾千載其利未甞廢也宋興民始有盜湖為田者祥符之間二十七戸慶厯之間二戸為田四頃當是時三司轉運司猶下書切責州縣使復田為湖然自此吏益慢法而奸民浸起至於治平之間盜湖為田者凡八千餘戸為田七百餘頃而湖廢幾盡矣其僅存者東為漕渠自州至於東城六十里南通若耶溪自樵風涇至於桐隖十里皆水廣不能十餘丈每歲少雨田未病而湖蓋已先涸矣自此以來人爭為計說蔣堂則謂宜有罰以禁侵耕有賞以開告者杜杞則謂盜湖為田者利在縱湖水一雨則放聲以動州縣而斗門輒發故為之立石則水一在五雲橋水深八尺有五寸㑹稽主之一在跨湖橋橋水深四尺有五寸山陰主之而斗門之鑰使皆納於州水溢則遣官視則而謹其閉縱又以謂宜益理隄防斗門其敢田者拔其苖責其力以復湖而重其罰猶以為未也又以謂宜加兩縣之長以提舉之名課其督察而為之殿賞吳奎則謂每歲農隙當僦人濬湖積其泥塗以為丘阜使縣主役而州與轉運使提㸃刑獄督攝賞罰之張次山則謂湖廢僅有存者難卒復宜益廣漕路及他便利處使可漕及注民田裡置石柱以識之柱之內禁敢田者刁約則謂宜斥湖三之一與民為田而益隄使高一丈則湖可不開而其利自復范師道施元長則謂重侵耕之禁猶不能使民無犯而斥湖與民則侵者孰禦又以湖水較之高於城中之水或三尺有六寸或二尺有六寸而益隄壅水使高則水之敗城郭廬舍可必也張伯玉則謂日役五千人濬湖使至五尺當十五歲畢至三尺當九歲畢然恐工起之日浮議外搖役夫內潰則雖有智者猶不能必其成若日役五千人益隄使高八尺當一歲畢其竹木費凡九十二萬有三千計越之戸二十萬有六千賦之而復其租其勢易足如此則利可坐收而人不煩弊陳宗言趙誠復以水勢高下難之又以謂宜從吳奎之議以歲月復湖當是時都水善其言又以謂宜増賞罰之令其為説如此可謂博矣朝廷未甞不聽用著之於法故罰有自錢三百至於千又至於五萬刑有杖百至於徒二年其文可謂密矣然而田者不止而日愈多湖不加濬而日愈廢其故何哉法令不行而苟且之俗勝也昔謝靈運從宋文帝求㑹稽囘踵湖為田太守孟顗不聽又求休崲湖為田顗又不聽靈運至以語詆之則利於請湖為田越之風俗舊矣然南湖繇漢歴吳晉以來接於唐又接於錢鏐父子之有此州其利未甞廢者彼或以區區之地當天下或以數州為鎭或以一國自王內有供養祿廩之須外有貢輸問遺之奉非得晏然而已也故強水土之政以力本利農亦皆有數而錢鏐之法最詳至今尚多傳於人者則其利之不廢有以也近世則不然天下為一而安於承平之故在位者重舉事而樂因循而請湖為田者其語言氣力往往足以動人至於修水土之利則又費材動衆從古所難故鄭國之役以謂足以疲秦而西門豹之治鄴渠人亦以為煩苦其故如此則吾之吏孰肯任難當之怨來易至之責以待未然之功乎故説雖博而未甞行法雖密而未甞舉田者之所以日多湖之所以日廢繇是而已故以為法令不行而苟且之俗勝者豈非然哉夫千歲之湖廢興利害較然易見然自慶厯以來三十餘年遭吏治之因循至於既廢而世猶莫寤其所以然況於事之隱微難得而考者繇苟簡之故而弛壊於㝠㝠之中又何知其所以然乎今謂湖不必復者曰湖田之入既饒矣此游談之士為利於侵耕者言之也夫湖未盡廢則湖下之田旱此方今之害而衆人之所覩也使湖盡廢則湖之為田亦旱矣此將來之害而衆人之所未覩者故曰此游談之士為利於侵耕者言之而非實知利害者也謂湖不必濬者曰益隄壅水而已此好辨之士為樂聞苟簡者言之也夫以地勢較之壅水使高必敗城郭此議者之所已言也以地勢較之濬湖使下然後不失其舊不失其舊然後不失其宜此議者之所未言也又山陰之石則為四尺有五寸㑹稽之石則幾倍之壅水使高則㑹稽得尺山陰得半地之窪隆不並則益隄未為有補也故曰此好辨之士為樂聞苟簡者言之而又非實知利害者也二者既不可用而欲禁侵耕開告