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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齋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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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徐子融師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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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蔚於儕輩中,早聞子融.徐兄篤志力行,有意於古人為己之學,不與世俗浮沉於富貴貧賤得喪禍福之中,恨未一見,以洗其凡俗之陋。比者率然趨造幾席,愧不以禮。方欲修刺以謝過,遽沐左顧。且示〈師堯說〉一篇,於足下謙光何損,其如重不敏之咎何。孟子論鄉愿之亂德,以謂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亷潔,衆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則知世俗儒者外堯、舜以為學,則不可以入道矣。今足下啓學者以師堯,雖有作者,不易其言也。然竊有說焉。道之在天下,蓋出一本,所謂旁出者,果是根耶,雖森然日長於本乎,何害非其所出耶?則此榮而彼瘁,彼榮而此瘁,勢不俱長也。孔子曰:「惡莠,恐其亂苗也。」蓋似是而非,使人眩於名實,而不之察。聖人則深懼其陰中之害甚於顯行,故嘗加戒謹恐懼。觀孟子答公孫丑好辯一章,其意可見。大抵歸於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亦猶韓愈氏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彼不息,此烏乎流?彼不止,此烏乎行?」然則奈何?亦曰剪其形,滅其影。翳之者去,則明期至矣。必以為本同而末異,是教之使附會,豈儒者之言哉。排之而或勝或不勝,則繫乎力量之大小,必曰去本之有遠近,則此道所在,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行堯之道,是堯而已。可以古今論者時也,不可以古今論者理也。不識高明以為如何?

文蔚適在憂制,不暇他及,姑因來教以畢其說如此。儻有未然,願因是而反覆之,幸甚。

又答徐子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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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者之道,正不必窮高極遠以為異。中庸之道始於夫婦之愚不肖可與知行。及其至也,雖聖人有所不能知不能行。所謂聖人不能知行者,非杳冥芒昧如異端之談空說妙,蓋極其全體大用而言之,而聖人容有不能知不能行耳。若夫婦之能知能行者,則饑食渇飲冬裘夏葛,莫非此道,非索是道於民生日用之外。今學者但能窮理以為先,躬行以為急,動靜語默皆適其宜而不馳騖於荒唐謬悠之域,即子思所謂中庸之道也。文蔚綿薄無似,志有餘而力不足,每以言不顧行、行不顧言為懼。來諭謂不能弘聖道而徒言闢異端,為學者之病,是固然矣。但異端似是之非,易以惑人,儻不深排而力詆,則為害非淺,豈但千里之謬起於毫釐之差而已。正程先生所謂遠之當如淫聲美色,豈姑待其能弘聖道而後闢之哉。闢異端即所以弘聖道也。果如來諭,則是黨邪庇偽,反為異端之地矣,於弘聖道乎何望?

又謂釋老不能兼吾道之所有,而吾道備釋老之所無。竊謂本領有所不同。吾儒將此身放在萬物中一例看,大小大快活。釋氏乃厭苦根塵,瞑目面壁,就此身起見,豈知性無內外,儒者成己便要成物,故子思曰「合內外之道」。今曰「不務成物,惟務成己」,豈知成己者耶?

異端之學正為理窒,故大學之道以格物致知為先。聖賢明理,故辯異端似是之非,實以憂世。為心學者一有不察,則陷於其中而不自覺。今欲使之鼎立並行,是欲薰蕕同器、苗莠並生,聖道何繇而明、人心何自而正?儒先長者所以每為學者苦口也。然此道旣有當世大人以任其責,吾輩惟當留意切己功夫,精察明辯一毫,稍涉異教,深扄固鐍,如拒盜然,庶幾不至陷於其域。此道信者極希,稍有信者未必粹然一出於正,反務窮高極遠以為異,宜乎千載寥寥而道之不明不行也。文蔚學雖未至實,不敢外用其心,少冀他日有成,願與同志共臻斯境,明者以為如何?