者則有賞罰之法矣欲謹水之蓄泄則有閉縱之法矣欲痛絶敢田者則抜其苖責其力以復湖而重其罰又有法矣或欲任其責於州縣與轉運使提㸃刑獄或欲以每歲農隙濬湖或欲禁田石柱之內者又皆有法矣欲知濬湖之淺深用工若干為日幾何欲知増隄竹木之費幾何使之安出欲知濬湖之泥塗積之何所又已計之矣欲知工起之日或浮議外搖役夫內潰則不可以必其成又已論之矣誠能收衆説而考其可否用其可者而以在我者潤澤之令言必行法必舉則何功之不可成何利之不可復哉鞏初蒙恩通判此州問湖之廢興於人未有能言利害之實者及到官然後問圖於兩縣問書於州與河渠司至於參覈之而圖成熟究之而書具然後利害之實明故為論次庻夫計議者有考焉熙寧二年冬臥龍齋
  類要序
  晏元獻公出東南起童子入秘閣讀書遂贊名命入翰林為學士眞宗特寵待之每進見勞問及所以任屬之者羣臣莫能及皇太子就書學公以選入侍太子即皇帝位是為仁宗公遂筦國樞要任政事位宰相其在朝廷五十餘年常以文學謀議為任所為賦頌碑銘制詔冊命書奏議論之文傳天下尤長於詩天下皆吟誦之當眞宗之世天下無事方輯福應推功德修封禪及后土山川老子諸祠以報禮上下左右前後之臣非工儒學妙於語言能討論古今潤色太平之業者不能稱其位公於是時為學者宗天下慕其聲名人見公應於外者之不窮而不知公之得於內者深也及得公所為類要上中下秩總七十四篇凡若干門皆公所手抄廼知公於六藝太史百家之言騷人墨客之文章至於地誌族譜佛老方伎之衆説旁及九州之外蠻夷荒忽詭變竒跡之序録皆披尋紬繹而於三才萬物變化情偽是非興壊之理顯隱細鉅之委曲莫不究盡公之得於內者在此也公之所以光顯於世者有以哉觀公之所自致者如此則知士不素學而處從官大臣之列備文儒道德之任其能不餒且病乎此公之書所以為可傳也公之子知止能守其家者也以書屬余序余與公仕不並時然皆臨川人故為之論次以為公書首
  相國寺維摩院聽琴序
  古者學士之於六藝射能弧矢之事矣又當善其揖譲之節御能車馬之事矣又當善其驅馳之節書非能肆筆而已又當辨其體而皆通其意數非能布策而已又當知其用而各盡其法而五禮之威儀至於三千六樂之節文可謂微且多矣噫何其煩且勞如是然古之學者必能此亦可謂難矣然習其射御於禮習其干戈於樂則少於學長於朝其於武備固修矣其於家有塾於黨有庠於鄉有序於國有學於教有師於視聽言動有其容於衣冠飲食有其度几杖有銘盤盂有戒在輿有和鸞之聲行歩有佩玉之音燕處有雅頌之樂而非其故琴瑟未甞去於前也蓋其出入進退俯仰左右接於耳目動於四體達於其心者所以養之至如此其詳且密也雖然此尚為有待於外者爾若夫三才萬物之理性命之際力學以求之深思以索之使知其要識其微齋戒以守之以盡其才成其德至合於天地而後已者又當得之於心夫豈非難哉噫古之學者其役之於內外以持其心養其性者至於如此此君子所以愛日而自強不息以求至乎極也然其習之有素閑之有具如此則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實者可謂易矣孔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蓋樂者所以感人之心而使之化故曰成於樂昔舜命䕫典樂教胄子曰直而溫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則樂者非獨去邪又所以救其性之偏而納之中也故和鸞佩玉雅頌琴瑟之音非其故不去於前豈虛也哉今學士大夫之於持其身養其性凡有待於外者皆不能具得之於內者又皆略其事可謂簡且易矣然所以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實者豈不難哉此予所以懼不至於君子而入於小人也夫有待於外者余既力不足而於琴竊有志焉久矣然患其莫予授也治平三年夏得洪君於京師始合同舍之士聽其琴於相國寺之維摩院洪君之於琴非特能其音又能其意者也予將就學焉故道予之所慕古人者庻乎其有以自發也同舍之士丁寶臣元珍鄭穆閎中孫覺莘老林希子中而予曾鞏子固也洪君名規字方叔以文學吏事稱於世雲