又答徐子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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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蔚蒙以《王畿千里圖》見教開示,曉然如指諸掌,始信朋友切磋不為無補,甚喜甚幸。但「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之說,思玩久之,竊有未喻。此為兄先入之言為主,顧於此體認有所未精耳。蓋此章正見君子小人公私之心。往往學者多因「懷刑」二字壞卻一章全意,以謂刑不可懷耳。殊不知此君子小人非指在上在下而言,正如「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之」類。刑又非鞭笞之屬,乃典刑之刑,謂法制耳。君子之心不敢自肆動,欲循守禮法,故心每念之,而不忘小人則喜縱惡拘,顧利忘善,與君子所懷正相反也。尊兄錯認其意,凡言君子者必欲以為在上之君子,又以謂懷刑者好用刑以威天下,其意與本文甚相遠,殊覺穿鑿也。可將《論語》反覆熟讀,庶得其旨。《集註》所引和靖語尤可玩味。《大學》「悖」字恐不可依韻讀,須用陸德明釋音為證耳。

文蔚答子融此說後,余正叔見之,雲「懷刑者即世俗所謂懼法朝朝樂是也,非動欲循守禮法之謂。」文蔚亦自覺其言之失,未暇為子融言之。暇日因閱故稿,偶見之,遂附其說於後,用不忘朋友講習之益。所恨正叔已亡,為之黯然者久之。紹興庚戌三月二十四日。

通晦菴先生書問大學誠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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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蔚近於邸報中得知先生復有召命,可見聖眷獶隆,仕止久速,惟其所遇。萬一雲龍會合,蒼生有莫大之幸,不知先生於出處之計如何?非淺陋所及。文蔚於九月二十一日夜夢中,偶得一詩,覺來尚能記省其詩云:「二更月已上,詔書來藉甚。巖穴被褒旌,海內必安枕。」文蔚初以為適然,今觀再有召命,恐其所感在先生之遇合也。敢乞量宜進退。徐子融罷學到五夫,其志甚銳。文蔚偶有牽制,不得偕行,徒切悵怏。前書曾以〈大學.誠意章〉請問,蒙尊諭已失其書,謹再錄拜呈,乞賜明以見教。文蔚向來未得《章句》看。於此章嘗以意通之,謂:「自欺者即無誠心於為善,內實不肯為善,而外竊為善之名如色莊者是,好好色、惡惡臭乃中心實然之好惡,使吾好善、惡不善如此眞實,則何適而非誠。為善不出於中心之實,而外以偽為,此所謂自欺。謹獨者無隱顯、無內外。若有隱顯內外之間,烏得為謹獨。「所以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是以隱顯二其心也。然則自欺者明知其不善而故為之,即偷心之所致。鄙見鄉來如此,及觀《章句》解「自欺」之說,乃有「不欲其本心之明知之」之說,初以為疑,反覆諦玩,乃知先生承上文「物格知至」而言。蓋謂凡自欺者,皆不先格物致知而知有所不至,故本心之全體不明而私意容或竊發,不欲其本心之明知之,即自蔽其心之謂。經文所謂「知至而後意誠」者,於此見得益親,而又說得自欺意出,誠非學者所及。然文蔚於「欲」字猶不能無疑。以謂小人之為不善若非昧然有所不知,即是肆然有所不恤。肆然有所不恤乃明知其不善而為之也。昧然有所不知乃不知其不善而為之。自欺者意其不能格物致知,故心之全體不明,當其為不善之時,不自知其為不善,非不欲其知也。若謂陰為蔽匿不欲使其本心之靈得以知之,畢竟先已知其不善矣,即肆然有所不恤者欲不欲不足以言之也。文蔚前書所疑如此,近來再讀《大學》,見得此章所主多在謹獨上,故「君子必謹其獨」一句凡兩言之。至引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又依舊說歸謹獨上,其意乃不承上文致知之說。文蔚恐當時立言之意只宜據誠意一章自說,謂「誠其意者乃毋自欺也」。毋自欺便是謹獨。人或自欺,則內裏是一般,外面又是一般,即「小人閒居為不善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者,是「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言雖幽獨隱微之中顯著如此,不可不謹也。傳文只以謹獨為誠意功夫,而經文「知至而後意誠」之旨自在其中,如此看庶得一章之意渾全,不識先生以為如何?幸併前說明賜開曉,不勝至望。