  張文叔文集序
  文叔姓張氏諱彥博蔡州汝陽人慶厯三年為撫州司法參軍余為之銘其父碑文叔又治其寢得嬰兒禿禿之遺骸葬之餘為之誌其事是時文叔年未三十喜從余問道理學為文章因與之游至其為司法代去其後又三遇焉至今二十有六年矣文叔為袁州判官已死其子仲偉集其遺文為四十巻自蘄春走京師屬余序之餘讀其書知文叔雖久窮而講道益明屬文益工其辭精深雅贍有過人者而比三遇之蓋未甞為余出也又知文叔自進為甚強自待為甚重皆可喜也雖其遇於命者不至於富貴然比於富貴而功德不足以堪之姑為説以自恕者則文叔雖久窮亦何恨哉仲偉居撫時八九歲未丱始讀書就筆硯今儀觀甚偉文辭甚工有子復能讀書就筆硯矣則余其能不老乎既為之評其文而序之又辱道其父子事反復如此者所以致余情於故舊而又以見余之老也熙寧元年十二月十七日序
  館閣送錢純老知婺州詩序
  熙寧三年三月尚書司封員外郎秘閣校理錢君純老出為婺州三館秘閣同舍之士相與飲餞於城東佛舍之觀音院㑹者凡二十人純老亦重僚友之好而欲慰處者之思也乃為詩二十言以示坐者於是在席人各取其一言為韻賦詩以送之純老至州將刻之石而以書來曰為我序之蓋朝廷常引天下儒學之士聚之館閣所以長養其材而待上之用有出使於外者則其僚必相告語擇都城之中廣宇豐堂游觀之勝約日皆會飲酒賦詩以敘去處之情而致綢繆之意歴世寢久以為故常其從容道義之樂蓋他司所無而其賦詩之所稱引況諭莫不道去者之義祝其歸仕於王朝而不欲其久於外所以見士君子之風流習尚篤於相先非世俗之所能及又將待上之考信於此而以其彚進非空文而巳也純老以明經進士制策入等歴教國子生入館閣為編校書籍校理檢討其文章學問有過人者宜在天子左右與訪問任獻納而顧請一州欲自試於川窮山阻僻絶之地其志節之高又非凡才所及此賦詩者所以推其賢惜其志殷勤反復而不能已余故為之序其大旨以發明士大夫之公論而與同舍視之使知純老之非久於外也十月日序
  齊州雜詩序
  齊故為文學之國然亦以朋比誇詐見於習俗今其地富饒而介於河岱之間故又多獄訟而豪猾羣黨亦往往喜相攻剽賊殺於時號難治余之疲駑來為是州除其姦強而振其弛壊去其疾苦而撫其善良未期囹圄多空而枹鼓幾息歲又連熟州以無事故得與其士大夫及四方之賔客以其暇日時游後園或長軒遶榭登覽之觀屬思千里或芙蕖芰荷湖波渺然泛舟上下雖病不飲酒而間為小詩以娛情寫物亦拙者之適也通儒大人或與余有舊欲取而視之亦不能隱而青鄆二學士又從而和之士之喜文辭者亦繼為此作總之凡若干篇豈得以余文之陋而使夫宗工秀人雄放瑰絶可喜之辭不大傳於此邦也故刻之石而並序之使覽者得詳焉熙寧六年二月已丑序
  順濟王勅書祝文刻石序
  臣鞏言世稱麟鳯龜龍王者之嘉瑞則蓋不常出而德有不能致者又稱麟鳯龜龍四靈以為畜則至治之世蓋可狎而擾也故官有豢龍而劉累以善其職事至夏之衰乃不能馴而或漦於庭至周卒為女禍蓋龍之為祥通於治亂如此伏惟陛下仁聖之德達於淵泉故龍實來慕若可擾也其自今以往盛德日躋則必有遊於宮沼或負圖出河而且將領在有司羣於羞物故臣敢刻勅書祝辭於石以俟臣鞏謹序
  敘盜