答書:某衰晚幸甚復安外祠之祿,深以自慶。但使賢者為亂夢,不無愧耳。所諭誠意之說,只舊來所見為是。昨來《章句》卻是思索過當,反失本旨,今已改之矣。《或問》此復畧修,大旨不殊,稍加精約耳。《中庸》亦更欲刪訂,大抵舊書大冗也。

與余正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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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己工夫日來必有新益,光陰難得,吾輩不可不念。文蔚每日於體察外,尤着意克己工夫,緣有性偏難克處,殊以為撓,正上蔡所謂「病根在此」者,是若不克去,終是為累。

文蔚又以不合時俗之學孤立如此,若非己排人,即人拂己,亦戞戞乎其難矣。然亦得就上面做工夫,雖曰難處未必不為益,當時時提督,使不間斷耳。大抵吾人工夫不進,只緣間斷處多,若頻頻警策,無頃刻間斷,如此三兩年,豈有不進。

昨在城,因說去私意覺得長者其言稍寛。據拙見,以為其害不細。今人固有自見為私意,更欲護占不肯放脫,如此氣象只是依舊,又不見有日新處,彼此各欲進步,不敢不盡誠,更望見報。

請問晦菴先生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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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蔚嘗因讀《易》,至「恆雜而不厭」,偶有所感,以謂人之厭紛雜者,繇無恆一之德也;茍有恆一之德,則所守者定,雖處紛雜而不厭。自是每於應接之間,隨事區處,遂見此道無時不在。惟是近來接應頗多,未免厭憚,豈有心力未洪,尚有打不過處,以至如此。文蔚究其病根,皆生於固。緣文蔚每事動守常程,事出來於不意,必拂亂常度,一二事尚可支吾,至於十百則厭棄之矣。今欲放令此心疏豁無所執滯,當有悠然自適之處,不識先生以為如何?更乞提誨。明道先生引石曼卿詩「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以謂形容得浩然之氣。文蔚雖想像見得意思,終不瑩徹。近見子融舉先生所答語,竊有所悟,莫是天理自在流行,而萬物各遂發生和樂之意否?此等固不可求之言語,要當自得。但欲先生知鄙見大槩如此耳。

答書:遇事固不當有所厭然。欲放令此心疏豁無所執滯,此卻恐硬差排,不得着意,放開卻成病痛。但且動守常程,久之純熟自然疏豁,乃佳耳。子融說得樂意生香處甚痛快,但恐又轉入舊腔裏去也。

又書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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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蔚因看《大學或問》見於誠意正心修身章有防微謹獨、持志守氣、勝私去蔽之說,文蔚私竊喜之,以為數語尤極簡要,不可斯須忘。今歲多廢讀書,於此三者隨所發見省察鋤治,嘗欲置之牎牖以示警省。