  盜三十人凡十五發繇孫僊而下盜吳慶船者殺人皆應斬盜朱縞船者贓重皆應絞凡應死者十有八人繇湯慶而下或贓輕或竊盜或常自言凡應徒者十有二人此有司之法也今圖之所見者其名氏稅藉械器與其發之日月所盜之家所取之財至於人各別其凡若干發皆旁行以見之人各別其凡若干發者又別之以朱欲覽者之易曉也吳慶之船贓分為三與吳慶吳道之屬有親疎居有異同至於孫僊湯慶之族屬以及十二人之所以得不死者皆別見於圖之上下而獄之輕重詳矣其創作兵仗合衆以轉刼數百里之間至於賊殺良民此情狀之尤可嫉者也方五六月之時水之害甚矣田疇既以蕩溺矣屋廬既以漂流矣城郭之內糶官粟以賑民而猶有不得食者窮鄉僻壌大川長谷之間自中家以上日昃持錢無告糴之所況於躡所素困之人乎方且結草葦以自託於壊隄毀垾之上士有饑餓之廹無樂生之情其屢發而為盜亦情狀之可哀者也康誥曰殺越人於貨暋不畏死凡民罔不憝孟子以謂不待敎而誅者也是則殺人之盜不待教而誅皆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然而孔子曰天下有道盜其先變乎此謂養之既足導之既明則為盜者知恥而自新則非殺人之盜有待敎而誅此亦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不待敎而誅者天下之所不得容也待教而誅者俟之之道既盡矣然後可以責之備也苟為養之既有不足導之既有不明俟之之道既有不盡矣故凶年人食不足而有起為盜賊者天子甞密下寛大之令許降其罪而此非有司之法也至殺人與贓重者亦不降有司之法存焉亦康誥之意也余當閲是獄故具列其本末情狀以覽觀焉以明余之於是盡心矣
  贈黎安二生序
  趙郡蘇軾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書至京師遺余稱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擕其文數十萬言安生擕其文亦數千言辱以顧余讀其文誠閎壯雋偉善反復馳騁窮盡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縱若不可極者也二生固可謂魁竒特起之士而蘇君固可謂善知人者也頃之黎生補江陵府司法叅軍將行請予言以為贈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於心矣廼將以言相求於外邪黎生曰生與安生之學於斯文里之人皆笑以為迂闊今求子之言蓋將解惑於里人余聞之自顧而笑夫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於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為笑於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歸且重得罪庸詎止於笑乎然則若余之於生將何言哉謂余之迂為善則其患若此謂為不善則有以合乎世必違乎古有以同乎俗必離乎道矣生其無急於解里人之惑則於是焉必能擇而取之遂書以贈二生並示蘇君以為何如也















  元豐類藁卷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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