答書:來書所諭大率少寛裕之氣,有勁急之心,如此不已,恐轉入棒喝禪宗矣。切宜省覺,不可一向如此也。

答徐子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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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川識量之說,蓋謂能明事物之理則天下事舉無足以動其心。但味一「物」字,自有眼目,若如來諭謂識者為知仁體而識西銘之義則專說入愛上去,恐非伊川之意。如舜之飯糗茹草,若將終身,及其為天子,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知此,則知鄧艾、謝安醉後貴公子皆為物所動,若明理則窮達貴賤得喪自無與於己,何動之有。且如今人以勢位自高,皆是將勢位做己分事便見我大彼小。若是識得,則做天子只是要了天下事,做諸侯只是要了一國事,幾曾教我以天子、諸侯之位去驕人,又幾曾以此為我榮。勢位自勢位,我自我,如舜飯糗茹草是此舜,被袗衣鼓琴亦是此舜,舜何嘗有加損,所謂大行不加、窮居不損是也。若如此處儘有儘着得,何物可動。議論出己,亦是如此。大凡議論只是要求是當,天下之理如此,吾之議論亦如此,方得一箇是,何足為己得。天下之理如此,吾之議論不如此,乃是己見不到,有見得到者方且求益之不暇,敢屈人乎?所謂識者,只是識得事物當然之理。識得此理,則此心超然於事物之外,無物足以動之,其量豈不洪哉。若見不破,則視外物為輕重,隨物而盈,隨物而減,淺陋不可言也。來教引入〈西銘〉,其次引入《孟子》「可欲之謂善」 其次又引入〈中庸〉致曲,只是枝蔓了不幹事。荷愛之厚,不敢隱情,直述鄙見如此,不識高明以為如何?

再答徐子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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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蒙警誨,足見謹思明辨,不為苟同。所諭「伊川此論之眼目,卻恐在『惟知道』三字。上『動』之一字,止是指出病痛耳。」愚竊謂病痛不在「動」字上,不知道乃是病根。所以前書答兄,謂能明事物之理,則天下事舉無足以動其心。然則「動」之一字,伊川豈是輕說過,學者尤不可不着意看,豈謂源頭不從明理上來也。兄更宜細詳鄙意。

又謂「《西銘》所以謂之『言仁之體』者,如曰言聖道之全體也。蓋窮理盡性至命之要,莫不在是,未可謂專說入愛上去。恐愛之一字未足以盡《西銘》之義。」此則固然。鄙意非以《西銘》為專說愛,實恐尊兄看《西銘》因民同胞物吾與與夫尊高年慈孤弱等語,遂以《西銘》為說愛故。因伊川識量之說,為識仁體,而知《西銘》之義若如此,非惟失伊川之意,併為《西銘》之義失之矣。區區之意正恐尊兄錯認《西銘》之意,非以《西銘》為專說愛也。當初伊川只說一箇識量,甚明白平易,又何消如此引證。只是大率人旣有識見,自是有量。尊兄不知鄙意,卻引《西銘》後段自「惡旨酒」以下謂「此等語非止乎愛而已」,此與舉子牽合文義作策問何異?來教以知道為識仁體,而知《西銘》之義,豈有不善。

又曰:「聖人之道莫大乎《仁說》,得仁體分明者莫如《西銘》。」此則至當之論,專論《西銘》則可,施於伊川識量之說實似枝蔓。又轉入《孟子》「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與〈中庸〉「致曲」愈難曉矣。吾輩講學,惟欲求是,不可阿狥雷同。文蔚心所未安,不敢以自誣,而且誣朋友,有便更質之先生,得報併乞示教。所答先生書有「子路有聞,未之能行」之論,甚善。且蒙轉以寵贈,深荷警策。如兄果毅有聞,不患於不行,所望讀書窮理更加子細。蓋知之旣深,行愈不難。《遺書》所載「覷着堯,學他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智,怎生得如他動容周旋中禮。」此言有味,尤當玩之。

再答徐子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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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舟中數詩,因筆錄呈,又蒙寵和,且深有警發,非愛厚何以及此。諸兄和章併領。立之宗兄「濯纓便是此時心」之句,尤極精明。再用元以謝諸人寵貽之意,別紙見教之詩,亦皆和韻,但「精一危微共一心」之句,文蔚未曉。所謂後訊更望詳教。鄙句兄謂微有悅紛華之意,極荷箴誨,敢不佩服。前來兩書又蒙申說甚善,但以謂欲要人道見到精約處而不費辭,若如此安排則害理甚矣。

人苦不自覺,不謂文蔚尚有此,不因良友何以得之。引證固不妨,若如前書引證則不可。蓋謂引〈中庸〉、《孟子》之類。又雲「識量有淺深大小」及「楚王亡弓」、孔門言志等事。文蔚方且泛論,蓋未及此。義理愈講愈密,所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也。近因讀《孟子》,觀其語意,後人不曾見到接續處往往有之。如取一二,幸相與評論。餘見答子融詩及語錄。

又答徐子融論誠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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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蔚頃承示教誠說,涵泳久之,方敢作答。又以不滿意,不欲呈浼。今請言之。

來教云:「有所謂誠之理,有所謂誠之德,有所謂誠之事。」不知誠之理、誠之德、誠之事就當體而言耶?有所指而言耶?先生曰:「以自然之理言之,則天地之間惟天理為至實而無妄,故天理得誠之名。以德言之,則有生之類惟聖人之心為至實而無妄,故聖人得誠之名。至於隨事而言,則一念之實亦誠也,一言之實亦誠也,一行之實亦誠也。」不曰誠之理、誠之德、誠之事,但曰以理言、以德言、隨事而言。今乃曰誠之理、誠之德、誠之事,其言似近而實遠也。借曰理指天理而言,德指聖人之德而言,固為天之理非誠之理,為聖人之德非誠之德。蓋先生以天理眞實無妄,非誠不足以明之,故名之曰誠;聖人之德又不過全此天理而已,而無一毫人為之偽,故聖人之德謂之誠德。先生以誠之一字名天之理、聖人之德,兄反而言之曰誠之理、誠之德,一轉語之間殊不相似也。至於隨事,則亦隨人念慮言行之實而以誠歸之,非誠之事也。 來教又引明道先生語,文蔚頃年一見先生便獲聞此論,雲「修辭立其誠,其字當細玩。忠信所以進德,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誠即指忠信,故曰立其誠。」當時議論甚長,不暇悉舉。明道先生言修省言辭便是要立誠,若只是修飾言辭為心,只是為偽,其言亦甚分明。今來教旣引其言,乃謂「非法不言,其修辭之謂乎?非道不行,其立誠之謂乎?」如此行之亦不錯,但恐非經意,復非明道之意耳。頃聞先生曰:「此是聖人事未有着力處,學者須是敬以直內為可持守。」文蔚因問「忠信還如程氏說『盡己之謂忠,以實之謂信』否?」曰:「非也。此是實理,蓋以此謂聖人之事,非學者所及。」今吾輩工夫無如擇善而固執之之為要。〈中庸〉分明曰:「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蓋擇善而後能明善,知之事也。固執而後能不失,行之事也。要之必先知而後能行,今尊兄止欲非法不言,非道不行,或有非法非道處自家不曾識得,反以為合法合道而言之行之不疑,則何以為誠也。是以子思、孟子言誠,皆以明善為先,而先生《或問》亦曰:「於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如是為善而不能不為,知其如是為惡而不能不去」,則其言亦以知為先也。夫誠之義訓,先生旣以實字為言,蓋無所不包,非凡言專慤者可以盡之,有如來諭。前面雖雜引許多誠說,究其到底,只是將一箇謹慤看了,非惟失卻《易》意,恐亦小卻誠。先生言「近世儒者知誠之為實理,而不可以專慤盡如是,凡言誠者遂廢其心之實,而一於理之實,是以為說太高,而或失經文之本意。正猶知愛之不足以盡仁,而凡言仁者遂至於無事之可訓,其亦誤矣。」此言蓋救過高者之失。今若就一事言之,而不求其理之全,則彼固為高,而此反為不及矣。大抵先生文字須是浹洽貫通,與看將聖賢言誠處類聚求之,則頭頭項項無適非實,雖或以理言,或以德言,或以事言,蓋皆不外乎實也。吾輩先須識得天理之無妄,而一言一行之間又積累而至,則庶幾乎誠矣。鄙見如此,不識高明以為如何?或有未然,更乞詳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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